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元系统下《月亮与六便士》傅惟慈译本研究
2020-12-01
(天津大学外国语言与文学学院 天津 300350 )
基于20世纪20年代的俄国形式主义和捷克结构主义理论,著名以色列学者伊塔玛·埃文·佐哈尔(Itamar Even-Zohar)于20世纪70年代提出了多元系统理论(Polysystem Theory)。他认为不应把翻译活动看作个别的文化现象,而应将其放到更广泛的文化层面上探讨。从多元系统理论的视角,各种各样的社会符号现象被看作系统,如语言、文学、政治、经济、意识形态等。“这些系统并非单一的系统,而是由若干个不同的系统组成的系统;这些系统各有不同的行为,却又相互依存,作为一个有组织的整体而运作。”[1]文学作为一种非常重要的社会符号现象,自然也是佐哈尔所谓的多元系统,该理论阐释了翻译文学在文学这个多元系统内所处的位置,认为翻译文学在文学系统中有时处于边缘位置,有时也可转移到中心位置,翻译文学在文学系统中的地位又会影响译者翻译策略的选择。当翻译文学处于中心位置时,翻译活动将作为一种革新的力量,译者会打破本国的传统规范,多采用异化式译法,译文在充分性(adequacy)方面更接近于原文;当翻译文学处于边缘位置时,译者翻译手法会较为保守,多采用归化式译法,更追求译文的可接受性(acceptance)。[2]
本文从多元系统理论出发,以《月亮与六便士》傅惟慈译本为研究对象,通过分析傅惟慈译本产生时,翻译文学在汉语文学中所处位置来阐释傅惟慈译本的翻译策略。由于当时翻译文学在中国文学系统中处于中心位置,傅惟慈译本主要采用了异化的翻译策略。
一、《月亮与六便士》及傅惟慈译本
《月亮与六便士》发表于1919年,是英国著名小说家威廉·萨默塞特·毛姆(William Somerset Maugham)创作的长篇小说。作品的主人公斯特里克兰德拥有不错的职业、地位和美满的家庭,却突然迷恋上绘画,抛妻弃子,最终离开文明世界,奔赴与世隔绝的塔希提岛,把生命的全部价值倾注于绚烂的画布之上。这本书引发了人们对摆脱世俗束缚、逃离世俗社会、寻找心灵寄托的思考,至今仍是畅销的长篇小说。
傅惟慈先生是最早翻译《月亮与六便士》的翻译家,毛姆也是傅先生颇为欣赏的作家,他将原作的精神内涵和语言风格表现得淋漓尽致,其译本多次出版,颇受好评,堪称经典。傅惟慈先生的译本完成于1994年,正值改革开放的大发展时期,在文化方面的“引进来”也体现在外国文学作品的大量涌入,文学艺术百花齐放;也正值第四次翻译高潮,翻译文学进入了一个繁荣的黄金时代。10年“文革”对文人的思想禁锢与文化封闭,使国内文学虽有所发展,但尚未完全从伤痕累累中恢复过来。[3]佐哈尔认为,翻译文学在某一文化系统中的地位取决于该民族的文学文化地位。[4]傅惟慈先生的译本诞生时,中国国力日益加强,但国际地位仍有待提升,西方文化仍处于强势地位。中华民族文化处于相对弱势的地位,这一时期,翻译文学在国内汉语文学中处于中心位置,译者就更倾向于异化译法,以源语的语言特色和表达方式为主。[5]傅惟慈先生在翻译《月亮与六便士》时,采用了异化策略,保留原文意象,遵循原文章法句式,使译文颇具异域风采,为中国本土文学输入了新鲜的因素,也进一步促进了译入语文学的发展。
二、傅惟慈异化翻译策略的体现
在多元系统理论的指导下,通过分析译本发现,译者主要采用了异化的翻译策略,主要体现在词汇、句法和篇章层面。
1.词汇层面
在词汇方面,傅惟慈先生保留了原文的文化色彩与意象词,使译文读起来具有异域色彩,使读者对文字背后的文化意义产生了想进一步了解的兴趣。
例1:In those days conversation was still cultivated as an art; a neat repartee was more highly valued than the crackling of thorns under a pot.[6]13
傅译:在那个时代谈话仍然被看作一种需要下功夫陶冶的艺术,一句巧妙的对答比锅子底下噼啪爆响的荆棘更受人赏识。[7]54
分析:原文中的“the crackling of thorns under a pot”出自《圣经》旧约传道书第七章:“愚昧人的笑声,好像锅下烧荆棘的爆声。”这句话表现了作者对人们将短促的生命浪费于无聊的应酬与社交的不解与讽刺。傅惟慈先生在翻译时,并没有从中国文化中寻找与之对应的比喻,而是保持原汁原味,采取的是异化翻译策略。
例2:She was a Maenad.She was desire.[6]143
傅译:她成了迈那德,成了欲念的化身。[7]440
分析:这里讲的是勃朗什·施特略夫抛弃自己的丈夫与思特里克兰德在一起,“Maenad”是希腊神话中酒神的女祭司,在只允许女性参加的酒神仪式中肆意滥饮,赤身裸体跳舞。译者通过音译保留了原文,而没有采用译入语读者所熟悉的意象代替,使读者在阅读时对西方文化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例3:I took Strickland’s temperature.It was a hundred and four.[6]115
傅译:我量了量思特里克兰德的体温,华氏一百零四度。[7]359
分析:华氏度和摄氏度都是用来表示温度的计量单位,中国常用摄氏度,而一些英语国家多使用华氏度,译者在这里没有将其换算为中国用的摄氏度,而是保留了华氏度的单位。
2.句法层面
