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六首

赵沐昆

记忆或其他

那里有两三个小餐馆

客人来了，店主营业

那里的人，不会主动和陌生人说话

八百里深山，比起穿境而过的江水

惊人地沉默

那条大江，手忙脚乱，只管真情流淌

一个山嘴一回头，担心雨季

山上落石，客人迷路，担心你不懂方言

听不懂傈僳族、怒族、独龙族边地歌谣

那里有教堂，零星散居村落，有石门关

壁立千仞，进退随缘

那是去了还想再去的地方

当你沉默，独与青山相向

不妨自问：要是有一天

来了就不走，终老于此

是否乐意做陌生的墓主？

会饮记

酒席间，有人唱起山歌

一曲终，眼神飘忽，时不时左顾右盼

意会者言，他在寻觅歌中的月光流水

物事沉浮，某个角落暗中隐藏的身影

掌声断续起落，又有或坐或立者

行壶觞而歌，凡流行歌乐，戏曲京剧

悉数登场亮相

中有正襟危坐者，一觞饮，一颔首

时而拊掌，若有所思

抚墙而立者，迷迷糊糊间振臂高呼

何惜流霞醉？

晤聚之日，十二只酒杯

空了又满，满了又空，反复填充

十二副空虚的胃囊

有酒盈樽，春暖花开，饮尽皆空

十二道沟壑雪化成水，渐行渐远

远方更远，空谷更空

瞑色入高楼，未闻人语响

壶觞皆空，夜风晃荡不停

店家殷情问候：各位仁兄

有何安排，尽管吩咐！

因为爱，我们不知不觉成了风景

能去的景点实在太少

去过天台寺，再到双龙寺

走了又来，看了又看，就以季节名义

看桃花和枫林，冬天的雪景

一有响动就会现身的野兔、山鸡……

一些偶然相遇，新奇的事物转瞬即逝

我们不需要理由，每一次说走就走

热衷于标注日期和一些显眼的色彩

初次到双龙寺，就着一树桃花合影

我在左，你在右，席地而坐

桃花之上，天空蔚蓝，挽住了两朵云

第九次重游天台寺，又一张留影

留下那一年冬季再次登临的标签

因为爱，我们不知不觉成了风景

现在，翻到那些留影，山深林密

桃花艳丽，积雪依旧铺展到山顶

那一天的细雨，还在印花伞布上

竊窃私语

写给女儿：其一

旁逸斜出的枝条

源于嫩芽，远近高低的愿景

长满了翅膀

在哪里，树干就有哪里的海拔

所有的叶簇拥着一座高峰

一些飞鸟在来去之间

反复演练树叶的故事

升降起落，无中生有

除此之外，叶落无声，鸟啼无形

在更高的地方，云朵聚拢又消散

天空还是那样，无限宽广

写给女儿：其二

门铃响了，需要看一下

门镜内外都是树上的事物

粗枝大叶，细枝末节

变老的叶，捉摸不透的叶

尚未露脸的正忙着与时间和解

需要沉默，需要交流

需要与自己对话

仿佛云影飘过山岗，草地，海滩

无遮拦的广场

炎凉须臾移形，何来惬意，何来沮丧

需要制作理想的菜肴

咸一点的因为少了一些水

淡一点的只是少了几粒盐

不喝酒的石头

一个经常喝醉的人

不喝酒了

他的朋友，一位中学老师

一位商界的朋友

泡在酒中的回忆更浓

他们习惯重复的酒话

略等于把秋天拽回来春天

一个人喝水，抽烟，不说更多的话

只是不能让他们，把酒换成水

回家的必经之路，有一方深湖

一个人，反复掂量掌心的石子

一抹细响，向上升腾的水花

悄然诞生

不喝酒的石头，一枚充满渴意的鹅卵石

已经回到水天一色的湖水

彼时，两位朋友摇摆的步态动静太大

他们一路咕哝，突然之间换成大嗓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