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里外的事
2020-11-15茅震宇
茅震宇
在很多人心目中,警察是很“威风”的职业,是犯罪克星。可是,其实每个犯罪嫌疑人都有自己的家庭,无论是妻儿还是父母,犯罪嫌疑人被警察带走的时候,会给家人留下不可磨灭的创伤。犯罪理应被惩治,但更值得深思的是如何对待犯罪嫌疑人的家人?如何把对他们的伤害降到最低?
开学第一课,兼任学校法治副校长的所长伯伯来给同学们上大课。所长伯伯是派出所所长,他还是个小警察时就天天早晚站在学校门口维持秩序,现在当了所长后仍隔三岔五地来。今天所长伯伯给大家讲了一个他刚当警察时的故事:
十年前,从部队退役回来,我就报考了警察。我不仅喜欢上了穿制服,更主要是我从小就喜欢做“警察抓小偷”游戏,喜欢扮警察,觉得很神气很厉害。刚进派出所,我就跟我师傅去江边村拘捕一名犯罪嫌疑人,他是因在禁渔期违法捕捞鳗鱼苗涉嫌犯罪。
开着警车拉着警笛去抓人,多威风啊。可我刚想拉警笛,就被师傅制止了。我嘴上没敢说,但心里有点不爽。江边村治保主任把我们带到一处破旧的农宅门口,吼道:“卫国强!”
一个男人应声出来,正是要拘捕的对象。他见到警车和警察,就乖乖地把手伸了过来。我抢前一步把铐子给卫国强戴上,并把他往车上推。卫国强犟了一下,回头对治保主任说:“孩子一个人在里面……”
师傅拉住了我,然后问卫国强:“家里没其他人了?”
卫国强摇摇头,治保主任替他说:“家里条件不好,老婆跑了。”
师傅问:“孩子多大?”
“八岁,开学就二年级了。”卫国强回答道。
“能把孩子送谁家?”
“只有我妹妹,不过她家在沙家港。”
师傅略一迟疑,把警服脱下来,又把里子翻到外面,然后裹到卫国强手上:“去跟孩子说,你有事跟我们走,你让朋友送他去姑妈家。”说完,师傅回头关照我:“过一会儿你去把我的车开过来,把孩子送沙家港去。”
我虽说一百个不情愿,但师傅是警长,我不能不服从。沙家港离江边村有二十多公里路,远近倒不是问题,反正就一脚油门的事,但警察护送一名犯罪嫌疑人的孩子,这让我心理上有点别扭。
直到我从沙家港回来,把车钥匙交还给师傅时,师傅还是从我脸上看到了不爽,但他没说穿,只是问:“饭吃过了没?”
我瓮声瓮气地说:“到哪儿吃呀。到了孩子姑姑家,还被人家埋怨,怪我们抓走了她哥哥。”
“走,我也没吃,到对面吃碗面吧。”师傅就拉着我走进派出所对面的小面馆。
吃着热乎乎的面条,师傅跟我讲了一个他所经历的故事:二十年前,城郊一个村被开发商圈了地,村里人想阻止拆迁,三个男人趁夜色去把拆迁队的推土机给弄坏了。第二天晚上警察就到村里来抓破坏推土机的人,两个人在家被抓住,一个人跳窗逃走,躲进河汊交错的芦苇荡里。
芦苇荡很密很深,很难找到人。警察就让男人的妻子带路去找,妻子战战兢兢在河边叫了半天没动静,村干部悄悄告诉警察,说那人最喜爱儿子了。警察就让他儿子来到芦苇荡。他儿子刚过十岁,警察让他做事,他还觉得自己很受重用,就学着电影里的样子喊:“里边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抵抗是没有用的,快举手投降吧……”果然,没多久他爸爸就举着手出来了。后来学校里表扬他为“大义灭亲好少年”,可当他抱着奖牌回到家,看到的是已喝农药倒在地上的母亲,他扑上去,一头撞在了地上……
师傅说着,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那上面有明显的疤痕。
“师傅,那孩子就是……?”我不由自主地问他。
师傅点点头:“在警校接受了心理治疗,我才走出那段阴影……不应该给一个无辜的人,尤其是孩子,制造心灵上的疮疤。假如我们连孩子也保护不了,假如我们把亲情也抹杀掉,那世界将会是一个什么样子?”
所长伯伯最后说:“好了,我的故事讲完了,同学们是不是想知道我开头讲到的那个卫国强儿子的情况?告诉大家,他现在长大了,今年刚刚考上了大学,他选择的学校就是警官学院。”
校园里响起热烈的掌声,同学们这掌声送给那位未来的警官大哥哥的,也是送给所长伯伯以及他的师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