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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都知道人间冷暖
——读李樯短篇小说《我们能忍受多少疼痛》

2020-11-19

海燕 2020年6期
关键词:方平灵魂青春

最近这段时间,我一直在读作家李樯的小说。可以说,我开始在李樯的小说里认识、熟悉并接近李樯。我在文本阅读中很快就感受到,他是一个有自己清晰的小说理念和小说理想、追求的作家,他的作品,能够让我看见它后面站着的那个人——一位十分真切的青年作家李樯,体会着他是怎样异常冷静地处理经验、虚构和意义的关系。而且,他耐心地试探着自己的叙述,尽可能地接近心理和灵魂所抵达的边界。我感兴趣的还有,这位老牌青年文学杂志——《青春》的主编,他自己竟然满怀激情地、执着地写着大量的“青春小说”。在这些文本中,他试图以极其“形而下”的生活场景和氛围,暗示、隐喻、凸现某种“形而上”的关于现实和人性的思辨,尤其令我惊异和震撼。正像他的一些小说的题目,都隐隐约约透露着那种奇特的氤氲和气息,在叙事里弥散开来,许多飘忽不定的精神、心理元素,不时地闪烁其间。可以说,他的一系列小说文本,构成20世纪末、21世纪初当代青年的俗世生活,那些充满个人命运的生活现场和情境,演绎出年轻一代的心灵秘史。文本所呈现出的现实的“喧嚣”和精神的“迷惘”,青春的孤独和幻想,情感和伦理,既复杂又尖锐的情感、人性、“原始的”鲜活的欲望和青涩的爱情,都让我们感受到李樯小说叙事所蕴藉的人最坚硬或最柔软的外壳和内核,这仿佛一代人生活的基本真相和令人忧虑的灵魂图谱。这些,都实实在在敲击着我们尚未麻木的意识和灵魂,青春的自豪、自嘲、炫耀式的自我肯定、自我怀疑,怯懦、放纵、收缩,世界的精彩和不完美,生活的悖谬,都在某种或精神或灵魂或心理的残缺中,激情而本然地释放出来,要么在其中沉迷,要么在思考后苏醒,因此,这样的“生活”和人生状态,就可能是荒谬和无序。可以说,李樯以他的小说,悉心地对生活进行着倾心的思辨。这些人物,这个群落,都没有牢固深厚的心理和精神根基,而没有根基的生活就会呈现出“无磁”的“悬浮”状态,而没有根基和“不踏实”的生活就是“飘浮”、“自由无羁”和快乐的,确凿、清晰而虚空;那么,这里也就因此缺少了谨慎、自律、严肃、深沉和稳定。在这里,我感到李樯找到了一个进入青春和生命状态情境的视角。

实际上,我并不想以“青春小说”来限定李樯小说的题材表现视域,这样就会使得我们对李樯的阅读陷入某种“逼仄”。尽管他此前的大多数文本,也都在书写“青春”。我觉得,青春并非只是仅仅充盈着时间性和阶段性的词语,它应该还饱含一种生命状态,它可以越出年龄的边界,指代一种情绪、激情和活力,甚至忧伤和脆弱,冲动和虚妄,都成为“青春的证明”。所以,李樯的“青春”是延伸的,有张力的、自足而开放的。他倾情描述一代人如何在茫茫人海,各自奔波,各自过活的存在状态和灵魂居所,他们的奋斗、“活着”、困惑、“疼痛”和坚执。

李樯最近刚刚发表的短篇《我们能忍受多少疼痛》这篇小说,与前面提及的那些“青春剧”相比,属于相对“另类”。这是一篇没办法“归类”的文本,勉强算是那种被称为“底层叙事”的小说。我在想,在现在这样的现实语境下写作这样一篇小说,倒是可能“窥见”李樯叙事的价值趋向和写作格局。作者显然并不是不仅仅想呈现一对夫妇为维持生活、生计而进行的艰难创业,以及重现他们苦涩生存状态,而是要写出双腿萎缩的残疾女企业家秋燕和她的丈夫方平,试探他们在俗世的生活中是否在坚持一种对生活的理解和信念,以此求证在我们的时代生活里究竟还有没有一种能够拥有并坚持的信念,来抵抗艰涩的人生。看得出,普通人、残疾人的俗世生活和存在感,在李樯不经过“粉饰”的叙事中,成为激发小说的叙述力量。现在的问题是,秋燕的生命状态是容易令人信服的,而方平这样的人物,是否真正有其存在的现实依据,并且令人信服。这也许已经并不重要了,方平的境界即使是作为一位理想人物,他身上的一切“不现实”的选择,都会成为超越生活和个人双重期待的楷模。也许,小说的责任就是要建立产生“可能性”的能力,希望正是由此而生,这也是文学会令人永不绝望的理由。

