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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赵和瑞芳

2020-11-19王海波

湛江文学 2020年7期
关键词:瑞芳老赵信息

王海波

老赵是在羽毛球馆碰到瑞芳的,是瑞芳先向老赵打招呼的。老赵和瑞芳不在一个场地打,瑞芳在老赵隔壁的场地打,俩人都打得累了,流了许多汗之后才歇下来的。场地顶头有张长条凳,他们打不动了就坐下来歇会儿,喝点水,擦擦汗,熟人之间还会聊些家常里短,不认识的也会点点头。老赵和瑞芳就是这个时候互相打了招呼。

瑞芳问老赵,大哥好像也住九州花苑?老赵一愣,然后说是啊。瑞芳说,都在一个小区,好像见过。老赵被瑞芳一说,也在想,但想不出来。顺手拧开矿泉水瓶盖,脸朝天喝水。老赵喝得凉爽、畅快,还舒了口气,又从堆在长凳上的衣服袋里找出一包香烟拆开来抽。老赵这一刻极其快乐。坐办公室久了,下了班,运动一下,浑身就轻松了。这种轻松是金钱买不来了。老赵在政府机关上班,呆板工资,没有额外收入,也没有多少积蓄,日子过得去。老赵的老婆退了休去无锡带孙子。才50多的人,老赵也难耐寂寞,两个星期老赵就去一趟无锡,再赶回来上班。有两次老赵单位忙,礼拜天不休息,老赵就打电话给老婆,说他太想孙子了。老赵的儿子就叫母亲把孩子带回,给爷爷亲亲。

平时,老赵就一个人在家。房子宽敞,居住条件也不错。老赵以前下班后在小区散步,他喜欢运动,但始终都不能坚持到最后,他也打过乒乓球、篮球还游过泳,都是一阵一阵的。打羽毛球也属偶然,是他单位财务科的科长有一天跟他聊天时说起来的,说羽毛球的运动量大,那球场也不错,就是身上打湿了,球馆里有浴室,冲个澡舒服,不会感冒。老赵被科长说得心动,下班后就拖住科长去打,他拉科长的时候觉得科长的手臂硬硬的,肌肉结实、有力。科长笑笑,说这是打羽毛球的结果。老赵就这样去了羽毛球馆,他也想让自己壮实起来。

老赵喝了水就坐下了,他听到那个女的在他旁边说,大哥,我想起来了,我在电梯子碰到你的。他抬头看了看面前的这个女子,这个子女看上去年龄在四十岁上下,身材匀称,不胖不瘦,样子挺好看的。瑞芳说起话来,睫毛一闪一闪的,连眼睛都在说话。老赵自然觉得有话说了。他每天回家后除了电视有声音,其他就没有声音了,他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有两年了,两年他也就这么过来了。他不是一个惹事的人,上班规规矩矩,下班规规矩矩,他的生活像一潭平静的水没有一丝波纹,他的内心已不接受其他东西了。瑞芳是一粒石子,投进了他的心潭,老赵的心里荡起了涟漪。老赵问瑞芳,你在几号楼啊?瑞芳说,十三号楼。十三号楼?老赵又一楞,再问,哪个单元?瑞芳说,三单元503室。瑞芳一说,老赵笑了一下。瑞芳问老赵笑什么,老赵说,我们楼上楼下,我住403室。瑞芳眼睛就一亮,这是怎么回事?楼上楼下却不认识。这多少年了?九州花苑是个新区,老赵和瑞芳都是拆迁安置来的,入住这里至少三年了,三年他们没有接触过,要不是打羽毛球,他们甚至会错过一生。

瑞芳知道这个大哥叫老赵,老赵也知道她叫瑞芳,老赵比瑞芳大十岁。老赵有时候跟瑞芳开玩笑,说,瑞芳,你别叫我大哥,我比你大这么多,你应该叫我叔了。瑞芳说,你这个年龄,只配做大哥。他们现在很友好了,互留号码存了起来。每天下午不是瑞芳打电话给老赵,就是老赵打电话给瑞芳,问几点去打球?约好了去打,又约好一起回家,回到楼里,老赵能听到瑞芳关门的声音,瑞芳也能听到老赵关门的声音,他们随着这声音的消失,这一天就结束了。

老赵回到家里,觉得这一天过得太快,他又期待第二天的到来。他以前从不失眠,但最近他上了床有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欠起身来看电视,他很少看电视,他只看新闻和综艺类的节目,看一会儿他就打呼噜。过去他睡前总要看会儿书,有了电视后,他不看书了,他看电视,看电视轻松,看会儿就睡。他在单位做秘书时,没日没夜的写稿,写到深更半夜,他也开电视,老婆也不啰嗦,让他看,只是说声音放低点。老赵眼睛一闭,他就看到瑞芳挥着羽毛球拍子扣球的样子,挪动的身影,在老赵的脑海里跳跃,他努力不去想这些,越是不想越是想,他嘲笑自己,想这些干嘛?

