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肺炎疫情期间疾控人员工作状况及情绪耗竭的影响因素分析
2020-11-26邱倩文黄冰张弘玥郝莹李致兴陈雄飞王子晨王声湧董晓梅
邱倩文 ,黄冰,张弘玥,郝莹,李致兴,陈雄飞,王子晨,王声湧,董晓梅*
(1.暨南大学基础医学院公共卫生与预防医学系,广东广州 510632;2.广州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基层公共卫生科,广东广州 510440;3.美国加州大学欧文分校公共卫生学院,加州尔湾CA 92697)
2020年1月30日世界卫生组织宣布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正式命名为Corona Virus Disease 2019(COVID-19),本文简称新冠肺炎,本次疫情构成国际关注的突发公共卫生事件[1].现在国内疫情防控形势总体稳定向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CDC)工作人员作为传染病疫情防控的主力军,承担着流行病学现场调查、核酸检测、环境消杀、组织科研攻关等重要工作,为全国疫情防控做出了巨大贡献,同样是最美“逆行者”[2].
流行病学调查是新冠肺炎疫情防控中的一项重要工作,其在控制传染源,隔离密切接触者,精准切断病毒的传播途径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3].目前鲜有文献报道新冠肺炎流行期间CDC工作人员的工作状况,本研究调查在新冠肺炎流行期间我国各级CDC工作人员的工作情况和心理状态,并比较承担流行病学调查的人员(简称流调员)和非承担流行病学调查人员(简称非流调员)的差异情况,旨在为保障CDC工作人员的心理健康、稳定我国公共卫生人才队伍并进一步健全与完善我国疾病预防控制体系提供参考意见.
1 对象与方法
1.1 研究对象
2020年2月26日~3月8日,采用方便抽样法和滚雪球抽样法,调查我国各级CDC工作人员.收集问卷411份,剔除无效问卷8份,最终获得有效问卷403份,问卷回收有效率为98.1%,调查对象主要就职于广东、北京及广西等省级行政区.
1.2 研究方法
利用问卷星网站设置网络问卷,本问卷为匿名问卷,不涉及姓名、身份证号码等敏感信息.利用工作微信群、毕业学生群将网络问卷发送给调查对象,所有调查对象对调查目的均知情并同意配合调查.
1.3 研究内容
本次研究问卷设计的内容如下.
(1)基本情况:调查对象的性别、年龄、婚姻状况、教育程度、就职地、职称、职位及工龄.
(2)新冠肺炎期间工作情况:每日工作时长、主要承担工作及职业暴露情况.
(3)心理情况:
①压力来源;②担心被感染新冠肺炎的程度:采用1~10分自评分法,评分越高说明担心被感染的程度越高,以1~3分为低担心程度,4~6分为中等担心程度,7~10分为高担心程度;③职业情绪耗竭程度:5个条目,采用职业倦怠调查普适量表[4-5]中的情绪耗竭维度进行调查;④职业奉献程度:5个条目,采用职业敬业度量表[6]中的职业奉献维度进行调查;⑤职业自我概念:6个条目,利用职业认同量表[7]中的职业自我概念维度进行调查,所谓“职业自我概念”是指职工对于职业态度、价值观、需求和能力的自我认知的清晰和确认程度[7];⑥组织支持感:5个条目,自行设计量表评估CDC机构对工作人员贡献的认可程度、对员工健康的关心程度和提供的工具性支持情况.上述③~⑥共4个维度Cronbach'sα系数分别为0.933、0.894、0.912、0.949,均采用5级评分法,评分1~5分别代表:非常不符合、不符合、一般、符合、非常符合,相加得分越高分别代表调查对象的职业情绪耗竭程度越严重、职业奉献精神越高、职业自我概念程度越高、组织支持感越高,以条目平均分>3分为高情绪耗竭、高职业奉献、高职业自我概念、高组织支持感.相关标准参考文献[8],若职业情绪耗竭的条目平均分>3分,则判定为职业情绪耗竭.
1.4 质量控制
经专家评审后通过便利抽样法对20名CDC人员进行问卷预调查和访谈,并提出相应修改意见.每微信号限作答1次,排除答题时长<100 s或>1 200 s的问卷.
