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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子“以患为利”思想的意蕴与价值

2020-11-30李如龙

孙子研究 2020年3期
关键词:孙子战争事物

李如龙

“以患为利”是孙子军事思想中极具社会价值的一个重要命题,其中蕴含着丰富的唯物史观与辩证法思想,千百年来经人们不断再实践和再认识,已然成为我们民族在尊重自然与改造社会中不屈不挠的精神动力。充分发掘其所蕴含的哲学意蕴,对于指导社会各领域的实践活动,具有重大理论价值。

一、“以患为利”思想的哲学意蕴

所谓“以患为利”,就是化祸患为有利。其实质就是通过发挥人的主观能动作用,把本来于己不利的事物,最终转化为对己有利。孙子的这一观点具有深刻的哲学意蕴,那就是其朴素的唯物史观与深邃的辩证法思想。其直接来源应是对前人战争思想的继承和对当时诸侯国之间战争实践的理性分析与总结。

首先,这一观点反映了其朴素的历史唯物史观。唯物史观承认历史的主体是人,历史不过是追求着自己目的的活动而已。人们研究战争现象、探索战争规律,必须要从客观存在的战争史实出发,揭示战争内在本质的必然联系,从而得出相应的规律性认识。此外,在战争历史进程中,战争环境创造人,人又创造战争环境。我们有了历史唯物主义观点,就能更加准确地判断形势,分清利弊,从而有针对性地指导社会实践。只有全面地、历史地从战争全过程判断“利”与“患”,才能得出准确的结论。

其次,这一观点也充分体现了其深邃的辩证法思想。辩证法思想的精髓在于事物之间的矛盾统一,也就是对立统一。以马克思主义辩证法的观点审视之,我们会发现,“以患为利”反映出三个方面的信息:就主体而言,一是患,也就是于己不利,即在客观环境(自然环境或社会环境)发生了于己不利的诸多因素。二是利,也就是于敌有利,即事物诸多要素于对手有利。三是化患为利,即通过主观能动作用把于己不利的祸患转化为对己有利,与此相应,也可以理解为对敌不利。我们认识和理解“以患为利”,就是要深刻领会“利”与“患”的这种辩证关系。

“利”与“患”,我们日常也称之为“利害”,在《易》言之“吉凶”,是人们选择行为方式时必然面对的一对范畴。人们的任何决策与行动,都无法回避对“利”与“害”这对范畴的应答。以辩证的视角审视之,“利”与“害”是事物不可分割的一体两面, 两者既对立又统一。“以患为利”早在孙子之前就已经具有深厚的思想土壤。老子曾明确提出,“反者道之动”,也就是告诉人们,事物都是往相反的方面运行和发展。就像太极图所揭示的哲理一样,弱小的事物一定会走向强大,而强大的事物也一定会走向弱小直至消亡。这也为“利”与“患”的相互转化提供了思想依据。事实上,无论是因应自然还是进行社会活动, 我们都无法回避对事物“利”与“害”两方面的判断和选择。尤其是战争决策与指挥者更是如此,若不能正确地分析、判断与把握利害关系,若不具有“以患为利”的智慧和本领,就必然陷于被动乃至败亡。因此,“趋利避害”就成了人们日常行为的基本动因。然而,对“利”与“害”的判断与转化,又会因每个人智慧的差异与境界的不同而有所区别。这就必然会带来人们在社会各领域的实践结果存在差异,以至有人取得了成功,而有人招致了失败。

任何思想若不能经受哲学的批判,必然是矛盾重重的,都不能自圆其说。“利”与“患”这对兵学范畴,在任何战争实践中都是普遍存在的。就斗争双方而言,都存在“以患为利”的问题,关键就看敌我双方哪一方指挥员更具智慧和能力来实现以“患”转“利”。高明的将帅总能从危殆中发现机遇,并能转危为安;而愚者面对危难只能茫然失措,被迫沉沦。智者总是从全局视野,从战略高度,从事物发展大势去判断事物的利害得失;愚者只能管窥一斑,只见树木不见森林,从眼前事态选择因应措施,两者高下立判。可以说,即使是指挥战争的将帅,如果没有深厚的哲学素养,要取得战争胜利也是不可想象的。

