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所见“道家”与《庄子》
——浅论《史记》所载《庄子》四篇的黄老思想特征
2020-11-30郑博思
郑博思
传统观点认为,历史上的道家可以大体分为“黄老”与“老庄”两个主要派别。随着一系列简帛文献的出土和研究的逐步深入,许多学者承认,司马迁在《太史公自序》中所谓“道德家”无疑指代的是产生于战国时代并盛行于汉初的黄老之学,并且这种黄老思想与“老庄”思想在气质上具有较大差距。一般认为“黄老”是注重倡导君道无为的政治哲学,“老庄”则是主张修身养性的人生哲学(1)“老子之后,道家思想大体沿着两个方向展开:一是以个人生命为中心,关切的是自我、自由与本真;一是以社会政治为中心,最终落实而为君人南面之术。前者以杨朱、庄周为代表。后者主要指稷下学派的一批人物。”(冯达文、郭齐勇主编:《新编中国哲学史》,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年,第109页。)。本文认为,司马迁所谓“道德家”既包括传统上所承认的产生于战国时代并盛行于汉初的黄老学,也不排除以《庄子》文本为代表的老庄之学。所谓“老庄”之概念初见于《淮南子》,兴盛于魏晋玄学,是由玄学家崇尚玄谈所导致的概念上的历史性的剥离。在西汉时代,没有明确的“黄老”与“老庄”道家的分界,二者在思想上的分歧也不甚明显。
一、“道家”概念的提出与疑问
“道家”之名不见于先秦典籍,最早给予“道家”命名的是西汉的司马迁,《史记》中有6处言及“道家”:
孝文即位,有司议欲定仪礼,孝文好道家之学,以为繁礼饰貌,无益于治,躬化谓何耳,故罢去之。(《礼书》)
道家之言“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乃是也。(《齐悼惠王世家》)
始陈平曰:“我多阴谋,是道家之所禁。”(《陈丞相世家》)
太后好黄老之言,而魏其、武安、赵绾、王臧等务隆推儒术,贬道家言,是以窦太后滋不说魏其等。(《老子韩非列传》)
道家使人精神专一,动合无形,赡足万物……道家无为,又曰无不为,其实易行,其辞难知。(《太史公自序》)
另外,《史记》用以称之为“道家”的还有“道德之术”“黄老术”“黄老言”“黄老道德之术”等:
慎到,赵人。田骈、接子,齐人。环渊,楚人。皆学黄老道德之术,因发明序其指意。(《孟子荀卿列传》)
会窦太后治黄老言,不好儒术,使人微得赵绾等奸利事,召案绾、臧,绾、臧自杀,诸所兴为者皆废。(《孝武本纪》)
及至孝景,不任儒者,而窦太后又好黄老之术,故诸博士具官待问,未有进者。(《儒林列传》)
通过《史记》中这些词汇的无差别用法可以推测,在司马谈、司马迁那里,“道家”和“黄老”或许是一个等值的概念,换言之,二者在概念上鲜有差别,“道家”就是“黄老道家”,这明显不同于后世强调“黄老”与“老庄”的截然分立。《史记·老子韩非列传》将老子、庄子、申不害、韩非并举,并且明确说庄子“其要本归于老子”。从《史记》的编排特征看,几位重要的历史人物合编入一篇“列传”往往有其内在逻辑理路(2)熊铁基认为,“司马迁写这个合传,是因为他们在思想上有共同的东西,有渊源关系(不论这渊源关系的具体发展是怎样的)”。(熊铁基:《中国老学史》,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123页)。或许可以推断,在司马谈、司马迁看来,《庄子》也符合“黄老”道家的思想特征。