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特色档案学理论思想及理论体系研究
2020-11-17肖秋会武汉大学信息管理学院
肖秋会/武汉大学信息管理学院
中国的档案和档案工作史与中华文明的历史一样悠久,在文明和社会发展的不同阶段积累了丰富的档案工作经验,蕴藏了中华民族的智慧。近代以来,行政界、学术界开始关注档案工作和档案学术研究,在中华文明与西方文明的激烈碰撞中,西方的行政学、图书馆学、档案学与中国的文献学、历史学等学科之间交融汇合,为近代中国档案学的产生提供了理论参考和方法借鉴。伴随着近代中国档案教育的创办、明清历史档案的整理和政府行政效率运动,我国于20世纪30—40年代产生了近代意义上的中国档案学,也是国内不少专家所称的旧中国档案学。
20世纪30—40年代的中国档案学以机关文书工作和档案工作为实践基础,对档案和档案工作的基本问题进行了理论探索,对机关文书档案的业务工作流程和方法进行了经验性总结,于20世纪30—40年代集中产生了中国历史上第一批档案学著作,如周连宽《县政府档案处理法》(1935年)、毛坤《档案经营法》(1934年初稿完成,1935年油印)[1]、程长源《县政府档案管理法》(1936年)、何鲁成《档案管理与整理》(1938年)、龙兆佛《档案管理法》(1940年)等。这些著作主要关注机关文书档案的收发、登记、分类、归卷、编目、庋藏、清理和调阅等业务工作,对档案的基本概念、文书工作与档案工作的关系、机关档案工作改革的基本方法、基本要求和任务等档案学的基本问题进行了研究和探讨,而档案分类作为档案工作改革的关键,成为争议的焦点和研究的核心。其中尊重档案群原则、文书档案连锁法的提出和实施、档案机构的类型划分及功能设想、档案保管分散制和集中制的探讨、旧档的整理分类、以执掌为依据制订档案分类方案、档案编目及目录管理、对图书十进分类法的借鉴等档案学思想和方法,为近代中国档案学的产生奠定了思想基础、实践基础和方法基础。上述档案思想和方法有利有弊,有得有失,部分适应了民国政府机关档案工作改革和旧档整理的需要。人们认识到档案和档案工作不同于图书和图书馆工作,档案学的基本原理不同于图书馆学的基本原理,它既不是史学的附庸,也不是图书馆学的影子,正如1940年龙兆佛在《档案管理法》中所说,档案学“必可发展为一种专门学问,档案学一名词必可成为与图书馆学相对等之名词”[2]。但不过囿于时代的局限性,旧中国档案学未能系统研究以档案馆工作为基础的国家档案事业的发展规律。在方法论上,深受图书馆学研究方法和技术手段的影响,尤其是对图书分类法的依赖,档案学理论体系和方法体系存在明显缺憾和局限。
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发展起来的档案学,是在马克思主义、毛泽东思想指导下建立和发展起来的社会主义档案学,是在中国社会主义档案事业建设的实践基础上建立和发展起来的现代档案学。它在20世纪50年代初期诞生并成长起来,在十年动乱中几乎被扼杀,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复苏[3]。20世纪80年代至今,随着改革开放的推进和深化,建立在中国社会主义档案事业全面发展基础上的档案学获得了长足进展和巨大成就。以下分阶段扼要概述新中国档案事业及档案学的发展特色。
1 20世纪50—60年代:新中国初创时期的档案学——奠定了我国档案学的底色和发展方向
