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应论视角下的王熙凤语用身份建构
2020-11-23蔡晓燕
摘 要: 本研究借助顺应论,从社交语境和心理语境两方面阐释了王熙凤的语用身份的建构。研究证实了王熙凤语用身份的建构是对权势关系、文化规范、感情和面子的顺应。本研究为王熙凤的语言的研究提供了一个新方向。
关键词: 顺应论 王熙凤 语用身份
一、引言
Verschuren认为语言的使用过程就是一个不断选择语言的过程。人们在选择语言的过程中总是在不断地顺应语境。语用身份(pragmatic identity)是指个体的特定身份在特定语境中的体现、运用甚至是虚构,交际者语用身份的选择随着交际语境的变化发生变化。交际者语用身份的选择和形成过程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具有动态性(陈新仁,2013)。
王熙凤是《红楼梦》里浓墨重彩的一个人物,她精明强干、心狠手辣、工于心计、八面玲珑。王熙凤这个人物形象的特点主要靠她的语言塑造和烘托出来。很多语言学者从语用学角度对王熙凤的话语进行了研究,本文拟借助顺应论研究王熙凤在特定场合中的语用身份建构,证实王熙凤非凡的语言能力和八面玲珑的个性。展现了王熙凤善于在不同的交际场合顺应各种语境的因素选择不同的话语构建不同的语用身份,成功达到交际目的。
二、语言顺应论和语用身份论
Verschueren的顺应论从语用综观的角度对语言的行为进行剖析,即从认知、社会和文化的角度。核心内容是顺应论(Adaptation Theory),即语言的使用过程是一个语言的不断选择和顺应的过程。顺应论认为,语言具有变异性、商讨性和顺应性的特征。人们使用语言的过程是一种基于语言的内外部原因和不同的意识程度不断作出语言选择的过程。变异性作为语言的一种属性,指的是语言具有多个层面选择的可能性。商讨性表示语言的选择可以在不同的语境因素下进行动态性的协商,不是一成不变的。顺应性是指交际者可以由语境灵活选择需要的语言以满足交际场合的需要。语言使用者的语言选择顺应语境,语境的选择也顺应语言,这种顺应具有双向性。
受社会建构论的影响,语用学领域的一个热点现象就是越来越多的学者从语用身份视角进行话语分析。陈新仁(2013,2014,2018)从语用学角度研究动态交际中的身份建构问题。他把这种根据语境的不同临时建构的身份称为语用身份(pragmatic identity或identity in use)。他指出,语用身份与进入交际前交际者持有的特定的社会身份不同,语用身份强调言语交际或话语角度。陈新仁(2013)在此基础上还强调指出交际者的语用身份在语境中的选择不是一成不变的,过程具有动态性。语用身份建构具有动态性的原因在于交际者的交际需求会随着语境的变化而发生改变,交际者会根据交际需求的改变建构不同的语用身份满足语境的变化。交际者语用身份的选择会随着语境的变化而发生变化。交际者语用身份建构的过程其实是对语境各种因素动态顺应的过程。本文将从顺应论的角度解读《红楼梦》中王熙凤的语用身份建构。
三、顺应论对王熙凤语用身份建构的阐释
本部分将从社交语境和心理语境这两个方面分析王熙凤在特定语境中语用身份的建构。
(一)对社交语境的顺应
社交语境是由关系亲疏、权势关系、社交场合、社会距离、文化因素等各种社会因素构成的(蔡晓燕,2019)。交际者交际过程中语言和身份的建构是对社交语境中各种因素的顺应,下面主要从权势关系和文化规范阐释王熙凤语用身份的建构。
1.对权势关系的顺应
凤姐听说,又急又愧,登时紫涨了面皮,便依炕沿双膝跪下,也含泪诉道:“太太说的固然有理,我也不敢辩我并无这样的东西。但其中还要求太太细详其理:那香袋是外头雇工仿着内工绣的,带这穗子一概也是市卖货。我便年轻也不尊重些,也不要这劳什子,自然都是好的,此其一。二者这东西也不是常带着的,我纵有,也只好在家里,焉肯带在身上各处去?……”(取自《红楼梦》第七十四回)
在这段话中,王夫人因为春意香袋这种不雅的东西出现在大观园而大发雷霆,以为那东西是王熙凤和贾琏的。事实上香袋是司棋的表哥带进园子的。王熙凤在这是受到委屈的。但她并没有做出反抗,也没有强辩,而是“依炕沿双膝跪下,含泪诉道……”这些言语行为先构建了“顺从者”的语用身份,然后娓娓道来用语言构建“委屈者”的语用身份。这里“顺从者”的语用身份就是对权势关系的顺应,因为王夫人才是贾府真正的管家人,王熙凤的权利也是王夫人给予的。面对发怒的王夫人,即便王熙凤被错怪了,她也不敢理直气壮地辩解。
2.对文化规范的顺应
且说贾琏自回家参见过众人,回至房中。正值凤姐近日多事之时,无片刻闲暇之工,见贾琏远路归来,少不得拨冗接待,因房内无外人,便笑道:“国舅老爷大喜!国舅姥爷一路风尘辛苦。小的听见昨日的头起报马来报,说今日大驾归府,略预备了一杯水酒掸尘,不知可赐光谬领否?”贾琏笑道:“岂敢岂敢,多承多承。”一面平儿与众丫鬟参拜毕,献茶。
