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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子·鼠

2020-11-28刘丰歌

西部散文选刊 2020年10期
关键词:安康秦岭

我实在不知该用怎样的笔墨来描述这个名叫庚子的年份,似乎每个字只要落笔入纸、组合成词,就会变成一段低沉伤怀的音符,就会激活庚子年的特殊时光中那一根根疼痛的神经。

我的祖先们用那管称之为毛笔的书写工具记录庚子鼠年的灾难史时,不知是否会选用一种用鼠须制作的毛笔。我想如果用鼠须笔写出鼠年的伤一定具有非同寻常的意义。让那一根根细如发丝的鼠须感受浓浓墨汁缠裹的那份难见天日的黑,以及在纸上摩擦时那反复揉搓的痛,或许能够发泄出人们内心深处些许愤懑与忧伤,带来一丝心灵的慰藉。

我也不知那个叫鼠的动物怎么就与人成了纠缠不清的冤家、针尖麦芒似的对头,就那么一个小小的老鼠人们绞尽脑汁也无法将它从地球上彻底消除。它如一粒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的铜豌豆,任凭毒药的攻击任凭鼠夹的捕获任凭一只只白猫黑猫花猫车轮战似的轮番进攻,仍活蹦乱跳地在人们面前晃悠着,“吱吱吱”地用它独有的语言炫耀自己无比强大的生存能力和顽强的战斗意志。

人们在万般无奈之中放下自尊向老鼠发出由衷的请求,甚至幻想着逃匿到一个没有老鼠骚扰的地方去过“世外桃源”般的生活。至今我耳边还回荡着祖先们“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逝将去女,适彼乐土”的沙哑嗓音,那声音穿越千年时光叩击着我的耳膜,我接过祖先们的接力棒再次以青涩的嗓音向老鼠提出恳求。其實无论我朗读得多么虔诚多么响亮也只是对鼠弹琴无济于事,老鼠根本听不懂一个少年嘴里念出的且毫无震慑力的方言土语。

祖先们想逃离老鼠寻找乐园的梦想是否实现无文献记载不得而知。但我知道当我朗读这篇课文的时候,教室某个角落还残留着几粒老鼠排泄的粪便,作为到此一游的特殊标签。前一天晚上我家老鼠还在楼板上闲庭信步,那“嗒嗒”的脚步声和偶尔的窃窃私语搅得我一夜未曾深眠。

家里养的那只专门负责逮鼠的花猫早已擅离职守不知跑到何处幽会谈情去了。它一天被母亲的粗茶淡饭喂饱后便失去了逮鼠的物质动力。它只是一只随遇而安的猫,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气质,对食物从不挑三捡四。老鼠那身臭皮囊似乎对它肚腹中的馋虫没有多少吸引力可言。尽管它很少得到我们赏赐给它的肉食,它仍能甘守清贫无怨无悔。

但那只猫对自己分内的工作同样缺乏应有的激情。也许它知道逮鼠是一件辛苦的差事,得楼上楼下频繁奔波,还得翻墙越壁爬柜钻洞穿越诸多障碍,用尽闪转腾挪跳十八般功夫也未必有所斩获。何况老鼠经过千年进化已变得非常狡猾,会利用各种战术动作和有利地形与猫周旋,常常将猫戏耍得晕头转向。猫大多将老鼠赶进藏身的洞穴就算完成任务,吃喝不愁的它似乎不想过多消耗自己的体力,我们也很少见它成功将老鼠逮捕归案。

我怀疑许多时候它只是例行公事跑上一圈,用它的叫声虚张声势吓唬吓唬老鼠而已,说不定还用猫语祈求老鼠在主人面前不要大呼小叫,想偷吃粮食也就罢了,还要乘机炫耀一番,不是纯粹让它这个“黑猫警长”在主人面前下不来台吗?这让身为猫的它威严何在、颜面何存?它的理想或许就是吃饱肚皮后找个地方美美地睡上一觉,闲暇到野外扑扑蝴蝶追追蜻蜓逗逗蚂蚱嬉戏游乐一番,晚上再与情侣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生上一群儿女,为猫族做出自己的贡献。至于逮鼠的事,只不过是职责所系,不得已而为之,只能偶尔出工吆喝几声以便向主人交差,表示任务完成。

猫一懒政,鼠就越发肆意妄为,我行我素。有时被我碰着还瞪着两只圆圆的眼睛与我对视,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直到我一跺脚一声吼才沿墙根懒洋洋地溜走,并不时回头冷冷地盯我一眼,才转身扬长而去。

而在我出生前几年,我诞生的这片土地刚经历过一场轰轰烈烈的“除四害”运动。与蟑螂、苍蝇、蚊子并列的老鼠作为四害之一自然也在扫除之列。为了消灭这小小的老鼠不惜举全国之力全民之智,重视程度不可谓不高,老鼠的危害不可谓不烈。那也是老鼠受到的一次最沉重的打击。人们的战利品便是那一条条老鼠的尾巴。当然,要想彻底将老鼠消灭实在太难,老鼠洞穴潜散各处,总有漏网之鼠侥幸躲过劫难。老鼠以其超强的生存能力和迅猛的繁殖速度如小草般“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很快又形成一个庞大的族群。

人们恨鼠仇鼠灭鼠,实在是因为它处处与人为敌,人们不胜其烦不堪其扰而采取的无奈之举、下下之策。追溯千年之前,在饱经战乱之苦、灾害频仍的土地上,粮食与人的性命紧密相连,几个红薯几块土豆几根玉米几把小麦就可能振救一个幼小的生命。而老鼠这家伙对礼仪廉耻、温良恭俭让一无所知,而且是典型的地痞无赖之徒、鸡鸣狗盗之辈,它不仅偷来粮食填饱自己肚皮,还要拉进巢穴储存起来供其子孙慢慢享用,根本不管这是人们靠一颗汗珠摔八瓣地干、还要遭受病虫害和旱涝灾害双面夹击才收来的那点可怜的救命粮。它把自己的族群养成一个个硕鼠,却苦了一方百姓,人们自然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喝其血而后快。

老鼠却对自己保护得十分严密,你可以将它杀死,但不能食其血肉,它以自身豢养的多种神秘病毒武器让自认为无所不能的人无不投鼠忌器,不敢轻易下口。人们曾在大灾之年尝试过用老鼠肉裹腹充饥,得到的结果却是鼠疫流行,许多人被老鼠身上的病毒反噬。深刻的教训使人们再也不敢将老鼠作为救命的食粮。老鼠以一副士可杀不可辱的样子在人们面前捍卫着自身的尊严。

老鼠因其特殊的生存手段逃过一劫又一劫,对其束手无策的人们万般无奈之下只能选择拱手妥协,在排列十二生肖时还将其列为其它生肖之首。

尽管后来人们给自己找出多少个理由编出多少个故事来开脱自己决策的失误,说它欺骗了猫忽悠了牛麻痹了人,还说是按这些动物的活动规律排列的次序。又说它脚趾头与众不同,奇偶同体,天生异像,才让其独占鳌头。甚至还让天上的玉帝背锅,说这是玉帝亲自拍板排的序,纵是神仙也无能为力,何况小小的人类,只有服从的份儿,没有改变的权力。在我看来这些托辞都是牵强附会难以自圆其说。

我对这种生肖的排列百思不得其解,论踏实,鼠不如牛;论威猛,鼠不如虎;论善良,鼠不如兔;论勤奋,鼠不如马;论温顺,鼠不如羊;论智慧,鼠不如猴;论勇敢,鼠不如鸡;论忠诚,鼠不如狗;论憨实,鼠不如猪。论为人类做的贡献,其它十一个生肖随便拉出一个就甩出老鼠几条街的距离。哪怕是一条蛇,也还有为人治病的功效。何况鼠还是一个专与人类作对的反面角色。就这么一个无赖之徒它凭什么稳坐十二生肖头把交椅,且坐上就成了终身制再也不能改变?

