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烙印下的创伤<br/>——以电影《地久天长》为例

时代烙印下的创伤
——以电影《地久天长》为例

2020-11-14

声屏世界 2020年17期

王小帅导演的电影《地久天长》，在豆瓣上是一部高分评价的影片，影片于2019年2月14日在柏林国际电影节首映，于2019年3月22日在中国大陆上映。2019年1月10日，入围第69届柏林国际电影节主竞赛单元。2019年2月16日，王景春、咏梅凭该片分别获得第69届柏林电影节最佳男演员银熊奖和最佳女演员银熊奖。2019年11月23日，第28届中国金鸡百花电影节暨第32届中国电影金鸡奖颁奖典礼举行，王景春、咏梅凭借《地久天长》分别斩获最佳男主角与最佳女主角，阿美、王小帅以《地久天长》获最佳编剧。影片讲述两个家庭因为一次意外而生嫌隙，甚至其中一家由北方远走遥远的南方，时隔30年后再度聚首的故事。年轻的刘耀军和沈英明两人本是挚友，常在一起跳舞打牌，两家孩子刘星和沈浩同年同月同日生，从小一起长大。然而孩子们在水库旁嬉戏时，刘耀军的儿子刘星不幸意外身亡，此事彻底改变了两家人的命运。刘家夫妇离开家乡躲到福建的渔村，领养的小孩周永福无法融入家庭。沈家夫妻仕途通达，却因当年的意外另有隐情，生活一直未得安宁。多年后，容颜已老的他们再次相聚，隐藏的真相终于坦白。本部影片从社会中取材，向我们展现了时代变迁洪流下隐藏的创伤，引起社会的反思。

隐忍与治愈

影片名字《地久天长》听起来十分美好，苏格兰举世闻名的歌曲《友谊地久天长》歌颂的就是友谊地久天长，本部影片也从刘耀军和沈英明的友谊开始向我们展开叙述。然而美好并不是地久天长的。在现实生活中，大家都会有这么一种感受，当你感觉十分快乐、十分高兴的时候，总是会感叹时间流逝的如此之快；当你因为一件事情郁郁寡欢、伤心难过之时，总会感到时间如静止一般。而影片《地久天长》就是在讲述美好期待之下人们的隐忍与创伤。

刘耀军和丽云夫妇在隐忍，对于爱子刘星的溺水一事，他们从不主动提起，也没有去找当时在场的沈浩——刘星从小的伙伴问起。即使知道事情的真相之后，他们也从未去向沈英明一家讨要说法，并告诉沈英明绝对不要在沈浩面前提起这件事情。为了不直面失去爱子之痛，他们选择远离家乡，希望能够忘记，与过去没有过多的牵绊。多年以后的相聚中，刘耀军和丽云见到长大成人的沈浩，依然是一副慈爱与开心的模样，他们不希望让沈浩因为过去的那件事留下阴影。丧子之痛下，耀军和丽云选择沉默与逃离，独自承受“失独”之痛，这是一种多么伟大的宽容，没有嘶吼、没有歇斯底里。面对丽云被迫去打胎，还有挚友海燕的强烈要求下，他们依然选择了隐忍，手术中的意外，导致丽云终身无法再孕，面对身体承受的伤害，面对无法再有亲生骨肉之痛，他们没有选择割断友谊，即使多年后面对继子的不懂事，无法再要孩子，他们没有选择让怨恨累积，依然选择默默无声隐忍。影片中，李海燕也是在隐忍，由于自己让丽云终身无法再孕，她的一生都活在愧疚与自责之中，没有与丽云面对面进行交流，自己内心却不断地挣扎与痛苦，在弥留之际选择面对自己的错误，诚恳地向丽云表达歉意。除此之外，刘耀军的徒弟茉莉也在隐忍。因为一直爱着有妇之夫的师傅刘耀军，她无法直面表达自己的感情，选择了悄悄地爱着，隐忍着自己内心的情感，最后，茉莉也选择了正途，与他人相爱相亲并孕育生命果实。影片中，刘耀军夫妇的继子周永福，即使对于当下的生活再不满意，对于学校再不满意，对于继父继母再不满意，他也始终没有勇气主动去与这些割断联系，只有一味的隐忍，内心深处的不快一直在压抑着。最后，周永福领着自己的另一半来到继父继母家中，并用男人之间开玩笑的语气去解释当年自己的不懂事。

