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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交类Vlog视频中的自我呈现、景观建构与符号消费

2020-11-28王雪倩

科技传播 2020年22期
关键词:符号景观消费

王雪倩

Vlog于10多年前起源于国外视频网站YouTube,该网站解释Vlog是Video-Blog,即视频博客,是一种随意的、对话式的视频格式或类型。Vlog爱好者多为年轻群体,视频多以记录Vlog博主(以下称Vlogger)个人生活日常或其他延伸话题为主,主题非常广泛,可以是参加大型活动的记录,也可以是日常生活琐事的集合,它没有刻意的故事设计,强调去表演化、真实日常和鲜明的个性,在内容的打磨上会更注重画面的协调性、拍摄的审美格调以及高水平的剪辑技巧,是视频爱好者对日常生活的独特演绎。

Vlog如今在国内用户规模庞大,发展前景良好,据艾媒咨询数据显示,“2019年中国Vlog用户规模达2.49亿”[1],除了一些专攻Vlog社群文化的App如VUE、WIDE、一闪外,bilibili网站、微博、抖音等视频平台也争相布局和扩张Vlog商业版图。未来依托5G加持,Vlog仍将稳定发展,或可成为视频社交的下一个风口。Vlog视频的生产、消费与社会价值、商业价值实现的背后折射出的不仅是人们对这种视频形态和内容的喜爱,更是视觉影像时代人们愈渐强烈和更高标准的表达欲和表演欲、社交需求和体验需求,反映的是影像景观与符号消费对日常生活的占领等内在逻辑。本文以社交类Vlog视频为主要研究对象,借助欧文·戈夫曼(Erving Goffman)的拟剧理论、居伊·德波(Guy Debord)的媒介景观、以及让·鲍德里亚(Jean Baudrillard)的符号消费等理论视角对Vlog视频的内在逻辑进行深入分析。

1 自我呈现与沉浸体验

美国社会学家戈夫曼在其提出的拟剧理论中,认为生活是一场演出,每个人都是舞台上进行表演的演员。这个表演就是“个体持续面对一组特定观察者时所表现的、并对那些观察者产生了某种影响的全部行为”[2],即社会行为。戈夫曼把戏剧的相关概念引入社会学,提出了前台与后台的概念。在前台,受到社会风俗、道德观念、制度规范等制约影响,演员为达到社会预期,利用各种工具(符号、语言、表情等)在观众面前努力呈现出一个理想化的、社会化的自我。与前台相应的区域还有“后台”,在后台,演员放下防备与面具,做回本真的自己。对于观众来说,人们在注视与观看中围观演员的表演,与演员实现社会互动。Vlogger与其粉丝之间正是一种演员与观众的关系,双方通过网络荧屏这个舞台实现社会互动。

1.1 表演:技术赋权下的自我呈现

事实上,由于受到各种社会规则和道德情感的约束,以及自我和他人的期待,人们的日常行为往往不是自己的本能反应,而是在预期目标下按照一定的“剧本”所进行的“表演”,在这个过程中所呈现出的自我并非真实的自我,而是经过符号乔装打扮的社会化的“自我”。例如,私下邋遢放纵的人为了赢得同事赞赏可能会在办公室主动打扫卫生;在家个性活泼、爱玩乐的教师在学校里可能会表现得举止端庄、温文尔雅。每个人都有自己所扮演的社会角色,在人际交往中都会对自己进行包装、整饰,有意或无意地控制自己的言语及行为,完成选择性的自我呈现。

新媒体时代,“表演舞台”实现了迁移,“自我呈现”有了新的前台。虚拟、不在场的互联网和社交媒体使得人们表演的前后台明显区分开来,微信朋友圈、微博、Vlog都成了可以戴上“假面具”进行自我构建、自我创造的前台,成了可以塑造“人设”的空间。再加上媒介技术的赋权,社交媒体环境下“去中心化”的资源配置和传播方式,内容生产权和传播权下放至社会底层群体,人们自我展现的欲望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程度,个体叙事时代来临,Vlog视频成为自我表达、主体建构和个体叙事的新渠道。草根Vlogger们在互联网的加持下,渴望得到明星般的关注与追捧,想要重新挖掘和发明新的自我,实现光环下生存的梦想,赢得社会认可和名气。Vlog虚拟“人设”应运而生,并使得现实社会中“真实、复杂的一面被缩小了,完美、精致的一面则被放大了。在分享的过程中,人们满足了自己被重视、被认可、被崇拜的需要”[3]。