从老鼠身上似乎可看出人们“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的处世哲学,以及现在流行的远离“垃圾人”的人生信条。这也许就是老鼠越来越嚣张跋扈有恃无恐的深层原因吧!

人说“德不配位,必有灾殃。”这句话在老鼠身上似乎并未得到多少应验。反倒是这些鼠辈给人们带来了多少次恐怖的灾难,多少人因为它命丧黄泉。十四世纪四五十年代,人称“黑死病”的鼠疫大爆发,夺走两千多万欧洲人的性命。1641年,一场数年前从山西暴发的鼠疫蔓延至北京城,导致大明王朝驻守京城的近一半军队及数万匹战马丧生,残存的军队亦大多被鼠疫感染。京城防御薄弱到不堪一击,为闯王李自成推翻大明王朝提供了千载难逢的历史机遇,仅用两天时间就攻陷北京城。说鼠疫成为压倒大明王朝的最后一根稻草也不为过。1910年,一场肺鼠疫从俄国传入我国,不到半年便波及多个省市,死亡达数万人,一时尸骸遍野,举世震惊。在这危急关头,多亏一位名叫伍连德的医生充分发挥自己的医学知识和领导才能,采取加强检疫、隔离疫区、控制交通、火化尸体等一系列卓有成效的举措,才在两个月左右彻底控制了恶魔病毒。他的这一做法至今还在抗击疫情中发挥着重要作用。

不知是巧合还是目前科学无法破译的原因,逢鼠轮值的年岁总有灾祸相随。这一年的大自然似乎因鼠的到来显得烦躁不安,这一年的人们似乎脾气也特别暴躁。自然与人为的双重力量总是把人间搅得天翻地覆、日月无光。且在庚子鼠年六十年一个轮回中,每个寿命超过六十岁的人都会与它正面遭遇,这是人们逃不脱的宿命。即使生命的年轮够不到花甲之年,也与它有狭路相逢的极大概率。当我们打开沉封的历史,便会发现战争、瘟疫、旱涝、蝗灾、地震、火山暴发等各种灾害总是追随着鼠年的步伐如约而至,如同星辰运行的轨迹一般,驱使着历史在惊人的相似里循环往复。

每当我想起“庚子”两个字便如鲠在喉,成为心中难以释怀的痛。我不知这两个字到底隐藏着多少解不开悟不透的神奇密码。命运多舛的中华民族为什么总是躲不过庚子鼠年的灾难。1840年庚子鼠年,一块烟土演变为一根导火索,引爆了一场“鸦片战争”,西方列强铁拳利肘敲开中国古老封闭的大门。满清王朝以伤亡数万人、割地赔款的代价兵败求和,才为战争划上一个耻辱的句号,从此迈上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屈辱之旅。从这场战争我读懂了贸易顺差与贸易逆差后面隐藏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强盗逻辑。1900年庚子鼠年,八国联军直捣大清王朝皇权中心紫禁城,最高统治者慈禧太后如一条丧家之犬,狼狈向西逃窜,导致中国陷入空前灾难,险遭列强瓜分。最后以一纸丧权辱国的《辛丑条约》才保住大清王朝的苟且偷安。这场战争让我认识了“弱肉强食”这永远不会过时的丛林法则。这一年,遥远的欧洲也饱受炮火摧残,南非战争爆发导致尸殍遍野、血流成河。我们的邻居印度发生大饥荒,数百万人活活饿死。

1960年庚子鼠年,我国旱魔肆虐,全国大面积受灾。我的故乡同样未能幸免,人们好长时间靠野菜、树皮等充饥。我大哥常说那两年凡是猪吃的东西人都吃过,猪不吃的东西人也吃过。我们全家只有我和三哥那时还未出生侥幸避过一劫。那时生产队吃大锅饭,为了节约粮食,每顿饭按劳动力一两五钱、非劳力一两、孩子五钱的标准供应。在镇上读小学的大哥因饥饿折磨,只断断续续上了三年便辍学回家。每当我小时看到碗里盛的只有红薯或土豆便心生不满提出抗议时,父母总要给我讲全家当年挨饿的经历。说实话,大人们经受的苦难于我而言只是一个抽象的概念,我最终慑于父亲先礼后兵的巴掌才流着泪极不情愿地把红薯或土豆塞进自己的嘴中,換来父母威严目光下的一两句表扬。

这一年,不仅我国受灾,远在南美洲的智利也遭遇强达9.5级的大地震,造成14万人死亡。这一年,世界亦不太平,美国将无数颗炮弹砸向了越南的土地,许多人变成了战争中的冤魂。

六十年岁月轮回仿佛弹指一挥间,2020年庚子年,成为我亲身经历的一辈子也抹不掉的记忆。己亥猪年与庚子鼠年交接的前夕,一种新冠状肺炎病毒,如解开封印的恶魔,在武汉城穿街窜巷、疯狂肆虐,出入如无人之境。很快,武汉黑云压城,成为病毒感染的重灾区,许多人遭受病毒的袭击。

为避免疫情更大范围扩散,大年除夕前一天,武汉封城。公交、地铁、轮渡、长途客运停运,机场、火车站离汉通道关闭。一座千万人的城市突然停摆,这恐怕在世界史上也是绝无仅有的一次重大举措,疫情的严重程度可想而知。一时间,武汉如一只巨大的手,紧紧揪住了全国人民的心。

除夕夜,中央广播电视总台春节联欢晚会如期举行,但我已没有心情品味这除夕夜的精神大餐。我从窗户看到兰州市的夜空,仿佛更加昏暗压抑,昔日远处高楼流光溢彩的霓虹灯,此时从黒夜中拼命挣扎着露出一丝丝微弱的光,像一双双忧郁的眼。我的心亦被暗夜包裹,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痛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而这种疼痛着湖北的疼痛、悲伤着武汉的悲伤不仅因为我们是同气连根的同胞,还因为我的故乡陕西省紫阳县与湖北紧密相连,从紫阳县城到离陕西最近的湖北十堰市坐T238次“新空特快”只要3小时30分就能到达,自驾走“十天高速”也只要4小时左右时间。流过我家乡的那条叫汉江的河流进入湖北在武汉融入长江,河流的血脉已将我们连接在一起成为彼此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我们的生活习惯甚至语言与湖北也十分相似,以至在大西北的兰州遇到许多湖北人听到我说话的口音便把我认作老乡而平添了几分亲切。

其实他们说得的确没错,因为我的祖籍就在湖北省黄石市阳新县一个名叫白沙镇的地方。同样我的祖先亦是因天灾人祸在清康熙年间背井离乡从故土出发开启逃荒模式,从湖北到四川,最后辗转来到陕西省紫阳县那个叫曾家湾的地方定居下来。经过一代代的繁衍生息,开枝散叶,才形成现在这个庞大的家族。