影片中的每一个人物都在隐忍，同时映射出在当时知青返城、“严打”、国企下岗、计划生育、下海经商、留学热潮等诸多历史情节中，每一个个体留下的巨大创伤并最终治愈。

传统式贤妻良母

在历史上，被我们歌颂的女性往往都是贤妻良母的形象。比如梁鸿之妻孟光，“举案齐眉”就是东汉贤士梁鸿的妻子孟光的故事。相传孟光随梁鸿至吴地为人佣工。梁鸿归家，孟光每为具食，举案齐眉，以表示对丈夫的敬重。在影片《地久天长》中，具备贤妻良母特点的形象无疑是丽云。

丽云因为被挚友李海燕强行拉去堕胎，她没有选择对抗。等她醒来时，面对手术的意外，面对自己无法再怀孕的事实，她第一句就是对丈夫刘耀军说“对不起”。她本是这件事情最大的受害者，无论是生理上亦或是心理上，但是她却把自己变成了过错人的形象，觉得是自己对不起丈夫，这种心理，显然是中国传统贤妻良母的心理。在她用女人敏锐的第六感察觉到丈夫的不对劲时，她没有选择去质问，没有选择大吼大闹，因为害怕失去，因为害怕面对，在失去爱子刘星之后，她的精神支撑就是丈夫刘耀军，再加上继子周永福的不懂事，她的依靠就只有刘耀军。她没有揪住不放，起初，丽云小心翼翼地向丈夫透露，她期望得到丈夫的坦诚相待，但是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只是轻声对丈夫说了一句：“如果你想离婚，我同意。”丽云在心里对自己进行了审判，明明是丈夫的过错，却因为怕连累丈夫，怕得不到丈夫的爱，选择了自杀的方式，选择主动退出这场三角关系，没有怨恨，没有嫉妒。

尽管丽云的形象符合大多数人对可以共患难的另一半的期望，但随着社会的发展，这一种女性形象不能成为社会的主流。从当下女性意识来看，这是一种守旧的老思想，我们期望在新时代出现新女性，可以独立掌握自己的命运，可以在预料自己是不利的一方时主动做出抉择，而不是将自己的一切都依附于男人，一直为丈夫、孩子、家庭而活。即使在影片的最后，丈夫依然在身边，继子周永福也回来了，但是丽云依然是一个充满悲剧色彩的形象，因为她的喜怒哀乐完全依靠于她的丈夫、孩子、家庭，从未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传统父权思想

自古以来，传统的父权思想一直是社会秩序的代表。父权家长制自夏朝建立后，父权的血缘继承加强了父系家长的权威，开创了中国家庭和国家的父权制度。这种父权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对其他家庭成员的人身支配权，二是对家族财产，包括奴仆的所有权。尽管随着社会的发展、时代的进步，人们的思想正在一步步解放，但是在现代大多数家庭中，仍然笼罩着强烈的父权思想。在影片《地久天长》中，刘耀军的角色就充分体现父权思想的特点。

影片中刘耀军是一个朴实、为家庭负责的形象，但是他对孩子的教育方式仍然是传统粗暴的方式。比如在影片中，有一个片段是丽云让继子周永福下来吃饭，但是孩子不听话，仍在打游戏，刘耀军到继子房间之后，没有过多的交流，一把夺过游戏机，拉着周永福就往外走。这种管教方式，符合我们对中国传统的严父形象的理解，好像这样一种教育模式才符合社会的主流，被人们所认可。其次，在学校，老师认为是周永福偷了同学的东西，这时刘耀军和丽云也没有主动去询问周永福是否有什么难言之隐，而是回家后毫无顾忌地翻查继子的房间。这也影射了在现实生活中，父母生下了孩子，好像就必须对孩子拥有一切的支配权。这些片段都体现了刘耀军要在家庭中树立不可动摇的父亲权威的思想。

尽管父权思想在我国是一个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因为我生了你，我养了你，所以你不能反驳我，看似是一个主流的传统家庭观念，但是，随着思想的进步，孩子也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没有思想完全一样的两个人，如果将自己的思想强行灌输给孩子，等于是在雕刻一个自己的翻版，压抑的环境，不敢表达自我的环境会催生孩子的逆反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