除了能够收获社会关注,满足被认可的心理需求,Vlogger还可以通过视频创作和传播获得资本和权力等社会资源的倾斜。在文化和资本聚集的网络平台上,内容上乘、风格独特的Vlog很难被复制和量产,头部Vlogger因此能够成为平台上的意见领袖,形成自己的粉丝社群和稳定的流量。依靠粉丝经济带来的直接影响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话语权的提升,Vlogger在粉丝群体中有行为示范、潮流引导作用,粉丝在其号召下模仿跟风;二是得到平台的扶持和助推,进一步为自己和平台吸引更多粉丝和流量,提升社会地位;三是获得广告赞助、品牌代言等商业合作,进而获得物质经济方面的收获。如此,Vlogger就实现了从文化价值向社会权力、地位以及经济价值的转变。对于Vlogger来说,虚拟空间中的人设构建在现实生活当中有了实际效益的落脚点。

那么,如何才能更好地塑造或维持理想化的虚拟人设呢?Vlogger或许可以借鉴戈夫曼的建议。戈夫曼对表演者如何呈现更好的自我,即如何进行“个人印象管理”有几点建议:一是理想化,二是表达控制,三是误导,四是神秘化。其中“理想化”在Vlog视频中体现十分普遍,Vlogger通过网络进行记录式的、逼真的生活演绎,呈现出来的就是经过精心改造后的理想化的“自我”。头部Vlogger可以称作KOL(关键意见领袖),通过各种创意与技术手段,他们能在网络视频中塑造出一种理想的或观众喜爱的审美风格和形象。关于“神秘化”,在Vlog视频这个作为前台的互联网虚拟世界中,Vlogger虽然以对话的口吻、面对面的形象、真人呈现的方式进行拍摄,但是Vlogger要与观众之间保持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完美距离,让两者之间的互动仅在创设的自我演绎语境下交流,以避免Vlogger面具下的真实形象被打破,造成现实语境与表演语境的撕裂。换言之,Vlogger要在隐蔽空间内有计划地进行角色创造、编排、表演和视频制作,进行个人形象的重塑与呈现,通过在视频中控制隐私的披露程度、把控私生活的呈现角度,以及限制观众接触视频创作过程等手段,实现限制接触、保持社会距离的效果。观众可以欣赏到Vlogger呈现的光鲜亮丽、令人艳羡的生活,但是他们看不到表演的后台和幕后Vlogger的种种真实活动。这正是Vlog视频中自我呈现之神秘化的实践。而关于“表达控制”,意思是表演要尽量做到表达上的一致,从而确保观众能按照我们期望的样子去理解我们的意思,尤其是在在表演时尽量照顾到所有细节并保持一个稳定的状态,这就要求Vlogger通过把握细节,保持视频风格和个人形象的稳定性。另外,戈夫曼还强调表演要注重挑选演戏伙伴和观众,避免人为的破坏。优质Vlogger通常要成立自己的专业团队,有专门的剧本创作、化妆师、摄像师、剪辑师等人员,对于注重粉丝的社交自媒体来说,Vlogger还要不断优化IP、提升内容,这正是过滤无效粉丝、稳固黏性粉丝的过程。Vlogger关注所在领域的流行话题以及粉丝们的追求风向,根据观众观看视频后的反馈,如弹幕、评论、留言、点击与转发数量等做出相应的反应,决定是否更新、改善Vlog选题、是否改变表演与制作方式,实现良性互动的同时,也是一种不断优化自我构建,维护粉丝团队,巩固形象标签、避免人为破坏理想面貌的手段。