祖先逃离那一年具体时间并不清楚,是不是又是一个庚子年不得而知,总之与大灾大难肯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否则以中国人的传统习惯是不会轻易离开自己生存多年的故土到异地他乡讨生活的。这从“野人怀土,小草恋山”“树高千丈,落叶归根”“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这些话就能看出人们对故土的眷恋。

当年“大槐树移民”及“湖广填四川”时,大多属于政府全盘考虑、强制行为、统一行动,很少出自人们自愿。我的祖先自己逃难来到陕西,肯定有着我们未曾了解的辛酸与无奈。虽然在我的履历表中籍贯一栏一直填写的是陕西省紫阳县,但先祖坟墓的碑文中有明确记载,我们的祖籍就在湖北省原武昌府兴国州。为了弄清我们这个家族根脉何处,我的两位堂哥曾专程拿着从家谱抄录的刘氏字辈排行歌诀到湖北寻根问祖。最终在黄石市阳新县白沙镇土库村找到了同根同脉字辈排行相同的亲人。

作为我的祖籍所在地,这次湖北遭遇的新冠肺炎病毒疫情,我心中的牵挂自然更深。

这注定是一个不同寻常的除夕。在这个万家团圆的日子里,那些白衣天使们化身电影《超能陆战队》中的医护机器人“大白”、小说《西游记》中降妖伏魔的“大圣”孙悟空,开启了降伏“疫魔”之旅。他们中有人刚举起团圆的酒杯,有人刚从单位走进家门,有人刚从异地归来见到久别的亲人,有人即将踏上回家的归程,有人还在单位值班坚守岗位。接到火速驰援武汉的命令,他们告别亲人,收拾行装,面向武汉,逆向而行。很快,几支从地方和军队抽组的医疗队伍,以最快的速度向武汉挺进。飞机引擎的轰鸣声,机身闪烁的航行灯,天使们匆匆逆行的身影,成为除夕夜璀璨夺目的焰火、圣洁靓丽的风景。

庚子鼠年大年初一,微信群中被白衣天使们的照片和人们的留言霸屏。“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不过有人为我们负重前行。”“逆行天使,是我心中最美的人。”“武汉加油!湖北加油!”那一句句感动和鼓励的话语,表达了全国人民发自肺腑的心声。

武汉告急的同时,新冠病毒借春节前期人员流动频繁之机,搭乘人体快车,很快蔓延到全国各地。一时间,各省(自治区、直辖市)及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均出现感染、重症乃至死亡的病例。用红色深浅表示疫情实时动态的分布图上,从湖北一天天向全国蔓延的近似黑夜的深红,如一片殷红的血将祖国雄鸡似的版图浸染。那一串串不断上升的疑似、确诊、重症、死亡数字,如一只只黑色的蝙蝠,噬咬着人们的良心,拷问着人们的灵魂。那许多冲在一线的医护人员及数位专家、教授的去世,那个追着灵车撕心裂肺般喊着“妈妈”的孩子,丈夫去世后一边痛哭一边追着灵车奔跑的护士,临终前小手还紧紧攥着和爸爸妈妈合影照片的三岁小女孩……如一把把戳向我心头的利刃。这是我在庚子鼠年最不忍卒读的文字、最不敢直视的画面、最不愿聆听的声音。我眼中的泪水第一次对“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时”作了最有力的诠释。

从各种新闻媒介中看到那么多医护人员逆向而行、奋战在疫情最前沿时,我的眼泪亦多次滚出眼眶,为疫情折磨的武汉,为舍身救人的白衣天使们。那些武汉本地的医护人员,在病毒感染情况不明、防护设施严重匮乏、还要承受巨大心理压力的情况下,仍以博大的爱心、宽广的胸怀、奋不顾身地战斗在疫区的核心,第一时间为患者筑起一道道“防火墙”。为此有多少人被感染,多少人献出了宝贵的生命。刘智明、彭银华、吴忠泽、江学庆、夏思思……一个个折翼的天使,把生的希望留给患者,自己却奔赴天堂,化作了我们的守护星。被誉为“发哨人”的医生艾芬,发现疫情苗头立即和院方一起上报疫情的医生张继先,最先敲响疫情警钟、后被病毒夺去宝贵生命的医生李文亮,以84岁高龄奔赴抗疫一线的院士钟南山,防护服写着“武汉加油”的73岁院士李兰娟,拄着拐杖战疫情的医生饶歆,历时4天3夜、跨越300公里、拼命返回战“疫”一线的护士甘如意,感染新冠肺炎自愈后立即返回工作岗位并毫不犹豫捐献300毫升血浆的护士贾娜,告诉女儿“妈妈去打怪兽,很快就会回来”的护士长张敏,怕“哭花了护目镜就不能做事了”强忍着不在镜头前给父母报平安的护士朱海秀,为避免交叉感染、节约穿防护服的时间、主動剪去满头秀发的最美光头护士单霞,还有那一个个理去青丝战疫情的护士群体,一个个为重症患者气管插管时与病毒“跳贴面舞”的麻醉科医生,如电影中的特写镜头,轮番在我眼前闪现。他们为拯救被病毒折磨摧残的患者,用生命、用意志与毒魔拼搏的精神,如一道耀眼的闪电,撕破疫区铅一般沉重的夜幕,给人们带来了希望的光明。在我心中,他们是新时代最美的“白衣卫士”和“提灯女神”。

都说人到中年眼窝越来越浅,眼泪越来越多,其实是那些天使们的事迹实在感人至深。我知道,那些白衣天使都是和我一样的血肉之躯,他们是孩子的父母,父母的孩子,许多还是家中独子,当他们面对病毒笼罩的武汉逆向而行时,其实就是面对那个没有硝烟的战场,奉命出征。此时的武汉,感染的人越来越多,而医护人员严重不足、专用病房严重不足、医用口罩严重不足、防护服严重不足、医疗设备严重不足。还有许多意想不到的困难,如一道道难闯的关隘摆在他们面前。但他们用自己的智慧、坚韧攻克了一道道难关,义无反顾地扛起了这份沉甸甸的责任。从“30后”到“00后”这八代医护人员身上,我看到了中华民族历经沧桑而不衰、备经磨难而更强的中国心、民族魂。

白衣天使们和衣而卧的疲累身影,脸上被口罩勒下的深深印痕,双手被消毒水腐蚀的裂纹、被汗水浸泡的褶皱,护目镜下温柔的眼神,火线相遇的情侣在隔离室玻璃窗前那轻轻的一吻,还有那一张张的请战书,那一个个的红手印,那一句句铿锵的誓词,那一只只举起的右手……都是定格在庚子鼠年最动人的画面,最美丽的风景。