新中国成立之初,以苏联为师,建立起集中统一的档案工作体制,开办了新中国的档案专业教育,成立了国家档案局,完成了对革命历史档案和旧政权档案的收集任务,建立起从中央到地方的国家档案馆网络,初步建立了国家规模的社会主义档案事业,并且首次将档案学作为独立学科纳入了国务院科学规划委员会制定的十二年哲学社会科学发展规划《一九五六 — 一九六七年哲学、社会科学规划纲要》,基本完成了新中国第一部档案法令《国务院关于加强档案工作的决定》所提出的基本任务。吴宝康先生对新中国成立十年来我国档案事业发展所取得的成就进行了高度评价和经验总结。他指出,“十年的实践证明:依据社会主义的统一集中的原则来建设我国的档案事业是完全正确的,由于实行了这一原则才使我国的档案工作由分散落后走到了统一集中”,“十年中最重要最根本的经验是,党的领导是我国档案事业顺利发展的根本保证。同时,要把我国的档案工作建设好,还必须走群众路线”[4]。曾三、裴桐、吴宝康等新中国第一代档案学人对我国社会主义初建时期的档案学理论和方法进行了探讨,围绕档案学的元命题,包括档案与资料的关系、档案的本质、档案的作用、档案工作的起源、档案工作的矛盾和规律、档案室工作与档案馆工作的关系等进行了大量的开创性研究,为档案学发展成为一门独立的学科奠定了基础,产生了《档案管理学》《文书学》《中国档案史》《文件材料保护技术学》《档案管理法》《历史档案整理与方法》《档案学基础》《科技档案管理学》等一批奠基性成果,初步形成了包括档案管理学、科技档案管理学、档案保护技术学、档案文献编纂学、档案学理论与历史、中国档案事业史、世界档案事业史等在内的档案学学科体系,提出了档案工作矛盾运动律和档案自然形成规律等基本理论观点[5]。
尤为重要的是,20世纪50年代末60年代初,在曾三的倡议下,我国首次提出了科技档案这一概念。曾三最早明确提出“科技档案工作就是为了把科学技术转化为生产”“科技档案是科学技术的载体和存在形式”,为科技档案学这一富有中国特色的档案学分支学科奠定了基础。科技档案概念的提出扩大了档案的范畴,使档案工作对象从原来的文书档案扩大到了文书档案与科技档案两个大类,不仅促进了中国档案事业的全面发展,而且丰富了档案学的研究内容。科技档案的提出也促进了其他专业领域档案工作的兴起,如城建档案、军事档案、少数民族档案等,为我国的专门档案管理奠定了基础。科技档案工作将档案工作同社会生产、经济建设、科技发展紧密地联系起来,对当时档案工作打开局面及其发展具有重大的历史意义[6]。
新中国最初十年的档案工作实践奠定了我国档案事业发展的基础,决定了我国档案学的底色和未来发展的方向,档案学研究的基本范畴和基本命题在这一阶段出现,由多门分支学科组成的现代中国档案学学科体系初步形成,中国特色档案学理论在这一阶段萌芽。该学科体系和理论框架受苏联档案学的影响较多,同时批判地吸收了旧中国档案学的遗产,体现了社会主义档案事业初创时期的基本特点。虽因“文化大革命”遭受重创甚至中断,但新中国初创时期档案学所提出的研究范畴、研究命题和思想火种在20世纪80、90年代得到了重启和复兴,在21世纪获得了创新性发展。
2 20世纪80年代:改革开放初期的档案学——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档案学的创建
20世纪80年代,随着我国改革开放政策的贯彻实施,社会主义档案事业得到了全面恢复和发展,为档案教育和档案科研注入了活力,档案学进入了发展的黄金期。此外,由于国际形势和外部环境发生了比较大的变化,我国加强了与欧美国家的档案交流,引进了欧美档案学研究的最新成果,改变了50年代单一学习和效仿苏联档案学的做法,我国档案学研究具备了更为宽广的国际视野,内在因素和外部环境为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档案学的创建提供了基本条件。80年代后期,在邓小平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指导下,在“社会主义档案学”或“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档案学”提法的基础上,我国明确提出创建具有中国特色的档案学理论。在档案学基础理论、档案史学、应用理论、应用技术等领域产生了令人瞩目的一批研究成果,如《档案学理论与历史初探》《档案学概论》《中国档案事业史》等著作,以及何嘉荪、冯惠玲合著的系列论文《对全宗理论的反思——全宗理论新探之一》《全宗理论的实质——全宗理论新探之二》《关于更新全宗概念的设想——全宗理论新探之三》《划分全宗的原则——全宗理论新探之四》等原创性理论研究成果。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档案学的知识体系、学科体系和理论体系初步建立。
