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曲《游击乐》：提升民众抗日激情

尹志兵

关于抗战的研究，一直是学者们关注的热点。目前，已有不少学者开始关注电影、戏剧、音乐等文艺的研究，如对《黄河大合唱》等抗战歌曲的研究，对抗战研究的全面性形成有利的补充。但多是从创作特点、艺术特色以及传播等角度来展开论述，很少有人关注国民党军向中共军队学习并使用的游击战。作为中共早期党员的张寒晖所写的《游击乐》，是对国民党军队在中条山一带开展游击战的记录。对歌曲《游击乐》产生的时代背景、歌曲的结构与表达以及歌曲的功能等进行分析，也是关注抗战研究的一个角度。

中条山游击战为《游击乐》的产生提供了条件

1927年秋收起义后，毛泽东、朱德、周恩来等人在井冈山开创了中国第一个革命根据地。为巩固和发展根据地，就需要发展军事武装，当时红军只有万余人，湖南、江西的敌人却很强大，常常进剿红军。为保存有生力量，改变敌我力量对比，毛泽东提出在农村开展工农武装割据斗争，实行“农村包围城市”的战略部署，并提出“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的游击战术。土地革命战争时期，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中国工农红军，根据敌强我弱的特点，依托根据地进行游击战，不仅保存了已有的军事力量，同时也在战争中不断发展壮大自己。进入抗日战争时期，新四军、八路军坚持深入敌后，长时期、大规模地开展游击战，有力地打击了侵华日军和伪军。中国人民在长期的战争中，创造了许多独具特色的游击战战法，如麻雀战、地道战、破袭战、地雷战、围困战、伏击战等。进入解放战争时期，这些灵活机动的游击战战法，与正规战相配合，不断获得胜利，直至全国解放。在中国共产党领导的革命战争中，游击战显示出独有的价值，地位十分重要。

全面抗战时期，蒋介石认为当时的军备不允许硬拼力战，白崇禧也曾说：“中共可以打游击，国军当亦能打游击。”卫立煌更是向朱德学习游击战术。1936年下半年，中共在山西与阎锡山组建了“山西牺牲救国同盟会”，以特殊的形式在山西建立起抗日统一战线。1937年8月，中共中央在洛川会议中确定了“独立自主的山地游击战”方针，11月在临汾举办的中共县委书记训练班上，中共中央北方局传达了洛川会议精神，并要求晋南各级党组织广泛开展游击战争。阎锡山也颁布了《人民抗日武装自卫队组织条例》，并公开提出“贯彻全民抗战，组织自卫队、游击队，开展游击战争”的口号。1938年2月，在太岳山区韩信岭一带的抗战失败后，衛立煌率部向中条山区转移，并在当今山西的翼城、垣曲、沁水一带建立了根据地，开始“一面发动游击，一面筹划补充兵源与就地给养及屯粮等事”，并开始发展工农业生产。

全面抗战初期，日军利用飞机、大炮、坦克等机械化部队，迅速占领了保定、石家庄、包头等地，却在晋北遭到强烈抵抗。除空袭之外，在陆地作战时，面对国共双方的正面战与游击战，深受其扰，导致一些日本士兵开始产生厌战情绪。日军中一个旅团长在1937年9月29日的日记中这样讲道：“红军使我头痛。我们日本军人只能在白天作战，红军却能在任何时候作战……我非常疲倦，在这样的时刻，在我们全都非常疲倦的时刻，身为军官的我们是无法指挥部队的。”甚至日军中出现一些反对军国主义的声音，在八路军缴获到的日本军队部分军人中流传的一份宣言中讲道：“1.日本对中国的侵略是犯罪;2.中国不是日本人民的敌人;3.日本军阀才是敌人。日本全体军民必须团结起来打倒军国主义分子。”

张寒晖根据抗战形势的变化，以及“发展抗日的游击战争”的军事需要，为了配合全民游击战争的宣传，1937年洛川会议后，他开始思考为中条山的抗日武装创作一首《游击乐》。他虽然没有到过中条山，也没有打过游击战，但他组织的救亡团体中的进步青年和他的学生中，不少人参加了中条山的抗日武装，张寒晖与这些同志保持着经常性的接触与联系，让他能够具体了解到前线游击战士的战斗生活，并且他能从地下党的文件中反复学习中共关于抗日游击战争的战略战术。这些构成了他在创作上的生活基础与思想基础。

张寒晖的经历使《游击乐》的产生成为了可能

张寒晖自幼喜欢音乐，学生时期在北京跟随熊佛西、赵太侔等人学习戏剧表演，并跟随赵元任先生学习音乐，著有《论国防音乐》等文章，在校期间曾组织成立了“五五剧社”。由于表现优秀，“1925年10月，经邓鹤皋同志介绍，加入中国共产党”，在北大接受党训期间，常与时任中共北方区党委书记李大钊接触，在李大钊的领导下多次组织学生游行等活动，是一位坚定的马列主义者。1927年“四·一二”反革命政变爆发，北京处于白色恐怖笼罩之中，一大批中共党员与进步学生被迫离开北京。张寒晖由于在北京参与组织学生游行以及组织学生进步社团，为躲避军阀捕杀，趁夜色逃回老家河北定县西建阳村。河北定县的民间歌曲比较发达，张寒晖自小就与民歌结下不解之缘，小学时就会唱《小放牛》《小白菜》等歌曲。逃难回家期间，张寒晖曾参与定县秧歌的收集整理与记录，为从话剧演员转为词曲作家奠定了基础。

