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妆淡抹总相宜
——从阿斯塔那出土文物看唐代西域女子装扮
2020-11-25□
□
中华民族具有5000多年的文明发展史,各民族共同开拓了祖国的辽阔疆域,共同书写了悠久的中国历史,共同创造了灿烂的中华文化,共同培育了伟大的民族精神。盛唐气象则是各民族共同铸就的历史辉煌的缩影之一。这得益于唐朝统治者吸取隋朝灭亡的惨痛教训,对内轻徭薄赋、发展生产,对外以兼容并包的胸怀吸引万国来朝,因此,呈现出政治安定、物质经济高度发展、文化艺术交流交融的局面。
唐朝统一中原后,在西域这片广袤的地域内先后设置安西大都护府和北庭大都护府,建立郡县制、羁縻府州制相结合的管理体系,有效地行使中央政府的管辖,有力地推动了西域经济文化的迅猛发展。西域地处丝绸之路的交通枢纽,日益成为中西经济、文化交流的大动脉,客观上促进了东西方文化在西域的传播,而中原地区的装扮技法和服饰艺术也在西域地区广为流传,并与当地服饰艺术交相辉映。吐鲁番作为唐朝经营西域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之一,其文化艺术水平也是大唐并蓄兼收的社会风气在西域的具体再现。吐鲁番阿斯塔那唐墓出土的俑塑和绘画作品无疑证明了这一点。
一、简述阿斯塔那唐墓出土的绢衣彩绘俑
吐鲁番之所以能发现大量由泥、木等材料制作而成的俑塑作品和绢、麻等材质的绘画作品,与它特殊的地理环境和独特的葬俗密不可分。众所周知,吐鲁番四周环山,阻挡了进入盆地的气流,逐渐形成了日照时间长、气温高、昼夜温差大、降雨量少的特点,享有“火州”的美誉。就阿斯塔那墓地考古发现而言,俑塑包括动物俑、人物俑两大类。人物俑的造型涵盖了唐代吐鲁番地区各个社会阶层、不同种族的人物形象,除了佛教传说中的天王俑、力士俑等宗教题材形象之外,绝大多数是文官俑、武官俑、武士俑、男女侍俑、男女骑马俑、牵马俑、牵驼俑、贵妇俑、妇女劳作俑、伎乐俑、舞蹈俑等现实生活中的人物形象。这些现实中的人物形象既有汉人,也有生活在吐鲁番地区被人们称之为“胡俑”的各族人群。其中,随墓主人陪葬的绢衣彩绘木俑,不仅仅再现了墓主人生前歌舞升平的生动场景,还实证了唐代西域各族人民创造了绚丽多彩的音乐舞蹈艺术的史实。从阿斯塔那古墓葬群出土的绢衣彩绘木俑来看,每位舞女均是身着华丽丝绸制成的服饰,不过,头部梳起不同的发式,面部的化妆也是十分诱人,无疑是西域女子梳妆打扮和服装款式的真实再现。阿斯塔那206号墓出土的三件绢衣彩绘木俑便是典型代表之一。我们首先介绍的这件绢衣彩绘木俑,通高29.8厘米,是一位身穿精美服饰的舞女。这位翩翩少女头挽高髻,粉面浓眉,皮肤白皙,额间贴有花钿,丹凤眼高鼻梁,双腮涂红,颊上描面靥,朱唇微闭。上身穿窄袖绿绫襦衣,外着联珠团花纹半臂,肩披白点纹黄色披帛,下身穿红、黄相间的竖条纹长裙,腰间丝带固定。隋唐至五代时期妇女的基本服饰,以襦衫、长裙搭配,再辅以半臂、披帛及带饰等为主要特征。①由此看来,舞女这样的衣着装束,不仅反映了唐代西域女子偏爱装扮的时尚和穿窄袖短襦与长裙曳地的风范,也是唐代中原服饰制度流传到西域地区的实证。此外,永泰公主、韦顼、李寿等唐墓壁画和文物中不乏穿这样服饰的女子形象。
这件舞女俑头部梳的发式是高髻,也叫峨髻,是唐代最为流行的发髻之一,在元稹《李娃行》②和李贺《二月》③等诗歌可以窥见一斑。从阿斯塔那古墓群出土的女子形象中有不少留高髻者来看,这种发式在西域也是很普遍的。阿斯塔那188号墓出土的那尊高梳发髻的女俑头像也是如此。
女俑所穿的半臂衣料是织有联珠纹瑞兽锦,两个联珠环分布在前胸两侧,突显了精美绝伦的装饰风格。有学者④研究指出,联珠纹是自5世纪以后在中国西北及北方的丝绸之路沿线比较流行的纹饰之一,有环形联珠纹、线形联珠纹和菱格状联珠纹三种。这种纹饰在中国的流行主要集中在晋唐时期的丝路沿线,与受到西域的影响分不开的。西安、洛阳、敦煌莫高窟壁画以及青海省都兰吐蕃墓葬出土丝织品上都发现这种纹饰。吐鲁番阿斯塔那古墓群出土丝织品上的联珠纹内发现了绘有鹿、对鸭、猪等动物形象,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唐代西域女子与中原一致穿着风格的同时,也呈现了融合东西方文化交流互鉴的印迹。