那么,若说这篇小说是“人生小说”,可能更确切。在这里,李樯向我们揭示了一种“疼痛”和“隐忍”的人生经验,也凸显出生活和时代的尖锐与坚硬。这里的“疼痛”,并不仅仅是身体的、手术台和病床上的,而是心理、精神和灵魂的。残疾的秋燕总是想扔掉双拐站起来,这是做人应有的力量,但是,怀疑宿命的确需要巨大的勇气,更切实的选择还是“隐忍”。另一方面,“活着”需要支撑点或理由,秋燕的力量来自人的最基本的信念,而非源于某种抽象的意识本质。

“许多病友纷纷死去了,大多是因为精神崩溃死去的,秋燕却一直活着。以为她早就死了呢,或者就是躺在脏兮兮的病床上,在黯淡的光线里苟延残喘,没想到她活得那么光鲜,还是像年轻时那么漂亮,真不可思议呀。一个二十年前的熟人说。

“在许多人眼里,我这种人的世界就应该是那样的,可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呀,我不喜欢站在那边,那就站到这边呗,很简单的事情。秋燕笑着说。

“多次的专家会诊已经证实,秋燕的双腿是不可能治好的了,能站在那儿,能独立走上几步已经算是个奇迹了。于是她就坚守着这个奇迹,无论如何也不愿意使用拐杖。疼痛来时,在她这里,就是剪断一根头发那么回事。她捋起衣袖,把纤瘦的胳膊伸到我面前说,你现在拿把刀割我的肉,我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看到这里,我们或许会在叙述里强烈地感受到坚硬、坚强在对峙一种苍凉、清冷、压抑和无奈的伤怀。这是一种充满生命激情的成熟,它消解了“生命之不能承受之轻”的慨叹。在充满了压迫感的生命体验里,肉体、心理、灵魂多重撞击的伤怀和“隐忍”,秋燕的信念很简单,就是“自己扛”,这种“隐忍美学”,虽然无法构成美感的力量,却令人震撼和欣慰。李樯竭力让人物由雨水一样暗积的灰色、忧伤、沮丧的时光走出来,没有逃避,进入一种明亮的境界,让人物的内在精神消解酷烈和惨淡,流溢出光泽来。我在想,推动这篇小说叙述的底气究竟在哪儿?一种叙述的节奏,或一种强者伦理,主导着漫漫人生的起伏跌宕和不屈不挠。此时,我们会想起老子的那句话;“故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同时,我们看到,在这篇小说里,小说叙事的理想主义基调不断地潜滋暗长,显而易见。李樯的目的,就是让人物从面对世俗的无奈走向直面俗世的无羁,在这里,同样需要作家的勇气,需要作家凭借心力摆脱令人筋疲力竭的引力。或许,李樯终究是想在这对夫妻身上锤炼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骨感”。虽然,他并没有在小说中流露出自己任何看法、判断,但是,隐藏在故事背后的酸楚的同情心,在冷静的叙述中毫发毕现,小说看似平淡的场景却意味深长。小说中描述的故事、人物和场景朴实、细腻,喧嚣下的冷漠,荒寒中的坚执和韧性,丝丝缕缕地在字里行间蔓延开来,最终,这条浅灰色的生活之流,在流淌的途中形成许多不透明的大大小小的冰碴,而秋燕面对生活和自身,没有颓废和懈怠,反而生发出令人敬佩的骨气。这是人生最宝贵和最值得敬畏的。

“我们两个是世上呆在一起时间最长的夫妻,就差没长在一块儿了”,这是一句熟悉的“陌生”话,方平的担当和自我牺牲,这位“一直以来几乎不发出自己声音的男人,眼里依然充满那感恩般的爱意”,这样的人物,在我们的生活世界已不多见,在我们的虚构世界里也不多见。小说抉隐发微地描述夫妻之间的复杂而简单的关系,真切的微笑、泪水和烦恼,没有任何算计的朴素的甚至“笨拙的”憨厚,让我们体味到焦虑之后的从容。

显然,李樯的表达,并没有停留在一般性的现实表达与现实经验的层面,而是凭借其叙事向人性渗透的能力,写出具有浓厚精神质感的朴素文字,创造出大于呈现经验、复制经验并“虚拟”某种具有深刻现实感的新经验。摆脱甚嚣尘上的“新世俗”,对生活多些宽容和肯定,这些,在审美意义上,理应成为具有深厚地书写生命真味的理念、精神和信心。当代作家如何才能让叙述本身超越故事,超越人物自身,在一个更高的维度上再现生命的优秀品质,在我们时代已经成为一个莫大的难题。说实在,李樯的小说在叙述层面上,并不细密、细腻,但它依靠整体性的合力和个体的冲击力,获得对生活和人性的穿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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