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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诗记(四)

2020-11-23刘向东

海燕 2020年10期
关键词:希姆叶芝尔斯

刘向东

如何让事物保持完整

美国诗人马克·斯特兰德的诗歌冷静明朗,又不乏深度和语言的穿透力,许多作品富有超现实特点。一方面致力于对梦境的伪造,另一方面又热衷于将日常的图景引入,如同置于虚实之间的多棱境,其诗歌透明而复杂。

保持事物的完整

在一块田野里

我是田野中

那缺失的部分。

情形

永远是这样

无论我在哪儿

我都是那正在失去的部分。

当我行走

我分开空气

而空气

永远移动

充满我身体曾在的

空间。

我们都有理由

为了移动

我移动

为保持事物的完整。

(沈睿 译)

就思想气质来说,斯特兰德有一点存在主义的影子。表现在他的诗歌里,是他对语言随意性的挖掘,以及在荒谬中产生意义的能力。犹如这首诗,其中的荒谬是一目了然的,而荒谬中的无理而通也同样一目了然。

按照存在主义的说法,“旷野”暗示了世界荒谬的本质。而我作为人类的一分子,渴望并且寻求意义,对于大自然是“失踪之物”。或者说,我背负着意义的十字架,而这个意义对于世界来说是外在的,是附加的。第一节就充满了这样深刻的意识。第二节因为描写了一个动态的过程,而对读者显得特别亲切,特别中肯。“当我行走/我分开空气/而空气/永远移动/充满我身体曾在的/空间。”这个细节是普通的,正因为这一点,它的意义才总是隐晦不显的。此刻空气和旷野一样,代表了一种基本的虚无的力量,暗示“我”的存在的意义只能是暂时的。

第三节交代了“移动的原因”,给出了一个哲理性的句子:“我移动/为保持事物的完整。”写出了存在与虚无之间的辩证法。“我”与外在的事物(在此处是空间)的关系只能是暂时的、偶然的,而每一次的关系都有其短暂的意义。它提醒我们用流动的观点去看待意义、生活和观念。

这首诗既可以当作个人的“日常玄学”来看待(从细微事物入手梳理个人化的微型世界的纹理),也可以当作一种诗歌观念来看待(如果我们把“移动”看成通过词语在事物中穿行的话),它表露出一种期望诗歌能够灵巧地洞穿事物而又不破坏其完整性的美学旨趣。

出其不意

法国诗人让·福兰,常常写一些出其不意。这种出其不意,显示的正是诗的自动造化之功,让他的视角随意而又独特,往往穿过生活的细节和那些看似简单的事物,道出生命的奥妙和隐情。如《天籁》:

他走在结冰的路上,

衣袋里钥匙叮当作响,

无意中,他的尖头皮鞋

踢到了一只旧罐子的筒身

有几秒钟,它滚动着它的空与冷,

晃了几晃,停住了,

在满缀星星的天空下。

(桴夫 译)

请注意一上来就“结冰”,不然在后来就很难清脆地听到一只旧罐子被尖头皮鞋踢出路面时滚动的回声。

一只“旧罐子”“滚动着它的空与冷”,堪称绝唱,极其具体,又极其抽象,它的确是一种“天籁”(准确地说应该是地籁),写出了人在宇宙中的那份难以言传的感受。

“晃了几晃,停住了”,冷峻中又有几分幽默,换个说法叫:酷。

与《天籁》异曲同工的,是《学校和自然》:

在城里的一间教室里

画在黑板上的圆圈

安然无恙,

教师的坐椅被遗弃

学生们走个精光。

有人在水上架帆,

有人在独自犁地。

小路弯弯曲曲,

一只鸟滴下

黑色的血滴。

(桴夫 译)

从一个被遗弃的空教室的视角切入,显示出整个世界的荒芜和空旷。

“小路弯弯曲曲”这句话很平常,甚至有些俗,但用在这里却恰到好处,它给人一种行走感——它把我们带向一个秘密,带向诗的纵深。

看似一切都安然无恙,顺其自然,但是一只鸟滴下的黑色的血滴,却使整个宇宙发生了质的变化。

这就是诗人的厉害之处。

诗人的心灵就是一条白金丝

提到爱尔兰诗人叶芝的《当你老了》,喜欢诗的人没有不喜欢的。

当你老了,头白了,睡思昏沉,

炉火旁打盹,请取下这部诗歌,

慢慢读,回想你过去眼神的柔和,

回想它们过去的浓重的阴影;

多少人爱你年轻欢畅的时候,

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

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

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的痛苦的皱纹;

垂下头来,在红光闪耀的炉子旁,

凄然地轻轻诉说那爱情的消逝,

在头顶的山上它缓缓踱着步子,

在一群星星中间隐藏着脸庞。

(袁可嘉 译)

