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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铁道员》中庄子哲学观的美学呈现

2020-11-16杨淑芳

戏剧之家 2020年31期
关键词:生命价值

杨淑芳

【摘 要】作为“任侠片”的代表导演,降旗康男的电影总是能表现出“重情重义、勤奋坚忍”的侠义特征,从而受到观众们的喜爱,此外,通过平静细腻的手法对死亡的刻画也是其电影的独特之处。电影《铁道员》继承了降旗康男导演一贯的创作风格,通过怀旧的画面、细腻的语言、丰富的音乐让我们在感受主人公的任侠精神之余,也体会到主人公对逝者的深厚感情,让我们对生死观有了重新认识。本文主要通过分析主人公对生死认知的变化来探讨影片中对于庄子哲学观的美学呈现。

【关键词】《铁道员》;生命价值;死亡哲学观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20)31-0150-03

日本著名电影导演降旗康男执导的电影《铁道员》,在日本电影史拥有独特的地位,其在当年获得第23届日本电影学院奖。《铁道员》以“生命价值”为主题,讲述了一条即将被废止的地方铁道路线的车站站长,在最后的时光里回忆自己的人生经历以及对故去妻女的怀念,最后在工作本上写下“本日无异常”安静地死去的故事。电影通过怀旧的画面、细腻的语言、丰富的音乐,让我们在感受主人公的任侠精神之余,也体会到主人公对逝者的深厚感情,让我们对生死观有了重新认识。而该影片能够获得成功的最大原因,在于抓住了一个让人们都在探讨的问题——生与死。在先秦诸子百家中,庄子对于生与死的问题有着自己独特的理论体系和美学观念。庄子生死观中的“死生如一”“死生离别”“与道共存”在影片中有了强烈的表达。

一、影片中的庄子哲学观

(一)死生如一:箕踞鼓盆而歌

“齐”作为《庄子》哲学的主要思维方法之一,对于生死观尤为关键。从万物之“齐”到生死之“等”,具有思维方法的一致性与逻辑的必然性。二者共同的前提是“以道观之”。如是,“以道观人之生死”何如?[1]庄子的回答是:“死生等同。”在生和死看似矛盾的命题背后,庄子给出了一个完美的解释,即死生一体。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因是因非,因非因是。是以圣人不由,而照之于天,亦是因也。物故有所然,物故有所可。无物不然,无物不可。故为是举建与楹,厉与西施,恢诡诵怪,道通为一。”(《齐物论》) “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今一以天地为大炉,以造化为大治,恶乎往而不可哉!万物一府,死生同状。以无为首,以生为脊,以死为尻。死生存亡之一体。”(《大宗师》)生与死“皆有所一体”,即二者同系于道的一体,它们虽在形式层面有所不同,归根结底是同根而生、难以割裂的。[2]在彼生此死之间庄子并没有痛苦害怕,而是在“生死等同”的基础上,在理智与情感的互化下,窥破了生死。

电影《铁道员》采用现实与回忆交叉进行的方法讲述故事的发展,男主角佐藤乙松刚开始一直对死亡有一种怀恨、忧愁心理,不愿也不敢去承认妻女死亡的事实,面对女儿的死亡,佐藤乙松是痛苦的、自责的、愧疚的。随着时间的推移,佐藤逐渐对生命和死亡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影片后面随着妻子的去世,佐藤的态度是接受的、平静的,他说:“因为我是铁道员。”从恐惧死亡到接受死亡,乙松于天地间完成了心灵的洗涤。

电影开头便是漫天大雪。位于北海道的幌舞车站,整日白雪飞舞,天气寒冷。佐藤乙松作为一名铁道员,需要坚守岗位指挥着火车的到站以及出站。这天正好是女儿的忌日,当同事给已故女儿礼物时,朋友说:“她还活在你的心中,她很高兴吧。”这时镜头转到女儿的墓前。墓前他的同事排成一排打着节拍唱着欢乐的歌曲:“悲伤之时或是愤怒时,拉响汽笛,咬着牙挺过去,松开拳头,拿起手旗挥舞……”如同庄子之妻死后,“箕踞鼓盆而歌”。

