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应论视角下“国家宝藏”节目主持人语用身份研究

王 宇 李 倩

（东北林业大学外国语学院，黑龙江 哈尔滨 150040）

一、引言

“国家宝藏”是一档致力于展现国家文物背后故事的大型文博探索综艺节目。它由张国立担任主持人，它“以综艺为外壳，文化为内核，用真人演绎历史故事的形式讲述国宝传奇的前世今生，使‘活起来’的国宝展现出自身承载的历史记忆、人文精神和大国气象”[1]。

自身份观经历了对语言与身份的静态反应关系研究到对话语与身份的动态建构关系研究的转变，[2]身份研究出现了不少成果。其中在我国陈新仁教授提出了语用身份理论后，国内关于语用身份的研究也掀起一阵热潮，主要有陈新仁（2013，2014）、袁周敏（2013，2014）等。

说话人的语用身份选择是由其当前语境下的交际需求驱动的，是对语境的顺应。[2]因此也有学者结合顺应论对语用身份构建进行研究，如任育新（2013）、徐敏（2014）、刘畅（2017）等。而对“国家宝藏”的研究也主要集中在新闻与传媒、戏剧电影与电视艺术、考古等方面，几乎没有学者以“国家宝藏”为例，从语言学角度研究其主持人话语构建。鉴于此，本文拟以“国家宝藏”第二季第六期主持人话语作为语料来源，对节目主持人张国立所建构的语用身份进行研究，考察其语用身份类型，并且分析其语用身份选择是如何实现对交际需求的顺应的。

二、理论背景

1.顺应论

顺应论是比利时语言学家Verschueren在1987年国际语用学成立时提出的，后来被系统阐释于Understanding Pragmatics一书中。根据何自然（2007）的《语用三论》，顺应论认为，语言使用的过程就是一个不断选择语言的过程，不管这种选择有意识与否，也不管是出于语言内部还是语言外部的原因，并且语言顺应是相互的，多向的。语言顺应环境，反之，环境也顺应语言，二者可能同时发生。[3]

《语用学诠释》中，Verschueren认为，语用学作为关于语言现象的综观，应该研究语言的变异性、商讨性和顺应性，其中顺应性是顺应论的核心。同时他也指出，要对语言现象作出语用解释，必须考虑四个方面：语境关系顺应、语言结构顺应、动态顺应和顺应过程中的意识程度。[4]

2.语用身份论

陈新仁（2013）认为，语用身份是特定的社会身份在语言交际语境中的实际体现、运用甚至虚构。是语境化的、语言使用者有意或无意选择的自我或对方身份，以及说话人或作者在其话语中提及的社会个体或群体的他者身份。与社会身份相比，语用身份具有交际依赖性、动态性、资源性、主观性和目的性等交际属性。[2]

陈新仁（2018）在他新书中详细表示，在交际语境中，交际者使用什么身份进行交际是一个动态选择的语用过程，而说话者语用身份的选择是由交际需求（行事需求、人际需求、美学需求和省力需求）驱动的，说话人所选择的语用身份是否合适取决于当前话语发生的语境，进而会影响话语的交际价值。[5]

三、语料与研究问题

本文以“国家宝藏”第二季第六期为语料来源，该期时长1小时37分，主要嘉宾有演员佟丽娅，主持人尼格买提，表演艺术家蓝天野，设计师楚艳，研究院于军以及丝绸博物馆馆长赵丰。本文以顺应论和语用身份论为理论框架，分析考察节目主持人张国立的语用身份建构。本文的研究问题主要有：

在节目中，主持人张国立主要建构了哪几种语用身份并且作用是什么？

主持人张国立建构的语用身份如何实现对交际语境的顺应？

四、主持人张国立语用身份建构及其作用

基于对语料的分析，在节目过程中主持人张国立根据其交际需要主要建构了四种语用身份并在其中不断转换：主持人身份、倾听者身份、讲解员身份以及总结者身份，以达到交际目的。

