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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战争时期人民军队士兵素质培育的基本做法

2020-11-29

军事历史 2020年2期
关键词:我军纪律士兵

“士兵”是指“被授予士官军衔和兵军衔的军人”①全军军事术语管理委员会、军事科学院编:《中国人民解放军军语》,北京:军事科学出版社,2011年,第341 页。,他们是我军基层部队的主体,是在党领导下进行革命和建设事业的基本依托和主要力量。这一群体既有吃苦耐劳、甘于奉献、勇于牺牲的优点,也有文化水平不高、认知能力有限、后续发展乏力等不足。在革命战争时期,为使广大士兵能切实履行好人民军队战斗员的使命、遂行党和人民赋予的各项任务,党和军队领导者对士兵的培养塑造和发展均给予高度关注,先后提出了切合实际的要求,内容涵盖了思想觉悟、军事技能、法纪观念、文化素养等有关士兵素质建设的各个方面。事实证明,这些做法既促进了士兵个人的全面发展,又极大地提高了部队的整体战斗力。

一、着眼铸牢信仰信念,坚持以系统经常的政治教育清除士兵的“小农意识”

人民军队创建之初,绝大部分士兵是出身于社会底层的农民、城乡手工业者和游民,他们身上既有反抗剥削压迫的革命性,也有小生产者的局限性,不可避免地把小农意识带到人民军队中来,集中体现为心理认知上贪图安稳、惧怕动荡,缺乏进取精神;价值观念上注重个人利益、推崇平均主义,缺乏自律意识;思维方式上盲目从众、务实求验,缺乏长远眼光和大局观念;宗教意识上热衷多神崇拜,存在索求型心理②参见袁银传:《小农意识与中国现代化》,武汉:武汉出版社,2000年,第106 页。,等等,从而滋生出家长作风、绝对平均主义、宗派主义、山头主义、流寇思想等各种非无产阶级思想,对新型人民军队的革命化建设产生了消极作用,影响了革命任务的完成。

针对这一问题,党和军队领导者提出“只有加强无产阶级意识的领导,才可以使之减少农民意识”③《周恩来选集》上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37 页。。而要实现这一目标,必须首先通过经常性的、广泛深入的马克思主义和无产阶级意识教育,帮助广大士兵反对和克服各种非无产阶级的思想,彻底厘清“为谁当兵,为谁打仗”这个根本性的认识问题。

(一)以理论武装对士兵晓以革命大义。1929年,我军第一个政治建军的纲领性文件《中国共产党红军第四军第九次代表大会决议案》总结了红军成立两年来的建军经验,专门列出“士兵政治训练问题”章节,明确规定了“目前政治分析及红军之任务与计划”“土地革命各方面”“共产党国民党的比较”等19 项士兵学习教育、政治训练内容①参见总政治部办公厅编:《中国人民解放军政治工作历史资料选编·土地革命战争时期》(一),北京:解放军出版社,2002年,第354 页。,覆盖了士兵的战斗、训练、生活、娱乐、理论学习、文化修养、思想认识、社会活动等方方面面。此后,我军有声有色的政治教育由红四军逐步推广到全国红军。至长征结束时,许多部队纷纷要求建立经常的政治教育制度,便是对教育效果的充分肯定。党的指示精神和部队的生动实践共同体现了我党我军对于士兵的理论武装工作的极端重视,至此亦初步掌握了与之相对应的经常性政治教育工作基本规律。

抗日战争初期,部分士兵由于对战争形势把握不准,对革命前途信心不足,表现出急躁和悲观情绪,军心士气受到一定影响。针对这一情况,八路军总部号召基层部队组织战士认真学习毛泽东的《论持久战》等经典著作,帮助大家澄清了“速胜论”“亡国论”等错误认识,认清了抗日斗争的长期性、艰巨性和最终胜利的必然性,使战士们统一了思想,提振了士气。②参见周克玉等主编:《当代中国军队的政治工作》,北京:当代中国出版社,1994年,第31 页。这反映出,及时把党的理论成果宣传贯彻到基层,用先进理论武装士兵头脑,对于士兵明确自身所担负的革命任务,正确认识革命中的根本问题,坚定革命理想信念,迅速成长为人民军队优秀战斗员起到了至关重要的引导作用。