吴宝康先生撰写的《档案学理论与历史》是20世纪80年代中国档案学研究的奠基之作,在该著作中吴宝康先生梳理了中国档案工作和档案学发展的历史脉络,分析了新中国建国以来取得的理论成就及存在的问题;并在此基础上高度概括、系统分析了中国档案学的核心科目及其未来发展规划:(1)档案学理论与历史(档案学史);(2)档案管理学;(3)文书学;(4)档案文献编纂学;(5)科技档案管理学;(6)影片、照片、录音、录像档案管理;(7)档案保护技术学;(8)中国档案事业史;(9)外国档案事业史[7]。这9门档案学科目是新中国档案学自20世纪50—60年代以来逐步建设并发展成型的,集中体现了中国特色档案学知识体系和学科体系,明确了中国档案学研究的基本范畴,同时也为中国特色档案学理论体系建设指明了方向。
20世纪80年代后期,我国档案学界对全宗理论的实质、来源原则及其与全宗理论的关系进行了深入研究,并延续至90年代。其中,以何嘉荪、冯惠玲合著的关于主客体全宗的系列论文最具代表性。主客体全宗理论是对欧洲来源原则、苏联全宗理论的发展,该理论的最大贡献是创新性地拓展了来源的含义,将“同一活动过程”作为全宗构成的基础,增加了客体来源这一新的视角。该理论认为,传统意义上的来源联系“仅指来源于同一形成者的档案之间的联系”,应将其扩展为“来源于同一活动过程的档案之间的联系”,“应该把同一活动过程所具有的联系以及由此而形成的档案之间的有机联系作为对来源原则的全面认识和全宗理论的立足点”[8]。将全宗定义为“同一活动过程中形成的有密切联系的档案文件整体”,而“活动过程可以区分为以主体为中心和以客体为中心两大类型”,“全宗也就有主体全宗和客体全宗之别”。全宗中又存在着“机关全宗”与“档案全宗”之别,其中机关全宗都是主体全宗并且是过渡性的,必要时可以分解[9]。该理论丰富和拓展了来源的含义,从客体角度理解和组织全宗,对于科技档案管理、专门档案及特定专业领域的档案整理和保管具有现实指导意义。尤其在大数据时代,在多个来源主体在线协同完成复杂任务时,对记录和数据采取档案化管理具有较强的理论指导意义。
此外,陈兆祦、和宝荣在合著的《档案管理学基础》及相关论文中提出了档案相对价值鉴定标准。该标准从我国档案管理体制和档案工作的原则出发,认为在一定情况下某些文件的保存价值和保管期限可以相对地提高(延长)或降低(缩短),全宗或全宗群内档案文件的完整程度会影响档案价值鉴定。在全宗和全宗群内档案保存比较完整的情况下,各种类型文件的价值率基本正常,其中有些文件的保存价值相对降低;在保存不完整的条件下,其中有些本来不属重要的文件就相对地显得较为重要[10]。档案相对价值鉴定标准体现了档案价值鉴定的整体观和系统观,对我国档案鉴定工作具有现实指导意义。
3 20世纪90年代: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档案学的发展与理论创新
经过20世纪80年代的建设和酝酿,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档案学研究在90年代进入了一个井喷期。1996年在北京召开第十三届国际档案大会,加速了中国档案学与国际档案学的交流,为欧美档案学理论思想的引入及中国化发展提供了契机。这一时期在档案学基础理论、档案事业史、档案学应用的理论和应用技术等领域集中涌现了一大批具有原创性、中国化的理论研究成果,包括《档案学论衡》(1994)《文件运动规律研究——从新角度审视档案学基础理论》(1999)《档案法学》(1990)《档案管理学基础(修订本)》(1996)《档案利用学》(1996)《档案文化论》(1998)《档案文献编纂学》(1999)《中国文件学》(1998))《科技档案管理学》(1998)《中国古代档案保护技术与方法》(1993)《专门档案管理》(1993)《中国档案事业史》(1994)《现代科技档案管理》(1996)《中国档案分类的演变与发展》(1992)《企业档案管理学》(1999)等,提出了包括文件运动规律等在内的具有中国特色的档案学理论;深入研究了宋代档案工作的特点,开启了中国档案事业断代史研究的新篇章。此外,第一篇有关电子文件管理的博士学位论文及第一部电子文件管理教材相继问世,提出了包括前端控制、全程管理、集成管理等在内的电子文件管理理论和方法,体现了电子文件时代中国档案学应用理论和技术方法的创新发展。