1936年夏，张寒晖第二次来到西安，以教员的身份在陕西省立二中一边教学，一边开展救亡宣传工作，并成立了《斧头剧团》。在二中为学生排练话剧《鸟国》时，为了解决剧目中的配乐问题，张寒晖从此走上了作曲的道路。他一生共写作歌曲70余首，绝大多数为词曲同作，他的作品多以民间歌曲为基础，进行改编而成，深受人民大众喜欢。周巍峙曾形象地用“一声‘松花江，不觉泪满腔。一唱‘大生产，浑身有力量”，来形容张寒晖的歌曲。

歌曲《游击乐》的词曲作者同为张寒晖，使用最简单的音乐技法，结合民间歌曲风格，主要在“乐”字上做文章，从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与游击战士的乐天派性格入手，来刻画音乐形象。用生动而简单的音调描写出游击队员的音容笑貌，用赋予动力性的附点节奏型营造出铿锵有力的步态律动，歌唱时不由得会使人感受到斗志昂扬的行军场面。

该曲为二部曲式结构，用赋予坚定感的纯四度、纯五度音高进行，来树立歌词意境中坚定的革命信心，使之勇往直前。“肩上挂着抢，手榴弹挂胸膛，挺着胸脯儿，前进，前进。”“爬过了万重山，渡过了大小川，搜索着敌人，前进，前进。”第一部分的主题动机运用纯一度来表现行走时双脚踏步，继而结合纯四度与纯五度音程转位的方式表达向前行走的步伐，恰到好处地使歌词和身体的律动相吻合，演唱时会不由自主地唤起身体的动态反应。音乐的气势能够自然地带动起激昂的情绪，表达了游击战士豪迈、乐观的精神面貌，活泼中透出雄健的人物性格。乐曲的第二个部分为副歌，为表现游击队神出鬼没的战斗和取得胜利后的欢乐情绪，在音高材料选取上，使用第一部分的大二度进行，并在乐节之间使用纯五度下行模进“56 5|12 1|56 54|32 1| ”，节拍由4/4拍变成了赋予动力的2/4拍子，加强歌词的语气重音“见敌 人，莫惊 慌，急忙 趴在 大路旁。”“照目 标，瞄准 枪， 乒 乒 乓乓 乓”，这些具有指示性的歌词，使音乐表达清晰，语气自然。第二部分的第二句是第一句的加花变奏，音调不变，易于演唱记忆。5·6  5 55 | 12 1|“小车  推我们， 大车 装”，5·6 54|32 1 | 唱着 歌儿  进村庄”。最后音乐采用前面的纯四度音高进行表达“汗淌淌，乐洋洋”不畏艰难，不怕牺牲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结合反复运用的乐句5·6  54|3 2|1—||音高进行下行，表达坚定、坚决把敌人消灭光的决心和乐观主义精神。歌曲尾部 “一、二、三、四”的喊声，使战斗的场景与生活气息油然而生。

经过半年的琢磨与修改，于1938年夏完成并定稿的《游击乐》，正是用如此简单的技法，结合民间歌曲风格写出的歌曲，使人唱起来朗朗上口，易于传唱。歌词内容紧贴时代，为战士在战场上提振士气起到了积极作用。

《游击乐》在战争中发挥出与武器同等重要的作用

音乐是思想外部精神世界的一种载体，其中定会蕴含着作者的情感和當时的现实生活主观态度，是生活的真实写照，音乐所表达的思想内涵会与时代主题紧密相连。张寒晖作为抗战时期为数不多的大学生，一名中共党员，在国家危难存亡的关键时刻，与一般群众的思想境界截然不同，他的作品体现出的情感，源自他满怀的政治抱负、满腔的热血，以及对国家、民族命运的思考，不仅是爱国主义精神制高点在音乐上的一种独白，也是张寒晖对来自现实的思考，具有强烈的时代精神。

全面抗战初期，八路军、晋绥军、东北骑兵等部队在晋北奋勇杀敌，但终究抵挡不住拥有飞机、大炮、坦克的日军。此时，百姓需要在心灵上得到温暖，战士需要鼓舞士气。值国难当头之时，中条山地区国共双方的对日游击战开展正酣，张寒晖创作了歌曲《游击乐》，发挥了音乐以鼓舞士气的作用，并成为反映我国抗日战争的优秀游击队歌曲之一。

“人们能与音乐中所蕴神韵互交，这一互动过程，可谓之乐能动神，神可感乐，”这是音乐所具有的社会功能。歌曲《游击乐》在写作中，将民族化、群众化与生活化相统一，以其简单朴实的音乐展现形式，反映出战场面貌、精神信仰与审美追求。以其独有的律动和审美体验，在潜移默化中引导着人们为民族解放奉献青春的使命担当，从而体现出音乐“化人”的功能，达到了鼓舞士气，增强必胜之信心的功效。在战火连连的时代中，歌曲将正确的价值取向凝集在音乐中，用音乐的语言引发民族情感的共鸣，切实鼓舞着军人的抗战勇气。歌曲传入中条山后，就立即受到游击战士的喜欢，同时在新四军、八路军以及其他抗战力量中，都广为传唱，传唱开的《游击乐》，在地方群众与民兵中影响甚广，也深受老百姓喜欢，对凝聚民众的抗日力量同样起到了积极作用。唤醒了群众的民族意识，一些群众主动投入到抗日的游击战之中，一些群众积极生产支前，为军队送去各种物资，为全民抗战赢得了群众支持。

歌曲《游击乐》在中条山革命根据地开展的游击战争期间，既鼓舞革命士气，增强抗战必胜信心，还丰富了革命群众的生活，帮助提高了战士的文化素养和革命情操。同时，对宣传战争的战略战术、革命路线、方针政策、动员群众参军以及动员社会力量为抗战服务等，都起到了非常积极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