解放战争时期,人民解放军俘虏改造国民党军官兵450 万余人③参见《当代中国军队的政治工作》编辑委员会:《当代中国军队的政治工作》,北京:当代中国出版社,2009年,第26 页。,“仅在战争的头两年,解放军就补充了大约80 万左右国民党军队的俘虏兵”④《周恩来选集》上卷,第346 页。。这些“解放战士”是解放战争取得最终胜利的又一支生力军。如此大规模高效率地实现对敌军俘虏的“即俘即补”,既是世界军事史上的奇迹,也是我军理论武装工作的战绩。针对当时兵员成分复杂的实际,为统一官兵思想,我军广泛开展了以“诉苦”(控诉旧社会和反动派给予劳动人民之苦)“三查”(查阶级、查工作、查斗志)为中心的新式整军运动。通过引导广大“解放战士”倾诉自身所遭受的剥削压迫,以事实揭露国民党反动腐朽统治的实质,使他们建立起与我军同仇敌忾的阶级感情,唤醒朴素的阶级觉悟,自觉接受“为劳苦大众翻身解放而战斗”的革命道理,积极配合教育改造,摒弃雇佣思想、流寇习气等旧军队带来的非无产阶级思想和无组织纪律性。“诉苦”“三查”既是新式整军运动中的伟大创举,也是对“解放战士”的一次普遍的、基础的革命理论教化和洗礼,加速了他们从国民党俘虏兵到革命战士的弃暗投明、脱胎换骨的转变,并为他们后来“立功复仇”“打倒蒋介石,解放全中国”激发出了空前的战斗力。后来成长为“一级杀敌英雄”“模范共产党员”、创造了被全军推广的“三大互助”带兵法的王克勤,就是“解放战士”建功立业的杰出代表。

(二)以科学理念促进士兵解放思想。井冈山斗争时期,红军兵员来自多种渠道,后期的兵员补充则主要来自俘虏和投诚的国民党士兵⑤参见孙伟:《井冈山斗争时期的红军兵员补充》,《中国井冈山干部学院学报》2012 第4 期,第48 页。,同时也将一些落后的思想观念和不良社会习气带入革命队伍。为使这样一支总体文化水平低下、思想封建落后的武装力量摆脱旧思想意识和小生产观念的束缚,并将其改造为堪当伟大革命斗争重任的人民军队,我军非常重视用新思想新观念引导教育士兵,促进其实现思想上的成熟和进步,迅速成长为适应社会和军队需求的革命军人。在对新兵的政治教育中,红军遵照《古田会议决议案》中规定的处理军内关系、军民关系和瓦解敌军的原则,向新兵重点宣传讲解在官兵一致基础上建立起来的政治民主、经济民主、军事民主制度,以及分配土地、建立政权、武装工农等革命常识和进步思想,使他们扭转了因受国民党反动宣传影响而形成的对共产党和红军的误解偏见,明白了人民军队是为工农阶级劳苦大众利益而战的革命道理,强化了为劳苦大众翻身解放打仗的主人翁意识,激发出昂扬向上的革命斗志。毛泽东后来总结红军历尽艰险而不溃散的原因,其中一个重要因素就是士兵“精神得到了解放”①《毛泽东选集》第1 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65 页。。可见,通过学习先进的、科学的思想,广大士兵开阔了眼界,增长了见识,解放了思想,提升了能力,不断打牢了新型人民军队建设的基础。

(三)以政策制度落实确保士兵紧跟形势。“政策和策略是党的生命”②《毛泽东选集》第4 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1298 页。,制度更具有根本性、全局性、稳定性和长期性。我党我军历来重视用政策制度规范官兵的行动。红军长征路过少数民族地区,党的民族政策教育成为红军政治教育的重要内容,主要包括争取少数民族支持、筹集粮食、尊重民族习俗与宗教信仰等方面。1936年5月,红军长征途经甘肃、宁夏两省的回民居住区,红军总政治部专门下发了关于回民工作的指示,其中着重强调了部队对待回民的“三大禁条”(禁止驻扎清真寺;禁止吃大荤;禁止毁坏回文经典)、“四大注意”(讲究清洁;尊重回民的风俗习惯;不准乱用回民的器具;注意回汉两大民族的团结),要求以此“在部队中作广泛的解释”,使士兵人人知晓,同时号召战士学习简单的回语如“谢谢”“再见”③甘肃省军区党史资料征集办公室编:《三军大会师》下册,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1987年,第590 页。,做到跟回民打交道尊重其宗教信仰和礼节。红军在甘、宁两省所到之处,广大士兵按照我党一贯要求,严格遵守“三大禁条”“四大注意”,与回族群众交往友好谨慎,树立了人民军队正义之师、文明之师的良好形象,赢得了回族群众普遍的信任和拥护。

