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景储物
2020-11-22彭杰
彭 杰
每 天
雨水操纵人群,街道推开商店
占据绝大部分表情的水面很快就会醒来。
然后一些故事经过我并被遗忘
像家具,被安置和运离房间的过程。
在那之前,我们沿着小路向山谷深处行进
它装饰的脚印,也曾有名字和性别。
临近深春,我已经快跟不上即将到来的
一天了,夜晚总是像大海般倾泻。
良辰中的星光,从不同人身上找到落点
也是秋蝇停在枯草尖,不再摇晃。
当弦月的上端触入虚空,下端
抵着眉梢,它接引的事物,使你数次醒来。
风景储物
黑暗中失神的水声,怎样引动了你?
肉身辗转,试图捕获夜晚催人入眠的力量。
堤岸低声念出的姓名,携着星藻向后退却
她也是月落的裙脚,有不时地陷落。
柏舟的不定近似烛火。匮乏遮拦的水域
雾气逡巡中辨听体内枝干的位移。
掌心的潮汐跃过丘壑,借此融化盐粒
那反复的动作将你的触觉一层层归还
一如火焰,披拂着低空的丛林滑翔。
但 “人是风景的汇聚,蜗形的梦魇中
急转神智”。她每日照见的镜中
都有着隔岸对峙的奥义,唯存的实体
是他们之间奔流的河水。只心已如席般展开
平行的松枝,每一个尖端都与星辰相连。
多少夜雨下簌簌的树影,和星流顺服的音轨
经过肉身辗转。但松枝,那晚松枝听见了什么?
暴 雨
水龙头拧开,随后整个房间都感受到了
湿力的压迫。他看着隔夜的新闻刷牙
另一头,书桌收集灰尘的利息,抽屉内
事物蜷满倦意,旋进一片呼噜的内海。
而水鸟音质的脖颈,接收漫长的雨意。
座椅拉出纹络,波浪的每一天都在建造
它最小的楼阁;更多时候,只一恍惚
成片季节就从蝴蝶双手的合拢间滑落。
卸下遍身林状的隐匿,笔尖低空的盘旋间
鲸落般的忧虑此起彼伏,映亮星流刻度。
当丛林被寂静定格,透过青苔的视野
所有的雨,都紧跟着第一声雨开始鸣叫
它们越靠近什么,诉说的什么就越多
像事物的结局,都被先前的结局所决定。
像站在旷野中,所有的风都在经过你
这些人类曾经的涌动,被棕榈叶擦亮
波纹在远方碰撞,悲伤低沉律动。
重 播
一寸寸,巨木沉积的气旋没身
该怎样款待你?纵使彻夜虫鸣
一并被收进新月完美的锐角。
静电接连危灯,万物的齿轮轻扣
像极候鸟迁徙的行伍,拨动气候
礼器内缘的花纹往来不绝。
深春习习。灌丛的凝视恍若垂饰
青苔磨损猜忌,夜一样地打开自己
“蝶骨上纤巧的海峡微漾”,而后
浪花熔铸时的停止,褪下你的皮肤。
群林样的试探,舞步中
有多少回旋,就有多少余地。
又是星雾中重演的相识,动作一帧帧
推进,肃然若镜,冷色的器具展览歌剧
物性翻涌,要将你从临水的雾形挽回。
灯室分食酸橙,余味步履琐碎的阶梯
雨声一次次回旋,那么潮湿
潮汐的起身,省却内心的狐变。
万 物
吊顶上的藻形纹饰,目视落下的灰尘
有时也坐下来,和他一起打几把扑克牌。
他追更、刷战力,聆听冰弦上悬停的海
涨满,只一阵抖动,就从双手中释放。
鸟鸣像一个名词的范围,从林间照过来
转授听觉中的枝杈,每一声都是此刻
彼此的尾行与结合,星辰般涂改着自身。
而所有的夜幕都是古代史,如此耐心
黑暗被呼吸阅读。阶梯走回自己的位置
复制空间感和水银般的重力。总是这样
万物窃取我内心的想法,并借此成形
野火是被失明修剪的花丛,而所有奇迹
都包含碳化。旷野中严重的空旷与平坦
由每一个行人承担。你知道,也期待着
途中的雨水交还姓氏成为海水、湖泊
和潮汐,与你我不再具备固定的距离。
背诵的情景描述
略显激昂,从茎干上旋开花的盲目
再热些,谁能从松动的蜡纹中脱身。
枝干的传音器浮动,旧袄发展新雪
更踩灭阁楼晃眼的阶级。
必要的无。水和重力被政策隔离
好清空屋顶积压的响声。幻痛中
波纹绷紧银脸,手握褶皱的权柄
更要将自身从水面提出。
或抛出预算中的鸟鸣,叶隙般惹眼
碎镜哈着霭,宣读一片过期的山水。
又像降雨滴答,暗流紧锁口舌
绕开屋檐上探出的纤维。
这么多人,标语为星辰镀上思想色彩
道路携来灰心,比升降梯更富有重力。
他做题,反复背诵。珊瑚仍在叠加
追随内海的起伏。
水边树
到九月,院外星辰发生的速度
比里面更冷。塘水稀释的手,又像在延伸
波纹占有了一部分时间,湖岸是良宵和松动。
忽然消失的事情是入林鸟。光线、积水的声音
尾羽上深浅不一的睡眠,它们都在提醒我。
“把问题摆在那里,它就会自己风化了。”
但夜幕下,所有盲视的力都在抽条、繁殖
枝杈一直被界定修剪,但永远也不可能
吻合你我的面目。譬如前年田埂上发生的事
像塑料薄膜,顺着菜地一直延伸到脚边。
山 雀
你能想象,山雀在枝头轮流站立数十年
就为了分辨出我们的到来,再扑棱一下
飞走吗?那些完成而无法辨清的事
像漂来的人。现在雨水算完高度
持续落入自身的尽头。可解决的事情变少
砝码却没有移除。富裕催动水面的不安
植物的夜晚,生产的空气与花费的空间
在账单上不成比例——压舱石被抛出
在箱式地形的内海中,泻尽所有的重力。
你我总说服自己不是其中的一员
因为取消,获得了编号与所有的形体。
花朵转梯般的嗓音,持续了好多晚上
还没有想清,在什么角度停下。
戴毛线手套的狱警,正好从菜地边经过
看见光线穿过走廊,像一次微型注射
尽头的画像显露出疼痛,像人类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