据此可以推导出三种假设:一是将后世“黄老”道家局限为一种关注治国安邦的政治哲学,即司马氏父子所见《庄子》与后世所谓“黄老”道家没有本质差别,后世所谓纯粹关注修身养性的人生哲学的“老庄”道家不过是受到魏晋时期玄谈之风的影响;二是“老庄”道家就是一种修身养性之学,司马氏父子所言的“黄老之术”关注点也在人生修养和精神境界;三是需要对于“黄老”重新予以定义,将其视作治国与养生的结合,它不仅是一种政治哲学亦是人生哲学,而《庄子》同样包含养生和治国两个方面的内容。简言之,前两种假设是用“养生”或“治国”来统一“黄老”与《庄子》,第三种则是给予“黄老”一种复杂性的综合定义,并且考查《庄子》是否具有政治哲学和人生哲学两个方面的思想特征。
二、《史记》所言“道家”
既然《史记》首先提出“道家”的名称,就有必要首先考察《史记》所赋予的道家概念。在《太史公自序》有这样两段描述以及概括道家理论特征的文字:
道家使人精神专一,动合无形,赡足万物。其为术也,因阴阳之大顺,采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与时迁移,应物变化,立俗施事,无所不宜,指约而易操,事少而功多。
道家无为,又曰无不为,其实易行,其辞难知。其术以虚无为本,以因循为用。无成执,无常形,故能究万物之情。不为物先,不为物后,故能为万物主。有法无法,因时为业;有度无度,因物与合。故曰“圣人不朽,时变是守。虚者道之常也,因者君之纲”也。群臣并至,使各自明也……凡人所生者神也,所托者形也。神大用则竭,形大劳则敝,形神离则死。死者不可复生,离者不可复反,故圣人重之。由是观之,神者生之本也,形者生之具也。不先定其神[形],而曰“我有以治天下”,何由哉?
这里首先提出道家所关注的几种范畴关系:形与神(“神大用则竭,形大劳则敝”)、人与物(“赡足万物”)、手段与目的(“指约而易操,事少而功多”)、君主与臣下(对比儒家“主劳而臣逸”)。它们共同指向道家所关注的两大主题——养生与治国,并指出在理论特征上道家兼采儒墨名法各家之所长。其次,这里具体论述了道家对所关注问题而提出的具体操作手段及其效果,即“无为而无不为”“虚无为本,因循为用”“先定其神”。
可见,这里所言的“道家”具有对“治国”“养生”两方面内容的关怀:道家在“治国”方面秉持一种实用主义政治观,在“养生”方面则强调神重于形的“唯心主义”生命观。据此考察出土简帛中的黄老类文献可以发现,大部分文献都具有司马氏父子提出的这些特征。例如,《太一生水》上半部分(第1-8简)阐述从太一到万物的演化,下半部分(第9-14简)则是一种用天道指导人事的政治思想,旨在功成与养生(3)例如,曹峰认为“上篇‘太一生水’的宇宙运行模式可以成为‘万物母’‘万物经’,因此,君子必须加以领会和遵循,可惜关于君子的部分因为残缺而遗失了。下篇由特殊地理形势引伸出的‘天道贵弱’是原理,政治上的成功与生命的长久,是实际的功效,这种对应是非常明显的。”(曹峰:《〈太一生水〉“天道贵弱”篇的思想结构——兼论与黄老道家的关系》,《清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5年第3期。);《黄帝四经·道原》上半篇(从“恒无之初”到“稽极之所不能过”)以宇宙论的形式,描述了道体无名无形、独立不偶,以及“万物得之以生、百事得之以成”的形上特征,下半篇(自“故唯圣人能察无刑”至“得之所以”)则转入圣人如何体道用道以实现“抱道执度,天下可一”的政治目的。
通过以上考察,可以肯定《太史公自序》对于“道家”或“黄老”的描述把握住了黄老道家的基本特征。那么,《庄子》是否符合他们对于“道家”的认知?