面对恶魔病毒的嚣张气焰,全国陆续启动重大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一级响应。并开启了全国一盘棋,全民一条心的抗疫模式。从中央到地方,各级党委政府高度重视,科学决策,统一调配医疗力量,有效整合医疗资源,除来自地方和部队大批医护人员支援武汉外,又建立了16个省(市)支援湖北其它市(州)的“一对一”对口支援抗疫机制。一支支医疗队,又陆续从祖国四面八方向湖北进发。“火神山”和“雷神山”医院以最快的速度拔地而起,一座座临时改造的方舱医院陆续投入使用。生产医用口罩、防护服、酒精等医疗物资的工厂及时恢复生产。一车车救援物资,从全国各地源源不断地运往湖北,送往武汉。在抗疫战斗中,有许多普通百姓,位卑不忘国忧,冲在疫情防控第一线。有人提前返回工厂,没白没黑加班加点,有人在建筑工地通宵达旦熬夜奋战。疫区隔离,城封情连,有人送来蔬菜,有人提供快餐,有人送来水果,有人捐出工资,有人捐来口罩,有人送来消毒液,有人送来防护服,有人义务接送病人,有人主动为隔离人员购买医药及生活用品。他们不计得失,默默奉献,用行动书写出一个个“灾难无情,人间有爱”的生命赞歌。

为彻底斩断病毒传染渠道,各级防疫指挥部出台了一系列“硬核”措施,采取封城、封村、封路、关闭公共活动场所,公共卫生区域消毒,出入戴口罩、测体温、登记出入时间,外地返回人员出示健康证明、报告行程、居家或集中隔离等多种方法,严防死守,确保万无一失。如电影《三打白骨精》中孙悟空给师父唐僧画出的那个大大的保护圈。而这些责任担当,就压在那些人民警察、基层干部、社区工作人员、物业服务人员及志愿者们身上,他们承担着设卡检测、调查排查、协助隔离、统计汇报、防疫宣传、卫生消杀、服务保障等诸多繁琐而艰巨的任务,工作白加黑,每天连轴转。因超负荷工作,有人为此献出了宝贵的生命。公安干警何建华、李弦、程建阳、尹祖川、刘大庆,基层干部单玉厚、杨荣,职工陶飞,志愿者金华为等许多人都因积劳成疾,牺牲在抗疫一线。

美国前国务卿基辛格在《论中国》中说:“中国最大的幸运,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民,总是被他们最勇敢的人保护得很好。”我国大文豪鲁迅先生也说过,中华民族自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就有拼命硬干的人,就有舍身求法的人,就有为民请命的人。诚哉斯言,这次抗疫战斗中,正是这些来自不同单位、不同阶层、不同职业、不同岗位,平时就生活在我们身边的人,在祖国最需要的时刻,不畏生死,挺身而出,筑起了坚不可摧的抗疫长城,挺拔成共和国不屈的脊梁。

自全国各地陆续启动重大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一级响应以来,我居住的部队小区也实施了封闭式管理,大门由部队派出战士与物业保安联合值班,业主进出小区大门登记出入时间、说清所办事项、报告出行方式、接受体温检测。业主车辆进入小区也要喷洒消毒。外来人员车辆一律不准进入小区。物业保洁员每天对公共卫生区域、垃圾收运点、楼道走廊、电梯轿厢等人员接触频繁的地方进行喷洒、擦拭消毒,电梯按键覆贴塑料薄膜,电梯轿厢贴放抽纸。小区值班室大门外墙与单元门外墙同时张贴各级防疫部门的相关通知。

物业经理后来又与一家蔬菜供应商联系,业主只要在小区业主微信群中预定蔬菜品种、数量,供应商就会将菜品配送到物业值班室,再由物业服务人员根据订单送货上门。总队小区内的“便利店”老板节日期间也放弃休息时间为业主们预定蔬菜及其它日常用品,保障了人们的正常生活。

那位网名叫“花花”的军嫂,认真履行小区楼长职责,随时掌握小区人员动态。疫区归来需采取隔离措施的业主,她积极宣传相关文件规定,耐心做好心理安抚工作。她还主动协助辖区民警为居家隔离的业主家张贴“平安贴”,采集相关信息,及时上报社区,并协调小区物业公司和总队便利店搞好服务保障,为营造安全、和谐的小区环境付出了辛勤的劳动。

正是这些服务保障人员的默默付出,截止目前,小区未出现任何感染病例。

我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中和全国普通百姓一样,被病毒隔离在家,出小区大门得用口罩将脸捂得严严实实,登记好姓名、事由及出入时间,然后接受战士手中红外测温仪的检测。我也尽量不随意出门给战士和保安增加负担。我得对自己、对家人负责,更要对他人、对社会负责。

在家中隔离的日子里,我每天从电视和微信群中关注着武汉和全国疫情防控情况。在前方医护人员争分夺秒与死神搏斗抢救生命时,各级政府工作人员和志愿者们扑在抗疫一线搞好疫情防控时,各种信息也铺天盖地涌来,有正能量的赞誉,有科学的警示,有理性的思考,有情绪的宣泄,也有无知的谣言。从网上的留言辩论不难看出,人们赞美抗疫英雄,期盼刮骨疗毒,希望探寻真相,亦反感指鹿为马、恶意攻击、盲人摸象。我始终相信,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我更相信,乌云永远遮不住太阳。眉户剧《焦裕禄》中有几句唱词总结得很到位:“老百姓心里有杆秤,知道你是重还是轻。老百姓心里有面镜,知道你是浊还是清。”

灾难亦如一个大舞台,生旦净末丑悉数登场。在万众一心抗疫情的关键时刻,殴打一线抗疫医护人员者有之,不戴口罩闯关冲卡、对检查人员拳打脚踢者有之,对病情故意隐瞒不报者有之,在电梯按键上故意涂口水者有之,甚至外籍来华撒泼耍横者亦有之。从中看出这些人要么平时飞扬跋扈已成习惯,要么心理严重变态扭曲。他们以为卑鄙真能成为卑鄙者的通行证,但这次他们却打错了如意算盘,等待他们的不仅有刑拘的处罚,还有全国人民的口诛笔伐。这个鼠年,他们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如果诗人北岛看到这种状况,他的诗或许会改为“卑鄙是卑鄙者的墓志铭,高尚是高尚者的通行证”了吧!我也为年少轻狂时对那个名叫毕加索的大画家画的抽象画不理解甚至鄙视感到无地自容,真想跟他的灵魂说声对不起。现在我终于理解他的作品中为什么出现那么多似兽似人的怪物了。真是少年不懂毕加索,读懂已是两鬓霜。

我也在电脑中敲打出一些所思所悟的文字,我希望这些文字能化为一缕烛光,对被毒魔夺去的那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表示哀悼,表达对抗疫战斗中牺牲的勇士们的追思。还要化为朵朵鲜花,献给舍生忘死拯救苍生的白衣天使,献给为抗疫战斗服务保障的那些无私无畏的勇士。

当然,我对家中的防疫工作同样不敢马虎,适时对家中门把手、手机、电话、钥匙等手经常触碰的地方和日常用品用酒精擦拭消毒,仿佛那些东西上面潜伏着无数恶魔病毒,时刻准备着对我和家人发动突然袭击,我必须下好先手棋,打好主动仗,将病毒们消灭于未萌之时。

妻子除到单位值班外,坚持每天用稀释后的“84消毒液”拖地板,并在家中对照食谱练习厨艺,不时在她好友群中晒出来与闺蜜们分享。同时还每天练习瑜珈,跟着视频做“八段锦”、跳“佳木斯操”、跳民族舞,偶尔再弹弹古筝。像一只陀螺,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紧张有序,忙而不乱。

