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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年来南京大屠杀研究与传播

2020-11-30朱天乐朱成山

日本侵华南京大屠杀研究 2020年3期
关键词:拉贝南京大屠杀史料

朱天乐 朱成山

新中国成立70多年来,人们纷纷以各种方式总结各行各业的成就与成效。南京大屠杀史的研究也一样,70多年来,取得了长足的进步。与此相对应的是,国人对这段历史逐步形成了共识,逐渐认识到它既是中华民族在近代史上不能忘却的一段苦难史,也是从历史警示中启迪爱国精神以及和平发展国策的好教材,其主要标志就是“南京大屠杀死难者国家公祭日”的确立和连续6次以国家的名义组织实施,以及“南京大屠杀档案”被列为“中国记忆遗产”和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世界记忆名录”。从史学研究的角度来看,对南京大屠杀产生的历史背景研究,南京沦陷前的人口问题研究,南京大屠杀的时空问题研究,南京大屠杀事件涵盖的主要内容及其称谓问题研究,南京大屠杀死难者人数的研究,死难者尸体的掩埋和日军毁尸灭迹的研究,南京大屠杀造成的财产损失研究,日军轮奸强奸妇女研究,日军抢劫、掠夺与焚烧破坏的研究,南京安全区及南京安全区国际委员会的研究,战后“两个军事法庭”对南京大屠杀案的专案审判研究,南京大屠杀幸存者和受害者遗属的口述史调查与研究,南京大屠杀外籍证人及其相关史料与证物的研究,南京大屠杀加害的日军官兵研究,南京大屠杀受害者、幸存者的心理研究等等。这些具体研究涉及范围广泛、研究成果丰硕,新材料、新证据不断被发现,有些还涉及中日两国司法诉讼,有的还引起美国、加拿大、德国、日本、韩国等多国学者持续数年的研究。随着研究队伍的不断扩大和研究范围的不断拓展,扩大了南京大屠杀史实的国际传播与影响。

一、南京大屠杀史学研究的阶段性

纵观南京大屠杀史学研究的进程,在新中国成立后,南京大屠杀由不为人熟知的“历史问题个案”,逐步发展到在全国乃至全世界很有影响力的“历史问题热点”;由自发的、单个人的研究发展到有组织的系统的学术研究,取得了丰硕的成果;由被国内学界一度忽视的“个别史”,逐步成为学界承认和重视的“显学”。期间大致可分为四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从新中国成立初期到70年代,国内外部分专家学者开始关注南京大屠杀史的研究,撰写了一些论著,呈现出个体的、自发的研究特点。

新中国成立初期,李秀英等南京大屠杀幸存者和受害者遗属,曾经在一些群众集会上以“忆苦思甜”的方式,控诉过日军南京大屠杀的暴行,《新华日报》等媒体也进行了相应的报道。国内率先进行南京大屠杀史学研究的是南京大学日本史小组,1962年写成《日本帝国主义在南京的大屠杀》,虽然内容不够丰富,但启动了新中国成立后对南京大屠杀历史的研究先例。高兴祖老师率先提出对南京大屠杀进行调研和记述,并担任该小组组长。1979年,高兴祖老师独立将当年的书稿进行修改、增删和调整,并补充图片,易名为《日本帝国主义在南京的大屠杀》,以日本史小组编写的名义,作为内部刊物,铅印出版。(1)吴世民:《关于国内第一本纪述南京大屠杀的书》,《南京大屠杀史研究》2015年第4卷。相比较而言,日本的相关研究时间稍晚。1967年,早稻田大学教授洞富雄在其出版的《近代战史之谜》一书中,对南京大屠杀进行了较为详尽的研究与记述。1972年,洞富雄在此书的基础上,写成《南京事件》一书。1971年,日本《朝日新闻》记者本多胜一访问中国,他与同事古川万太郎从香港乘火车到广州,这是他们第一次到中国采访调查。本多胜一此行的目的是“通过现场的采访,弄清楚当时侵华日军的暴行的具体情况”。在南京,他采访了姜根福、陈德贵等4位南京大屠杀幸存者,回到日本后,撰写并出版了《中国之旅》,引发了日本民众的广泛关注。(2)[日]本多胜一:《1971年最初对南京大屠杀取材时的回想》,《南京大屠杀史研究》2008年第1期。

