不同人生观下的人生际遇
——试论《红楼梦》中贾宝玉和贾雨村形象
2020-12-06王永明甘肃省华亭市文化馆
□王永明 甘肃省华亭市文化馆
人生的阶段不同,经历不同,对《红楼梦》的感受就不同,对书中人物的看法也就不同。个人只有随着年龄和社会阅历的增长,反复阅读《红楼梦》,才能看出它字字玑珠、句句血泪的实质;才能体会这部对女性“千红一窟(哭)”“万艳同杯(悲)”既是同情又是挽歌的绝唱;才能理解曹雪芹以贾宝玉作为女性被损害、被侮辱的见证者“爱博而心劳”的极大悲痛和觉醒。正如曹雪芹所言:“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笔者认为,这个“味”只有高出流俗的人才能解得。
一心走仕途之路的贾雨村本是一介穷儒,只身寄宿在一个叫葫芦庙的地方,靠卖字勉强度日。庙旁居住的一个叫甄士隐(真事隐)的乡绅见其颇有才学,便常邀请他到家聚谈饮酒。其间,有一个叫娇杏(侥幸)的丫鬟因主人常提起此人名字,有一次回头多看了他几眼,贾雨村从此留了心,存了意,以为这丫头是个“慧眼识英雄”的不俗尤物。在一次家宴中,甄士隐被贾雨村的豪情所感,得知其无资费到京赶考时,赠予其五十两白银、两套棉衣。贾雨村没怎么称谢就连夜起身直奔京城忙乎他的前程去了。几年后,当中了进士成为一方地方父母官的贾雨村派人乘一小轿从甄士隐岳父家抬走娇杏娶为二房时,他的恩人甄士隐已经因人生变故看破红尘遁入空门了。贾雨村上任时间不长就因恃才犯上、贪污失查等罪被革了职,途经扬州盘缠不济,经同事介绍到盐政大臣林如海家当了林黛玉的启蒙老师。其间,因林黛玉其母去世,其父林如海又被调任,贾雨村顺路护送林黛玉到她外祖母家寄身。这时,贾雨村因有林如海的荐书,又有贾政等人的极力周旋,复职当了金陵应天府的知府。贾雨村刚一上任,接的第一个案子就是与贾政有亲戚关系的薛蟠打死人的命案,为了维护贾府与薛家的利益,同时也为了自己从此有一张护官符而仕途顺畅,大笔一挥就乱判了葫芦案,使杀人者逍遥法外,含冤者九泉之下无法瞑目。这一命案的导火索英莲,当时才十二三岁,正是当年他的恩人甄士隐的独生女。从脂本《红楼梦》对书后四十回的伏笔看,后来贾雨村官至兵部尚书,在参与以贾政为代表的贾府斗争中,反戈一击,站在了贾政的对立面,给了这个过去的举荐恩人临渊一脚的回报,而他自己最终也落了个身败名裂、丢官乞食的下场。可见,对仕途的追求有时可使一个人良知泯灭、人性丧失,无法得到人间的真正幸福。
贾宝玉有许多人的影子,正因如此,不同的人看他会得出不同的结论:贾母认为他是一个淘气但令人疼爱的嫡孙子;贾政认为他是一个“淫魔色鬼”;薛宝钗、花袭人等认为他不务正业,每以他不为仕途经济为重而抱憾;林黛玉认为他是唯一的知己,是难得的自然之子。多少有些学问的贾雨村有一次在郊外的酒肆中,听冷子兴介绍完这个衔玉而生的贾宝玉后,说他“置于万万人之中,其聪俊灵秀之气,则在万万人之上;其乖僻邪谬不近人情之态,又在万万人之下。若生于公侯富贵之家,则为情痴情种;若生于诗书清贫之族,则为逸士高人”。笔者认为,这个对贾宝玉的评价实为妥帖得当。
贾宝玉本是女娲炼石补天后弃于青埂峰下一块无用的顽石,却得到自然的锻炼,从来不愿受封建家族的种种限制,不想做立身扬名、为宗族添光争彩的事。然而,他生为荣国府继承人,被逼着要做他不爱做的事,读他不爱读的书,作他不爱作的八股文,应酬他不爱应酬的那些峨冠博带。他认为浊世茫茫,女孩子是一片干浄的天地,可父亲、母亲及污秽下流的堂兄表弟之流偏要把他拉出这片净士,任由他们去凌辱、践踏它,这对贾宝玉来说是何等的痛苦。因此,鲁迅说:“悲凉之雾,遍被华林,然呼吸而领会之者,独宝玉而已。”这个“独”字不仅概括了贾宝玉的人生悲剧,也说明了他人生价值取向的毁灭。
贾宝玉的人生悲剧涵盖了大观园及世上的众多青年女性的悲剧。这种悲剧连这些青年女性自己也未必认识到。因此,当深夜得知秦可卿死去,他一口鲜血直吐到地上,急着要去凭吊;当金钏儿投井自尽,他千方百计去温暖她妹妹的心;当风流灵巧的晴雯抱屈夭折,他以极大的悲痛撰写诔文祭祀她;当探春远嫁海外,他痛感人生的无常而泪流满面;当平儿被王熙凤、贾琏夹在中间蒙冤呜咽时,他低声下气地为其梳妆,代替堂兄向她赔罪;当世外仙妹林黛玉了断痴情亡故后,他心如死灰,看破红尘,遁入空门,最终上了“情榜”。
曹雪芹将这部空前绝后的伟大作品留给后人,让后人可以不断去咀嚼、探讨书中复杂、多样的人物。这部百科全书般的白话体小说是人类永远的精神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