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姐

申小平

陕西省榆林市米脂县文化馆

三姐不是我的亲姐，她是我大伯的女儿。当年在大搞农田基本建设会战时，她常常在工地上饿得快要晕过去，后来村里一个能说会道的媒婆儿，给她介绍南路（延安）那边一个能让她吃饱饭的小伙子，她看那小伙儿长得愣头愣脸，当时幼稚地认为人家能吃饱饭足，才脸大有福，就一口应允了这桩婚事。谁知嫁过去之后，那男人动不动就颐指气使，根本没把三姐当回事。

时年只有二十来岁的三姐隐隐预感到自己这个门坎踏错，但木已成舟，已经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她只能忍气吞声，常常望着北方娘家的方向发呆，这时的三姐已怀有身孕，肚子里的小生命每动弹一下，她的心就咯噔咯噔激动不止。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憧憬未来，对丈夫逆来顺受，对婆婆百般讨好，想让一家子和气生财，各自安好。

孩子出生后，婆婆把孙子稀罕的当成了她独霸的宝贝。三姐奶水憋得难受，抱起孩子想喂几口，婆婆就扯破喉咙训喊她。三姐看见孩子哭了，心疼得想给孩子换尿布，婆婆一把推开她，不给她插手的机会。一次，三姐实在不想再忍受婆婆喧宾夺主的蛮横，就抢夺婆婆怀里的孩子说：“这孩子是我生的，咋就不由我？”婆婆一个巴掌过来，击得正月子里的三姐当场昏死了过去。婆婆还拿出一根缝被子的老针，直戳三姐鼻根，口里念念有词，对在场闻讯看热闹的妇女说“驱鬼”。三姐觉得自己这一生彻底完了，其它方面都能委屈求全，但她不能不去亲爱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啊。

就这样，三姐的境遇经乡邻不远的异乡亲戚通过一好心的老乡传话给大伯一家，那传话的人说得是有鼻子有眼，如果娘家人再不去看望或照应三姐，要么她会寻短见，要么会被那个只听任他娘摆布的所谓的三姐夫给带到深山老林去隐居。见那人说得有声有色，娘家人对三姐的遭遇怎能不生出恻隐之心？三姐婆家人还在村里放出恶话，说三姐天性迟钝，不适合大场合人多眼杂等地方集聚，时间久了，村人都认为三姐脑子或神经有问题，都想像戏逗祥林嫂一样寻开心。据常去三姐家串门的人讲，三姐夫在晚上睡觉时枕头下还压着一把长长的杀猪刀，为的是防止邪恶上身。

娘家人听说后，带了家族里颇有声望略懂道理的人去到三姐的婆家把三姐寻了回来。回来不久，所谓的三姐夫伙同他的父亲先是追随而来，接着争论不断，最后在娘家村领导的调解下离了婚。孩子也归婆家了，三姐哭得昏天黑地。再不久，三姐被一匹枣红马儿驮走了，从此就跟上现在的三姐夫过日月。

这事在当时还上小学的我脑子里一闪也就过去了，后来三姐一心打理自己的小日子，好多年再未见面。前不久，突然微信有人加我，一加上就狠劲地要求视频，正午休的我满脸无奈地打开视频，原来是三姐。她那一团艳若桃花的笑容招惹得我毫无睡意，她说听说我现在的景况好转后祝贺我，而且还想让我在视频上看一下她家新建设的一院窑洞。我自是欢喜，随着她的脚步，欣赏了她那堪比富豪别墅的陕北古朴建筑的新式窑洞。

三姐脸上始终洋溢着前所未有的笑容，她步态轻盈，脸色红润，话语间动不动冒出一个极文雅的成语，让我不得不刮目相看。从言谈中得知，现在的三姐夫还是上过高中的有文化之人，对她体贴入微，为人忠诚厚道，再加上三姐过门后打理家居井井有条，县里乡里的领导来了都愿意在她家落脚吃饭，三姐夫接连在村里任了几十年干部。一向大字不识的三姐，还开着一个小卖部门市，虽说现在农村多为留守老人及妇女，但生活水平大都过得殷实。说起孩子们，三姐满面笑容地说道：“我的孩子们在自己乡镇中学上学，念书不交学费，伙食费也全免，让我和你三姐夫没有一点资金费用方面的负担；孩子们也争气，现在都如愿上了大学，上大学期间勤工俭学，靠孩子自己的收入也能过活。”看着三姐一脸喜气洋洋的样子，我由衷地祝福她。谁知她在想挂断视频的一瞬间却哭了，她有些泣不成声地说：

“小妹儿，我常常为你叫屈，你妈妈去世后，你学习成绩那么好，就辍学结婚了；你三姐夫常说，如果赶上现在的形势，学校不收学费，免费吃饭，还发校服，你也不至于受那么多苦，好在现在你凭借自己的努力终于生活有了转机，真是老天有眼。”

我回应三姐说：“是啊，地方上重视人才的一系列政策出台让我有了重见天日的良机。”

从三姐的话里我能温暖地感受到：一个人的改变与地域无关，却与身边人的关爱有关；一部分人的生存与成长与家庭有关，但更与国家的政策有关。农村弱势群体的老弱病残，妇孺贫困者现在都能知道国家的政策好，既与老百姓如一家人般亲近平和，体恤民情，又出台制订了诸多惠民政策。无论扶贫攻坚，还是打击腐败分子，都是我们底层平民老百姓安然幸福的生存保障。

三姐的笑容便是最好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