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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热奈特叙事理论角度 对《奇异的插曲》的时序和时长研究

2020-11-23杨培

文教资料 2020年23期
关键词:时序

杨培

摘   要: 《奇异的插曲》是美国剧作家尤金·奥尼尔的一部代表作,本文用热奈特的叙述理论对该戏剧中的时序和时长进行了研究。外在式追述、内在式追述在戏剧中发挥着不同的作用,或补充信息,或强调同一事件的不同含义,达到独特的艺术效果。场景、概述和省略等丰富的叙述运动形式的混合使用,使奥尼尔能有效地控制叙述节奏,因为叙述节奏直接决定了故事情节的选择和叙述方式,并进一步决定了整部戏剧的艺术效果。对时序和时长的研究能让读者了解奥尼尔如何在有限的篇幅中充分展示尼娜从少女到中年的人生故事,让读者更全面地了解尼娜悲剧的一生。

关键词: 热奈特   时序   时长   《奇异的插曲》

一、热奈特对时序和时长的定义

叙事作品的功能之一是把一个时况兑现在另一个时况当中。如果叙事作品中的事件是按时间的先后顺序发生的,那么所讲述的事情的时间就是线性的,但是通常在叙事作品中,考虑到情节的发展需要,叙述时间未必和所讲述的事情的时间保持一致,因此,对叙事作品的叙述时间的研究非常有必要。热奈特认为叙述时间有三个基本点:时序、时长和时频。本文将运用热奈特的叙事理论对美国剧作家尤金·奥尼尔的《奇异的插曲》中的时序和时长进行重点研究。

根据热奈特在《叙述话语研究》中的理论,对时序的研究是将故事叙述的时间顺序和故事发生的实际时间顺序二者进行的对比研究。这两个时间顺序并非总是相互一致的。热奈特把故事时序和叙事文时序的各种不协调称之为逆时序,并把逆时序分为追述和预述两大类。相对比而言,预述没有追述使用的频繁,《奇异的插曲》中几乎没有预述的使用,本文在时序部分只研究追述在本剧中的应用。

逆时序,无论是追溯过去还是预期未来,都会与“现在”有一段或长或短的距离(这里所谓的“现在”,是指故事进行到某一时刻,叙事文中断,让位于逆时序),因此,这一时间的距离被称为逆时序的跨度;此时,逆时序本身会具有一个或长或短的故事的时长,这个时长被视为它的广度。每一个逆时序,对于它跻身于其中的叙事文而言,在時况上都构成第二叙事文,并从属于前者,因此,相对逆时序而言的那个叙事文的时况层次称为第一叙事文。一个逆时序可能会支撑另一个逆时序,本身成为第一叙事文。从大体上看,对于一个逆时序来说,整个上下文可以被看作第一叙事文。在这种情况下,当追述的整个广度是处在第一叙事文的广度之外的,就是外在式追述;相反,如果追述的整个广度处于第一叙事文的广度之内,那么这种追述就是内在式追述;偶尔,我们会遇到混合式追述,即它的跨度点处在第一叙事文开头之前,广度点却在此之后。这样区分虽然看起来没有太大的意义,但是,在对叙事文的分析之中,外在式追述和内在式追述是以完全不同的方式出现的,而且有着截然不同的作用和功能。

关于时长,热奈特曾说过一篇叙事文可以没有逆时序,但不能没有非等时性(叙事速度的变化)。他把时长定义为实际叙述文本的长度与故事发生的时间长度的关系,并提出了四种不同的叙述运动形式:概略(叙述时间短于故事时间)、场景(叙述时间等于故事时间)、休止(故事时间等于零,叙述时间一直持续)和省略(与实际故事时间相比,叙述时间接近于零)。对时长的研究,能够帮助我们了解整个戏剧的叙述节奏,因为叙述节奏直接决定了故事情节的选择和叙述方式,并进一步决定了整部戏剧的艺术效果。

二、对《奇异的插曲》中的时序研究——外在式追述在该剧中的应用

外在式追述,正由于它是外在的,因此在任何时候都没有干扰第一叙事文的危险,它唯一的功能是通过向读者提供关于这个或那个先前发生的事件的信息填充第一叙事文,换句话说,“外在式追述常常提供关于前事,即有关行为者的过去的标识(就那一过去对于时间的解释具有重要意义而言)”(巴尔,67)。

