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观别人,也是观自己
——评莫言《晚熟的人》
2020-11-24袁媛
文_袁媛
莫言创造了一个以“高密东北乡”为地标的文学世界,这片土地上融汇了真实与想象的故事,不仅可以看作中国社会的缩影,并且能延伸至全人类的生存境遇。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这句脍炙人口的诗,出自《诗经》,是一位游子归乡后的感触。莫言在《晚熟的人》里,也写到归乡者。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莫言并非游子,而是在获诺奖后,以新的身份回乡。他坦言:书里的“我”,起码是我的一部分。我跟小说里的莫言是在互相对视,我在看他,他在看我。
返乡后的他,都经历了什么?我想从书里的一篇小说写起。“自从在我的家乡蛟河北岸拍摄过电视连续剧《黄玉米》后,当地政府在电视剧所搭景观的基础上,迅速把这里建设成了一个在半岛地区赫赫有名的旅游热点。”这里的《黄玉米》,显然指代的是《红高粱》。《红高粱》火了,借此生财的机会来了。
“我”低调地回到故乡,遇见了当年的老邻居蒋二,蒋二这些年借着“我”获奖的机会发了财,开起地龙公司,日子过得蛮畅快。他自诩是一个“晚熟的人”,并给早熟和晚熟下了定义:有的人,小时胆小,后来胆越来越大。有的人,少时胆大,长大后胆越来越小。前者是晚熟,后者是早熟。
而胆量与“熟”的关系,借用莫言的表述,从文学与艺术的角度理解,便是指作者的创造力。“你不希望自己过早定型,就不希望自己过早成熟,希望自己能够晚熟。”熟悉莫言小说的读者都知道,他的小说在结构上有丰富的变化:《红高粱》采取了福克纳《喧嚣与骚动》的写法,同一个故事通过多人来讲述;《丰乳肥臀》用“星空式结构”,以母亲为核心,与众儿女各自的身份,组合成璀璨的星系;《檀香刑》里方言和猫腔戏的引入,以及“凤头”“猪肚”和“豹尾”的戏剧形式,浓郁的复调特质,宛如一曲交响乐……
我极少感到莫言在重复自己,以本书为例,尽管背景还是高密,但时间线不再停留于过去,而是延续至今。高密人也在用自己的方式,融入新媒体时代。莫言仍关注这片土地,及生于斯的人的变化。
他重回家乡,并非为炫耀身上的锦衣,而是衣着质朴,以观察者和感受者的身份,处在人群里,试图将复杂的色彩消解。
诺奖仿佛一个“诅咒”,获奖便意味下坡路的开始。若想再攀高峰,莫言知道,高姿态绝不可取,要降低身姿,融于人事,写当下人事。
获诺奖的作家,年龄通常偏长,对旧日时光更熟悉,这容易造成思维与当下的脱轨,从而陷入不切实际的夸夸其谈。莫言需要打破时间束缚,走出过去,让作品和时代同行。《晚熟的人》,能读出他在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