“我从来没想到会在一个活着的女人身上看到这样超凡的美。这样的美属于名画,属于诗,属于某个过去的传说时代。苹果花一样的肤色,脸庞和身体有着布莱克称为最高贵的轮廓之美,因为它从青春至老年很少改变,而体态如此绝妙,使她看上去非同凡俗。她的举动同她的体形恰好相合,我终于懂得为什么古代诗歌,在我们爱上某位女士谈到面容与体形的地方,吟诵她的步态有如女神。”这是叶芝回忆初见茅德·岗时的感受。和但丁与彼特拉克相比,叶芝也许是幸运的,也许比他们更痛苦。因为但丁与彼特拉克爱恋的女子过早地辞世了,而叶芝爱恋的女人一直活着,却嫁给了别人。正如他在《冰冷的天堂》中所表达的:“我骤然看到

那冰冷的、白嘴鸦欢欣的天堂,/那里仿佛冰在燃烧,而冰又不仅仅是冰,/于是幻想和情感,都给驱赶得发了狂,/这个或那个念头,每一个都无足轻重,/都已消逝,余下的唯有那随着青春的热血。”

一般人认为,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正是这种可望而不可即的美成就了叶芝的这首诗。

事实上最终成就此诗的,却是由于作者对时间的假设。二十多岁的叶芝,1889年得遇爱尔兰争取民族自治运动的领导人之一、美丽的女演员茅德·冈。此次相遇在叶芝的灵魂中种下了爱的苦种。但茅德·冈对叶芝的拒绝成全了作为诗人的叶芝,叶芝所有的感伤和痛苦都与茅德·冈有关。他在自己的作品中塑造了一位光辉的女性,并且把这位女性牢牢地挽留在自己的世界里。

诗人尽量赋予一个生活中的人以崇高的内涵,将诗歌指向星空。因此叶芝在诗的结尾处写到了星辰,爱的面庞隐藏其间。同时,他更像是接受了古希腊的妇女观,热爱女性的成熟之美和灵魂的光芒。诗人把爱和时间、爱和灵魂、诗人之爱与众人之爱糅合在一起,并把它们引向神秘,使得这首诗获得了一种特殊的魅力。

《当你老了》一诗虽然是叶芝二十多岁时的作品,但在艺术上可说是臻于完美之作。在我国,即使像穆旦那样优秀的诗人兼翻译家,也忍不住要对它来一番改头换面。穆旦作于1944年的《赠别》一诗的最后一节是这样写的:

等你老了,独自对着炉火,

就会知道有一个灵魂也静静的,

他曾经爱过你的变化无尽,

旅梦碎了,他爱你的愁绪纷纷。

与穆旦借用叶芝相似,叶芝的“当你老了”的时间假设也并非叶芝的独创。早在16世纪,法国诗人龙沙在组诗《致埃莱娜的十四行诗》中就采用了这种时间假设。《致埃菜娜的十四行诗》写于1574年,是献给他爱恋的亨利二世王后的侍女埃莱娜的。组诗之一也是以假设的衰老开始:

当你十分衰老时,傍晚烛光下

独坐炉边,手里纺着纱线,

赞赏地吟着我的诗,你自语自言:

“龙沙爱慕我,当我正美貌华年。”

你的女仆再不会那样冷漠,

虽然在操劳之后她睡意方酣,

听见你说起龙沙,她也会醒转

用永生不朽为你的名字祈福。

我将长眠地下,化作无形的幽灵;

我将安息在香桃木的树荫;

而你会成为老妇人蜷缩炉边,

痛惜我的爱情,悔恨自己的骄矜。

你若信我言,活着吧,不必等明天,

请从今天起采摘生命的朵朵玫瑰。

(陈敬容 译)

龙沙的诗虽然也有名,但存在不足。法国当代学者让·絮拜维尔在其《法国诗歌历史及理论》(中译本改名为《法国诗学概论》)一书中指出,在这首诗中,龙沙用现在分词加上一串不定式,因而有损其精美。我们姑且撇开此诗在法语原文中的缺陷,单单比较一下此诗与叶芝诗在大体上的不同效果。龙沙的诗似乎没有完全展开,诗中有太多诗人的自以为是,而且语言缺乏穿透力。不过尽管如此,我们却在这里看到了叶芝《当你老了》一诗的渊源。按照美国理论家哈罗德·布鲁姆在其《影响的焦虑》一书中所表述的观点,每一个强力诗人都会生出自己精神的父亲。就总体而言,叶芝生出了布莱克和雪莱,但在《当你老了》这首诗中,叶芝显然生出了龙沙。叶芝尽管袭用了龙沙的时间角度,但他却用自己的作品超越了龙沙。