仔细观看这位女俑穿的长裙很特别,由于受西域胡风的影响,将裙腰向上提过腰,甚至会提高到胸乳部位。这种高腰裙在西安、敦煌、吐鲁番等地的唐墓出土的文物中都有体现,女俑穿的长裙已经过腰了,呈由红色与黄色相间的竖条纹。据专家考证⑤,这是间裙,或作“裥裙”,是用两种或者两种以上颜色的材料相互间隔排列而做成的裙子。每一间隔称一“破”,唐代有“六破”、“七破”和“十二破”间裙,有红绿、红黄、黄白等不同的颜色。
同墓出土的另一件彩绘舞女俑也是穿红黄相间的长裙,裙腰提及到胸部。不同的是,上身穿彩色窄袖绢衣,腰系花锦宽带,披帛绕肩,衣裙曳地,宛若真人。⑥细观这件舞女俑的面部淡抹胭脂,绘斜红状靥,唇点朱。眉间饰红色花钿,造型独特,由上中下三部分组成,上部为垂叶纹,中部为中空的桃形,下部为一个上扬的飘带。
同墓出土的第三件舞女俑,通高37.5厘米,身材比例适度。发髻高耸,似振翅欲飞的惊鸿的双翅,额际描红色飞燕状花钿,眉清目秀,双颊绘斜红状靥,樱桃小嘴点红,嘴角点有浅浅的酒窝。由纸捻成的双臂,插入肩部两侧的小孔内,这样可以展现不同的舞蹈动作。上身穿米黄色长袖绢衣,外罩披帛搭肩,下身穿橙色齐胸长裙,腰系丝带。这种彩绘与雕塑的巧妙结合,具有很强的艺术感染力。惊鸿髻因如振翅欲飞的飞鸟而得名,在西安市永泰公主墓壁画、不少唐墓三彩仕女俑以及甘肃省麦积山妓乐壁画中都是这样的发式。阿斯塔那古墓群出土的《舞伎图》绢画中的舞伎也可以见到类似的装束。
二、穿男装的女子形象
女子穿男装,是唐代女子服饰的特色之一。唐代前期,特别是盛唐时期,从宫廷侍女到士流之妻,女扮男装成为一种社会风尚,表明盛唐女性乃至整个社会与南北朝甚至唐以后不同的性别意识。⑦从考古发现来看,女子所穿男装的款式有圆领小袖长袍和翻领小袖长袍两种。圆领长袍和腰间系带是唐代男子的常服款式。《新唐书·五行志》曾记载,太平公主在高宗举办的宴会上身穿紫色衫(袍),腰间系玉带,带环上饰有各种不同的物件。在永泰公主、章怀太子、房陵大长公主墓、阿史那忠墓等唐代墓葬壁画中刻绘有这些女扮男装的宫女或侍女形象。⑧阿斯塔那古墓群出土的绢画《舞妓图》、《弈棋图》和彩绘侍女俑也有发现。阿斯塔那唐墓出土的绢画《弈棋图》中的四位侍女,头梳不同的发髻,穿着不同颜色的圆领长袍,腰系丝带,俨然一派女扮男装的形象。彩绘侍女俑头梳丫髻,柳叶眉,丹凤眼,身穿绿色圆领长袍,下穿白色长裤,右手抚肩,左手置于腹部,若有所思。
此外,这里发现的彩绘胡人泥俑和彩绘胡人木俑戴幞头或尖顶毡帽,但都是穿不同颜色的翻领长袍。穿翻领长袍的女子形象在绢画中也有发现。《舞妓图》绢画中也有穿翻领长袍的女子形象。该女子头梳高髻,眉间贴飞燕的花钿,双颊描红,小嘴点朱。最引人注目的是,身穿翻领长袍。
三、结语
由此看来,吐鲁番地区发现的唐代女子的穿着服饰,有襦裙装和男子装两种款式,也许是当时各族人民的生活写照;更重要的是,它体现了唐代西域地区多元文化并存的历史见证之一。
注释:
①赵连赏著:《中国古代服饰》云南人民出版社,2007年,231页。
②元稹《李娃行》:“髻鬟峨峨高三尺,门前立地看春风”。详见:彭定求:《全唐诗》(第12册),中华书局,1985年,93页。
③李贺《二月》:“金翅峨髻愁暮云”。详见:彭定求:《全唐诗》(第11册),中华书局,1985年,113页。
④韩香:《隋唐长安与中亚文明》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68—269页。
⑤赵连赏著:《中国古代服饰》云南出版集团有限公司云南人民出版社,2007年,233页。
⑥高愚民:《从几件新疆博物馆藏文物看唐代女子花钿装饰艺术》《新疆艺术学院学报》2012年第4期,26页。
⑦荣新江:《女扮男装——唐代前期妇女的性别意识》原载邓小南主编《唐宋妇女与社会》下,上海辞书出版社,2003年8月,723-750页。
⑧转引自:韩香:《隋唐长安与中亚文明》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8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