1.主持人身份

作为节目主持人，张国立首先建构的就是主持人身份。通过把握节目节奏，引导话题，与观众和嘉宾进行幽默风趣的互动，调动现场气氛，增强节目感染力。

例1.张：让国宝活起来。国家宝藏由梦之蓝独家赞助播出。感谢大家支持我们这档年轻的节目，我们到底有多年轻？

观众：上下五千年！

节目一开始，张国立直接开始建构主持人身份，并按照节目流程宣传了节目赞助商。接着通过与观众互动，与观众以问答的形式喊出了节目的口号。作为主持人，这样的方式即暗示了节目开始，又烘托渲染了节目气氛，将观众们带入节目的氛围中来。而在这场互动中也增强了观众的民族自豪感，增强了节目感染力。

例2.张：今天的主角是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博物馆，于志勇馆长有很多故事要跟大家一起讲……我们看看于志勇馆长推荐的第一件国宝是什么？而它的守护人又是谁？我们一起来揭晓。

为遵循节目流程，张国立在建构主持人身份时，以独白的形式介绍本期节目主题，引出嘉宾，帮助观众了解这期节目的相关信息。同时以问句为铺垫，使用了“一起来”这样的话语标记语，给予观众引导和提醒，使节目流程自然过渡。

2.讲解员身份

张国立在节目中建构的最多的就是讲解员身份。讲解员是博物馆中的文物介绍和宣传工作者，而“国家宝藏”作为一档文博类节目，通过“001号讲解员”张国立、前世今生讲述人以及九大馆长将观众置身于博物馆氛围，使节目更具真实性和权威性。

例3.张：绢衣彩绘木俑的前世传奇，发生在唐朝初年的吐鲁番地区。丫丫是张府最小的女儿，因突厥和吐蕃的侵扰，她的父亲张怀寂被朝廷派往千里之外的叠州。丫丫只得与八十多岁的奶奶守在家中。有件事令丫丫好奇不已，但凡是父亲的新衣，皆要由奶奶缝补之后才可送出，任谁也看不出补在了何处。老奶奶您这是几个意思？我们一起跟随丫丫去看一看吧。

在国宝前世传奇的小剧场演出前，张国立都要以讲解员的身份将国宝前世故事的时间、地点、人物和事件起因等要素向观众进行引导性讲解，并且在最后以问句的方式抛砖引玉。这样弱化了主持人角色，增强观众视觉体验感和历史代入感。

例4.赵：说到丝织品，绫罗绸缎，还有绮、纱、縤、绢等大部分都是绞丝旁，而只有锦这个字用的是金字旁。它其价如金。我们这件五星锦，它又是现在所出土的织锦，从各个角度来说都是最为精致的一件织物。所以我们如果说锦是站在丝织品鄙视链的顶端，那么五星锦是站在锦的鄙视链的最顶端。

张：（笑）大家明白什么叫鄙视链最顶端吗？就是只能它鄙视别的丝织品，别的丝织品不能鄙视它。“五星出东方”锦护膊仅凭织造工艺就站在了最巅峰。

例4主要介绍的是文物“五星出东方利中国”锦护膊的价值。张国立介绍了什么是鄙视链最顶端，同时用了“仅凭”这样的限定词，更加突出了文物价值，使观众可以更直观更全面地了解文物。

3.倾听者身份

与国宝前世传奇不同，在讲述国宝今生故事阶段，节目组邀请到的大多是与此国宝有关的考古学家、研究人员或相关领域的专业人员，且以访谈的形式，通过主持人发问，嘉宾讲述，明星守护人补充，使观众更真实地感受到文物与当今社会每一个人的紧密联系，突出文物的时代意义。在嘉宾讲述文物今生故事过程中，张国立通过提问引导话题，让嘉宾或讲授国宝相关知识或分享自身经历，并且在这个过程中张国立以语言和副语言形式建构了倾听者身份。

例5.佟：国力爸爸，您知道吗？楚艳老师在研究的时候发现了这三个彩俑身上的秘密。

张：什么秘密？楚老师您跟我们讲讲。

楚：我想我首先还是带大家看看这三件服装上的色彩。这些都是服饰上的颜色其实是来自植物染料……

张：啊？植物染料？

楚：我们来看一下大屏幕上出现的这些图片。

张：嗯（点头）

楚：（介绍植物染料）……蓝草是染蓝色的。

张：蓝草？不是板蓝根吗？（指着大屏幕）

楚：它的叶子是可以入药的……

张：（面向观众）长知识了吧。

在例5中，张国立首先顺着佟丽娅的话向楚艳提出问题，引出话题。接着通过语言和副语言策略与楚艳进行互动，将话语权交到楚艳手上，使观众不仅了解了文物背后的故事，欣赏到文物之美，还体会了文物所承载的文明和中华文化延续的精神内核。张国立在这个过程中成功建构了倾听者的身份，达到交际目的。