二、“以患为利”思想的实践价值

孙子“以患为利”思想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无论是军事领域还是非军事领域,无不具有重要的实践指导价值。就社会活动而言, 小到个人言行举止,大到国家战略决策,都离不开对事物“利”与“害”两方面的分析与判断,最终决定因应的态度。尤其是战争领域,“利”与“害”是贯穿战争始终的两大制约因素,在敌我双方生死较量的战场上,强弱态势转瞬即变,这就要求指挥员必须具有判断利害得失的智慧,必须具有“以患为利”的本领。这也是战争决策者和指挥员避免“覆军杀将”而必须把握的重要方面。

在社会实践中,“利”与“害”既对立又统一,两者既相互依存,又相互转化。历史经验告诉我们,即使是强者,如果不能居安思危,也会陷入被动。中国古代王朝多次从盛世之巅轰然跌落低谷就是如此。老子告诫人们:“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孟子也同样警示我们:“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我们今天正处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关键时期,无论是经济还是军事,都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此时此刻,如果我们不能居安思危,沉醉于“赶上了盛世享太平”,就必然导致祸患。司马迁曾慨叹说:“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诗》三百篇,大抵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智慧之人在社会实践活动中,总是从利与害两个方面判断得失取舍,因利而制权,并能最终化患为利。

在中华民族的历史上,也出现过多次化害为利的历史时刻。但凡领导者们主观认识与客观相统一时,都能够化患为利;反之,就会陷入灾难的深渊。在中国共产党成长的历史上,多次实现了“以患为利”的创举。以毛泽东为代表的共产党人在率领人民军队的革命实践中,每逢危难时刻,多能转危为安、化患为利;在当前同严重疫情的殊死较量中,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率领全国人民“以患为利”,共度时艰,抗疫战争取得了令世人瞩目的好成绩。

在战争实践中,就“利”与“害”而言,敌对双方必然都是兼而有之,而“趋利避害”又是战争中施谋用兵的普遍法则。因而辩证地把握利害关系,就成了对战争指导者的一项必备的素质要求。因此,孙子强调:“智者之虑,必杂于利害。杂于利,而务可信也,杂于害,而患可解也。”将帅在谋划和指挥战争时,一定要克服认识上的片面性,既要看到“利”,又要看到“害”;既要发现自己的长处,还要找到自身的不足;既要看到前方的凶险,更要看到成功的机会。如果见“利”而忘“害”,不利的因素就可能恶性发展,最终必然会影响到战争结局;倘若见“害”而忘“利”,则有可能使自己失去必胜信心和战斗意志。高明的将帅在谋划与指挥战争时,总是充分兼顾“利”与“害”两个方面的因素,因而总能立于不败之地。实践还证明,利害关系不是一成不变的,它会随着时空的变化和敌我双方的能动作用而发生转化。韩信“井陉之战”,背水列阵,置之死地而后生,极大地激发了士卒士气,大获全胜;马谡弃守街亭,自绝后路,导致士卒无心恋战而丧失了斗志,终遭失败。两者都以“置之死地”为手段激发士卒斗志,却结局迥异。作为将帅者,不仅要努力变“害”为“利”,还要迫敌弃“利”为“害”。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没有卓绝的胆识,没有高超的智慧,没有对敌我双方利害的充分把握,绝不能达成“以患为利”之目的。

关于把握利害取得战争主动权的具体策略,孙子明确指出:“屈诸侯者以害,役诸侯者以业,趋诸侯者以利。”从本质上说,孙子对利害关系的把握和运用,就是利用敌人的得失心理,设法巧妙地调动敌人,以达成“夺敌之利,化我之害”的目的。在战略上,用不利之事迫使敌国恐慌而屈服,用重大之事役使敌国烦劳而不安,用利益诱使敌国贪利而归附,这些都是古今战略家屡试不爽的灵丹妙药。在当前百年不遇的国际大变局中,某些国家发挥所谓“巧实力”,实质上就是“屈诸侯者以害”和“役诸侯者以业”,以此给我们制造麻烦;而我们发挥“软实力”,即通过经贸往来,发展平等互利的国际关系,则是“趋诸侯者以利”,用以建立有利于世界和平的、多极格局的和谐世界。虽然都在运用孙子的战略智慧,而两者在“道义”上大相径庭。在战役和战术上,同样能够以此为指导调动敌人而不被敌人所调动。孙膑“围魏救赵”的实质就是“屈敌以害”,而“减灶赚庞涓”则是“趋敌以利”,以此创造“致人而不致于人”的有利战争态势,最终克胜敌人。