三、《史记》所见《庄子》
在《史记》中,庄子被列入《老子韩非列传》,并且著明“本归于老子”。那么,《史记》中的庄子凭何被列入“道家”?这要从司马迁所见的《庄子》一书中找寻证据。首先,《史记》肯定了这样一个前提,即《庄子》为庄子自著。《汉书·艺文志》说《庄子》52篇,传世版经过郭象删减编辑后仅剩33篇,因此传世本《庄子》必然同司马氏父子所见古本有所出入。通过《老子韩非列传》所记述的庄子生平和《庄子》篇章,可以得到一些有关古本《庄子》的重要信息:
庄子者,蒙人也,名周。周尝为蒙漆园吏,与梁惠王、齐宣王同时。其学无所不窥,然其要本归于老子之言。故其著书十馀万言,大抵率寓言也。作《渔父》、《盗跖》、《胠箧》,以诋訿孔子之徒,以明老子之术。《畏累虚》、《亢桑子》之属,皆空语无事实。
楚威王闻庄周贤,使使厚币迎之,许以为相。庄周笑谓楚使者曰:“千金,重利;卿相,尊位也。子独不见祭之牺牛乎?养食之数岁,衣以文绣,以入太庙。当是之时,虽欲为孤豚,岂可得乎?子亟去,无污我。我宁游戏污渎之中自快,无为有国者所羁,终身不仕,以快吾志焉。”
在这段简短的文字中,司马迁没能穷举《庄子》的所有篇目,而提及的《渔父》《胠箧》《盗跖》三篇篇题仍为传世本《庄子》所见。《亢仓子》一般被认为即传世本《庚桑楚》篇,真正亡佚的只有《畏累虚》一篇,但也不排除其文字被并入其它篇章。值得注意的是,这里关于“庄子不仕”的文字见于《秋水》篇(4)《庄子·秋水》:“庄子钓于濮水。楚王使大夫二人往先焉,曰:‘愿以境内累矣!’庄子持竿不顾,曰:‘吾闻楚有神龟,死已三千岁矣。王巾笥而藏之庙堂之上。此龟者,宁其死为留骨而贵乎?宁其生而曳尾于涂中乎?’二大夫曰:‘宁生而曳尾涂中。’庄子曰:‘往矣!吾将曳尾于涂中。’”。一般认为,庄子活动于战国中晚期,因而司马迁关于庄子生平的描述只能是出于口口相传或者《庄子》一书。有理由推测,司马迁所见古本《庄子》极有可能包括现存的《秋水》篇,或者至少包括其中有关“庄子不仕”的部分文字。
还可以从《史记》所列举的《庄子》篇章的思想方面来考察《庄子》与黄老学的渊源。上文提及,《太史公自序》提及“道家”时围绕着几个重要的论题,即形神关系、无为自然、虚无因循等。这些在《渔父》《胠箧》《盗跖》及《庚桑楚》篇都有涉及。
首先,在形神关系方面,《庄子》明确将人的生命分为形与神两个部分,因此养护生命包括对于形神两个方面的养护。《庚桑楚》载,庚桑楚对南荣趎讲授“卫生之经”时,提出“全汝形,抱汝生,无使汝思虑营营”。可见,在形神关系中,“神”占据更重要的地位,形只是神之“末”。因此,《庚桑楚》提出通达大道的方法就是“彻志之勃,解心之谬,去德之累”,最终得以“达道之塞”。
其次,关于“无为自然”,一般认为“无为”是《老子》所提倡的统治技术,《庄子》仿佛仅是对《老子》中“无为”思想的简单重述;实际上,《庄子》的“无为”具有不同于老子的原发理论意义。《老子》中“无为”的主体是“圣人”,即理想的统治者,这在《庄子》中自然有所继承。但《庄子》将《老子》“无为”的主体下贯到一切对“道”有所追求的个体。如果说《老子》中“无为”的主体是“一”,那么《庄子》中“无为”的主体则是“多”,“无为”已不再局限是一种统治手段,而是转化为一种生活方式或修养方式。
与“无为”息息相关的是《庄子》的“虚无因循”思想。如果说《老子》站在绝对的“一”的统治者立场,将“虚无因循”理解为因循物性、因循人情,那么《庄子》在消除绝对的“一”的统治基础上倡导的因循则是万物各因“天理”,“天理”就是“真”,即“真者,所以受于天也,自然不可易也”(《渔父》),因此圣人要“法天贵真”,要“工乎天而拙乎人”。在万物达到“依乎天理”的境界后,每个人都可以安于贫贱富贵乃至死生的变化,而这样的个体组成的群体就是所谓的“至德之世”与“建德之国”。因此,《庄子》的“因循”思想虽然有异于《老子》,是作为一种修养论而提出的,但同样具有政治哲学方面的理论意义,表达了《庄子》政治哲学的一种价值认同。可见,《史记》所言的庄子及《庄子》思想与目前学界所认同的黄老学理论特征不仅不相违背且相当契合。