第二个阶段:20世纪80年代的日本教科书事件,引发了日本国内对南京大屠杀的论争。中国政府着手对南京大屠杀进行有组织的调查、研究,收集和公布了一些史料,出版了一些专著。1985年,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下简称“纪念馆”)建成开放,与此同时,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草鞋峡遇难同胞纪念碑等一批纪念设施也相继建成。

1983年,南京市人民政府专门成立了“编史建馆立碑工作领导小组”,由南京市人民政府原副秘书长张允然牵头,1985年8月15日,纪念馆建成开放。高兴祖教授担任了“南京大屠杀史料编辑委员会”负责人,组织南京地区的部分专家、学者收集史料,先后编辑出版了《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史料》《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史稿》《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暴行照片集》(内部版)、《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档案》。此外,南京电影制片厂还专门拍摄了《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纪录片(中、英、日文版),供纪念馆为中外观众播放。为了配合纪念馆的筹建,从1984年开始,南京市政府有关部门用了5个多月的时间,对南京市所辖的鼓楼、玄武、白下、秦淮、建邺、下关6个城区和雨花台、栖霞、大厂、浦口等郊区,开展了新中国成立后第一次南京大屠杀幸存者的普查工作,发现1756位南京大屠杀幸存者。与此同时,组织访问了当年曾经参与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和中国南京审判战犯军事法庭审判工作的重要历史证人。如远东国际军事法庭中国检察官向哲浚和首席顾问倪征,秘书裘劭恒,秘书兼翻译周锡卿、高文彬、张培基,中国法官梅汝璈的秘书杨寿林,为深入研究远东国际军事法庭提供了重要史料。1984年9月,南京派专人去九江采访中国审判日本战犯军事法庭主审法官叶在增,详细了解有关史料。

第三阶段:20世纪90年代,日本右翼不断否定侵略和战争罪行,历史认识问题成为影响中日友好关系的障碍之一,南京大屠杀在其间居于重要地位,成为中国民众对日本侵华历史认识的一个象征。在这样的背景下,南京开始成立有关南京大屠杀研究的专门性学术组织。1997年8月,在南京状元楼酒店首次召开了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史国际学术研讨会。学术研究逐步步入正轨,一批研究成果陆续公开出版。

1995年8月,国内第一个南京大屠杀学术性研究组织——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史研究会在南京成立,高兴祖教授担任首任会长。1997年8月,在南京状元楼酒店召开新中国成立后第一次较大规模的南京大屠杀史国际学术研讨会,进一步推动了南京大屠杀的研究。1998年12月,南京师范大学成立了南京大屠杀研究中心。

在这一期间,《东史郎日记》案、李秀英诉讼案、夏淑琴诉讼案、“百人斩”诉讼案等涉及南京大屠杀几个案件在中日两国法庭陆续开庭。《罗森报告》《威尔逊日记》《魏特琳日记》《拉贝日记》《贝德士文献》、马吉摄影机及其胶片等一些重要史料和物证陆续被发现。在南京,陆续开展了南京大屠杀“万人坑”的现场发掘和死难者遗骸的研究考证、万名中日两国青年学生采访南京大屠杀幸存者的口述调查,开展南京大屠杀遇难者名录找寻统计等实证性研究工作。“南京大屠杀史料展”在中日两国组织巡展,南京大屠杀幸存者与部分专家学者应邀赴日本各地参与南京大屠杀证言活动。纪念馆初次进行了扩建改造。从1994年开始,地方性公祭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活动也得以开展,促进了南京大屠杀史学研究工作的大规模开展,并越发引起国际高度关注。