一直是这样,说得直白些,未成熟的诗人模仿,成熟的诗人剽窃;坏诗人损害他们拿取的,好诗人则把它变成更好的东西,或起码不同的东西。好诗人把他的剽窃品组合成独一无二的完整感觉,完全不同于它原先的破碎;坏诗人则把它弄成没有内聚力的东西。

诗人艾略特曾经拿化学上的催化剂打比喻。他说,当把氧气和二氧化硫两种气体混合在一起,加上一条白金丝,它们就化合成硫酸。这个化合作用只有在加上白金的时候才会发生;然而新化合物中却并不含有一点白金。白金呢,显然未受影响,还是不动,依旧保持中性,毫无变化。

诗人的心灵就是一条白金丝。

我们都是时代的孩子

第三十届“华沙诗歌之秋”活动的开幕式,设在波兰王宫里的一个梯形会议室。李琦和我,早上8点半就到了会场,溜边儿随便找个椅子坐下,静静地等。将近9点钟,大会主席来了,四下张望,忽然很有激情地喊话。坐在李琦和我中间的华裔波兰籍老作家胡佩芳女士一边拉起我俩一只手说:“走吧,让你们到主宾席呢。”我悄悄地问,台上那位都说了什么,她说,说是请尊贵的中国诗人到主宾席,还说,中国三千年前便产生了《诗经》,那时我们知道什么是诗吗?

到主宾席坐下,挺不自在,大会主席的话让我脸发烧。随后的主题演讲,我们俩也被安排在前头,我照本宣科念了一段,因为超时,被突然打断,面对来自世界四十多个国家的优秀诗人,不敢抬头。

而今,面对波兰当代诗人维斯瓦娃·希姆博尔斯卡,我还是无地自容。并不仅仅是因为,1995年,“由于她的诗作以反讽的精确性,使历史学与生物学的脉络得以彰显在人类现实的片段中”,希姆博尔斯卡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关键还是我打心眼里佩服她。

正是她,一再使我想到诗人历程,想到中国和波兰,两个国家有过的那些相似的历程。

记得我在波兰会计学校学唱波兰国歌,顺便问了翻译一句,唱的是啥内容啊?原来是一个游击队的队歌:

只要我们活着

波兰就不会灭亡

外国暴力夺走的一切

我们用战刀来夺回

前进!前进!

真让我大吃一惊,我们的《义勇军进行曲》和这个波兰游击队的队歌是多么相似多么接近的表达!

就是在这样相似的状况下,走着,走着,诗人殊途,但未同归。

长期以来,在从事编辑、撰稿工作的同时,希姆博尔斯卡专注于诗歌创作。她写了不少,但拿出发表的不多,她说:“一旦写完一首诗,我就把它锁在抽屉里,让它‘孵’一段时间,然后再去读。假如这时一篇诗作显得平庸或者缺少趣味,就不作数了。”正是这种格外严谨的创作态度,使她的作品不是以量取胜,而是以质为本,几乎篇篇都是有发现、有活力、有趣味的精品。她的国际级大诗人的地位,是靠她发表过的仅仅二百余首诗作建立起来的。

尽管希姆博尔斯卡的诗歌无论是题材、主题,还是视角、修辞技艺都富于变化,但总体来说,她更专注于追求明澈语境和深邃哲思的完美统一。她的想象力指向生命、历史、文化、自然,既寻赜烛隐,又能恰当地保持类似于“天真” 的品性。

最令我瞩目的,是希姆博尔斯卡的现实精神与介入政治的方式。

希姆博尔斯卡年轻的时候,也像二战后步入文坛的许多青年作家一样,充满了对法西斯的憎恨和对战后新生活的美好渴望,诗作富于鲜明的现实色彩。反对冷战,反对帝国主义,都曾是她诗歌的主题。但与当时流行的标语口号式的政治诗歌不同,她的诗写得含蓄微妙,具有幽默讽刺的特点,因而深受读者的喜爱。1957年,她与早期政治信仰和诗歌创作告别,活跃于团结工会开展的一系列运动中,好在这并没有影响到她诗歌的创作,她依然小心翼翼地处理政治主题,请看那首著名的《时代的孩子》:

我们是时代的孩子,

政治的时代。

一切你的、我们的、你们的

每天每夜的问题

都是政治问题。

不管你喜欢不喜欢,

你的基因有政治遗传,

你的皮肤有政治色彩,

你的眼睛有政治倾向。

你要谈论就会有影响,

沉默就是异议——

或此或彼的政治方式。

(黄灿然 译)

正如本雅明批判德国文学研究时说的,那些厌恶政治者无一例外地与独裁政权取得和解,而纳粹主义和政治化都终于从后门进入了文学史。

而在伟大的大师们出现的过程中,政治自由的思想也从来必不可少。

给我以深刻启示的,是希姆博尔斯卡的《准备一份履历》:

要求什么?