四、《庄子》文本中的黄帝与老子
一般判定的黄老类文献,鲜有明确提及“黄帝”或“老子”,而“黄”“老”同时出现在一部文献中的情况更是绝无可见(5)《管子》中共出现15次“黄帝”,但在《心术上》《心术下》《白心》《内业》4篇带有鲜明黄老思想特征的文献中,没有出现黄帝或老子形象;《黄帝四经》中仅《十大经》出现18次黄帝形象(17次“黄帝”,1次“黄宗”),《称》《道原》《经法》均无。《文子》“黄帝”出现4次。《恒先》《太一生水》均没有出现“黄帝”或“老子”形象。。尽管在许多学者看来《庄子》很难算得上一部黄老学著作,但《庄子》中的偶像人物恰好既有老子又有黄帝。传世本《庄子》出现36次“黄帝”,另有1次“轩辕氏”,还有6处“五帝”并称。在这些与“黄帝”有关的文字中,“黄帝”一方面被作为成就非凡的上古理想君王而出现,另一方面也是孜孜求“道”的学习者。具体到《渔父》《胠箧》《盗跖》《庚桑楚》以及庄子生平所出的《秋水》篇,黄帝的形象出现3次。
昔者容成氏、大庭氏、伯皇氏、中央氏、栗陆氏、骊畜氏、轩辕氏……当是时也,民结绳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乐其俗,安其居,邻国相望,鸡狗之音相闻,民至老死而不相往来。(《胠箧》)
然而黄帝不能致德,与蚩尤战于涿鹿之野,流血百里……世之所高,莫若黄帝,黄帝尚不能全德,而战涿鹿之野,流血百里。(《盗跖》)
《胠箧》篇的“轩辕氏”即“黄帝”,是“至德之世”的理想君主;而在《盗跖》篇,“黄帝”作为人类文明的始祖,破坏了原本理想的自然状态,因此说他不能“致德”。这两篇的“黄帝”形象看似相互矛盾,实则表达《庄子》对于黄老思想的某些隐晦地批判和超越:一方面黄帝凭借“无为”造就“至德之世”,另一方面黄帝的“无为”已经是有意识的“无为”,或者说是手段上的“无为”,其真正目的是“无不为”。正如《老子·三十八章》云“上德无为而无以为,下德为之而有以为”,黄帝就是“上德”与“下德”的分界点。因此,《庄子》中的黄帝形象已不像其它黄老文献中那样高不可攀。藉此,《庄子》提出不同于黄老的统治技术和统治方式。
不同于“黄帝”形象在《庄子》中的复杂面貌,“老子”或“老聃”在《庄子》中一贯以“博大真人”的形象示人。围绕《老子韩非列传》提及的4篇,“老子”仅在《庚桑楚》中出现。《庚桑楚》中的老子作为庚桑楚的老师,传授南荣趎“卫生之经”首要是“养心”或“养神”。另外《庄子》直接或间接引述《老子》文字约37则,在《渔父》《胠箧》《盗跖》《庚桑楚》4篇中,《胠箧》引述《老子》3(6)《胠箧》篇“鱼不可脱于渊,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与《老子·三十六章》“鱼不可脱于渊,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当是时也,民结绳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乐其俗,安其居,邻国相望,鸡狗之音相闻,民至老死而不相往来”,与《老子·八十章》“虽有舟舆,无所乘之;虽有甲兵,无所陈之;使人复结绳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故日:‘大巧若拙’”,与《老子·四十五章》“大巧若拙”。,《庚桑楚》引述《老子》1则(7)《庚桑楚》篇“有乎生,有乎死;有乎出,有乎入。入出而无见其形,是谓天门。天门者,无有也,万物出乎无有”,与《老子·第十章》“天门开阖,能无雌乎”。以上《庄子》对于老子形象的推崇和对于《老子》内容的引述,与《天下》篇“可谓至极”“古之博大真人”的评价相一致。