第四阶段:21世纪以来,日本社会的右倾化并未得到遏制,南京大屠杀持续成为热点,引起史学界高度的重视,各种研究成果呈管涌式的出现。

2005年,中共江苏省委宣传部、南京市委宣传部与南京大学共同成立了南京大屠杀史研究所,在张宪文教授的主导下,团结一大批专家学者在海内外广泛收集史料,经过整理、翻译、编辑,出版了72卷4000多万字的《南京大屠杀史料集》,在国内外产生了巨大影响。为培养专门人才,南京大学和南京师范大学分别招收了这一领域的博士研究生和硕士研究生。与此同时,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史研究会与纪念馆合作,编辑出版了《南京大屠杀史研究与文献》系列丛书等。“基于微观史学的南京大屠杀研究”等课题被确立为国家社会科学基金抗日战争研究重大项目。为推动南京大屠杀历史研究,纪念馆和研究会主办《南京大屠杀史研究》杂志,其后,经过不断努力,在社会各界的关心支持下,获得正式刊号的《日本侵华南京大屠杀研究》于2018年正式出版。

2016年3月,中共江苏省委宣传部、南京市委宣传部、南京大学联合建立南京大屠杀史与国际和平研究院,以南京大屠杀、抗战史、中日关系、历史教育、和平城市、和平学等为主要研究方向,研究院依托纪念馆,致力于理论研究、人才培养、学科建设和公众教育,推动相关活动的开展。

自2008年8月起,至2015年10月,历经八年,《南京大屠杀档案》成功申报“中国记忆遗产”和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世界记忆名录”。2014年2月27日,中国十二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七次会议通过决定,将每年的12月13日设立为南京大屠杀死难者国家公祭日。2014年和2017年,习近平总书记两次亲自出席国家公祭仪式,推动南京大屠杀史学研究向更高水平发展。

二、影响南京大屠杀传播的若干热点问题

任何事情在其长期发展的过程中,一定会发生带有典型性和具有较大影响力的热点问题。上世纪50年代初,围绕抗美援朝,为反对美国重新武装日本,南京大屠杀一度成为热点,南京大屠杀幸存者在群众大会上以亲身经历揭露帝国主义侵略和加害历史,《新华日报》开辟专栏刊登幸存者证言,一定程度上扩大了南京大屠杀口述史的传播。上世纪60年代初,为反对日美签订安保条约,日本民众的抗议浪潮规模浩大,中国国内开展了大规模的声援活动,其间,南京大屠杀再次成为热词,许多媒体大幅度进行报道。上世纪80年代的日本“教科书事件”,激起了中国民众的愤慨,掀起规模较大的反对日本右翼势力篡改历史的热潮,《人民日报》《光明日报》、中央电视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等媒体接连不断地报道,直接导致也促成了南京建立纪念馆、纪念碑。上世纪90年代以后,《拉贝日记》《贝德士文献》《魏特琳日记》等当年留在南京的外籍证人的史料陆续被发现,为南京大屠杀研究提供新的佐证的同时,通过海内外传媒的大篇幅的报道,使南京大屠杀得到广泛传播。本文拟对曾经引起学界、媒体和民众广泛关注的三个热点问题进行叙述和论证。

《东史郎日记》诉讼案《东史郎日记》诉讼案曾经引爆过中日两国学界、政界、司法界、媒体和民众等多方面的论争,也引发中日两国乃至韩国、菲律宾、美国等其他国家媒体和社会各阶层人士的普遍关注。

东史郎曾经是侵华日军第十六师团二十联队的一名士兵,因在其阵中日记中记录了有关南京大屠杀的一段历史,同样也因为这段日记被日本右翼势力围攻,从1993年4月26日至2000年1月24日,先后在日本法院进行8个年头的诉讼,最终败诉。

引起这场旷日持久的诉讼,源于1987年12月日本青木书店以《我的南京步兵队》为书名公开出版东史郎战时日记。在这本书中,东史郎记述了1937年12月21日,东史郎的一个名叫西本(化名,原名桥本光治)的战友,在南京城内中山北路原中国最高法院(现江苏省商业厅)门前,将一个中国人装入邮政袋中,浇上汽油点火焚烧,最后绑上手榴弹,投入路边的水塘里炸死的暴行。(3)[日]东史郎著,本书翻译组译:《东史郎日记》,江苏教育出版1999年版,第204—205页。