解放战争期间,中共中央发布《关于土地问题的指示》,新的土地政策满足了农民迫切获得土地的愿望,实现了“耕者有其田”。各解放区随即开展了大规模的土改运动。我军士兵绝大部分来自贫苦佃农,对土地有着与生俱来的需求和渴望,普遍对于这场涉及其切身利益的土改运动充满期待和疑虑。对此,部队及时向士兵宣传普及解放区新的土地政策,1947年9月召开的全国土地会议通过《中国土地法大纲》,特别明确“解放战士与解放区军民一样,在土地和财产分配方面享受同等待遇”④田猛、袁曦:《〈五四指示〉形成的原因探析》,《唐都学刊》2019年第2 期,第109 页。,使广大士兵迅速认清了土地革命的性质和要求,对新的土地政策产生了自觉认同和积极拥护心态,对党的革命事业和人民军队建设树立了坚定的信心,焕发出以主人翁的姿态投身解放战争的高昂斗志。

在革命战争时期,我军坚持将政治教育作为立军的重要基点⑤参见宗成康:《红军政治教育初探》,《军队政工理论研究》2009年第6 期,第99 页。,始终将士兵政治教育作为加强部队建设的首要任务,对士兵不仅武装以枪炮,更武装其思想,通过系统、深入、经常性的政治教育,使广大士兵懂得了革命的道理,清楚了党的纲领和部队作战任务,明白了军队的性质及其与中国共产党、人民群众、全国革命的密切关系,增进了对党和军队革命事业的认同感和归属感,也在客观上增强了部队的凝聚力、战斗力。

二、着眼提高作战能力,坚持以严格正规的军事训练强化士兵的军事技能

军事训练是国家武装力量和国防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主要包含军事理论教育、作战技能教练等内容。军队生来为打仗,追求战斗力最大化是军队永远不变的建设目标和核心要求。我军战斗力生成主要靠军事训练实现。正是通过建军以来长期严格的军事训练,广大士兵提升了军事素养,激发了战斗热情,使我军从最初的一支整体军事素质薄弱的工农武装力量,发展壮大成为今天“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英勇奋斗的英雄的人民军队。回顾我党我军的革命历史,为了建设一支训练有素、能征善战的正规军队,我军对士兵的军事训练和练兵运动始终紧抓不懈,坚持在战争中学习战争,在实战中锤炼部队,产生了一系列具有因势利导、见缝插针、贴近实战、群众性强等鲜明特点的伟大创举,对我军的正规化建设产生了深远影响。

土地革命战争前期,特别是井冈山斗争时期,毛泽东不无痛心地分析道:“普通的兵要训练半年一年才能打仗,我们的兵,昨天入伍今天就要打仗,简直无所谓训练。军事技术太差,作战只靠勇敢”①《毛泽东选集》,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64 页。。针对为解决兵员补充问题而降低征兵门槛,尤其是新兵军事训练不足,缺乏系统性、规范性,影响部队整体战斗力提升的现实情况,红26 军、红27 军和中央红军在西征途中,利用战斗间隙加强对士兵的军事训练。训练方式主要包括:一是“以老带新”,即由老兵向新兵传授武器的使用与保养、站岗放哨、利用地形地貌等基本的军事技术、战术知识;二是结合实际训练,即“用什么就练什么”,例如夜间行军就训练行军队形、隐蔽联络、火光管制等,打伏击就训练隐蔽伪装、冲锋、白刃格斗等;三是战斗总结,即每次作战结束后,由连长召集全连讲评优点缺点和经验教训,以实现打一仗进一步。②参见延长县军事志编纂委员会编:《延长县军事志》,西安:三秦出版社,2009年,第68 页。通过这种节奏紧凑、时间灵活、内容实用、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军事训练,大大促进了新兵在军事技术上的提高,使他们在战斗频繁、时间紧迫的战场环境中,从不谙枪炮的普通百姓迅速锻炼成长为合格的战斗员。