然而,在社会实践中,人们对“利”与“害”的判断在认识上存在很大偏差,有人只见小利而不见大害,有人为规避小害而丢掉大利。《长短略·利害》说:“利之小者,能掩大害;害之小者,能隐大利。盖大害必有小利为之媒,大利必有小害为之倪。”春秋时期的虞国君主战略上短视,见小利而忘大害,贪图名马宝玉,不听谋士宫之奇“辅车相依,唇亡齿寒”的劝告,借道给晋国讨伐虢国,招致了覆灭的下场;而之于晋献公,施以小利,假道伐虢,又回师灭虞,可谓一举两得。在古今复杂多变的战场上,能够明利害、知进退者,亦不乏其例。三国时期,曹操征张绣一战,贾诩连续两次对利害的准确判断,使张绣折服;解放战争时期,面对胡宗南的大举进攻,毛泽东选择主动撤离延安,最终换来了全国的胜利,更让我们赞叹。正所谓:“察乎利初,媒不能惑;晰于害后,倪不能挠。”(《长短略·利害》)

战争是双方利益冲突的结果,是双方实力的较量。在对敌斗争中,除了要设法以利害屈敌、制敌之外,还必须重视自身的军备建设,做到“有备无患”“常备不懈”,积极釆取趋利避害举措以坚固自己。同时,还要做好自身的利害转化工作,扎扎实实地扬己之利,去己之害。只有如此,才能以己之利,击敌之害,确保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三、孙子“以患为利”思想的现代解读

在21世纪的现代社会,人们对孙子“以患为利”思想有了更为深刻的理解。在军事斗争领域,中外军事理论界将其提升到哲学层面进行分析和理解,并已开始与现代作战手段相结合,提出了诸多新的作战理论。在此背景下,我们要努力深化理解孙子的“以患为利”思想,用更加宽阔更加深邃的视野,推动这一命题的再发挥和再创造。当前,已经呈现出一种不可逆转的趋势。

一是对“利”与“害”内涵的认识在不断深化。人们对“利”与“害”的认识不是一成不变的,会因时代的变化而改变。就取利而言,在古代乃至近代,国与国之间主要表现为对人口和土地的占有,国家利益拓展只能在邻国进行。自秦代以来,各王朝大多采取“远交近攻”战略。“远交”以隔害,“近攻”以取利。而到了现代, 人们对“利”的认识已不仅仅限于土地和人口,更看重的是市场和资源。国家之间通过互惠互利的经济贸易、技术转让以及军售等,就能达成自身利益。邻国之间的领土之争,往往通过外交谈判也能解决,大大降低了邻国之间发生战争的可能性。

二是“取利”与“隔害”的手段在不断更新。在当代,随着远程运输和远程打击能力的飞速发展,“取利”与“隔害”的手段也发生了革命性变化。随着信息技术的发展和交通的便利,国家“取利”已不仅限于在近邻之间,世界强国为了最大限度地争夺海洋、陆地乃至太空资源,再远的地方也要去征服,早已超出“远交近攻”的范畴。为了“隔害”,无论远近,他们都会设法规避。间谍卫星和预警飞机的运用,使得“隔害”在时间上大大提前;导弹防御系统的建立,使得“隔害”在空间距离上大大增加。但是,随着突防能力的不断进步,又给防御系统带来新挑战。这种矛与盾不断斗争的结果,是引发大国间军备竞赛的重要缘由。争夺攻防武器上的先机之利,成了世界强国为“趋利避害”而夺取战争主动权的重要手段。比如,有的强国通过先进的金融手段,在全世界范围取利,根本不需要亲临战场;面对国内困境(如金融危机等)时,通过转嫁危机让全世界为其埋单,这比通过战争转嫁国内危机代价要小得多。

三是“以患为利”思想在诸多领域得到广泛应用。孙子的“以患为利”思想,在当代不仅应用在军事上,而且在政治、外交、经济乃至社会管理中均可借鉴。还应当认识到,“利”有时也是“患”,安而忘危必然会带来祸患。这就是“塞翁失马”和“塞翁得马”的道理。

谋大事者,必须保持清醒的头脑,切不可被小利昏聩了智慧;成大功者,切不可为小害阻隔而丧失勇气。能透彻判断利害且能“以患为利”者,必成大功。在社会实践中,特别是在如何看待及处理困境和危机上,孙子“以患为利”思想能给人们提供极为有益的启示,对于可解的危机,只要我们能够做到预有准备,应机而动,灵活思维,以静制动,就一定能够运劣为优,转危为安,化患为利,进而取得主动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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