可见,《庄子》中的“黄帝”形象较为复杂,对其评价褒贬不一;而老子形象则一贯加以推崇,并且在具有序言性质的《天下》篇中给予其至高评价。无疑,《庄子》是先秦文献中不多的将“黄”“老”并列提及的著作。
五、余 论
本文围绕思想内容,比较《史记》所载《庄子》篇章与黄老类文献的相似。必须提及的是,这些篇章在文字方面也同诸如《黄帝四经》《鹖冠子》《文子》《淮南子》等黄老类著作具有不可忽视的相似。例如,《庚桑楚》有“卫生之经,能抱一乎?能勿失乎?能无卜筮而知吉凶乎?能止乎?能已乎?能舍诸人而求诸己乎?”相似文字见于《十大经·名刑》:“能一乎?能止乎?能毋有己,能自择而尊理乎。”又如,《胠箧》篇有“夫川竭而谷虚,丘夷而渊实”,与《文子·上德》“川竭而谷虚,丘夷而渊塞,唇亡而齿寒,河水深而壤在山”相似,相关文字又见于《淮南子·说林训》“川竭而谷虚,丘夷而渊塞,唇竭而齿寒。河水之深,其壤在山”。而《庚桑楚》更有3处文字与《文子》《淮南子》相似:一是“今吾日计之而不足,岁计之而有馀”与《文子·精诚》“稽之不得,察之不虚,日计不足,岁计有馀”以及《淮南子·泰族训》“稽之弗得,察之不虚;日计无算,岁计有馀”;二是“兵莫憯于志,镆鎁为下;寇莫大于阴阳,无所逃于天地之间”与《淮南子·缪称训》“兵莫憯于志而莫邪为下,寇莫大于阴阳而枹鼓为小”;三是南荣趎向老子问道的寓言,在《文子·精诚》《淮南子·修务训》中也有提及(8)《文子·精诚》曰:“昔南荣趎耻圣道而独亡于己,南见老子,受教一言。精神晓灵,屯闵条达,勤苦十日不食,如享太牢。是以明照海内,名立后世,智略天地,察分秋毫,称誉华语,至今不休,此谓名可强立也”。《淮南子·修务训》曰:“昔者南荣畴耻圣道之独亡于己,身淬霜露,欶蹻趹,跋涉山川,冒蒙荆棘,百舍重跰,不敢休息,南见老聃,受教一言,精神晓泠,钝闻条达,欣然七日不食,如飨太牢,是以明照四海,名施后世,达畧天地,察分秋豪,称誉叶语,至今不休。此所谓名可强立者”。。
通过以上论述,本文认为虽然司马氏父子在《老子韩非列传》中有关《庄子》仅提及《渔父》《盗跖》《胠箧》《庚桑楚》(《亢桑子》)四篇,但是通过对比“庄子四篇”文字、思想以及其与其它黄老道家文献的关系可知,四篇文字带有鲜明的黄老学理论立场和思想特征,可以说是结合黄老的产物。尽管学界对于传世本《庄子》内、外、杂篇的区分及其思想倾向争论不一,但通过对《史记·老子韩非列传》中所言《庄子》四篇的分析可知,《庄子》的部分篇章与黄老学不无关联。后世对于“老庄”人生哲学和“黄老”政治哲学二元对立的区分,很有可能是受到魏晋玄学之风的影响,片面放大《庄子》思想的养生方面;事实上,无论人生哲学还是政治哲学,都是《庄子》中不可剥离的重要思想。或者可以推测,司马迁之所以在《史记》中将庄子及其所著《庄子》纳入“道家”,并将其与老子、申不害、韩非这些“黄老”人物合列为传,正是看到了当时所流传的《庄子》与黄老道家思想的某些同质性。可以说,对于《史记》所言“道德家”“黄老之术”的理解,应是既包含“黄老”亦包含《庄子》在内的道家,而不应局限为排斥《庄子》的狭义黄老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