档案学自产生以来,其学科独立性和学科属性问题长期困扰着学界,陈永生所著的《档案学论衡》从理论上对该问题做出了明确而肯定的回应。该著作吸收和肯定了吴宝康先生等学者关于档案学研究对象为档案和档案工作的基本观点,在此基础上提出档案学还必须关注的研究对象——档案学本身;明确指出并论证了档案学的社会科学属性,分析了其学科构成;同时从档案学研究对象的独立性出发,驳斥了当时将档案学归为综合性学科和边缘学科的观点,从概念、逻辑等方面论证了档案学属于社会科学的自然合理性,避免了学科定位和理论研究“误入歧途”的危险[11]。《档案学论衡》首次对档案学本身进行了系统研究,显示了中国档案学的学科自信及理论自信,促使了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档案学的健康发展。
何嘉荪、傅荣校合著的《文件运动规律研究——从新角度审视档案学基础理论》以主客体之间的关系为纽带,将文件生命周期理论、文件价值理论和全宗理论三个相对独立的理论有机结合,构建了“三位一体”的理论体系,揭示了文件运动的动力、过程和特征。该研究成果是中国档案学者对于档案学基础理论的重要贡献,其核心思想是:(1)文件运动不是单纯的客体运动,而是一种融入主体思想、意图和要求的社会活动。文件运动是由主、客体之间的内在关系驱动的。从本质上说,文件运动实际上是一种社会主体确定文件价值关系的活动和过程。(2)文件运动具有整体性与阶段性相结合的特点。整体性指文件从形成到销毁或永久保存是一个完整过程,而阶段性是指文件的运动过程总是一步步进行,由若干运动阶段(形成、现实使用、暂时保管和永久保存)构成的。(3)文件运动不是个体运动,而是群体运动,具有全宗理论或者来源原则揭示的运动规律。即:各种社会活动之间存在的各种联系导致了其形成的文件也存在着普遍联系,而同一项社会活动内部的紧密联系使得在该项活动中形成的文件构成了一个有机整体[12]。文件运动规律是在欧美文件生命周期理论、全宗理论和价值鉴定理论基础上的创新性发展,有助于从整体上把握文件运动的本质特性,为大文件观、全程管理理念提供了有力的理论阐释。
4 21世纪: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档案学的拓展与深化
21世纪以来,我国档案事业加速发展,档案馆的数量和质量、档案从业人员总量、档案高等教育的办学规模以及办学层次的完整性等都位居世界前列。档案教育、档案科研、档案出版与档案宣传、档案信息化建设持续推进,国际档案学术交流纵深发展,为中国档案学理论研究提供了丰富的实践源泉和思想给养,也带来了巨大挑战。档案工作的技术环境从印刷走向数字,以纸张为媒介的档案工作对象变成了以磁、光、电子为媒介的工作对象;电子文件单套制逐渐推行,网络环境下的数字档案资源管理成为档案学研究和档案工作的主战场,档案后保管时代已然来临。同时,新时代的中国档案事业和档案学研究面临更为复杂多样的社会需求以及总体国家安全观视域下的新任务。随着新的技术环境、社会环境的来临以及新一代档案学人的成长,档案学研究视角、研究方法和研究内容变得更为多元、开放、丰富,档案学与图书馆学情报学、史学、社会学、管理学之间的关系更为密切,而数字人文则席卷了整个人文社会科学领域,为档案学在数字时代的拓展提供了新的契机。20世纪80年代建立起来的基本概念、基本范畴和基本命题不断演进,这对已有的档案学知识体系、学科体系和理论体系产生了冲击,旧的范式正在被打破,新的范式正在形成。正如冯惠玲教授在2014年第三届档案学博士论坛上的致辞中指出“档案既有的概念边界和实务边界正在破堤决口,档案职能正在多向扩展,广泛的实质性的跨界合作正在形成,一些全新的观念和方法正在生长……档案领域丛生的新问题强力激发着档案细胞、组织乃至肌体的不断进化”[13]。