臧克家曾经说过:“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也是很好的体现,宇宙万物最极致的状态便是死亡,而死亡又是活着的开始,“物已死生方圆,莫知其根也,扁然而万物自古以固存。”(《知北游》)死生方圓,是指空间的无间隙。道的无间与生死无间、道的一体和生死一体互为补充,无间则一体,一体则无间。[3]在《铁道员》中,死亡成为一个反复出现的情节,生者送别死者,生者自己也变为死者,让观众能够明确到经年暗转。当仙次试图劝解佐藤离开小镇时,他断然拒绝,后来,独自一人生活的佐藤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但是佐藤对铁路的敬畏、对国家的信念,以及自身的忠实牢靠、兢兢业业,随着时间的流逝也成了一种怀旧风气。[4]

(二)死生离别:一似庄周梦蝶

相比较于“箕踞鼓盆而歌”对死亡的乐观向往,庄子用“庄周梦蝶”寓言式的故事来阐释了人们最沉重的问题——生与死。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为物化。”(《齐物论》)当庄子梦见自己幻化成为一只蝴蝶时,翩翩飞舞,忘记了现实中的自我,所以醒过来的时候,意识到如果梦中的蝴蝶是现实意义中的蝴蝶,那么现实生活中的自我是梦中的自我吗?最后庄子也是给出了答案:周与蝴蝶,则必有分矣。在庄子看来,所谓的梦境与现实都只是一种万物循环的现象,一种“道生一”的运动状态,是人生的某一个阶段而已。

影片最后,男主角佐藤乙松在写下“本日无异常”之后平静安详地死去,有人说:“可怜的乙松。”但他的好友说:“他死的时候很满足,在堆满积雪的月台上。”在茫茫风雪中,火车也即将完成它的最后使命。其实,在佐藤乙松的内心深处一直埋藏着对妻女的愧疚。因为自己是一名铁道员,坚守岗位,当女儿生病的时候没办法陪着,只能由妻子抱着孩子坐火车去看病,结果不幸夭折。

影片中,女儿雪子以佐藤乙松幻想的状态出现。首先是在铁道旁铲雪时,刚上一年级的女儿雪子抱着洋娃娃,戴着红色围巾,蹦蹦跳跳地奔向佐藤,与佐藤交流。其次是佐藤捡到了洋娃娃,和好友仙次喝酒后,一位被佐藤误认为是雪子的女孩来认领,女孩戴着同样的红色围巾,说自己是前一位的姐姐。女孩走之前把洋娃娃塞回到佐藤的怀里,让他好好保管。最后是佐藤回到家后看见一位同样戴着红色围巾的十八岁少女,少女说自己是前两位的姐姐。佐藤和“雪子”偎在一起喝粥,和穿着已故妻子红色马甲的少女做了晚饭,他对少女说:“你以后会成为一个好妻子的。”当他喝第一口汤时,他是感动的,因为自己的坚持,结果连累女儿和老伴先走了,在他喝完最后一口汤时,他说他可以随时就走。少女最后将帽子戴在他的头上,佐藤想起女儿生前高兴的时候也会做出此动作。佐藤终于崩溃:“雪子是你吗?哪有爸爸害怕自己女儿的?”在和“雪子”拥抱过后,“雪子”把属于佐藤的帽子放在了桌子上,就消失不见了。

可以看出,该影片的男主人公佐藤乙松在现实生活中深受内心的折磨,幻想自己和女儿的相处时光,女儿十八年来的变化。通过与女儿的陪伴,在现实生活中佐藤乙松本我意识的折磨得到了最后解脱,在幻境中佐藤乙松也能体会到女儿的快乐,得到女儿的理解与尊重。

只有借助这种物化方式,佐藤乙松才能真正做到无悔,才能真正走了,正如父女俩最后的拥抱体现出对生死的完满,对离别的坦然。“与梦中观照生的欢欣,于醉中臻求彼岸世界的那一种最高的快乐。” [5]影片也让观众同佐藤一样转于虚幻和现实之中,使观众对生死也有了深深感慨。

(三)与道共存:万物本源的相生互化

“道”贯穿着整个庄子思想,作为庄子思想体系的核心,“黄帝曰:‘无思无虑始知道,无处无福始安道,无从无道始得道。……生也死之徙,死也生之始,熟知其纪!人之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若死生之徙,吾又何患!故万物一也,是其所美者为神奇,其所恶者为臭腐。故曰:通天下一气而。圣人故贵一。……黄帝曰:‘彼其真是也,以其不知也;此其似之也,以其忘之也;予与若终不近也,以其知之也。”(《知北游》)