抗日战争后期,为适应战争形势发展、准备全面战略反攻,我军利用战斗间隙开展了全军性大规模整训。1944年7月,中共中央向全军发出《关于整训部队的指示》,规定整训要以技术为主、战术为辅,实行群众性的练兵方法。根据《指示》精神,各部队开展了以投弹、射击、刺杀和土工作业等技术练兵为主要内容的群众性大练兵。通过采取兵教兵、官教兵、兵教官的群众性练兵方法及组织竞赛活动,推广典型经验,表彰练兵模范,极大地调动了士兵的训练积极性、主动性和创造性。这次练兵运动不仅提高了士兵军事技术水平,增强了部队战斗力,更促进了我军实现从游击战到正规战的重要战术转变。

解放战争时期,我军补入大量的国民党军俘虏转化而来的“解放战士”,他们与老战士和未受过正规训练的解放区新入伍战士在一起,军事素养参差不齐,战友之间缺乏团结合作,影响了战斗力的发挥。毛泽东将“善于利用两个战役之间的间隙,休息和整训部队”③《毛泽东选集》,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1248 页。作为“十大军事原则”的重要内容,依据打运动战、歼灭战的方针,开展了着眼应对内战危机的全军广泛练兵运动,利用作战间隙紧张有序地开展练技术、练守城、练夜战的军事训练,如在行军途中组织士兵进行射击、刺杀、投弹、爆破等军事技术训练和游击战战术、近战、夜战训练等。1946年,全军推广了由晋冀鲁豫野战军机枪班长王克勤创造的“思想互助、技术互助、生活互助”④戴学志:《弘扬“三大互助”优良传统构建团结友爱和谐纯洁内部关系》,《政工学刊》2016年第12 期,第53 页。的带兵经验,其中的“技术互助”就是指士兵之间在军事技术方面以老带新、互帮互助,目的就在于尽快提高士兵军事素养。各部队通过在连队各班建立互助组,将身经百战的老战士、解放区入伍的新战士和国民党军队俘虏转化过来的“解放战士”进行搭配编组,在行军、练习、作战中积极开展互帮互学和革命竞赛,促进了包括“解放战士”在内的广大士兵融入团结友爱、作战英勇的坚强战斗集体⑤参见丁克:《解放战争时期的我军政治工作》,《军事历史》1983年第6 期,第39 页。,迅速提高了部队的凝聚力和战斗力。通过不断创新军事训练方法的实战环境砥砺,我军士兵普遍提高了军事技术水平,增强了政治觉悟,为迎击国民党军大举进攻做好了必要的技术准备和思想准备,并在解放战争的历次重大战役中经受住了实战考验。

综观革命战争时期我军军事训练工作的探索实践历程,士兵是最广大的参与者,也是最直接的受益者,他们在积极参与革命斗争实践中强化了主人翁意识,焕发出巨大的训练热忱,贡献出丰富的聪明才智,不仅普遍练就了打仗杀敌的过硬军事技能,还成就了一大批来自不同岗位的技术能手、训练尖子、标兵典型,其中不乏后来成长为军队基层骨干甚至领导干部的佼佼者,这也为后来的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广大士兵在部队实现进步发展、成长成才,开辟了具有我军特色的有效路径和基本范式。

三、着眼塑造优良作风,坚持以整训肃纪的治军方式树牢士兵的纪律观念

革命纪律是我军性质和宗旨的重要体现,是全军指战员必须严格遵守的准则,也是我军克敌制胜、发展壮大的传家法宝。革命战争年代,培塑士兵令行禁止的纪律意识,既是巩固党对军队的绝对领导、维护部队内部安定团结、胜利完成革命任务的内在要求,也是培育士兵素质的前提条件。具体做法:

一是纪律规范挺在前。“加强纪律性,革命无不胜。”①《毛泽东年谱(1893—1949)》下卷,北京:人民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第387 页。三湾改编是我党创建新型人民军队的首次探索,注重以纪律对广大士兵进行改造,规范其作风养成,是其中的重要内容之一。当时,红军队伍成分复杂,存在着旧式军队雇佣兵的流寇思想、无政府主义等恶劣习气,甚至出现侵害百姓利益的乱象,损害了党和人民军队的荣誉和形象。针对这一问题,毛泽东在1927年至1928年间,先后明确规定部队官兵必须严格遵守“三大纪律”“六项注意”②“三大纪律”:第一,行动听指挥;第二,打土豪筹款子要归公;第三,不拿农民一个红薯。“六项注意”:“一、上门板;二、捆铺草;三、说话要和气;四、买卖要公平;五、借东西要还;六、损坏东西要赔。”,后来补充完善为“三大纪律八项注意”③“三大纪律”:一切行动听指挥;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一切缴获要归公。“八项注意”:说话和气;买卖公平;借东西要还;损坏东西要赔;不打人骂人;不损坏庄稼;不调戏妇女;不虐待俘虏。,成为贯彻全军的行为准则。红军战士严格执行纪律,受到驻地百姓的高度赞扬,有民谣歌颂“红军纪律真严明,行动听命令,爱护老百姓,到处受欢迎……”④蒋益文:《红军军规的诞生》,《党建文汇》2011年第3 期,第51 页。1947年毛泽东起草《中国人民解放军总部关于重新颁布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训令》,建立了我军最早的完整的纪律体系。“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既是群众纪律,又是经济纪律、军事纪律,突出体现了党对军队绝对领导的根本原则和下级服从上级的指挥原则,体现了人民军队与老百姓军民一致、秋毫无犯的新型军民关系,也为广大士兵提供了必须遵循、严格自律的革命军人基本行为规范,从纪律层面为人民军队铸就了钢铁般的根基。

伴随着“三大纪律”“六项注意”的演进,我军在革命战争时期还先后颁布了《中国工农红军纪律条令草案》《工农红军纪律暂行条例》《八路军留守兵团纪律条例》等6 部纪律条令,以及诸如《关于拥护政府爱护人民的决定》《关于加强军队纪律坚决执行城市政策的指示》《中国人民解放军宣言》等一系列相关的纪律和规定,在全军范围内从组织和制度的层面进一步规范了军队纪律,这既是人民军队建设不断推进正规化法治化进程的历史见证,也从侧面揭示了我军纪律建设紧密结合革命斗争形势发展而日臻完善的基本发展规律。正是通过在长期的革命斗争实践中以规范、严格的纪律对广大士兵进行管理、改造和提升,才凝练形成了我军自觉遵守革命纪律、一切行动听指挥的光荣传统。

二是纪律教育紧跟上。红军成立早期,中共中央就对加强部队作风纪律建设提出过明确要求,指出:“纪律的颁布必须向士兵群众解释,经过士兵委员会通过,纪律的执行在可能时(战时在外)可以经过士兵群众自己的决议,使士兵自觉的遵守纪律,使纪律的执行带有充分的教育意义。……在红军中纪律的裁制绝不能动摇,必须带教育性的,严格的执行。”⑤《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5 册,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0年,第428 页。这充分体现出,我军自建军之初就非常重视发挥纪律“第一是‘惩前毖后’,第二是‘治病救人’”⑥《毛泽东选集》第3 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827 页。功能的治军理念。

