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动的诗性
2020-11-30彭贵军
彭贵军
青花这一同时承载着技艺性和精神性的传统艺术样式,基于其媒材的特定属性,注定要同时涵盖中华传统艺术精神与现代生活情趣的文化特质。
从广泛的审美创造活动意义上讲,生活创造、生产创造、科学创造与艺术创造,其中都蕴含着审美的因素,皆能构成审美创作的多维世界。从情感需要到审美发生,从认识需要到理性反思,从精神需要到德性追求,审美精神的多维追求得以呈现。无论何种艺术门类,其高阶审美意义均在于通过特定的语言表现情感、阐明人性。唯有通过高妙的艺术语言本身方能让艺术作品与人亲切交流,通过艺术语言媒介使其成为审美生命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从而得以在对象世界中确认自我、表现自我、获得自由。
对于青花这一同时承载着技艺性和精神性的传统艺术样式,基于其媒材的特定属性,注定要同时涵盖中华传统艺术精神与现代生活情趣的文化特质。艺术家高大庆正是这样一位沉浸于陶瓷语言与现代审美情境中的笃行者。徜徉在高大庆的青花瓷韵中,伴随着陶瓷语言的自由流动,构造出一个个诗性的叙事形象,呈现出一幅幅流动的视觉图景。观看高大庆青花瓷作品的过程,亦是感受和体悟艺术家内在才情、生命意识、精神判断和价值取向的过程。
从器型、色彩、图像到造型构成等诸语言来看,高大庆的青花瓷作品总体上呈现一种多元对立的综合美:既显北方的苍劲遒力,又呈江南的柔和清秀;既庄重又活泼,既繁茂又空灵。这种综合性的艺术语言正是他主动融入这个多元共生、兼容并包的时代精神的艺术表达。高大庆充分运用传统青花自身的“语法”特点,将个人的生活情感与感性思维巧妙地转变为一种可知可感的艺术符号,而作为一种实现其艺术语言表达的中间媒材,青花在此过程中潜移默化地扮演了一个联结精神和物质的角色。青花瓷在文化语义上的简易多义性和相对恒定性,构成了这种传统器物在当代社会文化语境中的独特景观。经过锻烧、塑型、凝固、描绘而浴火重生的是一个再造的象征性符号体系,也是一个被凝固了的符号世界和想象空间。这种符号体系的象征性和联想性在高大庆的青花作品中得以实现:仿佛是一种蓝天白云与青花白瓷之间的潜在对应,即便是抛开作品中具体的造型语言,仅是那鲜明亮丽的宝蓝色,就足以让人产生广袤的联想:湛蓝的天空,幽深的湖泊,微雨如织,风轻云淡,山峦如黛,使其作品中往往萦绕着一种素洁、宁静和永恒的精神表征,也映带出一种略带含蓄的生命意志。
高大庆在其青花瓷作品的绘制中,着力体现造型对象的墨色之美,点线之趣和晕染之变,多以跳跃性的线条来抒发情感。作品中飘逸灵动的青,跌宕起伏的蓝,恰似梦境中的宁静与超然,又似曲终人散却意犹未尽的生命之宴,揭示出循环往复、周而复始的一种生命常态,进而幻化成一种极具生命意识的笔墨精神。这种笔墨精神其实正是高大庆建立在对青花墨色特性基础上的具有实验性的尝试,他希冀于在当代文化语境中,以青花为基础媒材开拓出一种特殊的水墨形态,以“造境”的方式来产生感官视觉和审美精神的冲击,向观者心底投射出一个恍如梦境的青花水墨世界。当我们闭目遐思,透过这凝固的青花作品去回溯高大庆的创作过程,可以明显感受到他是以一种跌宕的心绪在与青花进行着一场时空对话,对话结果则是青花理解并包容了他,而他则在创作的迷狂中收获了青花的善意和美感。
高大庆在其多年的艺术创作中,不断融人对现代生活和个体生命的理解,在具象和抽象语言之间驰骋游走,通过对陶瓷语言的自由掌握而获得其艺术的生命价值,通过对多种艺术语言的组合与创造而获得其作品的诗性意义。这种诗性是一种流动的诗性,也是一种生命的自由,而绝非语言本身的拼凑。翻阅古今中外艺术史,不难发现,艺术创作的自由是运用语言的自由,而创作的痛苦,往往也是语言匮乏的痛苦。只有把握到艺术语言的最高机密,创作的价值和意义在艺术世界中所表达的美才会得到充分的理解,这在高大庆的《山水系列》和《仙鹤系列》等青花作品中得到充分地诠释。
高大庆所塑造的众多青花形象,所呈现的纯洁牢靠而又摇曳多姿的生长性,不变不易的永恒性,生生不息的繁衍精神,与“青花瓷”这个典型的東方符号之间存在种种相契之处。他正是要通过这样的青花瓷韵来反映东方民族的审美情趣,通过风格独具的造型语言来表达中国人的精神世界,他试图在蓝白相间的色彩构成和图式语言中捕捉东方民族的审美心理,试图创造一种既具个性又具共性,既有传统文脉又有时代特点,甚至又超出时代局限的既普遍又恒久的艺术审美样式。数十年来,高大庆努力通过有意识的解构性创造,通过利用青花媒材的固有特性,不断实验其青花水墨的艺术理想和形态表达,这对于提高传统青花瓷艺术在当代视觉文化领域的能见度无疑是有着积极意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