厘清有限与无限的界限深化技术与记者的互动
2020-12-06陈佳莹
文_陈佳莹
就在全球媒体如火如荼地融合转型之时,一系列矛盾也随之浮现。例如,各类新闻客户端个性化推荐等现象带来的“信息茧房”问题;快新闻时代,如何摒除新闻浮躁,回归新闻本位;在看似容量无限的互联网上,阅读内容的无限性和读者时间精力有限性之间的矛盾……
曾经,传统媒体通过议程设置在某种程度上影响着读者看什么、怎样看;如今,人人都是发布者,议程设置的权力甚至很大程度上让渡给了微博、微信等平台。如何适应这种“失控”带来的不适感?曾经,传统媒体有着版面、时长等限制,而在这个信息爆炸时代,保持质与量的平衡成了新课题,试图采用“稿海战术”来抓住读者,是好的生存选项吗?在自媒体、社交媒体的冲击下,传统媒体开始离开自己的话语体系,改变姿态吸引关注和阅读量,那么,阅读量真的能表达读者真正的需求吗?
可以说,传统媒体在转型过程中必须避免与读者之间产生“误读”,这是每个身在其中的新闻工作者都应该思考的问题。
厘清有限与无限的界限
多而不达,是众多转型中的传统媒体面对的困扰。对比两个简单的案例——
一位在某省级媒体新闻客户端工作的记者,这一年来每个月的原创稿件发稿量近80篇,包括视频、文字等不同呈现方式。在该客户端上有近30名记者,每天这一客户端会呈现一二百篇稿件。假设读者刚看到一篇感兴趣的文章,或许只是退出客户端去烧壶水泡个茶的功夫,文章就已沉到好几屏之后了。要知道,这样的客户端在这一省份就有3个以上,每日的新闻供给量可见一斑。
另一个案例来自BBC网站创始人之一、前BBC网站国际新闻主编Nic Newman。他在一组针对英国受众的调研中发现,目前,28%的英国人用手机获取新闻,这个数字在2016年还只有12%,中国则更高。然而,手机端的新闻要面对来自游戏、视频、社交等各种各样载体的竞争,他发现,身边的年轻人每周花在BBC新闻客户端上的时间小于1%。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有意思的现象,一方面倾尽全力适应移动时代的传统媒体,试图以海量新闻占据读者的眼球;另一方面,连BBC这样全球知名媒体的客户端都只能占据用户极少比例的时间。
这种不平衡引发了很多的思考:当前,媒体面对的竞争者还是过去我们认为的竞争者吗?记得当年,线下传统商家互拼折扣,淘宝网的出现带来的是跨行业的降维打击;又如智能手机的出现,让数码相机和PC电脑这两个看似无关的品类,从如日中天到身价暴跌。似乎,颠覆你的,从来不是你的直接竞争对手。
Nic Newman总结了过去20年新闻媒体的变化:媒体形式从报纸、电视发展到了线上;各大媒体从稀缺新闻提供商变为海量新闻提供者;读者与媒体从直接联系变为需要通过第三方链接;读者看新闻的设备从大屏幕到小屏幕,从桌面端到移动端;读者从几乎不参与到他们真正参与到新闻中去;新闻品牌或记者受尊重和信任的程度逐渐下降。
在不断适应变化的过程中,近年来,也有一些媒体正在从这种“稿海战术”的焦虑中走出来。《泰晤士报》推崇文章简洁化,文章一般在800个英文单词左右,对于长文章他们会进行较严的质量把关,以免造成读者的信息负担。BBC中文网主编Howard Zhang则告诉笔者,BBC中文网的记者人数不到30人,过去,记者们全球搜罗新闻,每天能发表两三篇文章,但在他担任主编后,要求以讲好故事为前提,求质不求量,如今,BBC中文网每天的更新一般为2至3则视频和7至8条文字,收到了不错的传播效果。
英国城市大学新闻学教授George Brock则以兴起不久的新闻直播作比。需要做的是把资源集中起来,做那些别人没有的东西,培养自己的品牌。“不同的媒体提供着同样的内容,看似选择很多,可实质上并没有为读者带来真正的可选择性,读者真正要的是对新闻的不同解读和不同视角,这或许就是转型中的媒体和读者真正需求之间的一种‘误读’的表现。”George Brock说。
深化技术与记者的互动
如何才能破解这种误读?先来看看英国全国性综合内容日报《卫报》的做法。
《卫报》战略项目部负责人Chris Moran曾主持开发了一套实时数据系统。记者借助这一系统点开任何一篇文章,便能看到实时的网页浏览量、用户停留时间、读者来自哪里、阅读设备是什么、读者评论等全面数据。Chris Moran说,例如,从用户停留时间可以让记者思考文章写多长更合适,从读者年龄层数据可以让记者进行文风用词的调整。《卫报》开发这套系统的初衷,就是让记者实时与读者进行深度互动。
有意思的是,这一系统还推动了《卫报》的一个转变。Chris Moran展示了一组数据,3年前的某月,《卫报》的报道多达12000篇,这一数量接近《纽约时报》,但他们的职员数量却只有《纽约时报》的一半。但同时他们发现,后台检测数据显示,这12000多篇里有多达3500篇文章的受欢迎度惨不忍睹,于是他们决定减少1/3的报道量,让报道变得更有趣。Chris Moran说,随后他们强化了编辑的角色,编辑有了更多说不的权力。几年下来他们发现,尽管报道的量减少了,但数据显示,受欢迎稿件的比重增加了。
《每日电讯报》同样通过技术了解受众。通过调研他们发现,普通读者集中看新闻的时间是早上7点,而企业高管等用户一般则在早上6点看新闻,因此他们在文章发布时间上进行了更改,以吸引高质量用户的注意力。作为中心厨房的发源地,《每日电讯报》有一支十分强大的编辑队伍,他们会针对不同阅读群体编辑不同的阅读内容,比如根据受众的年龄改文风。编辑社交媒体新闻时针对的是年轻人,文风活泼清亮;编辑纸媒稿件时,面对的读者年纪稍大,用语则简洁严谨。
但要明白,技术仅仅是工具,使用工具的目的是为了提高而不是攻击记者。无论是《卫报》还是《每日电讯报》,均不采用阅读量考核记者,而是很好地将“Data Informed”区别于“Data Driven”。
同样,BBC Scotland的一位负责人告诉笔者,他们从不以阅读量来评价稿件和记者,他们要做的是影响而不仅仅是迎合读者,他们通常以评审小组为单位,通过考察文章的逻辑性、可读性等方面来评价记者的能力。
避免“误读”还有哪些好的做法?国际新闻媒体协会(INMA)资深研究员Grzegorz Peichota认为,不管未来报业怎么发展,有两大要素仍然需要开发,首先是收集和分析受众数据,再者是建立与受众更为直接的关系。
Grzegorz Peichota强调,要和受众建立直接联系,而不是只关注一篇文章的受欢迎程度。很多媒体对内容的分析很充分,但对受众本身的数据分析还不足,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许多受众并不是直接找到网站和客户端而是通过平台转接而来,故而很难收集到用户数据。她认为,其实从选题讨论、收集事实到甄选核查、阅读反馈,每个环节都可以让受众参与进来,比如让受众参与“头脑风暴”式的选题讨论等,尽可能与受众直接地建立关系,以避免彼此需求“误读”的产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