解放战争进入战略反攻后,中国人民解放军全面展开了入城纪律教育活动。当我党开始实行由农村转向城市、由占领城市转向管理城市的战略重点转换之际,对广大士兵的入城纪律教育任务也更为紧迫。入城教育的首要任务是根据党颁布的城市政策制定入城纪律守则,使人民解放军进入城市遂行革命任务时有法可依,有章可循。1948年4月,晋察冀军区野战军政治部颁发了《入城守则纪律十条》,其中明确提出了对城市的工厂、学校等公共设施的保护措施;强调指出了“卫戍部队在保护城市方面的职责和权力”①中共保定市委党史办公室编:《解放保定:纪念保定解放四十周年资料专辑》,河北:河北人民出版社,1988年,第375 页。。1948年6月,中央军委向各野战兵团和军区转发并号召全军学习东北野战军制定的《八条入城守则》,使之成为当时各部队制定入城纪律的样板。1948年12月,西北野战军政治部颁布《入城纪律守则十七条》,以“遵守军营规定,不能越规行动”“私人工商财产,绝勿滋扰侵犯”等朗朗上口的六字短句的新颖表现形式实施纪律教育,克服了以往各部队入城纪律条文繁复琐碎的不足,大大方便了广大士兵的理解记忆和实际执行。在此基础之上,1949年5月,中央军委在解放战争的决战阶段颁布了《人民解放军布告》,把“入城纪律教育”列为重要内容。广泛的、具有针对性的纪律整训促进了广大士兵尤其是“解放战士”澄清对于入城政策和入城纪律的错误认识,使他们进一步明确了维护群众利益、保持艰苦奋斗作风、树立人民军队良好形象的政治目标,实现了从“自发”到“自觉”遵守组织纪律的转变。1949年5月解放上海时,解放军战士们在连日作战极度疲惫情况下,整排、整连、整团露宿街头、席地而眠,坚决不扰民,这既是我军入城纪律深入兵心、外见于行的最好例证,也是面向群众和社会最有说服力、感染力的实际宣传,为我党赢得了人民的拥戴和政治上的主动,也为解放战争的最终胜利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三是纪律整训促强化。抗日战争时期,人民军队长期处于游击战的环境中,散布于各个革命根据地之间,在与边区政府和群众的密切联系和交往中,产生了一些忽视拥政爱民运动、放任破坏群众纪律行为的错误认识,直接危害到了军政、军民团结。鉴于此,1943年12月,新四军向部队颁发了开展拥政爱民运动的指示,对部队纪律要求进行了严整,不仅重申了新四军“三大纪律十项注意”,还要求边区的驻守部队既要遵守部队纪律,也要维护革命根据地的地方政府权威,切实保护地方群众利益。与此同时,采取连环画、宣传画和说唱表演等官兵喜闻乐见的方式,面向广大士兵开展以群众纪律为主要内容的经常性纪律教育。与此同时,针对一些官兵违纪和违犯拥政爱民公约的情况,征求地方政府和群众意见、清理旧案②参见岳思平:《论新四军的铁军精神》,《铁军精神研究:新四军成立70 周年纪念文集》,北京:北京新四军暨华中抗日根据地研究会,2007年,第28 页。。拥政爱民运动有力地促进了军队群众纪律的贯彻执行,通过军人大会、上课和座谈讨论,广大士兵学习理解了拥政爱民的相关指示、决定和条例、公约,参与单位和个人通过自我对照检查,树立了表扬拥政爱民模范、批评违反群众纪律和根据地政府法令政策的错误言行的鲜明舆论导向。这些都引导士兵深刻认识到了八路军、新四军是与国民党军队根本性质不同的人民军队,来自人民,为了人民,必须维护人民利益,促进了士兵进一步强化作为人民军队战斗员的纪律意识,养成革命军人的良好作风。1944年3月,新四军1 师在对日、伪军发起的车桥歼灭战中缴获了大量战利品,但战士们始终严守“禁止发洋财”的纪律,不为财物诱惑所动。攻占合作社时,7 团2 连战士黄祥缴获二十余杆枪支,面对满地钞票分文不取;4 连战士黄炳新严词拒绝伪军俘虏行贿,声明“新四军不贪钱的”!③郭海军:《加强纪律性,无往而不胜:抗日战争重要战争中的纪律》,《中国纪检监察》2015年第17 期,第22~23 页。战士们展现了人民军队军纪严明的优良作风,使部队赢得了当地民兵和人民群众的拥戴和支持,最终夺取了车桥战役的胜利,这也是新四军坚持纪律整训所带来的应有战果。

1947年下半年,人民解放军为响应中共中央颁布的土改政策,广泛开展了以新式整军运动为主要内容的军纪整训。如前所述,新式整军运动通过面向俘虏兵转化而来的“解放战士”为主体的部队全体指战员,在全军广泛开展土地改革、诉苦教育以及查思想、查纪律等查整活动,以实现整顿部队官兵关系和党群关系的目的。其中,在纪律查整阶段,广大士兵克服封建思想、雇佣思想、军阀主义,提倡英勇顽强战斗作风,在实现自我教育的同时也普遍增强了纪律意识。新式整军运动实质上是党在军队中开展的整风运动,并在实践中切实达到了“使全军的面貌焕然一新,加强了部队的团结,提高了部队的政治觉悟,军队纪律得到了整顿”④中国人民解放军历史资料丛书编审委员会:《新式整军运动》,北京:解放军出版社,1995年,第6 页。的显著效果。