贾琏遂问别后家中诸事,多谢凤姐的操持劳碌。凤姐道:“我那里照管得这些事!见识又浅,口角又笨,心肠又直率,人家给个棒槌,我就认作‘针。脸又软,搁不住人给两句好话,心理就慈悲了。況且又没经历过大事,胆子又小,太太略有些不自在,就吓得我连觉也睡不着了……”(取自《红楼梦》第十六回)
在这段对话中,贾琏和王熙凤分别了几日,贾琏刚从外地回来,王熙凤设宴款待。在贾琏不在贾府的这段时间,王熙凤操办了宁国府秦可卿的丧事,而且办得十分出色,受到两府上下的一致称赞。在“夫为妻纲”的男权社会,社会风气是“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的责任是相夫教子,女子有能力不会得到丈夫的认可,甚至有逾越本分的嫌疑。凤姐在贾琏回来、殷勤设宴款待的同时,用称呼“小的”贬低自己,用称呼“大驾”抬高对方的身份。说自己“见识又浅,口角又笨,胆子又小”,这些自贬的语言策略解释自己不是主动要出头办理东府丧事的,而且淡化了自己办理丧事的成绩。这些语言策略构建封建社会守本分的“贤妻”形象,让贾琏高兴,取得了良好的交际效果。在这个语境里,王熙凤“贤妻”这个语用身份的建构正是顺应了封建社会“男尊女卑”的传统文化。
(二)对心理语境的顺应
交际参与双方的各种心理因素构成了心理世界语境,诸如情感和面子(蔡晓燕,2019)。说话人语言和身份的选择正是对交际双方心理世界的动态顺应,下面主要从情感和面子两方面阐释王熙凤语用身份的建构。
1.对亲情的顺应
这熙凤携着黛玉的手,上下仔细打谅了一回。仍送至贾母身边坐下,因笑道:“天下竟有这样标致的人物,我今儿才算见了!况且这通身的气派,竟不像老祖宗的外孙女儿,竟是个嫡亲的孙女,怨不得老祖宗天天口头心头一时不忘。只可怜我这妹妹这样的命苦,怎么姑妈偏就去世了!”说着,便用帕拭泪。贾母笑道:“我才好了,你倒来招我。你妹妹远路才来,身子又瘦,也才劝住了,快再休提前话。”这王熙凤听了,忙转悲为喜道:“正是呢!我一见了妹妹,一心都在他身上了,又是喜欢,又是伤心,竟忘记了老祖宗。该打,该打!”(取自《红楼梦》第三回)
在这段话中,林黛玉初来贾府,这也是《红楼梦》中王熙凤的第一次出场。她一見到林黛玉就“妹妹长”“妹妹短”喊得很亲热。而且夸林黛玉美貌,又怜惜她命苦。甚至边说边拭泪,这些都建构了王熙凤爱惜妹妹的“好嫂子”语用身份。这身份的建构体现了王熙凤对亲情的顺应。林黛玉母亲贾敏是贾母的女儿,林黛玉是贾母唯一的外孙女。林黛玉母亲很早就过世了。贾母曾经很疼自己的女儿,这种爱随着贾敏的去世自然会转移到林黛玉的身上。王熙凤怜惜妹妹的“好嫂子”语用身份的建构正顺应了贾母对黛玉的感情。
2.对面子的顺应
凤姐儿笑道:“亲戚们不大走动,都疏远了。知道的呢,说你们厌弃我们,不肯常来;不知道的那起小人,还只当我们眼里没人似的。”刘姥姥忙念佛道:“我们家道艰难,走不起,来了这里,没的给姑奶奶打嘴,就是管家爷们看着也不像。”凤姐儿笑道:“这话没的叫人恶心。不过借赖着祖父虚名,作了穷官儿,谁家有什么,不过是个旧日的空架子。俗语说‘朝廷还有三门子穷亲戚呢,何况你我。”(取自《红楼梦》第六回)
在这段话中,刘姥姥第一次进大观园,刘姥姥女婿家祖上和王夫人娘家结过亲戚,后来家道中落,很多年不来往了,由于日子难过,因此刘姥姥想来贾府打秋风,本是一件难堪的事。但是王熙凤先是说“亲戚们不大走动,都疏远了。知道的呢,说你们厌弃我们,不肯常来;不知道的那起小人,还只当我们眼里没人似的”,怪罪对方不肯来,又说“不过借赖着祖父虚名,作了穷官儿,谁家有什么,不过是个旧日的空架子”,降低贾府地位。这些话语都建构了平等的“亲戚身份”,拉近了双方的地位。这是顺应社交语境中对方的面子,尤其是刘姥姥是一个年长的老人,后来刘姥姥救了王熙凤的女儿巧姐,报答了王熙凤。
四、结语
本研究借助语言顺应论,从社交语境和心理语境两方面对王熙凤的语言和语用身份的建构进行了研究,发现王熙凤语用身份的建构是对权势关系、文化规范、情感和面子的顺应,为王熙凤语言的研究提供了一个新的可以借鉴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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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项目:江苏省高校哲学社会科学研究基金项目“文学名著中人物塑造的语用身份研究——以王熙凤为例”(2018 SJA18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