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己书
2020-11-22杨斌
杨 斌
与己书
七月之夜,在山水间,借几碗青稞烧酒,从纸上出发,让孤寂唤起温暖。
雾中花,自在开放和凋谢,是自我况味。
高山溅下来的流水,在低洼蓄积,动静之间,自在生长和消散。
看远处山峦,距离似远却近。
听清露落花间,卡步虫行走缓慢。
细品时间沉寂的况味。
月下花,上眉梢,往事如夜莺,辗转月下。
远近间,以相对位置,标示花落流水方位。仰天一笑,不避嫌疑,也有谣曲,气如长虹。
作为一介书生,也是市井中的静观者,愿立以下言词:一生,不卧轨,不投江,不搬唇弄舌,不重色轻友,常关注父母、兄妹、妻儿,及菜市。
旧城念
晚照下,明代老屋拉长影子,乌鸦停在古树上,颤动的羽毛,修剪夕光。
石巷里,归巢的蚂蚁,是低于尘埃的动词。
这里,曾出走过将军,住过被贬的状元,书生的风流债,落魄商贾的残梦,不是浮云,就是败草。还有摇晃的人间,以及骤雨落城,在断墙上排序,填新词,与当今的农耕和牧歌,相互点缀。
此景下,要觅寻颓废书生,被贬状元,和他们在歇官亭同饮,琵琶伴奏,游古道山水。
天明前出关,惊醒城门口的说书老艺人,手提马灯和醒木,追至可渡河口。
遥看一叶扁舟,问卜前程或退路。
从小岔河到大岔河
太多的谜底,被茫茫的芦苇掩藏,回旋的水湾,淹没的是寂静。意外的是,我们相遇在两条河流的相交处,如在时间里,我们同时存在于路的某段。
只是相遇前,像互不存在,落日下,影子越拉越长,伸出的手未能握在一起,以相对的位置,演示流水逝去的方向,如交汇的两条河流,只是还有一段路要走。
在大岔河分岔处,千山驰远,白云静卧,打开的宽阔里,浪花从不在礁石上停歇。
而暂停,在哲学的命题里,瞬间就可停驻为永恒。此刻的平等相处,不去辨认前世和今生的身份,只有流动,才能认清自己,生命千姿百态,万物终会归一。
可渡:临江观
葆圆洞天的经幡下,蛛网破败,挂着昨夜的寒雨。
一只白鹤,走出晚潮欲来前动荡的江水,收拢翅膀,单脚矗立在“飞虹竚鹤”那块石刻上,鱼仍忘于水,芦苇白头飘絮,烟深水阔。
雨又淅淅沥沥,敲打古道边的黄菊,像举着雨伞的小女子,默念 “见田山人”的石刻,风扑打着野地的衰草,发出自己的声音。
居住在翠屏崖上的飞狐,拖着长长的尾巴,趁着夜色潜入,暂歇亭还未亮起灯火,点灯的人尚在赶往山顶的路途上。
豁嘎印象
老虎山,狮子山岭,半山以上积雪,从北盘江升起的雾气,横跨滇黔两省。天生桥坝上,枯草连天,每一粒草籽都在闪光,它们在风中的每一次倾斜,都在回归黄土,都在把春天藏下。
黄昏中的豁嘎村,高出屋顶的柿子树,一枚枚果实正在霜雪里熟透,那些高枝上的,注定留给了飞鸟。
一棵阅尽沧桑的乌木,站在天生洞入口处,除了遮风挡雨,似乎一无用处。北盘江水,流得一往无前,从不为它慢下来。
山穷水尽,已无法找到可行之路,只有那只青羊,站在水草岸边,披几缕清风染岁月的白须,要把暮色啃到天明。
在大岔河
芦苇各自白头,石头露出头颅,水在它们的脚下,流向河床的腹地。
风驱动白云,反复擦拭天空,沉潜在泥潭的鱼类,用退隐顺从于黑暗的疆域。迁徙的水鸟,顺从于消逝的光芒,如果要在这时远行,荒草中的路径,争抢着来到眼前,又交错着各自走向远方。
总有匆匆行走的鞋子,赋予它们存在的真实,被牵引着,制造出属于自己的光的消失。
过旧城暂歇亭
几只乌鸦落在飞来神树上,暮色便沉甸甸落下来,银杏叶托不住,掉满一地。如果暮色再深一些,卧在屋檐下的黑狗突然发出吠声,那是明月挂上了树枝。
炕茶的老看守起身,消失在下山的路径,一片树叶,在这时落在了我头上,仿佛一只手摩顶,但仅仅是片刻之后,它便决绝地滑落尘土。
深陷其中的我们,是抽身而退的时候了,反身合上山门时,莽莽群山有它们的沉默。
山下的可渡河流水,自有它的方向,在这样的时刻,我愿做一个放下欲念的人,认领下这一片山水的孤独和自由。
海子草塘
白头的芦苇,挟着晚风,零落在夕照光影退去的悲凉中。
一浪一浪涌向岸边的水,吞吐着消瘦的虫鸣。
围着拴马桩打转的马匹,静止下来,它身上的毛色,一边光亮,一边黝暗。
从远山回来的黑狗,前脚矗立,护卫着隐逸的草色,面对盛大的飘零,我只期待着,有一片芦花飘落在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