常胜之师必定是军纪严明之师、仁义之师。纪律不仅能约束管理士兵,更能促进士兵实现思想进步,提升军人素养,发挥出最大的单兵战斗力。通过长期的革命斗争实践历练和雷厉风行、律令如铁的军营环境塑造,我军广大士兵逐渐克服了纪律松弛和自由散漫问题,形成了令行禁止、严守纪律的良好作风。通过强化士兵纪律意识以促进其素质的提升,成为自我军初创传承至今的基本建军经验之一,也是我军一以贯之的从严治军理念的重要内容。

四、着眼锻造文明之师,坚持以形式多样的文化教育提升士兵的内在素质

革命战争时期,文化教育作为我军的一项重要的基础性教育,不仅对于广大士兵的素质培育和发展进步有着不可替代的积极促进作用,对于激励我军最终取得革命斗争胜利也有着极为重要的战略意义,正如毛泽东指出的:“我们要战胜敌人,首先要依靠手里拿枪的军队。但是仅仅有这种军队是不够的,我们还要有文化的军队,这是团结自己、战胜敌人的必不可少的一支军队。”①《毛泽东选集》第3 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847 页。自建军以来,我军长期以文化水平总体低下的农村士兵为主体,而士兵要有文化才能理解革命,理解革命才能坚定地投身革命。实践证明,文化教育是向广大士兵有效灌输革命道理的重要载体和有效渠道。随着革命斗争形势的不断发展,高度重视和大力开展军队文化教育工作逐渐成为我军的一个优良传统,其成果最终转化成为我军广大士兵在革命斗争实践中的强大战斗力。

土地革命战争时期,红军士兵普遍文化程度低下,为使军队担当起进行革命斗争和开展地方工作的使命,中共中央明确要求:“红军士兵应当明了革命中的基本问题,每一个士兵不仅是一个武装的战斗员,并且要是群众中之宣传员、组织员。”②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1929)》,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83年,第371 页。要使以文盲为主的红军士兵切实承担起革命“宣传员”使命,必须首先提高其文化水平。针对当时的实际情况,红军的文化教育主要是识字教育。1934年2月颁布的《中国工农红军政治工作暂行条例(草案)》明确规定了红军文化教育工作的目标:在文化教育方面,应当开展识字运动,消灭文盲。整个土地革命战争时期,红军对以识字扫盲为主的文化教育工作始终高度重视,即使在艰苦卓绝的长征途中,依然克服重重困难,采取明确组织部门、设定教学目标、自制教材教具、创新学习方法、严格督促检查等一系列措施,对士兵开展有组织、有领导、有计划的经常性识字教育。例如,规定“办理战斗员识字班”作为各级政治部门的一项工作职责;连队党支部、团营俱乐部、连队士兵委员会承担对士兵的文化教育工作;采取抽查的方式对士兵识字情况进行严格监督检查,等等。同时,开展方式多样、不拘一格的随机学习活动。例如,成立“读报组”组织士兵读报识字;结合唱歌、猜谜、讲故事等文娱活动教士兵识字;制作生字卡片纸牌供士兵娱乐识字;制作沙盘、洋铁板让士兵练习写字;纵队行军时在前面战斗员枪杆或背上张挂写字的字条、白布边走边学等方式,让士兵无论是在战斗间隙还是行军途中都有机会学习。③参见奉鼎哲、吴满意:《长征中教育农民士兵的方法及其现实启示》,《社会科学研究》2018年第5 期,第116~120 页。1931年,鄂豫皖地区的红军在向中央汇报工作时,将他们的识字教育称之为“兵士的识字运动”,这充分反映出当时的识字教育已发展成为士兵广泛参与、声势浩大的群众性运动。