1.2 围观:Vlog观看中的沉浸体验

如同剧院演出一样,有表演者就有观看者。Vlogger在线上表演,而粉丝在网上观看,在凝视他人的过程中满足心理和感官上的刺激、需求,达到沉浸体验和替代体验的效果。

首先,人们在Vlog视频观看中满足窥私欲和好奇心。Vlog以自我叙事为主,其对日常生活和个人隐私的披露,给粉丝带来了刺激感和新奇感,极大地满足了观看者的“窥私”快感,粉丝透过动态影像这一透明窗口观察Vlogger的生活。其次,通过观看Vlog视频,受众能够舒缓压力,娱乐生活。在当代快节奏高压力的社会现实下,人们工作、生活压力大,精神常常处于紧张状态。人们在视频中可以找到喜爱的Vlog博主,在观看他人形形色色、多姿多彩的生活记录中寻找乐趣,开阔眼界,放松生活。再次,能够通过围观他人经历实现归属感与情感共鸣,达到替代体验的心理满足。新时代单身和独居成为青年们的一种新生活方式,但年轻人却渴望“独而不孤”的内心体验。互联网络的发达使人们对媒介的依赖度更深,人们的感官惰性也逐渐增长,听声阅读、用眼体验、靠网生活、智能遥控已不足为奇,这样的媒介环境一定程度上牺牲了人们社会实践与交往的机会,形成在网上解决各种需求的习惯,成了真正的“容器人”“网络人”,人际关系淡漠,缺少知心朋友。因而人们在Vlog视频中寻找到志同道合、志趣相投的Vlogger,观看他们的日常生活和相关见解,寻找自我认同和群体归属感,也寻求时间、心灵上的陪伴者。另外,人们还有一种投射心理,希望自己没有能力、没有时间去做的事情和想要达成的理想,可以寄托于这些Vlogger来实现,如令人向往的环球旅行、精致美妙的美食制作、长时间的凝神学习、充满惊喜的快递拆箱……在视频观看中,人们虽置身视频内容的场景之外,不能实现实时互动,却能够在视频观看中实现精神上的共同参与,以此享受其带来的沉浸式的替代体验。

另外,影像观看会给人以身临其境之感。从短视频到Vlog,大众审美表现出由“审丑”到“审美”的变化趋势,人们对抖音、火山等短视频中毫无创新的模仿、低俗恶搞产生厌烦,对独具特性的Vlog视频产生兴趣。与以往的短视频酷炫、快节奏、戏剧化、粗放式的特点相比,Vlog视频主要由留学生、自媒体人等小圈层群体带动发展起来,他们具备较高的审美水平、文案策划能力、镜头语言能力以及剪辑制作能力,根植于内容的深耕细作,追求题材新颖、场景精致、制作精良,讲究生活化、故事化、人格化的记录式叙事,而不是短时间内的视觉刺激,再加上Vlogger的个性魅力在受欢迎的粉丝面前具备强大的视觉说服力,因而Vlog视频内容的真实度与质感更具有吸引力,容易引起受众的共鸣与认同,沉浸感更强烈。粉丝通过注视、围观等这样低成本的信息接受方式,在Vlog所建构的五光十色的影像万花筒中被激发起视觉符号消费的欲望,被Vlog视频中的预设情境所俘获,甚至沉溺其中。

2 媒介景观文化下的景观塑造

2.1 影像景观的建构

景观这一概念是由法国学者居伊·德波提出来的,他认为“在现代生产条件无所不在的社会里,生活本身展现为景观的庞大堆积。直接存在的一切全都转化为一个表象”[4]。视觉影像时代是视觉符号占统治地位的景观时代,德波认为,“景观不是附加于现实世界的无关紧要的装饰或补充,它是现实社会非现实的核心。在其全部特有的形式——新闻、宣传、广告、娱乐表演中,景观成为主导性的生活模式”[4]。简言之,依托媒介呈现出来的影像已浸入日常生活并已普遍地成为生活景观。