《奇异的插曲》是以马斯登几段内心独白开始的,这几段独白是他的一些重要回忆。他的回忆给读者带来了一些支离破碎的信息片段,但是这些信息片段对于读者获取对一些人物和叙述者想要强调的往事的了解而言,却是不可或缺的。例如,马斯登对他父亲的追述让读者能够明白他与利兹一家人跨越漫长岁月的友谊,以及为什么马斯登在利兹教授去世之后能够继续对尼娜扮演着像父亲一样的角色。除此之外,马斯登即使在父亲去世之际也无法看懂他,解释了他身上的女性气质和恋母情结。马斯登关于他在年少时期唯一一次与一名妓女发生的性关系的追述揭露了他无法摆脱的对性的恐惧感和他对尼娜无法言明的情感。同时,马斯登还简要地回忆了利兹教授的妻子,读者能够看到利兹教授的妻子,一个占有欲极强的女人,虽然已在六年前去世,但一辈子都掌控着利兹教授,这就让我们很容易理解为什么利兹教授如此依赖尼娜,甚至为了让尼娜留在自己身边,不惜干涉尼娜与戈登的恋爱。接下来,另一个关于戈登的重要追述也出现了,战争结束前两天,戈登牺牲了,这直接变成了尼娜悲剧人生的开端。

有时候,外在式追述的使用系缘于一个人物,虽然他不曾直接出现在叙述的故事中,但他的过往是读者必须获悉的,否则会影响情节的完整性。如果马斯登对于戈登牺牲的回忆仅仅给读者提供了尼娜为什么会精神崩溃的原因,那么尼娜关于戈登在前往战场前夜所发生的事情的追述则详细地展现了他内心的强烈斗争——“那最后一夜,我一直知道他要我。我知道,只是那个循规蹈矩的正人君子戈登不停地从他的大脑发布命令,不,你不能,你必须尊重她,你必须等到领取结婚证书之后!”(奥尼尔,195)。之后,当尼娜得知为什么戈登突然改变主意,并决定取消婚礼的原因时,她对父亲的憎恨已经难以言表。总而言之,这个部分中外在式追述的使用有助于填补故事中缺少的信息,填补背景的空白,使观众更完整、更全面地理解戏剧情节发生的背景,从而有力地推动戏剧情节的发展并达到良好的戏剧艺术效果。

三、对《奇异的插曲》中的时序研究——内在式追述在该剧中的应用

热奈特认为内在式追述可能会全部或部分的与第一叙事文相重合。如果内在式叙述文的内容与第一叙事文的内容相重合,那么这个追述所起到的作用就是补充,由于故事中信息的不完善而进行的补充作用,除了补充作用外,内在式追述还有另外一个功能:重复。对于先前发生的事件的重复通常用来改变,增加,或者强调那个事件的意义,即:事实是相似的,但是意义发生了改变。热奈特把前者称为补充性追述,或称回射,把后者称之为重复性追述,或复述。

在《奇异的插曲》的第五幕中,我们可以找到一个典型的内在式追述的应用。在这一幕的开头,尼娜陷入了沉思,真切地感受宝宝带给她的喜悦——“听听!……那不可能是我的想象——我真真切切地感到了它——生命——我的宝宝——我唯一的宝宝……这是我的爱情之子!我爱内德!……自从那一个下午我一直爱他……”(奥尼尔,266)。接着,尼娜开始回忆那些下午的快乐,情不自禁地爱上对方,无法控制这份突然爆发的爱情,以及他们要努力迫使自己忽略真实的感受而表现得像是医生和病人的关系时,所遭受的精神折磨。总的说来,这个内在式追述的使用,让读者填补了关于尼娜和达雷尔关系发展过程的信息空白,也就是说,它在整个故事中起到了信息补充的作用,对于理解尼娜和达雷尔纠缠不清的爱恨情仇,达到了画龙点睛的效果。在这段追述之后,读者又被带回“现在”,即尼娜感受宝宝的那个时刻——“听听——又是他的孩子!我的孩子在我的生命中运动——我的生命在我孩子的生命中运动……”(奥尼尔,267)。相对于第一叙事文的时况范畴而言,这个追述的跨度和广度都从属于第一叙事文。