坏在瑞芳那天上午的一个信息,此前他们从没发过信息,那一天他们几乎是发了一天的信息,老赵后来想,信息真好,电话里不好说的话,信息里可以说。所以他们就改发信息了,不打电话,比如瑞芳问几点去?老赵回七点。这是起初的信息,后来信息的内容就多了,什么事什么话都在信息里,老赵不删信息,都在手机里,晚上老赵躺在床上,从头到尾翻出来看,像看小说。老赵原来手机放在办公桌上,半天都不响,他甚至可以把手机忘在家里。自从跟瑞芳联系了,他在办公室也把手机放在袋子里,保持振动状态,有信息了,他趁办公室同事不注意,他就拿出来看,再回,单位开会时,他也这样。他现在手机不离身,上厕所都拽在手里,早上起来洗脸,他把手机放在洗漱台上,生怕瑞芳的信息不能及时回,他走到哪儿总把手机带到哪儿。老赵今天一上班就收到瑞芳的信息,瑞芳问老赵有没有时间?老赵回答在上班。瑞芳又问有没有时间?老赵又回有什么事吗?一来二去,老赵明白了瑞芳的意思,瑞芳心里难受,有话要和老赵说,而且最好马上就到瑞芳家。老赵犹豫了一会儿,就跟分管他的李局长请假,说他母亲摔了一跤,他送母亲拍片子去。李局长叫老赵赶紧回去,还问老赵要不要车,叫办公室安排,老赵说不要。

瑞芳开了门,老赵在门口换了鞋进屋。见瑞芳眼睛红肿,知道瑞芳遇到什么伤心的事了。老赵是第一次到瑞芳家,瑞芳家的装修属简欧,很好看,有现代气息。瑞芳淌着泪给老赵端茶,俩人都坐下了,瑞芳从茶几上扯了两张餐巾纸捏在手里,不时地去擦眼泪,擦了又流,流了再擦,反复了好一阵。还是老赵先开口的,老赵说,什么事这样?瑞芳说,他在外面有孩子了!老赵被瑞芳说懵了,但老赵听出来了,瑞芳在说她老公。老赵有些不可思议,说,你怎么知道的?瑞芳说,昨天晚上他告诉我的,他跟我摊牌了,你说世上哪有这种人的?瑞芳很气愤,她把纸捏成团使劲摔在茶几上。老赵劝她,是不是你老公跟你开玩笑的?不会这样的。老赵说得有些肯定。瑞芳说,是真的,他把孩子的照片都给我看了,那女的是幼儿园的教师,俩人好几年了,我还不懂,他晚上不回来,说在打牌,我就信了,其实他睡在那女的家里。老赵说,他没跟你离婚,又在外生了孩子,他是重婚啊!这是犯法的,你可以到法院告他去。瑞芳说,我指望他回心转意,看来没有希望了,这种事我不好意思和别人说,只有跟你说,你是个好人,不多话的,我说出来,心里好过多了。他昨天跟我谈了,他净身出户,什么都不要,只求我原谅他,他还说他对我没有爱了。老赵听了,沉默了一会儿,喝了口茶,问瑞芳,你们的孩子咋办?瑞芳说,孩子靠我,我不会把孩子给他的,我再苦再累也要把孩子抚养大,孩子跟了他就毁了,我不想孩子毁了。