Vlog在视频创作者和观看者的共谋下构建着更加生活化、拟真化的影像景观。一方面,热衷影像生产的Vlogger以一种潜移默化的方式主动制造影像景观。网络与智能手机的普及,使得视频拍摄与分享的门槛大大降低,加上社交媒体互动分享的特性,使得影像创作更加容易、普遍和主动,媒介使用者、内容传播者往往在不知不觉中成为媒介场域中的数字表演劳工,加入到影像生产的潮流中,将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作为可展示的影像素材呈现在媒体平台上,为平台和服务商提供海量数据、UGC影像内容和用户流量,在平台以一种潜移默化的方式制造影像景观。另一方面,Vlog粉丝或观看者是景观建构的合谋者。人们对于影像从认同到适应,从信任到依赖的变化过程,也是景观在社会中逐步深入人心的过程。在居伊·德波看来,现代社会已经从马克思所说的商品拜物教转变为景观拜物教,在商品社会中,物占据人们生活的统治地位,虽然商品的交换价值大于其使用价值,但物是实际存在的,也就是其使用价值还在;但在景观狂欢中,消费展示转变成了统治者,它将直接存在的一切转变成看得见的景观表象,马克思面对的经济物化颠倒,现在已变化为物化颠倒基础上的表象化再颠倒。在这其中,人与人之间的传播关系处于普遍的分离状态,这种分离在德波看来是“完美的”,因为它是以潜移默化的形式将人们的生活状态异化,人们借助一系列的景观来认识世界。Vlogger正是不动声色地将平淡无奇的日常生活“影像化”、“神化”,并为观众设计搭建了一个狂欢的平台,观看和消费与日常生活紧密结合,人们日渐形成影像表达和收看的惯性。美国学者沃尔特·李普曼在《舆论学》中提出“拟态环境”这一概念,同样论述了传播媒介及其塑造的环境对人类认知的改变。图像及动态影像将俊男靓女、美景佳肴、豪华建筑、奢侈品、炫目灯光等长时间、反复地呈现在人们眼前,充斥人们的闲暇时间,在无意识当中对人们实现控制和催眠,使人们相信存在即所见,所见即所有,影像所示即是所谓的真正的社会现实,而那些不被展示出来的便被默认为不存在,许多真实社会现象、环节被遮蔽,因而当代影像景观具有极大的欺骗性。

2.2 “记录”的异化

大众传媒使得景观成为社会常态,而互联网络的发展和社交媒体的繁荣使得大众话语权提升,在一定意义上大众拍客、Vlog等视频应该对大众传媒具有消解作用,但是事实证明,他们在消解权威的同时,并没有打破景观社会,反而在创造另外一种景观社会,一种看起来真实,实则为表演的异化了的“记录式”的拟态环境。

与抖音、快手等表演性质占多数的短视频不同,Vlog自诞生起就带着“记录”的标签,有些人甚至称之为“微纪录片”,许多Vlog视频多是以“…的一天”“…with me”“主题+Vlog”等名称命名,多有对视频事件真实记录的含义。对于影像作品来说,重要的不仅仅是其所展现的对象和内容,还有影像的叙述方式与表现手法。Vlogger以第一人称的视角讲述、拍摄和分享起床、看电影、留学、旅游、做饭、学习、做手账、拆箱等日常但又充满自由、个性、自律或多彩特色的生活片段,有些甚至是边走边说,生活场景真实自然,语言朴实接地气,这种表现手法让人们在视频观看中沉浸在对博主“真实记录”的“生活MV”影像围观中。但事实上,与经过精心策划剪辑出来的真人秀类似,想要获取广传播与高流量的Vlog博主无不为Vlog视频的完美呈现而精雕细琢。审美格调、叙事风格、画面色彩、精致物品、主人公个性、主题选定等等,这些无一不是经过精心设计的。Vlogger“任菜籽儿”也曾谈到自己的创作初心“绝不是记录生活,因为知道自己的生活没那么值得分享”[5],因而Vlog夹杂了更多的表演成分,更像在日常生活基础上重新构建出来的、理想化的、逼真的生活状态——即一种“美化”了的“记录”。这一点从bilibili网站上UP主“米粒_mini”的“米粒治愈生活”系列Vlog视频中也可以看出,通常其视频中多展现小清新风格的餐具、饰品,唯美的色彩搭配,精致的桌面摆放……各种意向与叙事手法呈现出一个观众向往的“治愈系”生活,令人们只看到其中的轻松美好,而忽视了影像背后繁复的设计过程和主人公本身生活可能存在的烦恼与艰难。