英语和汉语是两种不同的语言体系,在句法方面有很大差异。整体上说,英语重形合,通过严密的结构体现逻辑;而汉语重意合,逻辑隐藏于句意之中。英语多长句,而汉语多为短句。
例4:Mrs.Strickland had the gift of sympathy.[6]19
傅译:思特里克兰德太太是很会同情人的。[7]74
A swollen udder is very uncomfortable.[6]19
傅译:肿胀的乳头是很不舒服的。[7]75
分析:傅惟慈先生的译本中含有大量的“是……的”结构,这是译者严格遵循原文“主系表”结构的结果,也体现出译者在翻译形容词上的特点。以上截取的两处,读起来都不是很符合汉语的表达习惯,体现了译者在句法方面的异化。
例5:The son-his name was Robert-was a boy of sixteen at Rugby.[6]20
傅译:儿子——他名叫罗伯特——十六岁,正在罗格贝学校读书。[7]76
分析:这一句更明显地体现了傅惟慈先生在句法方面的异化,甚至在句式上都达到了一一对应,将原文的标点符号也保留下来,再现了原文的句法特征,没有重新组织语言,按照汉语的阅读习惯,读起来也不通顺,这正体现了傅先生异化式的译法。
例6:It was obvious that he had no social gifts,but these a man can do without.[6]24
傅译:很清楚,他一点儿也没有社交的本领,但这也不一定人人都要有的。[7]90
分析:英汉句法差异还体现在英语是先评论后主题,而汉语是先揭示主题后评论。从以上例可以看出英语的这一句法特点,在译文中,译者没有转换为符合汉语表达习惯的说法,如“……这是显而易见的”,而是保留了与原文一样的句式。
例7:I realized that he had come away with me in order to discuss once more what he had been already discussing for hours with his sister-in-law.[6]36
傅译:我看出来,他同我一起出来目的就是想同我继续讨论这件他已经同他的小姨子谈了好几小时的事。[7]123
His plumpness and his red,fat cheeks made his mourning not a little incongruous.[6]167
傅译:他的肥胖的身躯、又红又胖的面颊同身上的孝服很不协调。[7]507
分析:傅惟慈先生译文的一大特点就是多长句,从例7可以看出,译者没有将原文中的长句切分为短句进行翻译,而是遵循原文的句法,同样用一个长句作为译文,而对于汉语读者来说,读起来会有些费力,这种对原文句式的忠实也正体现了译者的异化策略。
例 8:Strickland was lying in the bed,uncomfortably because it is was too small for him.[6]114
傅译:思特里克兰德正在床上躺着,他躺得很不舒服,因为这张床对他来说显然太小了。[7]351
He was heart-broken because he had no whisky...[6]85
傅译:因为家里没有威士忌,他简直伤心极了。[7]264分析:例8体现形合意合之差异,在原文表逻辑关系词的处理上,傅惟慈先生几乎将其全部译出,而在汉语中,即使没有明确的表示逻辑关系的词,读者也能从句间或者上下文之间读出隐含的逻辑。傅先生译出逻辑关系词的这一做法体现了异化的理念。
3.篇章层面
在篇章层面,傅惟慈先生的译文也与原文的行文与风格保持一致,鲜有更改语序与形式之处,高度还原原文的风貌。
例10:"I think it's rather an advantage that he doesn't k now you.You see,he never really liked Fred; he thought him a fool; he didn’t understand soldiers.Fred would fly into a passion,and there'd be a quarrel,and things would be worse instead of better.If you said you came on my behalf,he couldn’t refuse to listen to you."[6]41
傅译:“我认为他不认识你反而更有利。你知道,他从来也不喜欢弗雷德。他认为弗雷德是个傻瓜。他不了解军人。弗雷德会大发雷霆。两个人大吵一顿,事情不但办不好,反而会更糟。如果你对他说你是代表我去的,他不会拒绝你同他谈谈的。”[7]134
分析:从语序上来看,傅先生的译文完全遵循原文的语序。从标点符号来看,在汉语中,如果一段话是表达一个事物或一种思想,句与句之间常用逗号连接,直到结尾才用句号,或者有时会用分号。上例中,译者几乎全遵照原文使用标点符号,没有根据意思对意群重新划分,在篇章层面凸显出异化的风格。
三、结语
多元系统理论在文学系统中加入了翻译文学的发展状况及所处地位的考量,为翻译研究提供了更为宽广的视角。根据佐哈尔的多元系统理论,在《月亮与六便士》傅惟慈译本诞生时期,翻译文学处于中心位置,译者打破本国语言的传统规范,力求在充分性(adequacy)上更接近原文。通过从词汇、句法、篇章层面对傅惟慈译本进行分析可以看出其异化翻译策略在译文中的运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