1.5 统计分析
通过SPSS 20.0软件进行统计分析.数据满足正态分布,以均数±标准差()来描述计量资料,以例数、构成比(%)描述计数资料.把总调查人群分为流调员和非流调员进行比较,单因素分析采用t检验、方差分析、χ2检验、Kruskal-Wallis H秩和检验方法.采用Pearson相关分析来分析连续变量与职业情绪耗竭的相关性,多因素分析采用多重线性回归分析,以P<0.05为有统计学差异.
2 结果
2.1 被调查CDC人员的基本情况
调查对象中男性149名和女性254名.年龄30~39岁占36.2%、工龄10年以下占42.4%、已婚占68.2%、本科学历占59.8%,初级职称占40.2%,详见表1.
表1 新冠肺炎疫情期间调查的CDC工作人员基本情况Table 1 Summary of basic information of CDC staff investigated during the COVID-19 outbreak
2.2 疫情期间CDC人员的工作及心理情况
2.2.1 工作情况
CDC人员身兼多职,150人次承担流行病学调查,136人次承担资料整理,99人次承担科普宣传,90人次承担采样检测,85人次承担督导检查,83人次承担管理协调,71人次承担病毒消杀,66人次承担疫情监测,66人次承担指导培训,53人次承担应急物资保障,36人次承担分析决策工作.疾控人员平均工作时长为(9.51±3.40)h,其中23.1%(93/403)、35.2%(142/403)、41.7%(168/403)的工作人员平均每日工作时长分别为<8 h、8~9.9 h、≥10 h.分别有30.0%、41.2%、53.1%、37.0%的工作人员需要接触新冠肺炎确诊患者、疑似病例、密切接触者和检测标本.流调员的平均工龄小于非流调员,与非流调员相比,流调员接触确诊患者、疑似病例、密切接触者和检测标本的比例较高,日均工作时间较长,职业情绪耗竭较严重,均有统计学差异(P<0.05),见表2.
2.2.2 压力来源
本次调查人群的3大主要压力来源:传染风险大(50.9%)、超负荷工作(42.4%)、工作家庭不能兼顾(40.9%).非流调员的3大压力来源:传染风险大(49.8%)、工作家庭不能兼顾(38.7%)、社会高度重视关注(36.0%);流调员的3大压力来源:超负荷工作(58.0%)、传染风险大(52.7%)、工作家庭不能兼顾(44.7%),见图1.经四格表χ2检验显示,流调员的上级追责压力(χ2=7.195,P=0.007)和超负荷工作压力(χ2=23.707,P<0.001)大于非流调员.
图1 新冠肺炎疫情期间CDC工作人员压力来源比较Fig.1 Comparison of sources of stress among CDC staff during COVID-19 outbreaks
2.2.3 心理状态
CDC人员职业情绪耗竭的检出率为44.7%(180/403),根据条目平均分都>3分,职业情绪耗竭程度、职业自我概念、职业奉献、组织支持感程度均较高,担心被感染新冠肺炎的自评分为(4.9±2.8)分,为中等担心水平;流调员的职业情绪耗竭检出率为58.7%(88/150),而非流调员的检出率为36.4%(92/253),流调员的职业耗竭程度高于非流调员(P<0.05),详见表2.
2.3 CDC人员职业情绪耗竭的影响因素比较
2.3.1 职业情绪耗竭影响因素的单因素分析
不同年龄、职位、教育程度的CDC人员的情绪耗竭得分存在统计学差异(P<0.05);不同职位的非流调员的情绪耗竭得分存在统计学差异(P<0.05);不同教育程度的流调员的情绪耗竭得分存在统计学差异(P<0.05),详见表3.在总人群和非流调员中日均工作时长、担心被感染程度与职业情绪耗竭程度呈正相关(P<0.05);组织支持感、职业自我概念与职业情绪耗竭程度呈负相关(P<0.05).在流调员中担心被感染程度与职业情绪耗竭程度呈正相关(P<0.05);组织支持感、职业奉献、职业自我概念与职业情绪耗竭程度呈负相关(P<0.05),详见表4.
