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清代乾隆年间英国使团笔下的天津形象
2020-12-06刘睿琦南开大学外国语学院
刘睿琦(南开大学外国语学院)
作为北方最大的港口城市天津,虽不如古城有悠久的历史,但自从唐代开始便肩负着粮绸北运的重任,近代以来作为直辖市的天津依旧活跃于世界舞台。对于天津形象的研究数不胜数,但对于清代乾隆年间英国使团第一次访华时期的天津形象研究仍然处于空白状态。天津作为临海城市,成了“英国使团到达北京以前进入的最后一个海口”,也自然成为使团观察中国的第一个窗口。
本文采用通时的视角,选取乾隆年间英国使团第一次访华时期作为考察背景,以《1793乾隆英使觐见记》《我看乾隆盛世》《英使访华录》《英使觐见乾隆纪实》等多本英使访华团笔下资料为基础,讨论了英国使团笔下的天津形象及其变化。
一、英国使团笔下的天津形象
1973年,以马戛尔尼为正使,斯当东为副使的英国使团以恭贺乾隆皇帝八十大寿的名义,带着大量贵重“贡品”抵达中国,这也是英国政府首次向中国派出正式使节。天津作为英国使团狮子号停船靠岸到达北京前的最后一个港口,英国使团对天津民众的观察也代表着对中国人民整体概况的体验。
在英国使团的笔下,天津是一个四通八达的水上之城。马戛尔尼在船队行驶进大沽口时简要地概述了天津地理。大沽口是中国清代海防要塞,位于天津东南50公里海河入海口,自古以来就有京津门户、海路咽喉之称。斯当东在概括天津地理时提到天津地势平坦,且“天津二字可以解释为天上境界,据称此地气候适宜,土地肥沃,空气干燥,阳光充足”。
谈及天津,海河就成了外国使团笔下不得不提的地标。安德逊的《英使访华录》中认为海河本身就是天津的一道景色,海河“宏伟美丽”,河漕曲折。对于海河两岸的景色安德逊给予了很高评价:农作物丰富,牛羊遍地,园圃既可以种植果蔬也可以观赏。而海河夜晚十分美丽,在夜晚两岸会点燃五颜六色的灯笼。斯当东的《英使谒见乾隆纪实》中详细讲解了海河蜿蜒曲折的成因,天津海河的水路由于两岸松土不足以抵抗微小的浪潮,所以容易形成许多分叉,导致河流蜿蜒曲折,所以船行缓慢。
河流给天津带来了水运,同时也带来了商贸。斯当东在书中写道,在天津村庄和市镇附近有着数量惊人的棱锥形的盐堆,“形象好似欧洲的泥炭堆”,计算下来要有六亿磅重。安德逊也认为天津最有特色的是路边的盐堆,行走在天津的路上,盐堆“每一行列,从头到尾,有五十个堆……沿两岸达二里长”,往来船只多是运送南方而来的盐,盐税因此也是一种常见且数额庞大的政府收入。天津城内也是英国使者一路上所见商业最为活跃的地方,白河上小船穿梭往来,“城镇、作坊和货栈绵延不绝”。斯当东对天津商埠的发展持高度评价,并把其与英国首都作比较,“坐在船上航过天津,感觉这个商埠非常之大,有些观察家认为天津的长度相当于伦敦”,两河交汇的地理条件使得“天津自从中国建成为大一统帝国以来就成为一个交通要地”,因此成为“中国北方几省的商业中心”。
天津水路发达同样催生了桥梁文化与海河文化。亚历山大在其画中说明里对天津内陆航道与桥梁评价甚高,甚至将大运河称之为世界上最好的内陆航道,天津的独特之处也在于连接水路的桥梁,各式各样,有的甚至还能抬起以供船行。“中国的大运河,或者说帝国南北的水上交通……是世界上最好的内陆航道……”诞生于三岔河口的天津城在筑房方面,也与中国其他地区不同。斯当东记载,天津的房子多数以铅蓝色砖瓦盖的,少数用红色砖瓦,穷人则是褐灰色居多。房屋一般是两层,同只建一层平房的传统习惯不同,而临海的商埠码头使天津人惯于接触新鲜事物,从而突破了传统的筑房习俗。
