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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龠”论

2020-11-18赵洪斌

交响-西安音乐学院学报 2020年3期
关键词:尔雅注疏甲骨文

●赵洪斌

“龠”论

●赵洪斌

(西安音乐学院,陕西·西安,710061)

“龠”是排箫还是其他的编管乐器?有什么功能?它与汉龠、贾湖古龠、河姆渡骨哨、笙之初形之间有何关联?笔者通过查阅大量的文献资料,梳理了前人的观点,从文献中对比“龠”与“籥”的注释,还从甲骨文的文字结构对“龠”的形制推测,经过分类研究和比对分析,笔者认为:龠是笙的“苗管”。

龠;单管;箫;笙

一、“龠”说之争

郑玄注《周礼注疏》曰:“玄谓,龠如篴,三空。”[5]《尔雅》曰:“籥如篴,三孔而短小。三国时期魏张揖在其著作《广雅》中对‘笛子’解释为:“龠谓之笛,有七孔。”郭沫若认为:“龠字从字形上看像编管,与汉代以后人们解释龠的意思有很大的不同。都没有见过古代乐器的真实形制,好像只是通过悬殊的比拟罢了。形制互相冲突都依照对方,像这样说明此器纷繁不一地回答,因此汉代的人认识龠与笛相似的说法全都不可以相信。”[6]由于古乐器“龠”年代久远,缺乏实物印证,“龠”的具体形制在古文献中也没有确切的记载,每一历史时期关于“龠”的记述也不同,学者们对其所属种类以及名属问题的看法便纷纷发表观点,关于“龠”为何物争论不已。笔者整理了学术界对于“龠”的各类观点:

(一)“贾湖古龠”说

最早将河南省舞阳县出土的贾湖骨笛称为“斜管乐器”的是1988年由张居中先生提出。[7]在此之后,多数专家提到贾湖骨笛的文章大都引用了这一观点。如刘正国先生《关于贾湖遗址出土的斜吹乐管考名》、叶敦妮《<诗经>乐器考释》、方晓阳《笛龠的制作工艺研究(上)》都对出土的斜吹乐管称为“贾湖古龠”。

(二)“排箫”说

(三)河姆渡骨哨说

高德祥《说龠》中认为:“今世中称之为‘口笛’之物,正是对于龠类似笛非笛的器物记载。”[8](P55-59)

二、甲骨文的“龠”

对于龠的深入理解,笔者认为,追其溯源,我们首先要通过最原始的甲骨文文字来推测“龠”的形制。古文字学家于省吾曾指出:“我们研究的唯一基础就是从字形开始。”[9]

图1. 《古文字类编(增订本)》中“龠”甲骨文字形[10](P1425)

图2. 《汉语古字字形表》中“龠”的甲骨文字形[11](P79)

图3. 《甲骨文字典》中“龠”的甲骨文字形[12](P199)

三、“龠”的形制

还有学者认为“‘龠’它根本就不是编管乐器,‘籥’和‘管’不是同一器物。”[17](P1)郭璞注:“管长,围寸,并漆之,有底。贾氏以为如篪六孔。”[3](P230)

根据《尔雅·释乐》中对龠的解释,笔者认为单独的龠就是一个单管,箫也不叫做“籁”。庄子《齐物论》篇:“地籁则众窍是已,人籁则比竹是已。敢问天籁?”但是,此语前的“地籁”一句被释作“地面上种种孔穴发出的风声”[20](P520),认为排箫上有洞就叫做籁,这种解释未免太过于牵强。汉代的排箫以竹子为制作材料并且没有吹孔,通过尺寸清晰的实物可以证明曾侯乙墓竹制排箫与春秋楚墓石排箫没有类似现代箫的吹孔。最早出土的排箫实物是曾侯乙墓中出土的竹制排箫,竹管身饰以战国漆画黑漆质地,共13管,按照长短不同的管依次排列编制组合而成的单翼式排箫。现存最早能演奏的排箫实物为“河南淅川下寺春秋楚墓出土的石排箫”,其吹口平齐,管身由长到短呈13管并列的三角形翼状。

《尔雅》中的管就是一个单独的乐器,管、龠、笙、箫都是单独的乐器,管和龠很相似,龠很有可能是短的单管。笔者认为龠是从骨质的竖吹发展而来的,并且吹奏方法应该是斜吹。而管又分为两种,一种是竖吹的“篴”,另外一种就是竖吹的管,但是管在当时有没有吹口呢?因为汉代的排箫以竹子为制作材料并且没有斜口,尺八有斜吹口(尺八的吹孔面是由外竹壁向内削竹成斜面)。[21](P208)

综合各种文献资料,笔者认为因为管乐器的吹口不同,所以导致名字不同。因此,笔者认为当时的“龠”应该是没有吹孔的,“龠”的吹孔是圆的像直接截出来的,没有正常吹孔的斜角切面,这种无斜切面的原始吹孔可以组合成排箫的模样。[22]