坚持不懈的文化教育取得了丰硕成果,到长征结束时,许多红军基层部队基本消灭了文盲。例如,1936年4月红四方面军中央纵队汇报:“识字运动方面有部分的成绩,首先是中央剧社消灭了文盲”④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战史编辑委员会编:《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战史资料选编·长征时期》,北京:解放军出版社,1992年,第430 页。。1937年7月红二方面军的总结报告中显示,“识字——一般说来普遍做到了初步消灭文盲,……一字不识的只有个别的杂务人员”⑤总政治部办公厅编:《中国人民解放军政治工作历史资料选编·土地革命战争时期》(三),北京:解放军出版社,2002年,第846 页。。通过长期广泛地开展识字运动,许多红军战士从目不识丁的文盲,逐步锻炼成长为能出墙报、刷标语、读报纸、看地图、记日记、写文章的“文人”。这不仅体现出士兵们在红军这所工农阶级的学校中彻底摆脱了过去被剥削被压迫的地位,翻身成为有文化有知识的社会的主人翁,获得了自身的解放,同时也体现出人民军队注重培养和提高士兵,不像任何旧军队那样以严刑峻法奴化压迫士兵的科学治军理念。红军士兵的文化水平普遍获得提高,也提升了全军的文明程度,为人民军队发展壮大创造了良好的条件。

抗日战争时期,在前期红军文化教育取得的成绩的基础上,八路军、新四军文化教育工作的起点上升,标准和要求也有所提高。1937年8月,总政治部在关于新阶段的部队政治工作的决定中规定:“消灭文盲的标准应该是最低限度能看报纸文件,能写普通的通报和命令。”①总政治部办公厅编:《中国人民解放军政治工作历史资料选编·抗日战争时期》(一),北京:解放军出版社,2004年,第16 页。但是,随着八路军在斗争中迅猛发展和壮大,后续补充进来的工农战士绝大部分仍是文盲,广大士兵整体文化水平落后的情况仍长期存在。为此,初级的、基础的士兵文化教育贯穿了整个抗日战争时期。

1938年12月发布的《国民革命军第十八集团军政治工作暂行条例(草案)》规定,连政治指导员负责战士的文化教育工作;连队设立“救亡室”,工作职责之一即“开展识字运动,消灭文盲”。针对八路军战士多为文化水平低下的农民,且抗日斗争任务紧张艰巨的实际,时任八路军野战政治部主任的罗瑞卿提出,战士文化教育的内容“主要在于识字、联句、作文(简短的文)”②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1941—1942)》,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87年,第321 页。。各部队也努力克服师资、教材等教育资源缺乏的困难,在士兵文化教育的贯彻落实中进行了别开生面的创新实践。如115 师采取“升级制”,按照文化水平由高到低的顺序将士兵分为甲乙丙三组,各组学习要求也不同,丙、乙组可以通过考核进步升级到上一级组,有效地调动了士兵的学习兴趣;129 师在开展士兵的文化教育工作中实行检查签字制,规定由连队的文化干事每天检查战士的文化学习情况,从制度层面保证了士兵的学习效果,培养了士兵的学习习惯。

总体而言,抗战期间八路军士兵尤其是新战士中文盲比率大为下降,部队文化程度普遍获得提高。大部分士兵有了文化,学习掌握政治理论和军事技术如虎添翼,不仅能看懂政治教育材料,听懂革命道理,在面对地方群众开展宣传工作时也变得能讲会写,甚至开始在军事技术改进方面崭露聪明才智③宗成康:《八路军的文化教育》,《军事历史》2011年第5 期,第35 页。,广大士兵尤其是那些文化水平较高的战士,切身感受到自己在部队受重视受重用,更加坚定了投身革命、从军报国的决心和信心,客观上促进了部队的稳定和巩固。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军队建设进入飞速发展时期,对士兵素质也提出了更高要求。基层是部队全部工作和战斗力的基础。习近平指出,“我们党在建军治军长期实践中始终高度重视基层建设,我军从小到大、从弱到强、从胜利走向胜利,广大基层官兵作出了重要贡献。无论形势如何变化,依靠基层、建强基层这一条永远不能丢。”④《习近平:依靠基层、建强基层这一条永远不能丢》,北京:《人民日报海外版》,2019年11月11日,第2 版。总结回顾革命战争年代我军在培育士兵素质、促进士兵发展方面积累的做法、经验和成果,可以看出促进士兵发展、不断提升部队兵员整体素质,永远都是建设一支强大的人民军队的一项基础任务,这一历史经验对于我军今天提升部队战斗力,促进强军目标在基层的有效落实仍有着非常重要的现实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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