作为北方的商业中心,清代天津人口众多也使英国使团印象颇深。安德逊记载,天津人口众多。斯当东对此做了计算,他认为天津人口多达七十万人。在斯当东眼中,中国是一个封闭落后的国家,封闭与落后使得人民对外来事物充满强烈的好奇心。巴罗也在书中记载,天津城内人民具有强烈的好奇心,“大船小船、宅院墙头、河岸、屋顶都挤满了观众”,甚至几乎挤到了河中央。虽然人口众多,但天津人民欢乐友善、互相礼让,“脸上有一种天真朴实,似乎反映了一种幸福美满的心境”。进入天津城内,斯当东观察到民众虽然围观外国使团,但是“每个人都相当有礼貌,秩序井然,没有一个吵架的”。对于天津官场,马戛尔尼记载,天津地方官员热情好客,彬彬有礼,“大都活泼率真,长于言语,工于应酬,而又沉静有毅力”。因为英国使团在天津同军政官员来往密切,所以斯当东把他们的性格同欧洲人做了比较,天津的军政人员就像革命以前的法国帝制政府高级官吏,“态度温和文雅,对人一见如故,谈话大方爽快”。
二、天津形象的变化
如前所说,在英国使团访华的乾隆时期,天津是以河流为中心的北方商业重镇,水路运输极其发达,天津人民及当地官员热情友好。但即使在同一个时代,一个城市的形象也可以有很多种。这与记述者的身份与创作目的不同等要素息息相关。
从巴罗的视角看,天津同英国相比甚为落后,满目荒凉,即使快到京城,也“没有看到任何人民丰衣足食、农村富饶繁荣的证明”,“触目所及无非是贫困落后的景象”。大沽口两岸土地低洼平坦,但大部分不宜耕种,“野草萋萋”,没有树木,路边都是“泥墙平房,茅草盖顶”,偶尔才会有独立的小楼,但没有“一幢像绅士的府邸,或者称得上舒适的农舍”。除了景象上的贫穷,天津城外的人民也大都贫穷,神情木讷,头戴大草帽,身穿棉布袍棉布裤,脚穿草编的鞋,很多人甚至只穿一条长裤。女人抛头露面却不会打扮,品位低下。安德逊在《英使访华录》一书中写道,天津街道毫无设计感,又窄又长,小到只能称之为小巷,同时安德逊认为中国人的烹饪肮脏不堪,原因是腌制肉类的时候需要放植物根茎和酱醋来提味。只有煮米饭时是唯一清洁的做法,因为里面没有放酱料。
综上所述,乾隆年间,天津及天津人的想象并非单一,不能将其单纯地视为一个整体。造成这种形象差异的原因,笔者分析有以下两点。
其一,文本作者的阶层属性不同。在马戛尔尼与斯当东的书中天津正面形象居多,因为两位作者都是英国社会中的上层人物,接触较多的是天津的上流社会,因此他们在写作中皆选取天津城中发达、优雅的方面,文中的天津人和天津城也都是典型的正面形象。相反,安德逊与巴罗分别是使团中管理船只的士官和运送礼品的总管,社会身份较为低下,他们所见所闻的天津形象更带有平民性质,文中的天津形象也多是雅俗兼备的多面形象。
其二,文本的体裁不同。马戛尔尼与斯当东作为使团的正使与副使,形成的“正式报告”多是与出使中国的整个活动和见闻有关,因此对天津形象的描述不够充分,只能反映其中一个侧面。与之相对,巴罗与安德逊对英国使团访华的行程没有做具体描述,但着眼于整个旅途中的所见所闻与其所产生的比较与思考,书中涉及中国的政治法律、民情风俗等各个方面,这必然会使中国形象呈现出多元丰富的一面,也因此成了当时欧洲人认识中国的重要参考书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