在庄子的话语体系中,表示“道“是万物同一,气之聚散。庄子认为死生都是气的聚散的结果,“聚则为生,散则为死。”[6]气的一聚一散的过程,也可化生出不同事物,“久竹生青宁,青宁生程,程生马,马生人。” [7]天下不过是生与死、阴与晴、白天和黑夜等天地万物同类的相互转化罢了。此外,庄子认为是天地给了我们的身体,性命则是气的凝聚,子孙是天地给予本身的蜕变之行。所以不管在哪里行走、居住、工作,都是万物的运动循环过程。如,舜问乎丞曰:“道可得而有乎?”曰:“汝身非汝有也,汝何得有夫道!”舜曰:“吾身非吾有也,孰有之哉?”曰:“是天地之委形也;生非汝有,是天地之委和也;性命非汝有,是天地之委顺也;子孙非汝有,是天地之委蜕也。故行不知所往,处不知所持,食不知所味。天地之强阳气也,又胡可得而有邪!”(《知北游》)

纵观整部影片,从雪中开始又从雪中结束。佐藤乙松似乎本应该就站在那儿指挥火车停站、出发,也与铁轨、火车、村庄、雪夜融在一起。在佐藤乙松与仙次喝酒过程中也有很大体现,仙次醉酒后让佐藤乙松离开车站,跟隨他一起去工作。佐藤乙松拒绝了他:“我们在铁道上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铁道可以弯,你要是想,也可以改变。”佐藤乙松看透人生,看着世人忙碌,把自己、铁道和乡村联系在一起,看作一个整体,铁路、煤矿、乡村、本我组成了天地万物的一角,工作、生活,以及身体的老化、妻女的去世等都是气之聚散的作用,内心平静接受上天的安排,享受着超脱世俗的沐浴。

同样是漫天飞舞的雪天,佐藤在站好了最后一次岗后,平静地走了,走向天地,走向自我的精神世界。孔子问于老聃曰:“今日晏闲,敢问至道。”老聃曰:“汝为戒,疏而心,澡雪而精神。”(《知北游》)孔子问老聃如何能够至道,老聃说斋戒、静心、疏通心灵、清净神志、精神纯洁。“雪”自古以来就被人们赋予既有空灵淡薄的意象也有严酷冷寒的气质。“应念岭表经年,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宋代张孝祥《念奴娇.过洞庭》);“头角苍浪声似钟,貌如冰雪骨如松。”(唐代吕岩《七言》);“洛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唐代王昌龄《芙蓉楼送辛渐》)等都表现出了“澡雪精神”。

影片中佐藤乙松终生值守在整日漫天飞雪的北海道的幌舞支线上,并为自己的女儿取名为“雪子”,最后也在雪天中去世,可见佐藤乙松早已将雪作为自己生命的一部分,悟到了与道共存带来的不确定性,并能根据这种不确定性随雪飘舞,与天地合一。正如影片最后的歌声:“洗涤心灵,一个人的旅行,为了挚爱的朋友而去,强忍住泪水,为了大家而去,听到那首歌了吧,让我们一起大声合唱,相信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

二、结语

“死亡促使人沉思,为人的一切思考提供了一个原生点,这就有了哲学。死亡促使人超越生命的边界,臻求趋向无限的精神价值,这就有了伦理学。当人揭开了死亡的奥秘,洞烛了它的幽微,人类波澜壮阔的历史和理想便平添上了一种崇高的美,这也就有了死亡的审美意义。”[8]回顾本文对影片中体现的庄子生死哲学观的梳理以及论述,一方面可以促使人们重新思考生命的价值;另一方面也促使人们重新思考人与人、人与社会的关系。

《铁道员》的故事叙述并不复杂,但是其中蕴藏的艺术价值是需要我们多角度去分析的,挖掘更深的理想情感和审美意识。

参考文献:

[1]王德有.以道观之——庄子哲学的视角[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208.

[2][3]司振龙.论<庄子>的生死观[J].安徽大学学报,2007,(06):23.

[4]杨帆.<铁道员>的怀旧话语解读[J].电影文学,2018,(14):134.

[5][8]陆杨.死亡美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

[6][7]庄子.庄子集释(上册)[M]. [清]郭庆藩撰,王孝鱼点校.北京:中华书局,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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