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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物质”更要硬功夫
—— 写在非遗文集《皖韵神工》出版之际

2020-12-06

黄梅戏艺术 2020年1期
关键词:文化遗产物质文化

□ 安 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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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缘于怎样的灵感,人们对现象世界作了物质与非物质的区分。由此,人与动物有了分野;人自身也有了之所以为人的精神世界。

回首人类的历史,其实质就是一部物质世界与精神世界双重构建、交相辉映并彼此推动,最终使物质精神化的历史,即如马克思所说“美是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一切劳动现象,一旦体现了“人的本质力量”,就成为一种美,开始衍化为一种“非物质”形态,进而参与精神世界的构筑。具体的物质可灭,但精神永存。“非物质”就其本质而言更具恒常性。如此,人类的文明便也生生不息,万古长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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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90年代,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率先提出了“人类口头和非物质遗产”概念,并在全世界征集并建立“代表作”名录。在一个“极物质”的时代唤醒人们的“非物质”意识,从而让我们在物质积累的同时,看到“非物质”留存和叠加的价值,以精神世界的升华让世界更美好。

本世纪最初的几年,在古老的昆曲、古琴艺术、新疆维吾尔木卡姆、蒙古族长调民歌和传统桑蚕织技艺等连续入选联合国“非物质遗产代表作”名录之后,我国也启动了全国范围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普查、申报和保护、传承等系统化工程。一个对非物质文化遗产前所未有的重视局面由此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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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前所未有”,是指这项关于“非物质”的工作既有从上到下的决心、实招;也有全社会的广泛参与和具体作为。很少有一项具体工作像它这样迅速形成上下一致的共识,并且身体力行地实践与推动。在我看来,这是国人对中华文脉的责任与担当,是一种“根文化”的构建;也是对我们于此间多年“欠账”的一种回溯与救赎。这是新世纪国人乃至全人类应有之精神面貌,是“让世界更美好”的固有之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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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几何时,我们一直把文化视作“软实力”。提出此概念的人,也许并非真的要把文化置于次要地位。就如同计算机的“软”、“硬”件一样,“硬”是指可以看得见、摸得着的实体物;“软”则是指那看不见、摸不着的驱动程序,再好的硬件如果没有软件驱动也孤掌难鸣。问题是,我们是一个思维惯性很强的民族,长期的所谓“一手‘软’,一手‘硬’”的比喻性批评和“两手都要‘硬’”的经典性要求,使得我们在潜意识上就本能地认为“软”就是次要,就是非刚性、有弹性、甚至可商量的。结果,对它的重要性总是评价不足,常常因摆不上重要议事日程而沦为可有可无。

其实,文化从来就不是什么“软”实力,而是地地道道的“硬”实力。所谓“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试问,还有比这兵不血刃就攻城略地、“倾人”之“国”更“硬”的实力吗?再如所谓“四面楚歌”,汉军仅以一曲“楚歌”就“不战而屈”“气盖世、力拔山”的项羽之“兵”,这样的实力又何“软”之有?我们今天许多的旅游景点,往往也就是因为文化人的一句话、一首诗、或者一篇文章而成为游人如织的热门景点,日进斗金。其巨大且持续的经济效益,恐怕是多少个大工厂也难以比拟的。这难道还不够“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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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徽省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事业,在省委、省政府的高度重视和直接领导下,发展迅速,成绩显著。各级非遗工作机构相继建立,上下一心,闻风而动,已成为我省文化事业的一个重要方面和显著亮点。截至目前为止,已有72项入选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名录,119人被认定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传承人,还产生了1个以黄山市为核心的国家级“徽文化生态保护实验区”。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已达478项,代表性传承人792人。许多被人们遗忘已久、濒于失传的非物质文化项目又得以复苏、重现和传承,并正在成为当下文化建设的标杆和武库。实乃功于当代,利在千秋,泽绵后世。