另外,“影像是对被摄对象之突出视觉特征的选择记录和形象再现”[6],Vlog是Vlogger对影像素材有选择性地拍摄、挑选、剪辑和呈现的结果,夹杂着制作者的情感与主观选择,因而Vlog接近现实又与现实之间有差距,百分之百的“记录”根本无法做到。作为互联网与社交媒体的产物,Vlog视频没有客观叙事的约束,仅仅以生活日志的形式,靠“Vlog”本身自带的“第一人称记录”属性和文字叙述,就能呈现出所谓的客观的、真实的影像。对于电影、微电影以及表演类的短视频来说,Vlog是非虚构的,是真人真事真实发生呈现的;新闻也是非虚构的,但是相对于新闻,Vlog是主观、个人的表达的东西。直播和观众的互动是实时的,而Vlog是异步的,内容制作者可以有时间和空间去加工自己的内容,试想当一本生活日志是以分享给大众为目的的时候,这个日志还有多少记录的成分?过去,电视、电影、短视频中的影像与日常生活有较大区别,我们能轻易区分,如今,生活表演依托Vlog实现“真实化”叙述,这种看似真实记录实则经过设计包装的视觉欺骗,正是大众越来越沉浸与深信不疑的日常生活景观了。

3 视觉符号与景观消费

在视觉体验和符号消费时代,大众的视觉消费兴趣有增无减,消费方式也是层出不穷,Vlog作为一种新兴的短视频形态,也成为视觉影像消费的产物。无论是宏观意义上作为影像景观包围人们生活的Vlog,还是从微观角度带给用户自我呈现和沉浸体验的Vlog,其本质都是视觉文化时代视觉影像符号消费对人们生活无痕迹地介入和渗透。

符号消费是当今消费社会的重要景观。法国哲学家让·鲍德里亚认为,当物质极大的丰富,人们开始用符号来追求个性的满足。符号消费的实质是文化消费,人们所消费的不再是商品,而是商品上铭刻的符号所代表的文化意义。这种异化的消费表现在人对于物质的向往,不再仅仅是人们对物和商品的纯粹的追求,而更多的是用符号价值满足自己的欲望。我们现在生活的社会已从物的消费过渡到符号的消费,有一种说法可以生动地表述符号消费时代的特点——“我是谁,我就消费什么”,“我消费什么,我就是谁”,显然,商品已经成为联系消费者的社会属性和个体特征的象征,人们用消费的符号来建构自己的身份,标记自己所归属的阶层。

当代社会文化越来越倾向于通过视觉影像化来重构和理解世界,广告、外形包装、商品展示、图像、视频等在内的各种视觉影像充斥着人们的眼球,看与被看本身就是一种消费行为。视觉符号消费不仅局限于被美化形象、被赋予特殊属性和意义的实物商品,如奢侈品,还包括影像中呈现的生活方式和审美风格,如Vlog视频中传递出来的小资情调、小清新风格、自由职业、旅行生活等。这种由多种意向构成,经编排、组合、修饰而成的符号消费代表的是消费者对精致、优质生活和高级审美趣味的心理需求,与粗放式UGC、同质化PGC、低劣模仿表演的短视频形成显著的审美区隔。正如南京大学周宪教授所言,“视觉消费从根本上说是一个体验性消费,消费过程中商品或服务重要的不只在生理上和物理上对消费者的满足,更重要的是心理上的满足”[7]。在网民对符号象征意义认同且渴望拥有的前提下,Vlog视频由创作者通过多种媒介手段创造出来,迎合观众或消费者对于个性、审美、品味、阶级的符号价值需求,培养人们的消费需求,引领人们的消费导向。观众在观看中进行沉浸式的符号消费行为,并产生自我认同,继而持续关注。

在Vlog视频中,出镜Vlogger的身体也成为被消费的符号。“在消费的全套装备中”,身体是“比其他都更美丽、更珍贵、更光彩夺目的物品”[8],而它之所以成为消费符号,是因其在当代社会文化环境下的“所指”——青春美貌、高雅气质、财富权力、阶层地位等,这些象征意义通常是通过身材、衣服鞋帽、首饰、化妆等来展现的。身体消费不仅包括对肉体的消费——一种简单的视觉快感消费,如粉丝对美貌、妆容精致的主播的喜爱;还包括对身体之外的附加品的消费,如Vlogger通过名牌服饰和搭配,俘获了众多粉丝的眼球和追捧,其消费实质是受众对身份认同和权力等级的追求。符号消费也延伸至相关实物,成为注意力资源消费,如Vlog视频中博主使用或推荐的物品成为网红爆款,在网络上热卖。

