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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在细微之处自由生长(创作谈)

2020-11-19乙左左

西湖 2020年9期
关键词:细节记忆变化

乙左左

《非现实》来自我去年一段时期的风格化创作,同期完成的中短篇还有 《软体动物》和 《城市造物学》。个人对这段时间的创作定义为,将一个较为稳定的写作风格覆盖不同的题材,并避免单调和重复,结果当写到这篇《非现实》的时候发现,风格似乎并没有我想象的重要,更重要的是小说所要表达的内核,语言也好,风格也好都需要围绕这个内核构建整体。

《豹》则写于这篇小说之后,我阅读了大量的明朝史料,包括当时的服饰、民俗,以及皇宫的生活,试图练习的是移情能力,穿越资料和时间,与豹宫的主人正德皇帝朱厚照精神重合,依旧用特定的风格展现他当时的心境,更多的是展现一种可能,重新构造这个被历史低估的人物。

形成一个特定的写作风格是否重要?这个命题可能是个伪命题,但对我来说,确实花费了很长一段时间来寻找它,大概有五年的时间,只要不写小说,我都会写练习,那些练习的字数比我写过的小说的字数还多。《黑镜》的编剧查理·布鲁克说:“不要谈什么天分、运气,只要有个截稿日和一个不交稿就会打爆你狗头的人,你就会被自己的才华吓到。”如果有什么人告诉我必须什么时候交稿,我就一个字也不写了,可是这几年来,我就是那个提醒自己必须有固定产出的人,我是那个“会打爆自己狗头”的人。所有关于写作的问题只能在写的过程中解决,写,总比不写好一点。

德勒兹在《弗朗西斯·培根:感觉的逻辑》里写道:“普鲁斯特通过非意愿记忆来创作,那是因为,非意愿记忆与仅仅满足于说明和叙述过去的意愿记忆相反,可以成功地将这一纯粹的形象呈现出来……它将在身体中存在于不同层面的两种感觉交合,这两种感觉如角斗士一样地紧紧纠缠在一起,也就是说现时的感觉与过去的感觉,以凸现出某种不能被缩减为这两种感觉(过去的与现时的)的东西:此形象非彼形象。”

写小说的时候,我喜欢运用非意愿记忆,从某个细节在脑海呈现开始,通常这些细节具有画面感,或大至一片海、一座岛屿,或小至从窗户投射进来的阳光照见的一粒尘埃,这些画面总能调动其他与之相关的记忆和情绪,接着,人物开始浮现,情节开始生长,此时,我必须捕捉它们,找到纸和笔,或打开电脑文档,用文字或图画记录下来,这些即时捕捉的部分有时比正文还丰满,它们让我感到一种属于写作的兴奋感。

除了使用非意愿记忆功能,我还进行了某种程度的虚构和提纯,说白了,小说既不是单纯的记忆,也不是单纯的虚构,它是这些元素的糅合。也许,小说本身就没有多少真实可言。写的过程中,作者要么不自觉地虚构,要么记忆出现偏差,甚至语言传达也会意义不同,所以,我认为能真实传达的只有情绪,而不是语言。

“五岁还是六岁的时候,有一天午觉醒来,我没有从二楼天井那个玻璃平台上爬起,而是睁开眼睛看着三楼的天井,看着周围行走的大人们,他们个个拥有独立的意识和记忆,他们的行为从个体角度上看也是独立的,我无法理解为什么我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我为什么是我,我的意识无法理解所处的这个躯体,它弱小,经常生病,还有待发育。我思考了很久,没有得出任何结论。一直以来,我都不像哲学家那样思考这个世界的第一性,也懒得去跟什么人争辩究竟答案是物质还是意识。无数细微的变化才是这个世界的第一性,这是我现在得出的结论,衰老、变异、氧化,甚至是一场剧烈的爆炸,那也不过是无数细微的变化组合,剧烈的部分只是时间,它被加快,如果它变得缓慢,爆炸也是细微和羸弱的。这些细微的变化既包括了物质也包括了意识。”

我在练习本里写过上面这段文字,后来发现,它与厄普代克对“人生之谜”的思考类似,他说:“我只是对人生之谜感兴趣。我何以来到这个世界?我为何为我而不是你?”所以厄普代克的写作总是围绕着“宗教、性和艺术”进行创作,这可能是他对人生之谜的探究过程。而我却偏执地认为 “真相就藏在细节里”,那些宏观的变化与微观的变化极其相似,宇宙膨胀和细胞生长,地球自转与沙硕翻滚,大海涌动和露珠坠落,它们之间似乎存在着相似的变化过程,甚至相同的来源,于是,观察这些细微的部分如何变化,便是寻找这个世界的真相的过程。

变化必然伴随着时间的流逝,对我而言,时间既不是事件,也不是光锥,只是一些与记忆相关的皱褶,而小说就在这些皱褶里自由生长。

对写作者而言,都无法回避的一个问题就是“为什么要写?”我会回答,写作有种纯粹的意味,小说是用文字表达的纯粹之物,和阅读一样,都可以尽可能地去除目的性,做一些纯粹的事是让人心情愉悦的。而私底下,我会说,人生那么长,总得找点好玩的事情做,否则日子很难过的,所以写作终究是一件让我感觉有趣的事。

我曾在另一篇谈论写作的文章里说:“写作对我而言并没有那么多深刻的意义,没有非写不可或者希望靠写作与生活交换什么,它更像是某种自发的渴求,带着我那点可以稍稍安放的想象力和真诚。”然而,现在,写作已经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成为一种习惯,因为想写,我热衷于观察生活,观察我所处的这个外部世界,那些迷人的细节在我的脑海里自由组合,融入文本中,也因此,这个世界并没有我本来以为的那么无趣,它总能自我充盈,自我丰富起来。这大概就是写作成为习惯之后对生活产生的积极作用了。

写作与生活的相互关系可以用另一段练习来诠释:“那些琐碎的工作也成为了他观察生活的一个途径,他享受它们,享受各种细节所能带给他的刺激,这样一来,他不再觉得缺乏写作的素材,即使在他面前只有一个不透亮,有点污渍,或者唇印的玻璃水杯,他也能以此想象出一段过期的爱情曾经发生在这个杯子的周围,或者有杀手曾经用它喝过水,在完成了一项艰难的任务之后。细节就是线索,细节就是真相,细节令他着迷。”

不得不说的是,写创作谈比写小说困难多了,但类似的总结对写作是有帮助的,创作谈便是小说写作过程的细微之处,它也属于真相的一种。它也具有时效性,说不定过段时间,我又会将它深化或否定,只要我的小说写作还在不断尝试新的部分,它便将持续发生变化。

最后,我想起托卡尔丘克的《云游》里这句话:“世人分两种,一种能见微甄细,另一种只能看到囫囵整体。”那么,我希望自己写小说的时候是第一种人,面对生活的时候是第二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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