小区封闭期间,我经常从卧室阳台窗户看看外面的世界。看到兰州市的天空有时阴沉着一张老臉,看不到一点喜悦,有时也出太阳,却像电量不足的灯炮,有气无力的样子。那林立的高楼一座挨着一座,密密麻麻在黄河两岸排列着,但在我所住的15楼是看不到黄河的,黄河被一栋栋楼房遮得严严实实,我的目光也被几栋高楼切割得七零八落。放眼望去,远处的皋兰山一片黛灰,凝重深沉,拼命拱着身子把灰白色的天扛在身上,不离不弃。

我不知远处那些高楼的窗户里是不是还有像我一样的人,每天对着窗户看天,看地,卖呆,或想着什么时候才能到南北滨河路上散步、赏景。或思忖着疫情过后约三五知己,到小酒馆痛饮一番,醉后再到歌厅吼几嗓子“酒喝干,再斟满,今夜不醉不还。”或作哲人状,思考新冠状肺炎病毒到底祖籍何处、从何而来、何时才能彻底滚蛋的问题。

小区院内停车场那一辆辆小汽车蒙着厚厚的灰尘,它们也被隔离在这个院中,失去了以往穿梭往来的虎虎生气。院内除了几个清洁工忙碌的身影,再不见那三三两两散步的人群和小孩子们嬉戏玩乐的喧闹声。自从国家放开二胎政策和小区许多业主的辈分上升为爷爷奶奶和姥爷姥姥后,这个小区的孩子越来越多,院子也渐渐热闹了起来。现在,那些孩子们也都在家待着,和我一样。整个小区显得十分静谧,静得恍若回到了儿时的乡村。

小区紧邻的马路上,昔日川流不息的车辆与行人仿佛被一键删除放进了回收站。突然显得那样空旷岑寂。以前总讨厌这条马路的狭窄、车辆的拥堵和烦人的噪音,当这一切突然消失,又觉得极不适应,好像心里有个什么东西被突然抽走。到底是什么东西却又说不清道不明,只是莫名地难受。

我心中还牵挂着故乡的亲人。我的侄子、侄女、外甥,都是春节前不久才从武汉、内蒙、厦门等地回家与亲人团聚。老家还有许多左邻右舍在外地创业或打工,春节前都陆续返回家乡。农村虽然人口密度不大,但人情味浓,喜欢相互串门、上街赶集、走亲访友,若有人感染病毒,同样会造成严重后果。幸运的是我通过打电话、发微信,或从他们发的微信朋友圈中得知,故乡村镇都实施了封闭管控,他们也都待在家中,一个个都安然无恙。我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让我欣慰的是我身为骨科医生的孩子从春节开始直到现在一直在医院坚守岗位,值班备勤。虽然他因所学专业原因不可能抽调到武汉一线支援疫区,但在本单位他同样枕戈待旦接受医院统一安排参加值班备勤任务。妻子也以一名党员的身份几次参加社区的志愿者以尽自己一份绵薄之力。同时全家以党员的身份为疫区以捐款的形式献出了自己的一份爱心。事虽不足挂齿,却是一片真情。

“莫道浮云终蔽日,严冬过尽绽春蕾。”经过10万多名医护人员60多个日日夜夜的忘我拼搏、努力奋战,经过社会各界的戮力同心、共抗疫魔,武汉、湖北终于迎来云开日出的一天。新冠肺炎病毒这个恶魔逐步被白衣天使们锁进囚笼,收敛野性。3月下旬以来,全国数十个省市新增确诊、疑似病例变成了“0”,武汉也连续多少天无新增、疑似病例。武汉方舱医院逐步封舱。那些支援武汉、湖北的医疗队也陆续撤离。武汉、湖北如大病初愈的孩子,正在一天天恢复曾经的活力。春的脚步已踏进了黄鹤楼、迈上了晴川阁、踱上了古琴台、漫过了古德寺、登上了东湖磨山、走上了长江大桥,一步步走向武汉的街道、码头、公园、广场,走进武汉的各个角落。武大的樱花正灿然怒放,那缕缕的春风、那潇潇的雨丝,正不断荡涤着江城的阴霾。

春的脚步也走向了兰州,各种花朵正次第开放,树叶正吐出绿芽,柳丝已露出鹅黄的色彩。城市已按下恢复键,街道车水马龙,再现了昔日的生机。许多企业恢复生产,酒店餐厅恢复营业,人们戴着口罩开启新的踏春模式。

当我们看到希望的曙光时,病毒并未就此善罢甘休,很快在世界许多国家多点暴发,持续扩散,目前已有200多个国家被病毒攻陷。其中,美国、意大利、西班牙、德国、法国、英国、伊朗等国成了病毒感染重灾区。

人说患难见真情。我国抗疫期间,许多国家和海外华人伸出热情的双手,为我们捐款捐物。现在我们情况稍有好转,当其它国家遭到疫魔肆虐时,我们怀着一颗“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心,在自身抗疫任务还十分艰巨的情况下,捐献医疗物资给他们送去温暖与关爱,通过制作视频、编译图书、捐赠版权,与世界分享抗疫经验。还派出专家和医护人员前往部分国家指导、参与抗疫工作。当我国援助意大利的专家组在从帕多瓦前往米兰的救护车上被当地市民发现时,市民们激动地跳跃着竖起大拇指。这一刻,语言已成多余,一个激动的微笑,一个感动的手势,把山川异域的心,紧紧联在了一起。当中国的专家医疗队和援助塞尔维亚的医疗物资抵达塞尔维亚时,塞尔维亚总统武契奇在五星红旗上献上他深情的一吻。这一吻,充分表达了对中国政府和人民的感恩之心。截止3月底,中国已经宣布向80多个国家和国际组织提供援助,中国医护人员已经遍布全球数十个国家帮助抗疫除魔。即使在我国抗疫最艰难的时期对我们百般诬蔑、嘲讽、贬损的国家,这次自己遭遇严重疫情时,我们仍及时送去医疗物资,为他们排忧解难,共克时艰。充分展示了中华民族“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宽广胸怀和人道主义精神。

这个庚子鼠年,以瘟疫为题写下了悲壮的开篇词,后面还会续写什么样的内容,谁也无法预测。我们只能挺起胸膛,积极应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4月4日上午,就在我即将结束这篇文章时,兰州市防空警报突然响起,窗外公路上汽车的鸣笛声也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我猛然想起,这是为表达全国人民对抗疫斗争中牺牲的烈士和逝世的同胞的深切哀悼,国务院统一组织的一次全国性纪念活动。包括全国和驻外领使馆下半旗志哀,全国停止公共娱乐活动。10时起,全国人民默哀3分钟,汽车、火车、舰船鸣笛,拉响防空警报。我忙看了看电脑屏幕右下角,时间刚好显示为10时00分。我立即站起来,低下头。那一刻,我突然鼻子发酸,眼睛发潮,眼泪再次不由自主地滴落下来。

此时,我相信,全国人民低下的头,流下的泪,一定会化作强大的民族凝聚力,图腾为迎风招展的五星红旗,高高飘扬在世界的东方!