多维视角和多学科融合是21世纪档案学研究的鲜明特色,为档案学知识体系、学科体系的拓展以及理论体系的重构奠定了基础。20世纪90年代至今,档案本体论、档案信息论、档案文化论、档案知识论、档案资产论等相继提出,从多个维度探究档案的本质、特点和功能,不断拓展档案学理论研究的视野和边界。受欧美档案学影响,我国档案学者从遗产和记忆视角,对非物质文化遗产、工业遗产的档案化保护与开发进行了系统研究;对档案与社会记忆、身份认同等社会问题进行了探索,对档案背后的社会公平、弱者权利保护等问题给予了档案人的社会责任和人文关怀,提出了档案记忆观,发掘档案在社会记忆构建及促进身份认同等方面的社会功能,并在其指导下推动了国家记忆、城市记忆、乡村记忆等各类记忆项目的开展。而少数民族历史档案管理学的提出及民族档案遗产整理和保护成为中国档案学研究的一道独特风景。此外,范式理论与档案学范式研究首次进入档案学理论和方法论研究视野,对于审视中国档案学理论研究的现状与不足、促进中国档案学科学共同体的自觉与自省、提升档案学术尊严、开展档案学术批判具有重要的意义。
这一时期的档案学理论研究无论在所涉猎的广度还是在探究的深度上都是前所未有的。仅从著作来看,在档案学基础理论领域有《档案价值论》(2000)《档案信息论》(2000)《档案真伪论》(2002)《文件运动纵横论》(2002)《中国档案事业的传统与现代化——兼论过渡时期的档案思想》(2003)《中国档案学的理念与模式》(2005)《魂系历史主义——西方档案学支柱理论发展研究》(2006)《化腐朽为神奇:中国档案学评析》(2010)《档案学的哲学与历史学元论》(2011)《档案学范式的历史演进及未来发展》(2010)《档案学理论范式研究》(2011)《基于范式论批判的中国档案学发展研究》(2017)《档案资源社会化:档案资源结构的历史性变化》(2019)等;在档案学史领域有:《中国档案学史论》(2005)《中国科技档案史》(2007)《中国档案保护史论》(2007)等;在应用档案学领域有《西南少数民族历史档案管理学》(2001)《科技档案管理学》(2009)《档案鉴辨学》(2009)《中国古代科技档案遗存及其科技文化价值研究》(2011)《档案记忆观的理论与实践》(2017)《数字时代的城市记忆研究》(2020);在以电子文件和数字档案馆为对象的应用技术领域有《建立新秩序:电子文件管理流程研究》(2005)《电子文件风险管理》(2008)《电子文件管理:电子文件与证据保留》(2009)《电子文件管理国家战略》(2011)《数字档案馆概论》(2003)《电子文件长期保存:理论与实践》(2014)《档案馆现代化管理:从数字档案馆到智慧档案馆》(2019),等等。
如上所述,人们迫切地试图跨越20世纪80年代所界定的档案学的学科边界和基本范畴,而另一方面,一批档案学人则始终坚持探索档案学的元命题,提出了具有原创性的档案学理论与观点,如档案双元价值观、档案物质实体双重构成理论等。覃兆刿撰写的系列论文包括《从一元价值观到双元价值观——近代档案价值观的形成及其影响》《双元价值观与“档案”的定义》《论韦伯组织理论建构中的“合理性”与“档案”——兼及韦伯档案观的双元价值分析》《析经典管理理论中的“档案”要素——兼及档案作为管理要素的“双元价值”分析》以及其著作《双元价值观的视野:中国档案事业的传统与现代化——兼论过渡时期的档案思想》等提出并系统论述了档案双元价值观。他运用历史分析方法梳理了我国档案价值观的演变过程及规律,认为我国的档案价值观经历了从古代的一元价值观到近代以来双元价值观的转变。一元价值观主要体现为档案的工具价值,“古代时期的档案属于皇室的私有物,它的价值主要认为是工具价值,即权威的象征以及对百姓的控制力”。近代以来,“档案思想发生了变化,在保留档案的工具价值的基础上,增加了档案的信息价值,并且信息价值观一跃成为主体。”古代社会在工具价值观的支配下,档案工作只可能局限于“档房”。而只有以信息价值理念为主体的档案价值观确立,才可能实现古代“档房”向近代“档案馆”的历史性跨越。档案双元价值并重应成为现代档案事业的价值目标[14]。双元价值观引发了学界对档案本质、价值与功能及形成规律的再认识。