4.总结者身份

张国立在每件国宝前世今生传奇故事讲述完以后都会对该国宝进行总结，建构了总结者的身份。

例6.张：这条丝绸之路真的是不简单，可以说是伟大。中国丝绸博物馆赵丰团队，汉机织汉锦，再次复制了国宝，从他们的工作成果中我们看到了伟大的丝绸之路背后所积淀的是其雄厚的物质基础和文化自信。如果说两千年前真的是“五星出东方”的吉瑞天象保佑着赵充国讨羌大捷，那么我们便怀抱着美好的愿景，期待着神奇的天象再次出现。或许吉瑞天象到来的那一天，中国人民能够用自己的勤劳智慧走向繁荣富强。我们共同约定，共同期待，五星再出东方！

在了解国宝前世今生的基础上，张国立以总结者的身份，用生动且富有哲理的话语唤起大众对文物保护，对文化传承的信念，同时也激发大众强烈的文化自信和民族自豪感。

五、“国家宝藏”主持人语用身份的顺应性特征

考察语用身份建构的动态顺应性需要分析语用身份建构过程中的语境制约因素。[6]Verschueren（2000）将语境划分为交际语境和语言语境，其中交际语境包括心理世界、社交世界以及物理世界，语言语境包括篇内衔接、篇际关系和线性关系。[7]本文对于张国立的语用身份建构主要考虑交际语境。

对心理世界的顺应

Verschueren（2000）认为，作为语境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心理世界涉及交际者的心理状态，包括认知成分和情感成分。认知成分指交际者对外部世界的概念化认知，比如知识、观念等；情感成分包括意图、愿望等。说话人语言选择的过程就是顺应交际双方心理世界的动态过程。[7]

例7.（张国立和佟丽娅讨论绢衣彩绘木俑身材形象）

张：我想问问你，唐代不是以丰腴为美吗，为什么他们仨形象这么瘦？

佟：其实我当时也有这个疑问，我们也拍过那么多古装戏，尤其是拍唐朝戏的时候，都要把自己撑得好像丰满一点。后来告诉我这是初唐的，就那个年代是以身材颀长唯美。所以其实我这个身材到了初唐也是一位美人。（张国立笑）

在例7中，面对三位唐朝木俑纤细的形象，张国立作为主持人，提出了大家心中的疑问：在很多人心中都认为唐朝是以丰腴为美，而为什么绢衣彩绘木俑的形象反而很纤细瘦长呢？这个话语选择就顺应了心理世界中的认知成分，成功建构了主持人身份。而最后佟丽娅在解释完原因后又幽默地说自己在初唐时候也算是一位美人，张国立又顺应了当前的交际语境中佟丽娅心理世界的情感成分，开怀大笑，建构了倾听者身份。

对社交世界的顺应

社交世界指交际者在进行语言选择时所涉及到的构成相互适应的社会因素，并且从原则上来说，这些社会因素的范围是无限的。[4]社交世界包括社会规范和文化规范，前者主要涉及交际者之间的权势关系和亲疏关系，后者则体现为对文化规范中人际和谐的顺应。[6]本文将从社会规范和文化规范角度来考察张国立在节目中所建构的身份对社交世界的顺应。

（一）顺应社会规范

在交际语境中，交际双方的权势关系或地位高低会对当前交际双方的交际内容方式产生影响。如：

例8.于：作为一个科学家来讲，一直梦想着有这么一天能把D NA双螺旋里的所有序列读出来。这个序列很不幸，非常长，有3 0亿个碱基对……我在1 9 8 4年到美国留学，那是世界的科学家都在讨论解读D NA的基因来找到癌症的原因。这就是后来九十年代真正启动的人类基因组计划。