愿做秦岭一條虫

故乡安康市紫阳县北依秦岭,南靠巴山。这里山巍巍犬牙交错,水潺潺蛛丝密织,路弯弯盘山绕岭。那叫城、叫镇、叫村的建筑们,依着山,傍着水,毫无规则地散落于叶脉状的沟壑与山脊之中。而人,则如附着于叶脉间的一条条小虫,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奔波劳作,繁衍生息,漫度日月。

从小生活在秦岭与巴山的褶皱中,我很少体验到什么叫幸福,只知道那“看到屋、走到哭”的崎岖山路,让我多少次在雨雪中滑倒,磕破我的胳膊,碰伤我的膝盖,沾上一身的污泥;只知道长期攀山越岭砍柴割草,大脚趾头在无数次的冲撞中将多少双大口布鞋、松紧布鞋和帆布胶鞋的鞋帮戳出一个个洞来;只知道每逢大雨肆虐,门前小河中暴涨的洪水便会冲毁河中的小桥,阻隔我上学的脚步;只知道经年累月的爬坡上坎将身子变成了翘臀躬背的模样,贴上多少年都撕不掉的“山里人”的标签。

还有那一座座连绵起伏、不知何处是尽头的大山,如一双双举起的巴掌,挡住我探寻外面世界的目光。

我的老师们似乎也没感觉到幸福,他们总希望我们由一条小虫变成一只小鸟,毕业后都能金榜题名飞向外面的世界,更希望我们变成一只鸿鹄,飞向更加高远的蓝天。还给我们从低到高规划了三个目标:飞出紫阳,飞过安康,飞越秦岭。

飞出紫阳,就是能考上安康师范学校,虽是中专文凭,但解决了饭碗问题,特别是像我这样的农家子弟就能跨入吃商品粮的行列,告别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飞过安康,就是能考上位于汉中市的陕西工学院,比停步安康又高了一个层次,迈上了从“中专”到“大专”的台阶。飞过紫阳和安康,就完成了从小虫到小鸟的蜕变。

飞越秦岭,指考上“本科”院校,也就变成了老师眼中的鸿鹄,近可飞入陕西省会城市西安,远可飞进繁华都市北京、上海、天津……那将是一片更加广阔的天地,更是我们这些莘莘学子梦寐以求的地方。

能变成小鸟、特别是能变成鸿鹄的学生,不仅是母校的骄傲、班主任的骄傲、带课老师的骄傲,更是一个镇、一个村的骄傲,用当时最时髦的话说叫“穷山沟飞出金凤凰”。最主要的是全家人的骄傲,虽不会“一人飞升,仙及鸡犬”,但家人肯定会“秃子跟着月亮走——沾光”,被亲朋好友、十里八乡的人们无形中另眼相看,也会成为人们瓜棚柳下的谈资,教育孩子的榜样。

遗憾的是,我既没变成小鸟,更没变成鸿鹄,还是那条可怜的小虫,连紫阳县城都没能走出半步,上大学这条路于我而言无异于“难于上青天”的“蜀道”,最终止步于小镇高桥那所中学。

大学,成了我可望而不可及的一个梦。

我又是幸运的,我在高中毕业后的十八岁那年终于越过了秦岭,不是以鸿鹄的姿态从蓝天飞过,而是以一条小虫的身份从秦岭穿过。1985年10月下旬的一天,我和许多新战友一道,从紫阳县城登上四川达县(现四川达州市)至安康的434次直客列车,到安康后转乘安康至西安的运兵专列,沿阳安线、宝成线在秦岭的怀抱中盘旋穿梭600多公里,于第二天上午抵达宝鸡。从宝鸡站下车后,改乘武警平凉支队接运新兵的大卡车从宝鸡一路向北,从八百里秦川进入黄土高原,来到位于甘肃省平凉市十里铺的新训队驻地。

第一次坐火车在秦岭中穿行,感觉有穿不完的隧道翻不完的山,从小生活在秦岭山区的我真正体验到“山外有山”这句话所蕴藏的深刻寓意。平时威风凛凛、霸气十足的绿皮火车,在秦岭面前,仿佛也变成了故乡山中偶尔发现的那一条条连在一起的毛毛虫,艰难地在秦岭山中蠕动着。而我们这些新兵就变成了寄生在毛毛虫身上更小的虫子了。

我以军人的身份越过了秦岭,但我并不兴奋。我知道,参军只是给我提供了一个改变命运的契机,我只有在部队这个大熔炉中反复淬火加钢,把自己锤炼成一名优秀的军人,再将早已打入“冷宫”的高中课本十分真诚地请回身边,恶补少不更事欠下的旧债,让那些尘封已久的概念、公式、定律们在我脑海中“满血复活”,在军校招生的试卷上为我“闯关夺隘”。通过自己的不懈努力,要么转为志愿兵,享受国家正式工人待遇;要么考上军校,走进国家干部队伍序列。这样才算真正意义上的“飞越”。否则,三年军旅生涯结束后我仍会返回秦岭深处的故乡,继续在大山的褶皱中像一条虫一样讨生活。

生长于秦岭脚下,我是自卑的,尽管秦岭有着艺术家眼中美丽的风景。在我年少的眼中,似乎没看出他的美来,反而讨厌他的险峻,讨厌他盛产山石树木,就是缺少丰腴的土地,长不出更多的庄稼,让我的父老乡亲们一直在温饱线上挣扎。

记得到部队后一次与战友们聊天,有位到陕南接过兵的干部对我的故乡紫阳用两句话做了总结,第一句:山清水秀人很美;第二句:山险水恶人很穷。他一褒一贬的两句话,在我心里并未相互抵消为零,反让我的小小心脏有被针狠狠刺了一下的感觉,却又提不出反驳的理由,因为他说的是客观现实,并未夸大其词。故乡人大多纯朴善良、待人热情,秦岭的山水也滋养出许多帅哥、靓妹,但受地理环境制约,贫困人口多、日子过得苦亦是不争的事实,多少年头顶贫困县的帽子就是有力的佐证。

生在秦嶺以南,似乎也让我缺少一种作为陕西人的归属感。陕西从北到南,分陕北、关中、陕南三个大的区域。故乡在行政区划上虽隶属于陕西,但一条秦岭,把陕南与关中和陕北分开。秦岭又是中国南北地域的分界岭,这种地理环境的差异也导致陕南与关中和陕北在语言、文化、风俗上有着太多的差别。关中与陕北,都属于北方,生活习俗有许多相同、相似的地方;而陕南,由于湖广填四川时移民居多,外来文化与本土文化融合形成的陕南文化更偏向于南方。加之当年交通闭塞时要从关中或陕北到陕南,秦岭山脉是绕不开躲不过的天然屏障,那惊险的盘山路曾让多少司机胆寒,让多少人望而却步。西安到商洛路有多难行,著名作家贾平凹《从棣花到西安》一文有详细描述,“路在秦岭上约300里”“时速至多是40里”“路太窄太陡了,冰又瓷溜溜的,车要数次停下来,不是需要挂防滑链,就是出了故障,司机爬到车底下,仰面躺着,露出两条腿来。”路况如何可想而知。汉中和安康虽于七十年代通了铁路,从西安坐直快列车沿陇海线、宝成线、阳安线行程561公里、12个多小时才能到汉中;行程801公里、17个小时左右才能抵达安康。

陕南人生活习俗与相邻的四川、湖北两省基本相同,说话口音十分接近。

于是陕南人类似于蝙蝠,既像鸟又像兽,但鸟不认,兽不亲,常被人戏称为“边缘人”。

到外地与人交流,人问是什么地方人,回答说是陕西,太多人会与你聊西安的大雁塔、小雁塔、钟楼、兵马俑、华清池、牛肉泡馍、秦腔;与你聊延安的窑洞、安塞的腰鼓、宝塔山、信天游。在许多外地人眼里,这些地方与文化可能就代表了陕西。