丁海斌所著《档案学的哲学与历史学元论》一书以马克思主义哲学为指导,系统论述了档案学的哲学及历史学逻辑。在哲学篇,作者基于物质和意识的辩证统一关系,将档案管理活动划分为档案物理管理和档案逻辑管理两种方式,前者属于人化自然层面的档案物理世界(如档案、档案库房、柜架、卷盒、消毒柜、计算机等)的管理,后者属于物化意识层面的档案逻辑世界(如档案制度、规则、标准等)的管理。在此基础上,作者进一步阐述了档案时空观、档案形成论、档案虚拟论等;在历史学篇,作者梳理了作为历史存在的档案世界的基本问题及历史联系,并对档案经典著作和重要档案问题进行了选择性研究[15]。该书首次从哲学和历史学层面对档案学的本原问题和历史问题进行了系统研究,无论在理论层面还是在方法论层面均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
5 数字时代的中国档案学:社会环境和技术环境的变迁呼唤档案学理论的突破
首先,社会环境和社会需求发生了变化。改革开放四十年推动了我国社会经济和文化的发展,社会治理水平不断提高。党的十九大报告明确指出,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在物质需求基本满足的基础上,人们对高品质的精神生活、文化生活的需求日益增长。档案除了作为社会治理的重要工具之外,其信息价值、知识价值、文化价值在互联网时代有望得到充分的挖掘和展现。此外,档案对于集体记忆的构建及建立在此基础上的身份认同具有不可或缺的作用,社群、社区建档和个人存档使档案的社会功能得到了延展和深化。再有,技术环境发生了变化。大数据、云计算、人工智能、物联网、区块链等新一代信息技术的应用和推进正在改变档案工作的技术环境。从档案馆资源的形态来看,档案馆的存量馆藏经过持续数十年的数字化,大部分已经由模拟态转化成了数字态,而增量馆藏中原生性数字档案越来越多,随着电子文件单轨制运行的推广,数字馆藏的增加速度将超过纸质馆藏的增加速度。如果拐点来临,如何应对数字化馆藏对档案业务流、档案信息(数据)流,乃至现有的档案管理机制层面的挑战?从社会档案资源的特点和分布来看,互联网尤其是社交媒体等新媒体技术的应用所带来的去中心化、平权化、圈层化、社区化等特点,使档案工作面对档案资源生成的碎片化、随机性以及管理的社会化、社区化问题,如何对这些分散、碎片化的网络资源进行分布式存档和长期保存?从专业系统或业务系统的档案资源状况来看,大规模、专业性强的科学数据或业务数据由企业(或科研院所)的研发部门(或业务部门)产生,科学数据或业务数据管理系统如何嵌入档案化管理功能?上述三个方面的变化对我们在20世纪80年代所建立的档案学理论体系和既有的档案学范式提出了挑战,亟待理论上的突破和方法上的创新。
表1:“纸质+前互联网时代”和“数字+互联网时代”的档案实践基础及价值导向
基于上述问题,笔者列表简要对比了“纸质+前互联时代”和“数字+互联网时代”的档案实践基础及价值导向,并以此为依据,绘制了“数字+互联网时代”的档案学理论体系框架,揭示了“数字+互联网时代”的中国特色档案学理论体系的核心要素。
由表1可知,“数字+互联网时代”的档案工作环境、档案管理系统的开放性和社会化程度、档案工作流程、档案工作对象和范围、档案管理技术、档案价值和功能发生了显著的变化。相应的,档案学理论需要创新发展。图1勾勒了“数字+互联网时代”的档案学体系的基本框架。该框架将档案学体系划分为理论档案学、技术档案学和应用档案学三个组成部分,其构成要素,体现了中国档案学在21世纪的发展特点及发展趋势。
图1:“数字+互联网时代”的中国特色档案学体系基本框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