但是,我们也应同时看到,安徽省作为一个“非遗”大省,近14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地理地貌差异甚大,变化多端。由于长江、淮河的两次切割,山区、平原的相互区分,使得我省南北东西的文化各不相同。人们的生活习惯不同,所依凭的文化背景不同,在不同历史时期的发展进程也不同。反映在非物质文化遗产上就显现出厚重与广阔并举,既丰富纷繁,又多彩灵动,虽然大有可为,但也工程艰巨、任重而道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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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工作,需要全社会的共同发力,也需要专家的潜心耕耘。本着助力“非遗”事业,担当时代使命的初衷,2017年初,安徽省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会正式获准成立了。研究会致力于与政府和其他组织一道,把我省的“非遗”事业引向深入,推向新的阶段。这个新阶段就是在前一阶段发掘、申报的基础上向保护、传承、弘扬迈进,实现由平面效应向立体效应的转变。为此,研究会组织了非遗工匠精神的学术研讨,开展了非遗技艺、绝活的展示、比赛,还对我省既有非遗项目研究成果展开回溯、研习,这一本《皖韵神工》就是这种回溯、研习的首批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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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想非遗事业顺利前行,必须有理论的指引。这本文集对安徽省的国家级“非遗”项目作了初步的理论探讨,多为既有成果,其中不乏真知灼见,是我们进一步开展“非遗”工作的理论参考和实践路标。但是随着实践的发展,工作的深入,理论要回答的问题也会逐渐增多,理论自身也需要完善和创新。比如说戏曲,我们就常常纠结于到底是“创新发展”好;还是“原汁原味”好?社会上也往往众说纷纭,各有其辞,莫衷一是。最为稳健的说法是所谓“既要……也要……”,但于实践,却鲜有操作性。

产生这种认知不一致的原因,是我们通常对所谈的问题没有审慎的区分,缺少理论辨析,争执往往不在同一个基点上。在我看来,当今中国戏曲至少可有三个属性,一是作为传统文化的“非遗”属性;二是作为大众文化的消费属性;三是作为契约文化的工具属性。于前者,其毫无疑问应当尽可能多地保存其自身特质,甚至是某种原始气质。所谓原汁原味应当是就此而言。它以纯粹性、可辨识性存身,给人们提供认识价值和比照功能。此一点属于事业范畴,理所当然应有公益性投资予以保障。于中者,其又是现实的市场主体之一,它要运用自身的感召力去吸引大众,赢得市场,从而求得生存与发展。为此,它也就不得不紧随时代风潮,追踪观众趣味,对既有状态进行各种适应性改造,以满足观众和市场需求。这其实也是对大众文化权利的一种尊重,是艺术发生的理由和存在的目的之一。创新发展于此间成为一种生存之需。如果“旧船票”已不能登船而又不希望结束旅行,那么,寻求“新船票”便势在必然。这里,应当更多地尊重它的市场主体地位,促其完善造血功能。于后者,它又是一个不完全的市场主体。就目前而言,很多剧种还都是靠政府给院团投入而得以保存的,甚至排戏、演出也都是由政府出资的。这就构成了一种隐形契约,政府或社会作为投资方,当然有权要求剧团、剧院给出它所需要的产品。于是,节庆、献礼和围绕中心、服务节点的演出便必不可少。通俗的说法就是“购买服务”。这里的要求往往是一方面需要满足政府保护“非遗”的宗旨甚至某种宣传之需;一方面又要顺应老百姓的看戏需求,即所谓“叫好又叫座”。在这个意义上,戏曲又不得不最大限度地处理好继承与创新、保护与开发甚至利用的关系。这其实要的是二者的统一,但在具体操作中往往又很容易偏于一端,或两不着实。这也是此类戏剧演出往往事倍功半的原由所在。明白了这个问题,我们也就不会或不应太苛责剧院、剧团了。从理论上分清这三种属性,将更有助于我们找准说话基点,减少无谓争论,营造更好的非物质文化遗产长期留存的生态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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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非遗”的内容都是早已有之的历史精华留存,但“非遗”的概念提出和由此而展开的一系列工作又完全可算得是一派新生的事物,非遗研究自然又是新而又新的话题。要做好活态传承,保持它的“非物质”属性,理论研究的责任重大,使命光荣,可做和该做的工作还很多很多。

把“对象化”了的“人的本质力量”发掘出来,传播开来,使之成为大众手中的武器。“非遗”工作将由此攀上新阶,使宝贵的“非物质”财富真正而非虚幻地存之弥久,传之弥远,历久而弥新!“非物质”确须“硬功夫”。愿我们以此为起点,更加努力而清醒地工作,以让世界更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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