表2 新冠肺炎疫情期间CDC人员工作及心理状态情况比较Table 2 Comparison of working and psychological status of CDC staff during COVID-19 outbreak
表3 新冠肺炎疫情期间CDC人员职业情绪耗竭得分的单因素分析Table 3 Results of single-variable analysis of occupational emotional exhaustion scores of CDC staff during COVID-19 outbreak
表4 连续型变量与情绪耗竭得分的相关性分析Table 4 Correlation analysis between continuous variables and occupational emotional exhaustion scores
2.3.2 职业情绪耗竭影响因素的多因素分析
通过建立3个回归模型比较总人群、非流调员及流调员的职业情绪耗竭的影响因素,以职业情绪耗竭得分为因变量,参照单因素分析结果筛选变量作为自变量进行多重线性回归.
3个回归模型容忍度均大于0.1,不存在多重共线性.如表5所示在总人群中,与一般职员相比,中层干部和领导人员的情绪耗竭程度更高,日均工作时间越长、担心被新冠肺炎感染的程度越高,情绪耗竭程度越严重;职业自我概念程度和组织支持感得分越高的人,情绪耗竭程度越低.标准化β结果显示担心被感染的程度和职业自我概念程度对总人群职业情绪耗竭程度的影响最大.在非流调员中,组织支持感越高,情绪耗竭程度越低;担心被感染程度越高,情绪耗竭程度越严重.标准化β结果显示组织支持感和担心被感染的程度对非流调员职业情绪耗竭程度的影响最大.在流调员中,接触检测标本和担心被感染程度越高的人员,情绪耗竭程度越严重;工龄长和职业自我概念程度得分越高的人,情绪耗竭程度越低.标准化β结果显示,担心被感染的程度与职业自我概念程度对流调员情绪耗竭的影响最大.
表5 CDC人员职业情绪耗竭影响因素的多因素分析Table 5 Multivariate analysis of correlated factors of occupational emotional exhaustion among CDC staff
3 讨论
3.1 CDC人员职业情绪耗竭情况
中国新冠肺炎疫情总体防控形势稳定向好,离不开全国各级CDC人员在岗位上的艰苦努力工作.新冠肺炎疫情是对我国疾病预防控制体系的一场考验,通过对CDC人员工作状况进行调查,有助于了解CDC人员在抗击新冠肺炎流行期间的工作状态和心理情况,可为保障CDC人员的身心健康和稳定公共卫生人才队伍提供参考意见.本研究表明新冠肺炎疫情期间,CDC人员超负荷工作,其职业情绪耗竭检出率为44.7%,与在抗击新冠肺炎疫情中45.0%的一线医护人员出现耗竭感接近[9],高于非新冠肺炎流行时期CDC人员的情绪耗竭检出率[5],提示CDC人员存在着与一线医护人员相同的职业情绪耗竭.研究表明职业情绪耗竭会对主观幸福感和健康状况产生负面影响[10],因此疾控部门应重视疫情流行时期CDC人员的情绪耗竭情况,及时采取有效措施保障职员的身心健康.
3.2 流调员与非流调员的工作状况比较
现场流行病学调查是新冠肺炎疫情预防控制工作的关键性措施和重要环节,调查的根本目的是控制疫情蔓延、确定病因,以便及时采取有针对性的措施防止新冠肺炎流行[11].流调员承担现场流行病学调查工作,每当出现新确诊的新冠肺炎患者,流调员在一线进行确定传染源和传播途径、追踪和管理密切接触者等工作,需开展与患者面对面的调查,且必须在规定时间内完成流行病学调查报告,工作强度和感染风险极大.与非流调员相比,流调员的日均工作时间要长2.9 h,面临的上级追责压力和超负荷工作压力分别高出11.1%、24.8%.职业情绪耗竭是自身的情绪资源过度消耗,感到工作特别累和压力特别大,对工作缺乏冲劲和动力,甚至出现害怕工作的情况[4,12],是职业倦怠的核心成分[13].流调员比其他类型的CDC人员的职业情绪耗竭检出率高出22.3%,疾控体系部门需重视流调员的职业情绪耗竭和超负荷工作情况,应从实际情况出发,在疫情高峰期合理安排人手参与流调工作,减轻流调员的工作强度和上级追责压力,保障流调员有足够的睡眠时间和用餐时间,才能确保流调员身心健康,减少职业耗竭.本研究显示工作和家庭不能兼顾是各类CDC人员的共同的主要压力来源,由于我国各级CDC普遍存在人员严重不足,人才流失严重的情况[14],在新冠肺炎防控期间CDC人员面对大量的疫情防控工作,难以承担照顾家人的责任,疾控体系部门和社会应给予奋战在疫情防控的CDC人员的家属更多的关爱.公共卫生与预防医学类专业本科生和研究生是公共卫生队伍人才的后备军,建议在面对重大突发公共卫生事件时,在做好安全防护措施的前提下让学生参与到CDC的重要防控工作中,锻炼和培养学生的实践操作能力和减轻CDC人员巨大的工作负担.同时相关部门应采取有效措施稳定现有的公共卫生人才队伍,提高CDC人员的社会地位和薪酬福利待遇,减少CDC人员的流失,并且采取措施吸引高素质人才加入到公共卫生队伍中.