通过文献和实物印证,笔者进一步推测:龠是没有吹孔的一根单管;但是排箫没有指孔,笔者疑惑“龠”会不会也没有指孔呢?据郑玄注《周礼》曰:“玄谓,龠如篴,三空。”所载“龠”是有开孔的,但当时的排箫既没有斜制吹孔,也没有指孔,这又该如何解释呢?“龠”如果是单独的一根管没有吹孔和指孔,其实也无法组成排箫,因为排箫是闭管乐器。[23](P242)当时的排箫是一个闭管乐器与打孔并无关联,汉排箫的形制很小,但音区为中低音区的原因是排箫的每根管子底部都有封底,加长了空气柱的反射,换言之,具有U型吹口的竖吹“篴”也不能组合成为排箫,能组合成排箫的单管则必须是整根没有开孔(无吹孔、无指孔),单独的一根竖吹管“龠”。“笙”上插的竹管长度不同而且每根管身都有打孔,这是否能解释“龠如篴,三空”呢?我们接下来将借助关于笙的文献继续探究。

邢禺疏:“巢,高也,言其声高。体积较大、簧管数量多的称为“巢”;体积较小、簧数较少的称为“和”。笙是一种特有的民族簧管乐器。[5](P90)龢古和字,《说文》:“调也”。[24](P304)换一个文献这里同样解释了单管的龠放在笙里就叫作龢(小笙),笔者发现龠字作为“龢”字的偏旁,而龢的读音与和为同音,东汉许慎说道:“龠”是一种由竹管制作而成的吹奏乐器。[25](P130)单管龠放在一起能吹出龢的声音效果就是乐器“笙”,依据“龠如篴,三空”和现代“笙”的形制,笙管上有打孔说明龠又是多孔单管竖吹乐器,龠作为一个汉字偏旁部首存在,当龠单独存在时一定是一个单管,当它合并成为一个双管时就变成了一个组合乐器“笙”,带有龠字旁的龢、䶵、籲、龤等字,龢为小笙;䶵作为管乐器箎的古文字形态;籲作为管乐器竽的古文字形态;龤作为管乐器演奏时,音调相谐和从而引申为谐和之意。

现在,可以进一步确定龠无论单独作为文字还是与其他文字组合都衍生出不同的意思,说明龠既可以作为一个单独的汉字存在,也可以作为其他汉字的偏旁部首存在,那么,龠其实就是一个单管多孔乐器。

很显然,籥和排箫不能等同,籥既不叫做“言”,也不叫做“筊”,那会是竖吹的“篴”吗?[26](P737)文献中记载,把单管有孔的乐器称之为“龠”(这个龠可以单吹,也可以认为是有孔的),据上述推测,骨笛当时的名称可能定位的不准确,骨笛也不能叫做“竖吹”,因为竖吹“篴”这个字晚于骨笛,吴钊先生在其论文《篪笛辩》中最早将马王堆横吹称为“篴”,依据该墓中的字样“笛,古时‘篴’,实即笛的古体字。据《周礼》记载,篴,西周时已经存在。”[27](P90)但是当时《周礼》中记载的“篴”仅是一个汉字没有相对应的实物印证,其次,《尔雅·释乐》中也没有对“篴”的记载,也就说明“篴”是汉代以后出现的,龠和竖吹篴的最大区别是“籥如篴”,篴可能是龠后续的发展。”[28](P26)宋玉的《笛赋》中也没有确切记载笛的形制,“龠如笛”笛子为单管乐器,笔者疑惑“龠”是单管竖吹还是横吹呢?“古代制作的籥、篴两种器物,大体相同,略有差异。籥的吹口类似于现在的乐器“箫”,篴的吹口类似于现在的乐器“笛”。吹处不同所以异名也。古云,籥如篴而短,然笛如籥而长可是知也。”在这里朱载堉明确地提出了古制籥、篴二物大同小异,两者最大的区别是吹处不同,籥如篴,但比篴短小。朱氏将“篴”乐器描述成和“楚”乐器相类似的乐器,从朱氏的《乐律全书》一书对“篴”吹处的描述中发现,该乐器似乎为直吹的哨鸣乐器。[22]

结 语

从上述文献中可以看出“籥”如“篴”,二者只有吹孔形制不同其余部分都相同,朱载堉认为籥同箫一样皆为律。单管、竖吹、三孔和六孔这些形制在他绘制的律图中都有所反映,籥的吹口与洞箫类似。朱载堉指出“籥”“龠”同义。籥之吹处,类今之箫;篴之吹处,类今之楚。吹处不同,此所以异名也。籥与笛在形态和制作材料上并没有太大的不同,唯一的异同只体现在吹孔的设计上。上述文献有力地证明了“龠”为竖吹单管乐器,也从另一个角度说明,吹口对乐器命名有很大的作用。当然,关于龠是否是“笙之初形”?保持这一观点的人有很多,其中包括《甲骨文字典》的主编徐中舒先生以及王秉义先生,他们都认为笙的初始形态为“龠”。

综上所述,笔者认为:

1.龠是没有吹孔的一根单管。通过对文献资料的检索与甲骨文字的研究和对比,笔者认为“龠”出现的时间要比“籥”出现的时间早。

2.笔者进而认为“龠”作为最早的乐管,从字体上是一种古乐器字形符号的意义演变,并且“龠”是作为一种独立竖吹演奏、多孔的独管乐器,是笙类和“排箫”编管乐器组合的基础。

3.乐器称谓来源于不同的乐器对应不同的吹口。管乐器的吹口不同,所以导致名字不同。因此,笔者认为当时的“龠”是没有吹孔的,“龠”的吹孔是圆的像直接将竹截面出来的,没有正常吹孔的斜角切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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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609.2

A

1003-1499-(2020)03-0041-05

赵洪斌(1963~),男,西安音乐学院民乐系副教授。

2020-07-31

责任编辑 春 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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