当然,视频影像的符号消费绝不意味着消费行为的结束,它还意味着新的影像需求不断被创造出来。“消费即意味着燃烧和耗尽,需要不断补充和添加,以维系“生产—消费”的动态平衡。类似地,当影像奇观被制造和消费时,就需要更多影像奇观填补空缺……其结果是奇观影像被以越来越快的速度消费着”[9]。当某一类视频形式被大量消费,意味着其在市场上有受众、有效益,对于生产者和经营者来说,有进一步生产来满足受众需求和开拓更广大市场的价值。观众通过观看Vlog视频完成消费,其贡献的点击量、点赞、评论、弹幕等各类消费反馈,很大程度上刺激了Vlogger的创作动力和创作欲望,激励着Vlogger持续地制作出更多可供观众观看和消费的内容来。不仅如此,作为经营者的Vlog视频平台也在看到Vlog红利之后制定多种鼓励机制来促进Vlog视频的生产,如bilibili上线“Vlog星计划”,抖音推出“Vlog+十亿流量扶持计划”,微博发出了Vlog召集令,通过各种手段支持Vlog创作。渐渐地,观众继续观看和关注,受众习惯养成,反过来刺激内容再生产,生产者、经营者、消费者三者合力,如此循环往复,视觉影像层出不穷,奇观影像不断涌现。我们所熟知的“爆款”“网红”也是在这样的消费环境下塑造出来的。

在影像所形成的消费文化新景观里,象征意义大过实用价值,“对于景观消费,人们像宗教之中的神灵一样来信仰,而却忘记了商品的本真。这就是景观崇拜”[10]。人们对Vlog视频中各类形象符号消费的痴迷和过度追求,使其沉浸在影像构建的拟态环境和物质、欲望包围的世界中,失去了对身边事物、对周遭环境本身的关注。媒介所呈现的影像为我们构建了表象化的生活,虚拟图像形成庞大的媒介景观,我们被影像景观及其消费所包围,正如鲍德里亚所说“在空洞地、大量地了解符号的基础上,否定真相”[8],虚幻影像颠倒为真实存在,视觉表象篡位为王。

4 Vlog影像的大众文化反思

以Vlog为代表的社交微影像有着深层的生产逻辑,并且给大众的媒介生活带来了一系列影响,值得我们反思。一是海量影像伴随大量无意义表达。随着“记录式”表达习惯的形成,大众对于任何事物都随时拍、随处发的现象越来越普遍,甚至发展为时时拍处处拍的怪象,这些视频丰富影像表达的同时,也带来了视频质量的参差不齐和无意义表达的泛滥,许多粗制滥造的视频内容充斥影像市场,如日常琐碎的流水账内容,毫无创意的复制模仿、博人眼球的炫耀等,这种影像表达对Vlog市场的健康发展并无助益,大众的视觉影像素养亟待提高。二是影像景观带来认知错位。庞大且高速生产的虚拟影像逐渐堆砌成影像景观,成为人们日常生活的奇观。人们在影像、符号营造的“楚门的世界”中与各种符号互动,并借以认知自我和体验世界,渐渐丧失了通过事物本真来获得经验的能力与习惯,难免造成认知偏差和错位。三是自恋文化、表演文化的蔓延和自我景观的形成。在影像景观崇拜和符号消费心理的驱使下,人们习惯于用相机、手机塑造出新的自我形象,甚至把自己的衣食住行种种生活场景都变成影像,期待他人的围观和评论,通过视频影像实现自我表达的欲望与被关注、被赞美的满足。这种表演式的自我展示和自恋式的自我消费在社交互联网中更是被放大,并蔓延至各类人群,人们把符号和意义赋予自我的形象中,沉迷于过度的、极致的自我表露,建立在影像景观基础之上的自我景观化开始形成,这也是一种消费身体和隐私生活、以自我为中心的自恋与表演文化。四是浅层阅读狂欢与深层孤独并存。“短平快”的Vlog等短视频让人们习惯于浅表化阅读与视觉接受,受众无比享受短时间内跟随碎片化的叙事逻辑挖掘故事线索所带来的快感,于潜移默化之中,聚焦小格局的视野框架并沉浸其中,淡化了对文本内容的全局性统筹。而在社交平台上获得短暂快感与狂欢之后,内心深处由于缺乏现实交流而产生的焦虑和孤独仍然无法完全化解,甚至会加剧。社交影像中的浅层阅读狂欢无法真正触达和消除当代人们内心的深层孤独,适当走出虚拟影像,多关注真实生活,或许是弥补情感缺失的一种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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