张：我们中国在这个计划里负责了哪些方面？

在例8中，于军教授作为人类基因组学科学家，得到了公认的高位认可，具有权威性，而张国立通过倾听和询问将话语权交给了嘉宾，表现出张国立对权势关系的顺应，成功建构了倾听者的身份。另外，张国立在节目过程中对节目赞助商的宣传也体现了其对权势关系的顺应。

在今生故事讲述阶段，节目组请到的嘉宾都是与国宝有关联的专业人士。在访谈过程中，专业人士与观众之间存在着一种权势关系，与科学家交流在普通人心理是能感受到一定的心理距离。而张国立通过幽默风趣的对话减轻了观众对专业人士的心里距离。

例9.张：于教授好。伏羲女娲图，上古神话，D NA双螺旋结构。把这两样东西能联系在一起……于教授，您这脑洞，开出了不止上下五千年吧。（全场笑）

于：（解释为什么伏羲女娲图与D NA双螺旋会联系在一起）

从上面的例子可以看出，本来科学应该是严肃的，但是张国立用了幽默的话语与于军教授互动，不仅达到了交际的目的，还使节目氛围变得轻松愉快，拉近了他们与观众之间的心理距离。在上例中，张国立顺应了亲疏关系，成功建构了其主持人身份。

（二）顺应文化规范

“礼”是中华民族的优秀传统美德。张国立在节目中根据交际对象不同而选择的不同的称呼语体现了其对中华民族传统文化规范的顺应。在节目中，张国立称呼佟丽娅和尼格买提为“丫丫”和“小尼”并与他们说话时采用的是普通的称谓；称呼表演艺术家蓝天野为“蓝老师”并且与他说话时采用的是尊称。张国立在交际过程中对文化规范的顺应更好地建构了主持人身份。

对物理世界的顺应

时间指示词和空间指示词是语言选择在物理世界的两种研究的最多的、最明显的方式。[4]在交际中，物理世界中的时间和空间因素制约着交际者的语言选择。

张国立在不同阶段所选择的不同的语用身份都体现出了对物理世界的顺应。首先，其主持人身份对物理世界的顺应主要体现对节目流程的顺应。从节目开始时的问候，然后介绍本期节目主角和嘉宾，最后到节目结束，这一过程就是张国立主持人身份顺应物理世界的过程。

解说者身份对物理世界的顺应在国宝前世传奇阶段较明显，顺应的是每个国宝的历史背景。张国立在前世传奇小剧场开始前的解说，因国宝的历史背景不同，所用的时间和空间指示语也不同，若所建构的解说员身份没有顺应物理世界，观众在看节目时会错过很多隐藏信息，如故事因果。而倾听者身份对物理世界的顺应贯穿于主持人与嘉宾的互动过程中，顺应的是嘉宾所处的语境。张国立在建构倾听者身份时，通过语言与副语言形式与嘉宾进行互动，根据交际语境的不同，张国立作为倾听者，采用不同的时空指示语与嘉宾进行互动以达到交际目的。

张国立总结者身份对物理世界的顺应体现在对节目流程和我国大环境的顺应。张国立在每个国宝前世今生故事讲述完毕之后会对其进行总结，作为总结者，张国立以“忆古思今，继往开来”的形式对中华民族和中华瑰宝进行赞美并对当代中国与中国人提出期望，升华了节目主题。

六、结语

本文结合语用身份论和顺应论探讨了“国家宝藏”主持人张国立的语用身份建构。通过前文的分析，张国立的语用身份表现为主持人身份、讲解员身份、倾听者身份和总结者身份，张国立不同类型的语用身份顺应了不同的心理、社会和物理语境因素，以此来实现交际目的。而张国立所建构的语用身份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动态的，他根据不同的交际对象和语境不停转换其身份，其中前三种身份表现得尤为明显。

本文重点考察了顺应论中的语境相关因素在综艺节目中的应用，为电视节目研究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以此来帮助人们更好地理解和欣赏电视节目的语言魅力。

由于篇幅限制，本文只是分析了张国立所建构的语用身份对交际语境这一维度的顺应，没有分析其顺应的结构对象、动态过程和意识凸显程度；此外本研究只是选择了“国家宝藏”的一期节目作为语料来源，规模较小。建议今后的研究可以从顺应论的不同维度进行话语分析，同时增加语料规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