你说你是陕南人,你说陕南有汉中、安康、商洛三个地区,你就是陕南安康人。你说汉中大部分人都知道,因为那是汉高祖刘邦封王的地方,“萧何月下追韩信”“刘邦封坛拜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等许多历史典故都发生在这里,名气自然不小;商洛也有许多人知道,因为商洛出了个著名的作家贾平凹,他用一篇篇优美的文章让商洛的乡风民俗、市井生活走进了人们的视野。

而你说安康,不少人都会流露出茫然的神色。这也难怪,安康在历史上既没出现过惊天动地的大事,也没出现过彪炳史册的伟人。你搜肠刮肚找安康在历史上还有些名气的人物,说新中国文化巨匠、新文化运动先驱、北大著名教授、中国文学大师——沈尹默、沈士远、沈兼士三兄弟青少年时代就在安康生活,安康风景多么优美,空气多么新鲜,人们听到后也会友好地回答你几句:啊,好,有时间一定去转一转。

尽管我参军第二年考上了军校,军校地处甘肃兰州,也算飞越了秦岭,虽与鸿鹄还有着很大的差距,充其量只是一只小鸟,心中总算阳光了许多。每次从兰州坐火车回家,秦岭,又迟滞着我归乡的步伐,似乎冥冥中总逃不脱大山的羁绊。

为了节约回家时间,寻求最佳坐车方案,我专门购买了一本《全国铁路旅客列车时刻表》,根据回家路线选定途中耽误时间最少的车次,将K178次宁沪直快、K104次兰青直快、K114次乌成直快、K148次兰成直快作为兰州出发的首选车次。坐K178次和K104次都是到宝鸡转车,从兰州出发时间也差不多;K104次和K114次是轮班倒,从兰州出发时间却相同,都是中午1点28分,坐这两趟车都是到阳平关转车。

那时没有网络,只能到火车站售票窗口买票,根据票源情况决定相应车次。一次从兰州出发时坐K178次宁沪直快,晚上11点从兰州上车,第二天中午11点42分从宝鸡下车,在宝鸡滞留4个多小时,下午4点32分乘307次西康快客,第三天早晨6点15分到安康。接着再买433次安康至达县的直客,早晨8点40分从安康出发,上午10点50分从离我家最近的小站“权河站”下车,再沿简易公路步行12公里,下午2点左右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中。

有两次坐K148次兰成直快,中午1点28分从兰州出发,第二天早晨6点37分从阳平关下车,换乘早晨7点23分到阳平关的311次西康快客,下午3点10分至安康,然后在安康滞留一晚,再坐第三天安康至达县的列车回家。用时与坐K178次差不多。

记得上军校第二年寒假回家,由于是春运高峰,经过阳平关的311次列车人员爆满,实在挤不上去,不得已只能买了阳平关到安康的540次直客,早晨8点35分从阳平关出发,途经逢站必停的40多个小站,直到下午7点35分才到达安康。357公里的路程,整整走了11个小时。

每次放假回家尽管归心似箭,途中无论如何也得耽搁3天,仅坐车时间就得近30个小时。返回兰州时仍得继续沿来时路线开启挤车模式。这时,对秦岭这座大山的怨气,便如秦岭上空的乌云,遮住了明媚的阳光,只留下一片阴霾。

秦岭,如一位威严有余、慈祥不足的父亲,与中国千万个父亲一样,冷峻严肃,不苟言笑,导致我们与他有着本能的情感隔膜。其实我们只看到他千沟万壑的脸庞,却不知他默默地为我们付出了多少心血和汗水。为了生存,我们曾毫无节制地开荒种地,如虫吃树叶一般,将他的身躯噬咬得千疮百孔,处处裸露出赭黄色的肌肤。他的伤痕他的痛却常常被我们漠视甚至忽略。而他却付出所有无怨无悔地养育着我们这些生活在他怀抱的小虫子们。虽然不能给予我们“八百里秦川”那样广袤的土地,却赐给了我们亚热带大陆性季风气候,四季分明,雨量充沛,无霜期长,适宜多种农作物和植物的生长,还是许多动物的理想栖居地。

秦岭哪怕只有巴掌大一块平地甚至坡地,也要生长出稻谷、玉米、小麦、大豆、红薯、土豆、茄子、南瓜、豆角、西红柿、辣椒、魔芋等粮食蔬菜,尽最大努力填充我们的肚皮。还生长柑橘、李子、拐枣、柿子、枇杷、核桃、板栗、蘑菇、木耳等水果特产,弥补着人们因主食不足缺乏营养的身体。

秦岭的山川沟壑还生长着苎麻、棕树、茶树、桑树、桐树、漆树等经济作物。我们既可以将其采摘加工后卖给收购站换来钞票,再购买煤油、食盐、衣服鞋袜等生活用品,也可就地取材保障日常生活所需。比如苎麻可用来打草鞋,搓麻绳;棕树上的棕叶在刚长出时间不长还是嫩白色时,便可采来用开水焯过编成棕扇纳凉扇风,棕皮可用来织成蓑衣披在身上防雨,可制成软硬适中、透气性強的棕垫铺床,可制成棕袜在冬天为人们的脚保暖御寒,还可制成大小不等的棕箱储物,陕南汉中的棕箱就很有名气;茶树既是秦岭南部山区主要的经济作物之一,茶叶更是我们每日必饮的绿色饮料;桑树结的果实是孩子们的最爱,桑叶养蚕备受大人们欢迎,有“勤喂猪,懒喂蚕,四十八天见现钱”一说,养蚕虽苦,还是个细心活,但周期短,见钱快;桐树叶可包裹鲜玉米磨的浆,蒸成浆粑馍,这是陕南人独有的美食,桐树籽可卖钱,榨的桐油可点灯照明;漆树上的籽可榨成漆油直接食用,漆树身上划个口流出的汁液就是非常环保的生漆,具有耐久、耐腐、耐磨、耐酸等特性,陕南农村就常用这种漆油漆家具。

秦岭山中还生长半夏、车前草、何首乌、透骨消、黄姜子、五味子等中草药,为山里人解除病痛提供了极大的方便。记得我小时有几次患感冒,母亲便找来干荆芥和新鲜的元荽、分葱放在一起熬水给我喝,连喝几次后,身体就恢复了健康。我们全家都服过这种疗效明显且不需花钱的中药。三哥小时一次被毒蛇咬伤,村里一位蛇医就地采来几种草药捣烂后给他敷在伤口上,连敷一个月左右就彻底消了肿,背着书包上学去了。

秦岭不仅为人们提供着生存所需的粮食、蔬菜、瓜果、药材,还生长着红豆杉、独叶草、华山新麦草等珍稀濒危野生植物,养育着大熊猫、金丝猴、羚牛、朱鹮等珍贵的野生动物,为科学家们开展动植物研究提供了品类繁多的物种支撑。

秦岭山中还储藏着金、银、煤、钒、铝、锌、钾长石等丰富的矿产资源,钾长石储量位居全国第一,世界第二,钒矿亚洲第一。为国家安全与经济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堪称当之无愧的风水宝地。