3.3 CDC人员职业情绪耗竭的影响因素分析
在新冠肺炎疫情流行期间,与普通群众一样,CDC等医疗卫生领域的工作者也同样因承受巨大心理压力而导致焦虑、恐惧等心理问题[15],疾控部门应重视CDC人员的职业情绪耗竭情况,及时采取针对性措施减少产生情绪耗竭的发生.多因素分析发现CDC人员担心被感染新冠肺炎程度的越高,职业情绪耗竭程度越高.新冠肺炎的传染性很强,截至2020年2月11日共有1716名医务工作者确诊感染新冠肺炎[16],疫情初期全国存在防疫物资供应不足和医疗卫生人员防护意识不足的情况,建议今后加强物资保障和预防知识培训工作,并提供专业的心理咨询服务,缓解CDC人员担心被感染的焦虑程度,以减少其情绪耗竭.本研究提示在CDC人员中职业自我概念越低,职业情绪耗竭越严重,与在护士群体中职业自我概念与情绪耗竭呈负相关结果类似[17],CDC应促进职工的职业自我概念发展,提高职员对其职业价值与技能的自我评估.本研究提示中层干部和领导人员的情绪耗竭程度较高,与李玉莲等[5]研究一致,这可能与担任高职位的人员在新冠肺炎防控期间承受较大压力有关.CDC职员的组织支持感与情绪耗竭程度呈负相关,加强组织支持可降低工作不安全感对员工心理健康的负面影响[18],并且降低负向调节情绪耗竭与员工离职倾向之间的关系[19],组织支持感体现了疾控系统在新冠肺炎疫情防控中对职工身心健康的关心和工作的认可程度,因此CDC应不断提高对系统内工作人员的组织支持力度,以降低其情绪耗竭程度.在流调员中,接触检测标本的人员比不接触检测标本的人员情绪耗竭程度高,与检测标本人员的被感染风险高,使得接触检测标本的流调员在工作中的高度紧张有关.建议工作人员在存在职业暴露风险时,必须严格做好防护措施,保障自身安全.本研究显示在CDC人员中工龄与情绪耗竭程度无关,与李玉莲等[5]研究一致,而在流调员中,工龄越高,流调员的职业耗竭程度越低,与刘维等[20]在三级甲等医院护士中的研究结果类似,可能与工龄高的流调员因经历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的流行病学调查较多,有丰富的现场调查经验从而减缓了工作中紧张感和压力感有关.
4 小结
抗击新冠肺炎疫情期间,CDC工作人员超负荷工作,面临巨大工作压力和感染风险,职业情绪耗竭检出率高,相关部门应该给予适当的关怀与支持,尤其需关爱流调员的状态,可通过提高职员对其职业价值与技能的自我认同感、增强组织支持力度和降低担心被感染的心理负担来减轻其职业情绪耗竭程度,并且应扩大疾病预防控制系统的人才队伍,以减轻现有CDC人员的工作压力.本调查的不足与展望:因为疫情期间条件所限,本调查采用网络非概率抽样的方法进行调查,样本代表性受到一定限制,但本研究结论和发现仍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本研究是对新冠肺炎抗疫期间的疾控人员的工作状况和情绪耗竭的影响因素调查,后续可开展其他时期疾控人员的工作状况和心理状态调查并进行比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