在第三幕中,我们还遇到了一个特殊的追述,通常很少应用于文学作品中,即混合式追述,这是由广度这一特征确定的,指外在式追述继续延伸,一直到汇合并且超越第一叙事文的起点。在第三幕中,当尼娜和萨姆婚后回到萨姆的家乡时,尼娜其实刚得知自己怀孕,并热切地期盼这个新生命的到来。就在此时,伊文思夫人告诉了尼娜萨姆家族的惊人秘密,彻底打碎了尼娜的美梦。通过伊文思夫人发起的追述,我们得知了伊文思家族受到的“诅咒”——萨姆的父亲,奶奶,曾祖父,以及萨姆的姑姑都遗传了精神疾病,并且终生受到疾病的折磨。伊文思夫人和丈夫最初为了打破这个“诅咒”决定不要孩子,但是他们的儿子终究还是出生了,并且成为他们的噩梦,最终导致她丈夫的死亡。很显然,这一部分的广度起点要早于第一叙事文,但是追述没有结束,伊文思夫人接着承认由于她一直对萨姆隐藏这个秘密,所以萨姆对此事一无所知。直到她听说萨姆结婚的消息,变得十分恐惧,因为她不想让儿子重蹈覆辙,步伊文思先生的后尘,这就是她一直催促这对新婚夫妇回到家乡的原因。事实上,在第三幕尼娜写给内德的信中已经提到此事——“自从她得知我们结婚之后,她每周一次定期给萨姆写信,非常急切地邀请我们前来拜访她。其实,这种邀请更像命令,或者恳求”(奥尼尔,226)。此时,之前曾被讲述的事件又被重复,这便是“复述”,内容虽然相同,但意义发生了改变。在尼娜的信中,她认为伊文思夫人是因为寂寞才催促他们回家,此时,尼娜和读者以为这便是伊文思夫人坚持让他们回来的原因,但令人惊讶的是,她的邀请背后竟藏有这么大的秘密。一件很久之前发生的事情成为尼娜人生另一个重要的转折点。毫无疑问,这个故事的跨度要晚于第一叙事文的起点。混合式追述的优点在于它能够结合外在式追述和内在式追述的功能,一方面,让读者了解某件往事。另一方面,介入第一叙事文,让情节变得更复杂,达到独特的艺术效果。

四、对《奇异的插曲》中的时长研究

《奇异的插曲》有着25年的时间跨度,所以奥尼尔不可能在一个篇幅有限的剧本中详细展现尼娜的一生,相反,奥尼尔选择了尼娜在这25年中最重要的事件或时刻进行詳细的叙述。尼娜一生之中扮演了五个角色——女儿、“妓女”、妻子、母亲和情人,在这五个阶段中,奥尼尔重点叙述了一些重要事件,这些事件都是尼娜人生的转折点,此时奥尼尔采用了传统的叙述行为——场景——详细讲述这些故事。总的来说,场景是《奇异的插曲》中使用最频繁的一种叙述运动,因为对话本身就是场景的一种基本形式。

其次,任何文学作品都离不开概略这一叙述运动。概略和场景的平稳交替“既不使读者由于速度过快而过度疲劳,也不使他们由于速度过慢而厌烦过慢”(巴尔,83)。热奈特也认为概略本身就是十分简练的,与描写章节和富于戏剧性的章节相比,它在数量上几乎处处都占有明显的劣势,但是概略始终是两个场景之间最平常的过渡形式,犹如舞台的“背景”,因此是小说体叙事文最好的连接组织,一部小说的基本节奏就在于概略和场景的相互交替。换句话说,这些对于故事过程起着至关重要作用的事件,例如转折事件或转折时刻通常用场景来叙述,而那些无足轻重的事件则用概略进行叙述。

《奇异的插曲》亦是如此,概略被普遍用在两个场景之间,而且通常由人物——叙述者完成。比如,在第四幕开头,萨姆叙述了从家乡回来后尼娜的改变。

她身上肯定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自从那次探家之后。在母亲和她之间发生了什么?她什么都没说。她们似乎彼此很喜欢——我们离开时她们俩都哭了——可是,尼娜坚持当天就走,母亲似乎急着摆脱我们。我弄不明白。接下来的几个星期里,尼娜爱我简直爱不够。我从没那么快活过,后来她病倒了——因为等待、盼望着怀孕而过度紧张——什么也没发生……(奥尼尔,244)。

因为之前已经得知萨姆家的家族秘密,读者能够预见尼娜身上发生的事情,即使这个部分以概略的形式出现,丝毫不会影响读者对于情节的理解,也不会形成任何信息的缺失。同时,这部分的概括为即将到来的高潮做好了铺垫。