填写申请表

再附上一份履历。

无论生命多长

介绍都要简短。

必须要清楚精练。

用地址代替风景,

用确切日期代替混乱的记忆。

爱情一项只需填婚姻,

孩子一项只需填实际出生者。

谁认识你比你认识谁更重要。

旅行一项要有出国才填。

会员一项只需填何种而不必填何为。

学位无须填缘由。

要写得好像你从未跟自己讲过话

以及好像你总是避开自己。

绝不要说到你的猫、狗、鸟,

你的珍藏、朋友和梦想。

重价格不重价值,重名衔不重内容。

重鞋码不重他去哪里,

那个他们以为是你的人。

还要附上一张快照,露出一只耳朵。

重它的形状而不重它听到什么。

它听到什么呢

机器把纸变成浆糊的嘈杂声。

(黄灿然 译)

《准备一份履历》并非仅仅是实指性地质询“履历表”本身,诗人同时以此来隐喻什么,我们一清二楚,广阔的生存暗示性,真让我们感慨。

希姆博尔斯卡的诗歌揭示出两个我们常常遇到的问题:一是诗人与政治的关系,二是诗歌与现实生活的关系。有论者指出,透过希姆博尔斯卡,诗人起码应该看到自己的三重责任:首先,是诗人应当“奉献于他的时代”;其次,是“概述他的时代”;第三,是要求自己起码反对自己的时代。落实这三重责任,是对付时代的厉害的并发症的唯一办法,必须迫使每一个人“属于他自己的时代而又反对他自己的时代”。

支撑这些的,无疑是诗人人格。希姆博尔斯卡写过一首《在一颗小星星底下》,大体能够说明一些问题:

我为称之为必然向巧合致歉。

倘若有任何误谬之处,我向必然致歉。

但愿快乐不会因我视其为己有而生气。

但愿死者耐心包容我逐渐衰退的记忆。

我为自己分分秒秒疏漏万物向时间致歉。

我为将新欢视为初恋向旧爱致歉。

远方的战争啊,原谅我带花回家。

裂开的伤口啊,原谅我扎到手指。

我为我的小步舞曲唱片向在深渊呐喊的人致歉。

我为清晨五点仍熟睡向在火车站候车的人致歉。

被追猎的希望啊,原谅我不时大笑。

沙漠啊,原谅我未及时送上一匙水。

而你,这些年来未曾改变,始终在同一笼中,

目不转睛盯望着空中同一定点的猎鹰啊,

原谅我,虽然你已成为标本。

我为桌子的四只脚向被砍下的树木致歉。

我为简短的回答向庞大的问题致歉。

真理啊,不要太留意我。

尊严啊,请对我宽大为怀。

存在的奥秘啊,请包容我扯落了你衣裾的缝线。

灵魂啊,别谴责我偶尔才保有你。

我为自己不能无所不在向万物致歉。

我为自己无法成为每个男人和女人向所有的人致歉。

我知道在有生之年我无法找到任何理由替自己辩解,

因为我自己即是我自己的阻碍。

噢,言语,别怪我借用了沉重的字眼,

又劳心费神地使它们看似轻松。

(陈黎、张芬龄 译)

一首好诗呈现出来的光彩其实正是一个诗人人格的外化。《在一颗小星星底下》体现了诗人深沉博大的爱和悲天悯人的人文情怀。

从头至尾,诗人都用谦逊的态度和自责的口吻向世间所有的事物道歉,并请求他们原谅。如果说诗人向“必然”“巧合”“快乐”“时间”“希望”等这些抽象的事物道歉表达的是其追求安宁的心灵,那么向“战争”“伤口”“深渊中的人”“沙漠”“猎鹰”“树木”等道歉则表现出了诗人的善良和博爱。尤其是“手指上的伤口”“桌子的四条腿”等我们司空见惯的事物,在她的笔下都被赋予了生命和思想,使我们读之感同身受,不得不惊叹于诗人感情之细腻,实际上这也源于诗人自身高洁的品质和伟大的爱。

诗的最后一句回到了言语,其实也就是回到了诗。诗人用诗歌来表达自己的感情,却又谦逊地说“言语,别怪我借用了沉重的字眼,/又劳心费神地使它们看似轻松。”这实际上是指诗人使用轻松幽默的语言,探讨的却是与人性相关的严肃主题。读这样的诗,我们会时时感受到一种真诚的力量贯穿其中,仿佛诗人的一颗急切而又渴望的心在跳动。这是一颗向上的灵魂,她对理想的向往和对真理与完美的追求,成就了诗人的高度。

时过境迁,希姆博尔斯卡早期政治企图明显外露的诗歌也成了他人贬低她创作成就的口实。我则欣赏她的转折,当今的时代是随大流和消沉的年代,显著特征是道德怯懦,没有勇气,不敢保持自己的个性,不敢用自己的声音说话,哪里还谈得上用诗歌对生活做出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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