在我的故乡,秦岭更是给予了特殊的照顾,他把享有“长寿元素”“抗癌之王”“心脏守护神”“天然解毒剂”等美誉的宝贝“硒”,赏赐给了安康这片土地。特别是土壤硒含量最高的紫阳县所产的富硒茶、富硒水稻、富硒玉米等系列农产品,被称为人们最好的植物保健医生。

秦岭还是南水北调重要的水源涵养地,那千沟万壑流出的清泉更是难得的天然“矿泉水”,汇聚而成的汉江不仅哺育着陕南的芸芸众生,还不远万里引入到北京和天津,让那里的人们也喝上了秦岭山中的优质水。

秦岭还以其茂密的植被为人们提供着丰富的负氧离子。有商家将秦岭山脉的空气采集压缩,打上包装,据说投放市场后还很受人们欢迎。

能生活在秦嶺山脉之中,原来有如此多的好处,只怪我以前对秦岭的认知还停留在盲人摸象的层次,才会导致“一叶障目,不见‘秦岭”。这也是秦岭给我上的最有教育意义的一课。

曾经被我视为“蜀道”的秦岭经过国家的大力扶持,陕南人民的不懈努力,也逐步由天堑变成了通途。

2013年,西汉高速正式通车,从西安至汉中由原来的7个小时左右时间压缩至3小时左右;2017年西成高铁建成通车,从西安到汉中由原来坐普速列车绕行宝鸡或安康的10多个小时缩短至1小时30分左右。2006年,西安至商洛铁路建成通车,从西安至商洛最快一趟列车2小时08分就能到达;2012年,西安至商洛高速公路建成通车,西安至商洛只需1个多小时就能到达。

安康更是积极作为,2001年,西安至安康电气化铁路通车,使西安至安康旅程时间由原来的10多个小时缩短为4小时左右;2009年,西安至安康的高速公路通车,从西安到安康只需3小时左右就能到达。

不仅如此,随着村村通工程的实施,陕南那一条条毛细血管般的水泥公路也陆续延伸到各个自然村,汽车可直接开到许多人的家门口。

如今,如果从兰州坐火车回家乡,在兰州西客站坐动车或高铁到西安只需3个小时,从西安转车到安康只要4个小时左右,从安康转车到紫阳只需1小时。从紫阳坐大巴或出租车到家中也只要1小时左右。中途坐车时间只要9个多小时,比原来坐火车近30个小时的行程缩短了约三分之二的时间。

倘若从兰州自己驾车回故乡,走连霍高速、包茂高速,距离是934公里。中途到高速服务区加油、就餐、上洗手间、短暂休息的时间按2个小时计算的话,只要14个多小时就能回到老家紫阳县高桥镇裴坝村。如果沿青兰高速、连霍高速、十天高速回家,也只要14个小时左右的时间。真正实现了“千里故乡一日还”的梦想。这在多少年前是想也不敢想的事。

2020年夏天,安康机场也修建完成。7月24日,举行了试飞仪式,由南航西安分公司起飞的波音B737-800客机经过50分钟的飞行,安全抵达安康富强机场。西安至安康的高铁也按计划开工建设。相信假以时日,早晨从兰州出发、中午回到家乡与亲朋好友把酒言欢的梦想一定会变成现实。

地处秦岭腹地的安康,由于交通越来越便捷,经济社会的发展也有了长足的进步。在当地政府主导下,通过退耕还林、移民搬迁、招商引资、劳务输出、发展特色产业等多种途径,积极改善民生,人们的钱袋子终于鼓了起来,由解决温饱逐步迈上了“奔小康”的征程。

到安康旅行时你会发现,沿河岸边、公路两旁、绿荫丛中,那一座座白墙黛瓦的乡村别墅,为“秦岭画廊”增添了更加靓丽的色彩。随便走进一户人家,里面沙发、电视机、电冰箱、空调机、液化气灶等家用产品一应俱全,和城里人家已没有多大的差别。摩托车几乎成为每家必备的交通工具,许多人家还购买了小汽车。这几年春节期间,在外创业开车回家的人越来越多,故乡的小镇还时常出现堵车的现象。

曾经癞痢头似的山川沟峁也终于披上了绿装,生态环境一年好似一年。以前很少见到的香獐、麂子、斑羚、狗獾、野猪等野生动物越来越多,那满目苍翠的群山已变成了这些野物们的游乐园。有胆大的野猪还不时跑到村庄来“做客”,潇潇洒洒地来,大摇大摆地去,好像知道自己是保护动物,胆子变得比身体还肥。

如今的安康被人称之为西安的“后花园”,来旅游赏景的人越来越多。每逢周末,许多西安人或坐火车、或坐大巴、或自己驾车,到安康旅游休闲。“赏安康美景,品富硒美食”已成为人们张口就来的口头禅,成为不是广告的“广告词”。还有不少外地人也到安康买房定居,他们看中了安康这座宜居小城优美的风景,清新的空气,绿色的食品。

安康,终于化蛹成蝶,从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小家碧玉”,变为在全国具有相当知名度的“网红美女”。被誉为“中国硒谷”、中国十大宜居小城、中国十大节庆城市、全国发展改革试点城市、国家主体功能区建设试点示范市。

故乡紫阳也以一杯茶的清香进入人们的视野,生产的“富硒茶”成为紫阳走向全国的一张名片,相继获得国家地理标志保护产品、全国“十大绿茶公共品牌”等近百项殊荣。中央新闻媒体也多次到紫阳采访报道。2020年,紫阳还摘掉了戴在头上多年的国家级贫困县的帽子,实现全县整体脱贫。

这一切都是秦岭对我们的馈赠。

秦岭再也不是阻隔陕北、关中与陕南交流的屏障,而成为彼此间优势互补的桥梁。

在秦岭山中生活了十八个青春岁月的我,曾像不懂事的孩子对自己父亲那样,对养育我的那片土地百般挑剔,满腹牢骚,总想由一条虫变成一只鸟、一只鸿鹄,逃离故乡,飞向梦中的伊甸园。如今两鬓染霜,蓦然回首,才发现秦岭已被故乡人用勤劳的双手呵护、建设成了一个大大的伊甸园。

这时,真想再回到故乡,做一条秦岭山中的虫,沐春风雨露,与万物为邻,赏四季美景。还要每天发一条抖音视频,展示故乡郁郁葱葱的群山、碧空如洗的蓝天、玉带一般的绿水、卧波长虹似的桥梁、直插云天的高楼、川流不息的车辆、悠闲散步的老人、游乐嬉戏的孩童、俊朗帅气的小伙、靓丽苗条的姑娘……

——选自中国西部散文网

刘丰歌,本名刘国美,陕西省紫阳县人,现居兰州。从军三十载,系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在《文艺报》《光明日报》《解放军报》《解放军文艺》《中华散文》《海外文摘》《散文选刊》《飞天》《海燕》《橄榄绿》《小小说选刊》《百花园》《散文诗》《散文诗世界》等报刊发表文学作品数百篇。文学作品曾获《中国青年》散文征文一等奖、“丝路新散文征文”一等奖、武警文艺二等奖、全军网络文学大赛优秀奖、“2018年中国散文年会‘十佳散文奖”等军内外文学奖10多次。散文入选“2016年中国散文排行榜”“2018年中国散文排行榜”“2018年中国西部散文排行榜”,有数十篇作品被报刊转载并被收入多种文学作品集。出版散文集《踏歌而行》、小说集《吹响竹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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