东史郎日记是否真实,关键涉及到三个问题。一是当年的邮政袋能否装下一个成年人;二是当时加害现场有没有水塘(现在都是高楼);三是手榴弹引爆时间的长短会不会对加害者自身造成伤害。受日本东史郎日记案律师团和支援会的委托,纪念馆从1996年8月开始,通过媒体向社会公开征集相关人证物证。(4)朱成山、李晓玲:《为正义举证》,《服务导报》1996年8月19日,第1版。通过调查,获得了民国时期邮政袋完全可以装下一个成年人的书证和实物。南京市民提供了33种42件由中日两国编制出版的当年南京市地图、航拍照片和现场房产资料,均证明当年的确有水塘。纪念馆找到了当年中国军队使用的手榴弹书证资料,并且在南京郊外的汤山进行手榴弹实爆试验,证明当时的手榴弹爆炸延时不会对加害者造成伤害。

中国民众对于东史郎诉讼给予高度、特别的关注,有学者称之为“东史郎现象”。中国民众给予东史郎以道义的支持,支持从“魔鬼”转变成“人”东史郎,支持东史郎反省和谢罪的态度与行为。换句话说,如果连勇于反省历史并与日本右翼势力作斗争的东史郎都不予支持,哪里还会有其他日本老兵敢于站出来为历史作证呢?正如时任外交部新闻发言人的朱邦造在《东史郎日记》诉讼案二审败诉时指出的:“东史郎诉讼案已不是普通的民事诉讼,其实质是极少数日本右翼势力企图借司法程序达到否认南京大屠杀的目的。”

《拉贝日记》的发现、出版和传播1996年12月12日,美国纽约纪念南京大屠杀受难同胞联合会在纽约洲际旅馆举行记者招待会。赖茵哈特夫人在招待会上向驻纽约的各国新闻记者和学术界人士,公布了她的外祖父约翰·拉贝的战时日记。拉贝当年是德国西门子公司驻南京办事处负责人,1937年11月底,被推选为南京安全区国际委员会主席。《拉贝日记》图文并茂,长达两千多页。而且,当时的德国是日本的盟友,拉贝是纳粹党南京小组组长,拉贝的特殊身份,使他的记述具有别人难以替代的特殊作用。

《拉贝日记》公布后,西方主流媒体进行了广泛报道,引起强烈反响。美国媒体和学术界认为,《拉贝日记》的发现是有关第二次世界大战史、中国抗战史和南京大屠杀史料中的一件大事。《拉贝日记》的公布是对日本右翼所谓“南京大屠杀是由中国人编造的”谬论的最有力驳斥。(5)朱振国:《拉贝日记:南京大屠杀的最新铁证》,《瞭望东方周刊》1997年第2期。

12月23日,《参考消息》转载了来自美国纽约的关于《拉贝日记》被发现的消息。12月24日至28日,《人民日报》以“关于《拉贝日记》连续报道”为题,每日一篇,连续发了5篇系列报道。为了一份史料《人民日报》连发5篇报道,这是不多见的,在国内史学界、新闻界和出版界等引起极大的轰动效应,迅速成为被聚焦的一个热点。

江苏人民出版社快速出击,派出谈判小组远赴德国,购买《拉贝日记》中文版版权。其后,马不停蹄地组织专家翻译、校订。1997年8月,《拉贝日记》中文版被隆重推出,著名历史学家胡绳先生写了序言,他在序言中写道:“《拉贝日记》是近年发现的研究南京大屠杀事件中数量最多、保存得最为完整的史料。”

在1997年9月初的长春书市期,《拉贝日记》备受关注,许多媒体纷纷报道,甚至德国柏林的一家电视台也远道前来采访。在很短的时间里,7万册《拉贝日记》被销售一空。(6)蔡玉华、包建民、张俊弟:《还历史以本来面目——编辑出版〈拉贝日记〉的追求》,《中国出版》1999年第5期。

1997年9月10日,在有关方面的邀请下,赖茵哈特夫妇来南京。在纪念馆举办的“约翰·拉贝文献资料展”开幕式上,赖茵哈特夫人捐赠了《拉贝日记》全套复制件以及80多张当年由美国约翰·马吉牧师和德国工程师克勒格尔现场拍摄的有关南京大屠杀的历史照片,为南京大屠杀许多历史照片提供了准确的解读。(7)参见朱成山、李慧《12·13从城祭到国祭》,江苏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第69页。