另外一个例子出现在第六幕。尼娜终于实现了当母亲的愿望,似乎暂时获得了精神的安宁。就在此时,作为时间的过度,她简要地叙述了过去一年发生的事情。“可萨姆是个出色的父亲,在过去的一年里他变成了一个新人,而我帮助了他。他事事都要问我。现在我真心实意地敬重他,我可以毫无反感地把自己给他,我使他快活。我写信告诉他母亲,说我使他快活,能够在信里这样对她说,让我感到骄傲。事情的结局多么古怪呀!……”(奥尼尔,287)。萨姆在《奇异的插曲》中并非一个很重要的人物,因此他的情况并不会特别影响整个戏剧的发展过程,但是无法被完全忽视,因为在某种程度上,他的现状决定着尼娜在家庭中的地位。在这种情况下,概略被用来向读者通报萨姆的近况也是恰当的。除此之外,尼娜给伊文思夫人写信告知她已为人母的行为被概略化。尽管她在信中写道她很骄傲,但或许在尼娜的内心里,和别的男人生孩子这件事仍然是令人感到羞耻的,因此,用寥寥数语概略这件事,或许是为了刻意忽略这个事实,对尼娜而言,是个不错的选择。

在敘述故事的时候,省略也是常常运用一种叙事行为。热奈特认为省略可分为明示的省略和暗示的省略。明示的省略有(确定的或非确定的)交代,说明省去的时间或者是纯粹而简单的省略(原文等于零),当叙事文重新开始时,对流逝的时间有所交代;暗示的省略指是否有所省略,原文不作交代,读者只能根据某个时间上的空白或者叙述连贯性的中断推论。

在《奇异的插曲》中,我们能找到很多明示的省略的实例。一方面,在每一幕场景描写中,这种类型的省略经常被应用,例如第五幕中的“第二年四月”,第六幕中的“第二年的晚春”,第七幕中的“将近十一年后”和第八幕中的“几年之后”。这些明示的省略能够让读者跳过尼娜生活中那些无足轻重的时期,并且加快叙述节奏。另一方面,在戏剧当中,存在很多这样的用法。比如,在第一幕,当马斯登回忆他的父亲的时候,便使用了省略——“我第一次来这儿时多大呀?——六岁?——和我的父亲——父亲——他的面孔已经变得多么模糊不清了!就在他临终时,他要对我说什么?”(奥尼尔,180)。显然,他父亲去世之前的时间段被省略了。在第三幕,我们还可以找到另外一个例子,当伊文思夫人讲述她与她丈夫之间的痛苦经历时——“我的丈夫,萨米的父亲,尽管他和我奋力抵抗那诅咒,最终还是屈服了,那是萨米只有八岁,因为担心萨米,他再也不能支撑着生活下去了……”(奥尼尔,236)。尽管萨姆八岁之前的岁月被省略了,但读者仍然能够感受到萨姆的父母对于萨姆随时可能爆发的精神疾病所感受到的极度痛苦和恐惧。这两个例子有着共同之处,即那些被省略掉的内容并不总是无关紧要的,相反,有时候是因为这些事情带给当事人太多的痛苦,痛苦到已经无法回顾的程度,选择对此保持沉默,一笔带过,反而是更好的选择,即有“此时无声胜有声”之效。

五、结语

在《奇异的插曲》中,奥尼尔并没有被传统的三一律规则(一个情节,一个地点,一个时间)所束缚,反而运用了各种不同的叙述时间技巧,其中一些通常多用在小说体作品中,很少用在戏剧之中,比如,外在式追述、内在式追述及混合式追述。多种不同类型的追述在戏剧中发挥着不同的作用,或补充信息,或强调同一事件的不同含义,达到独特的艺术效果。通过这种方式,奥尼尔能尽可能地拓展该戏剧的时间和空间跨度。此外,场景、概述和省略等丰富的叙述运动形式的混合使用,使奥尼尔能有效控制叙述节奏,因为叙述节奏直接决定了故事情节的选择和叙述方式,并进一步决定了整部戏剧的艺术效果。总之,对《奇异的插曲》中的时序和时长的研究可以帮助我们了解奥尼尔如何在有限的篇幅中充分地展示尼娜从少女到中年的人生故事,更让尼娜作为女儿、“妓女”、妻子、情人和母亲这五个人生角色清晰地呈现给读者,让读者更全面了解尼娜悲剧的一生,同时对她在不同人生阶段做出的抉择有深刻的理解。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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