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憩园的诗
2020-11-19宋憩园
宋憩园
石头在水中
以前除了工作,就是写作。
现在,我更喜欢和乐宝走走。
在河边。把人事的欲望
变成水。乐宝有时淘气
抓起石子扔到水中。他认为,
“石头在说话”。他会突然
邀请我加入这种游戏。对于孩子
“游戏随处可见”。对于大人
游戏隐藏于心中。我们继续走着
我牵着乐宝的小手,像一种命运
随时间越来越沉重,石头沉在水中。
向陶渊明致敬
这段时间是我最不会写诗的时间。
看什么都感觉恍惚,写下来还是
恍惚复恍惚。我不知这么做
会不会破坏我一直信奉之物。
我信奉均衡。
像蹦极
我慢慢让自己避免。
在一棵植物上会花去一刻钟
这样也不能说我对事业并无斗志
夜深人静我把自己芒果般抛出去。
我渴望
在黄浦江上熟睡的记忆。蓝色的货轮
行驶在东方明珠塔第二个球体注视的方向。
我的睡眠
是巨大而安静的球体。
我真心感到自己不会写诗了。
像我再也回不到饥饿的童年。
我想回到田野
盖一栋房子。种菜养鸡漫步。
永远不是虚张声势地活着。
故事
弟弟看抖音。我写诗。
抖音不错。诗也不错。
在三楼的出租屋里,我们
像两个箱子暂时寄存。
人的一生何尝不是如此。
诗的魅力之一在于消极
来自语言的局限和诗人的缺陷。
缺陷产生诗。
一杯红星二锅头。五十六度。
风扇吹出来的风在秋分这日
再一次让身体变得凉飕飕。
我接受命运。
借助诗,水性杨花的女人
正抵抗地球的道德。她受够了屈辱
如今可以彻底放松下来喝一杯酒。
这首诗我献给她。
黑暗中一人,猛敲一扇门。
“是我。快放我进来。”
他的声音熟悉,你却想不起他的样子。
你想到他的样子,却又想不起他的名字。
本来的我
干活的工人知道我是一个诗人。
他们一边说着佩服一边又犹疑:
为什么不写诗,反而来工地干活?
好像写诗是一门职业。
好像写诗比干活舒服似的。
这里那么多树为什么没有我喜欢的
棕榈树。我望着楼顶上的宇宙
两栋楼之间的天空,立体主义的蓝色。
我想起刚来这里的那一个月
每晚都要出去跑步。接下来的几个月
我的活动半径是周边五公里。
五公里之外的地方我懒得移动。
遑论更远的距离,像树懒。
早晨的日子我是我们。
晚上的日子我是我们中的我。
诗的放大镜,比一颗星星更擅长隐藏。
保安说,他其实不是保安。
我也不是诗人。我们都是单一的词。
他不再往下说了。一个石榴,在他的右手里。
石榴籽露出来的那面朝上。红艳艳的寂静。
附言
关于活着、意义、幸福、孤独
我们还能给予什么新鲜的定义?
比如另一个类别,爱、家庭、工作等
我们活在概念中,不得脱身。
似乎离开它们我们便是裸露的人民。
当我脱下穿了一年的灰色外套
我知道,明日起,它将变成抹布
履行另一种命运。即便它是抹布
也是我记忆的一部分。
我和衣而睡,经常失眠。
天花板灰色的图案来自楼上的渗水。
我看一会又转向没有玻璃的窗外。
睡在这里和睡在星空下
两种睡眠将一个人折叠起来。
囫囵吞枣要用几十年
觉悟只在瞬间。这是我愈发喜欢
米沃什的根源。
这个糟老头子,自如得很。
假如第一节讨论的问题有意义
那就是无意义:如空中玻璃栈桥上
老夫妻体验两座山之间的年龄。
两种关系
这么多年我都在试图理解我。
我的工作、爱情、朋友
以及与我相关的事物。
越写越模糊。好像我是
游动的某物。认知总在
房子里面。
我住的房子比我大。
思考或不思考,它
却呈现不一样的疏密度。
睡梦里,很多次
我被房子带到了其他地方
在那里,有很多的房子。
大的小的红的绿的破旧的豪华的
我们是被房子禁止入内的主人。
半夜醒来,房子还在那里
容纳着我的缺席。窗户还在那里
火棘果还在那里。隔壁的房子
有人不断捶打墙壁,听觉惊醒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