老赵手机响的时候,瑞芳在哭。老赵看了看号码,是李局长的,老赵摇了摇手,叫瑞芳不要有声音,老赵接通了电话。喂,李局长。李局长问老赵,老母亲没事吧?老赵倒是忘了早上请假的事,被李局长一问,忽又想起来了,说,哦,李局长,刚拍好片子,没大事,谢谢你。李局长说,那你定神给母亲看病吧。挂了电话,老赵看了看时间,心想,女人的命真是说不清楚,瑞芳人品、相貌、身材以及为人处世都不错,可他男人却不要她,瑞芳说了很多对老公好的事,每天早上起来,瑞芳给老公准备不同样的早餐,当天要穿的衣服先一天晚上熨好叠好,皮鞋擦得锃亮,晚上回来放好浴池的水,等他洗澡,理好了老公,瑞芳才做自己的事,洗衣拖地,忙完了看会儿电视,要是孩子放假回来,瑞芳更是忙碌不停。老赵不知道是女人犯贱还是男人犯傻。老赵还想,要是瑞芳是自己的女人就好了,他不要瑞芳做什么,他只想天天陪瑞芳,他要让瑞芳活得滋润,活得幸福,活得让别的男人见了嫉妒。瑞芳痛楚地坐在那里,老赵觉得女人面带哀容会更动人。现在,老赵是瑞芳的救命稻草,老赵不愠不火的话,是对瑞芳最好的安慰。瑞芳也没有先前那样急躁了,情绪也稳定下来了。老赵说,也不早了,要不到我家吃点东西,昨天我买了几个菜放在冰箱里没来得及吃,我去忙一下,忙好你下来吃?瑞芳明显不想吃,但老赵这样一说,使得瑞芳心里暖暖的,她顿有一种被呵护被宠爱的感觉,她已记不清还有谁会这样去关心她、重视她,生活使她变得麻木、愚钝了。时光每天匆匆地流逝,她却从未停下来去想一想,其实何止是瑞芳,任何人都是这样的,都在疲于应付生活,想又有什么用?谁不想改变生活,可生活不是想改变就改变的。

瑞芳在老赵家吃好饭就回家睡,她昨晚一夜没有睡,她躺在床上还想着她的事。瑞芳莫名地想到了她的初恋,想到了她遇到过的男人,她也想到了老赵,她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闪过无数个场景,这些奇奇怪怪的念头,让她昏昏沉沉,她好像迷迷糊糊睡了,又迷迷糊糊醒了。她第一次感到自己遭受了打击。房间里被窗帘遮掩得黑乎乎的,她没有开灯,她要让自己静下来,要不是上午老赵来,说不准她躺在这床上就是一具尸体了,没有人知道她是死或活,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瑞芳还是要感谢老赵的。她认为老赵是她的知己,是她生命中的贵人。推开窗子,风拂动了她的长发,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她朝远处望去。她回想老赵的那些话,老赵说了很多很多话,老赵的话扬起了她生活的风帆,更像火种在她生命里燃烧。想到这些,瑞芳就不感到孤单,而且她立刻产生要见到老赵的想法。她抓起手机给老赵打电话,就在这时,老赵的电话来了。老赵问瑞芳在干嘛?下来一起去打球。瑞芳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他们又像往常一样,每天互相发发信息,有事了就打个电话,晚上一起去打球,打完球各自回家。老赵也忽略了老婆的存在,一连好多天也不打电话给老婆,即使通了话也就草草问候几句,说说孙子的事就挂了。瑞芳说她家那张酒柜好的,她放着也没用处,叫老赵搬下来,老赵不肯,瑞芳就生气,一生气老赵就搬了下来。瑞芳说,她打了电话给她老公了,叫他把离婚手续办了,要不哪天她一告他重婚罪,他就会判刑的。她说她不是吓唬她老公,她不想害他,毕竟夫妻一场。过了些天,瑞芳老公真的把手续办好了,他还开车子把瑞芳送到家,他没有进屋,就站在门口看了看而后就走了,走的时候他跟瑞芳说,有什么事就打电话,瑞芳点了点头。瑞芳关了门,陷在沙发里,浑身觉得有点软。她盯着房顶看,内心的失落感油然而生,她突然害怕起来,这么大的房子对瑞芳来说已显得多余了。房子变成了一个空壳,她在这壳子里疗伤。她一回到这个壳子里就有种莫名的酸楚和恐惧,她这一刻想走出去。

她会去哪里呢?她发了一个信息给老赵,说她想喝酒。她还说她要祝贺自己,她自由了。老赵说,他家酒柜里有酒,备几个菜,就不要出去喝了。他们喝了很晚,俩人都有点多。老赵不让瑞芳回去,瑞芳就没有回去,和衣睡在老赵的床上,等她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上午,她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匆匆开了房门,她出来时看到老赵睡在沙发上,发出微微的鼾声。

两个月后的一天,老赵休息在家,他听到楼上有电锤声就很奇怪,上去看,有个男的站在瑞芳家门口,老赵不认识,问是怎么回事?那男的转过头来对他说,这房子是他刚买的,原来的风格他不喜欢,砸掉重新装修。

老赵纳闷,他怎么从没听瑞芳提起过,他拨通了瑞芳的电话,想问个究竟,可手机一直响着,没人接。

老赵等了几天仍然没有瑞芳的消息。又过了几天,老赵跟单位说,他到无锡看孙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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