不可讳言,《拉贝日记》的发现、出版在海内外产生了轰动效应。对于南京大屠杀史学研究本身来说,它的作用和影响也具有重要的意义。《拉贝日记》在二战结束后半个多世纪被发现,把南京大屠杀这一几乎被西方人忘记的历史事件,重新推上了它应有的国际视线中,使得南京大屠杀以前所未有的关注度,进入西方主流社会的视野。

拉贝被称为中国的“辛德勒”。1997年开始,在南京市政府的支持下,南京大学着手对拉贝故居进行保护和维修。2006年10月31日,修缮一新的拉贝故居作为“拉贝与国际安全区纪念馆”正式对外开放。2009年10月,拉贝成功入选百年来最受中国人民爱戴、与中国缘分最深的“十大国际友人”,仅位于白求恩之后,名列第二。拉贝和《拉贝日记》也成为文艺创作的素材。2009年,中德合拍的电影《拉贝日记》上映,反响强烈。2017年,由中共江苏省委宣传部指导,江苏省文投集团、江苏省演艺集团联合制作,江苏大剧院、江苏省演艺集团出品的原创歌剧《拉贝日记》在南京等地演出。2019年,赴德国、奥地利进行巡演。

马吉牧师拍摄的电影胶片在南京大屠杀的众多史料中,时任南京安全区国际委员会委员、国际红十字会南京分会会长、美国牧师约翰·马吉先生在南京大屠杀期间现场拍摄的影像,是最为真实并具有说服力的第一手原始影像史料,但获得原始胶片及其拍摄用的摄影机的过程却颇费周折。

早在1987年,德国洪堡大学教授安悟行应邀参加南京“民国档案与民国史”学术讨论会,提交了论文《1937一1938年德国驻华大使馆收集的有关中国抗战档案史料》。文章对保存在民主德国档案馆中有关南京大屠杀的档案进行了较为详细的介绍。在这篇论文中,安悟行提到,1938年2月10日,德国外交官罗森又将美国传教士马吉拍摄的胶片送往柏林。(8)[德]安悟行作,马振犊译:《1937—1938年德国驻华大使馆收集的有关中国抗战档案史料》,《民国档案》1988年第1期。因为这批档案与南京大屠杀的特殊关系,民国档案杂志社高度重视,在文章开头专门增加了“按语”,遗憾的是,并未引起有关方面进一步的行动。1990年底,这部分档案被日本《京都新闻》再度发现,被广泛传播。(9)这批档案中的一部分被译成中文,刊登在《抗日战争研究》1991年第2期。然而,马吉牧师拍摄的胶片并没有在德国档案馆中发现。

为征集南京大屠杀史料,纽约的华人组织“对日索赔同胞会”在《纽约时报》刊登广告。1990年12月下旬,南京安全区国际委员会总干事乔治·费奇的女儿艾迪斯·费奇提供了她父亲在南京大屠杀期间的经历。纽约纪念南京大屠杀受难同胞联合会在她的引导下,发现了费奇回忆录,接着又发现了费奇编辑的影片版本。其后,联合会找到了约翰·马吉的儿子大卫·马吉,在他家的地下室里,找到了马吉牧师拍摄的16毫米胶片。(10)[美]邵子平著,百芜译:《约翰·马吉拍摄的南京大屠杀纪录片》,《抗日战争研究》1992年第4期。

大卫·马吉向联合会慷慨地提供了全部胶片。联合会将其送到专业公司处理,选出与日军暴行相关的影像,制成能直接在电视台播放的时长37分05秒的“一寸盘”。其后,联合会筹措资金,依托马吉胶片等资料,聘请专业制片人和导演,先后拍摄了纪录片《马吉的见证》和《奉天皇之命》等,在美国的社区、大学巡回放映,并在日本等国家和地区的电视台放映。

马吉胶片被发现之后,引起了媒体的广泛关注,日本的共同社、中国的《人民日报》《光明日报》等纷纷发布消息。日本南京大屠杀研究著名专家、原一桥大学教授藤原彰看过影片之后,发表评论说:“证实南京大屠杀的事实仅此足矣。”

