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世不再做父子

文/小唯

当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去见你妈妈了。在这寒冷的冬夜，在这窄小阴冷的出租屋里，我含泪给你写下这封信，手冻的颤抖，心痛的颤抖。

这五年来，我们一共见过27次面，不是我不想见你。也许，是你忙，也许，是你累。第27次见面到今天，已经3个月零6天。

这3个月里，我想起了好多事，仿佛都发生不久。这3个月，也让我真正知道了什么是感情。我的病痛让我经常陷入半醒半睡的状态，但我的记忆依旧清晰。

前天夜里，我梦见了你妈妈，她问我几时去看她，她在那边好孤单。我告诉你妈妈，快了，就在这几天，我们就可以团聚了。

我和你妈妈是青梅竹马的恋人，我们相爱了整整21年。从你妈妈6岁起，我们就每星期玩一次过家家。我答应她，永远在一起，彼此不分离。

你妈妈23岁那年嫁给了我，第二年有了你。你的出生，让我们欣喜若狂。你白天睡觉晚上闹，我们努力了无数次让你改，可你从不屈服，依然我行我素。我和你妈妈只能任由你的睡眠习惯，我们轮流在夜里陪着你。每当旭日东升的时候，你甜甜地进入了梦乡，我和你妈妈却睡眼朦胧地要去上班。

我们的经济一般，可我们从没有亏待你，家庭的主要开支都转向你。似乎，你过得好，我们比你还开心，从不管自己穿什么吃什么。

悲痛的是，在你5岁那年，无情的病魔夺去了你妈妈年轻的生命。在她弥留之际，最舍不得的就是你，她说她不想闭上双眼，她想看着自己的儿子。

既当爹又当娘，还要强忍失去爱妻的痛楚，在你面前强颜欢笑。我不想在你的记忆里留下悲伤的影子，我要你快乐地生活着。

一个人抚养孩子，真的很难很累。有许多人给我介绍，让我二婚，我都拒绝了，一来是放不下对你妈妈的感情，二来是怕你受后妈的罪。

你一天天地长大，一天天地成熟，脾气性格也一层层地加码。你自私，没礼貌，不知道节俭。我说了你多次，你都以你妈妈的理由来怼我。

这是我的软肋，没妈的孩子本身就容易感情脆弱暴躁和叛逆，我懂。面对你的无理取闹，你的飞扬跋扈，你的蛮不讲理，你的刁蛮骄横，每次我伸出手想打你之前，我都告诫自己，你没有妈妈的爱，我对不起你。

你大学没考上，我容忍了；你早恋，我容忍了；你打架进派出所，我保你出来。我知道我这是纵容你，但我也没有少劝你，没有少给你讲道理。

可你从来都是左耳进右耳出，有时你觉得过分了，也会柔声地对我保证，你不会再犯错了，你会听我的话，你要做一个好孩子，孝顺的孩子。

你知道吗？听着这些话，我比吃蜜还甜。即使你依旧我行我素，可我依然沉浸在你一次次虚假的保证中，无法自拔。

每天晚上，我都和你妈妈的遗像说话，告诉她你的一言一行。想起她临终时的泪眼，对你的不舍，我总是原谅你的过错。也许你还没长大，等你长大懂事了就会好的。

我的工资基本都被你花光，连你爷爷奶奶的养老钱也被你骗光。当你告诉我要结婚的时候，我真的太开心了，我的儿子终于长大了。

结婚要买房，可我的积蓄不到两万，只有把老房子卖了，可以帮你付首付。你还列了一张清单给我，彩礼多少，家具买什么牌子，电视机要几寸的。

在我竭力帮你安排好之后，在你结婚的第三天，你告诉我，你和媳妇想过清静的日子，希望我给你们自由。我懂你的意思，你是嫌弃我了，想单过。

可老房子已经卖了，我能住哪？父母是和弟弟住一起的，我也不便打搅。租房住，是我唯一能栖身的办法。每月要帮你还按揭，我的工资只能租最便宜的房。

想着你已经成家，即使住在只能放一张床一张桌子的破旧小租房里，我的心还是暖的。毕竟，养大你已经不容易。我没有丝毫的抱怨，只要你和媳妇和和美美地过日子，只要有你妈妈的遗像相伴，我已经足够。

结婚新房的钥匙被你拿走了，你的理由是怕我年纪大了，弄丢就麻烦了。我知道你的心思，我没意见。只要在你住的小区里，抬头看看你的房间灯火锃亮，我就心满意足了。

我的钱真的不够用，你媳妇怀孕了，你的开销更大了。我已经五十多岁了，下了班想找兼职，别人也不要。还好有简单的手工活可以做，哪怕一晚上能挣十块八块也好，至少我可以贴补你。

想你的时候给你打电话，你总是匆匆几句话就挂断了，能听到你的声音就好。你儿子，也就是我孙子出生了，那天你带他来看我，我激动得无与伦比，说不出话来，长得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那晚，我跟你妈妈说，我肩上的担子更重了，我一定要多赚钱，为了你也为了我孙子。

世上的事，真的有蹊跷。在我孙子快5岁的时候，我感觉我的身体出了问题。我的肚子疼的厉害，经常疼的死去活来，汗如雨下。有一晚，我实在疼的受不了，我告诉你我肚子疼的厉害。你有点不耐烦的跟我说，让我自己去买点胃药或者止疼片吃吃。听完你的话，我的泪伴着汗珠一起滚落。

我吃不下饭，吞咽很困难，食欲也下降了。到后来，大便也变黑了，呕吐恶心，体重降到了95斤。

那天你陪着我去医院检查，真的谢谢你，在医院待了大半天，尽管你满脸的不耐烦，可我还是很感激。

医生告诉你我得了晚期胃癌，你直接就告诉了我，没有一丝隐瞒。我的生命只有半年到一年，如果住院治疗的话，可以多活一两年。

我问你什么意见，你很自然地说，这种病治不治都无所谓，活着也痛苦。那天，我虽然肚子痛的厉害，可心如刀绞，盖过了肚子的痛。这就是我宠了爱了一辈子的儿子。你的每一句话都让我有立马死去的念头。

可我还是不愿意离开你，你是我儿子，无论你有多不孝顺，但你终归是我的儿子，我爱你。

我选择了放弃治疗，我花不起那么多钱，我也没有钱。生命已经给我亮起了红灯，我不想拖累你。

从医院检查后的第二天，我给你打电话，我告诉你我想和你住在一起，你没有吱声。也许，是我奢望了。我只是想在生命的最后，和我唯一的儿子在一起，何况我也不想死在出租房里。

从你知道我得胃癌的那天起，你一共来过4次，最后一次是3个月前。

我知道你脾气不好，这里有我大部分的责任，娇惯与宠溺。你妈妈去世的早，我给不了你母爱，这是我亏欠你的。但我真的不明白，你的不孝、冷漠和绝情，是怎么来的？

这一生，我把最好的爱都给了你，没有一丝一厘的保留，你怎么会如此无情？这一生，我尽力将一个父亲的角色扮演到了极致，却从未温暖过你冷酷的心？

我到底错在哪里？我是个失败的父亲！

今生我俩的缘分已到此，你来也好，不来也罢，反正也没多少日子了。我早已习惯。

如果真的有来生，我绝不愿意和你成为父子。和你做父子一辈子了，已经足够了，我不想还有下辈子。

最后，我想跟你说的最后一句话，希望你能做个成功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