2002年10月2日,在纽约纪念南京大屠杀受难同胞联合会的帮助下,大卫·马吉夫妇应邀来到南京,将他的父亲约翰·马吉当年使用的那台摄影机捐赠给纪念馆,但他们仍然没有割舍最为重要的原版胶片。此次大卫·马吉夫妇的来访,纪念馆派人全程陪同做工作,最后老夫妇俩受其感动,在首都机场出境前,才点头同意将胶片捐给纪念馆。回到纽约后不久,纪念馆就收到了他们寄来的4部原版胶片。

约翰·马吉当年拍摄用的摄影机和4部原版胶片,目前已经成为纪念馆的一级文物,同时也成为申报“世界记忆名录”的最具代表性的物证之一。

但是,大卫·马吉捐赠的胶片总长度只有17分钟,只是马吉牧师有关南京暴行影片的一部分。

2017年11月,香港大公文汇传媒集团江苏记者站站长陈旻在采访“海外华人推动南京大屠杀史研究国际化”新闻专题时,认识了纽约纪念南京大屠杀受难同胞联合会原会长邵子平,其间,意外发现联合会曾制作过37分05秒的马吉影片“一寸盘”,意识到其价值非同一般,继续追寻,得到了相关方面的鼎力支持。2019年12月13日,美国纽约纪念南京大屠杀受难同胞联合会的邵子平、陈宪中、姜国镇等汇聚南京,将马吉影片“一寸盘”捐赠给纪念馆。(11)《“37分钟版”马吉影片如何回到南京?采访时意外发现,两年后珍贵史料回归》,《南京日报》2019年12月14日,A5版。

当然,形成南京大屠杀的热点问题远不止这些,比如张纯如《被遗忘的南京大屠杀》一书在美国的出版与畅销,“南京大屠杀档案”申遗过程与申遗成功在国际上引发的连锁反响等等,由于篇幅所限,本文不一一赘述。

三、余论

纵观70多年来南京大屠杀研究的历程,研究队伍逐渐壮大,研究内容越来越广泛,从宏观到微观多维度研究,呈现出不断发展的动态过程。从南京大屠杀研究的现状与发展趋势来看,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日本右翼势力否定南京大屠杀,以及“南京大屠杀档案”成功申遗和连续多年举办国家公祭活动,成为学界发掘史料、加强研究的重要推力。

由于种种原因,新中国成立以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南京大屠杀研究相对薄弱。上世纪80年代后,南京大屠杀又成为中日两国围绕历史问题的标志性事件,原因在于日本国内不断有人跳出来,以各种不同的方式竭力淡化和否定南京大屠杀的存在。在与日本右翼势力交锋的过程中,南京大屠杀研究高潮迭起,成果丰硕。随着“南京大屠杀档案”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公布为世界文化遗产项目,随着南京大屠杀死难者国家公祭的组织实施,社会各界人士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持续与否定南京大屠杀的势力作斗争,维护历史的真相。

第二,国内外新史料、新证据不断被发现,进一步推高了南京大屠杀研究的预期,相关的研究成果将会不断涌现。

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随着南京大屠杀研究的不断深入展开,新的史料和新的证人、证物、证据不断出现,南京大屠杀研究成为热点,相关的研究成果将不断涌现。

第三,不断有新的专家学者充实到南京大屠杀研究队伍中来,成为新生力量,阵营不断扩大。

新中国成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从事南京大屠杀研究的专家学者寥寥无几,几乎都在南京本地。曾经有不少专家认为南京大屠杀研究不够史学标准,甚至认为是政治问题,不是史学问题,一度不感兴趣。随着改革开放的进一步深入,许多专家学者纷纷加入,相关的艺术创作也越来越丰富,不少学者从和平学、传播学等多种学科进行跨学科的研究,南京大屠杀研究的广度与深度都得以大大拓展。可以预期,在未来一段较长的时间内,更多的有志有为的青年学者,将会加入到南京大屠杀研究队伍中来,他们将成为这一领域的新生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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