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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路义若干史事考辨①

2020-11-13宫宏宇

音乐文化研究 2020年3期
关键词:无锡

宫宏宇

内容提要:以往相关有关杨荫浏先生“干妈”路易斯·斯特朗·哈门德(Louise Strong Hammond,中文名郝路义)的论述大都依据杨荫浏先生著述中的片言只语及晚年零星的回忆,但对郝氏本人的中英文著述以及西文档案文献中有关赫氏来华活动的当时记载却鲜有所用。因而对郝氏本人的家庭背景、教育经历、在华事工及其来去中国的具体时间等除了语焉不详外,还存在着一些史实上的谬误。本文以郝路义所存文稿、西文报刊文献及海外所存档案为主要资料来源,以郝路义本人为焦点,考证其人生历程及在华事工。此外,厘清史实,避免以讹传讹亦是此文的目的之一。

引 言

有关杨荫浏先生与其“干妈”路易斯·斯特朗·哈门德(Louise Strong Hammond,中文名郝路义)之间的交往,国内外自20世纪末21世纪初已有数位学者论及②,本人在2011年和2017年也曾发表过三篇文章,分别考证及论述了郝路义本人家庭背景、求学历程、入华年月、在华事工、郝氏与中国音乐、郝氏在杨荫浏人生——特别是其音乐生涯中的重要性及其相互影响。③不足的是,以往相关的论述大都是将郝路义作为杨荫浏先生的陪衬顺便提及的,所依据的史料不外乎杨荫浏先生著述中的片言只语及晚年接受访谈时的零星回忆,其结果是学界对郝氏抵华及她在华事工的一些基本史实的认定仍多有抵牾。此外,国内学者对郝氏本人旅华期间在海内外发表的英文著述、翻译、诗作、书评以及西文档案、报刊文献中有关郝路义在中国活动的记载及报道鲜有触及。④对西文原始资料的忽略导致了学界对郝氏其人、其事认识得不全面。本文以郝路义来华前在美国就读学校官方记录为依据,并与其时或稍后盛行的基督教会官方出版物,如当时基督教在华的英文机关刊物《教务杂志》(The Chinese Recorder),以及在美国刊行的、报道传教士在华行踪的双周刊《生机勃勃的教会》(The Living Church)上刊登的文章、词条、行踪报道等相互印证,来考证并梳理郝氏本人的家庭背景、来华前的欧美教育经历、来去中国的具体时间、她与杨荫浏先生的初次接触、她在华工作的轨迹及她在海外传播中国文化的主要事迹。

一、郝路义家庭背景及来华前生平及教育简历

郝路义(见图1、2)1887年7月29日出生在美国中西部伊利诺伊斯州(Illinois)一个富庶的银行家的家庭。其双亲的先祖都来自英国,均是虔诚的基督教徒,其外祖父还是当地有名的新教牧师。郝父威廉姆·安德鲁·哈门德(William A.Hammond,1851-1897)虽然从小没有受过多少教育,但作为银行家却非常成功。他曾任伊利诺斯第一国民银行(The First National Bank of Illinois)副总裁。郝母艾迪亚·路易斯·斯特朗(Idea Louise Strong,1859-1938)1859年9月1日出生在美国俄亥俄州甘比亚(Gambier)的一个农场,1938年7月29日在伊利诺伊斯州的小镇埃文斯通(Evanston,Illinois)去世。在爱好文学艺术这一点上,郝路义受母亲的影响很大。郝母是家中最小的孩子,12岁时就被开明的父母送到芝加哥上学,先是在伊利诺伊斯州有名的私立学校洛克福德女子中学(Rockford Seminary)就读,后又因对美术兴趣浓厚而被送到著名的芝加哥美术学院(The Art Institute of Chicago)接受专业教育。她还作为特殊学生在耶鲁大学旁听过。她本来的理想是成为一个专业的画家,但在1883年嫁给威廉姆·哈门德后,为了相夫教子,不得已放弃了自己的理想。郝母后来终于实现了年轻时的梦想,在巴黎办了个人画展。

图1 美国雕塑家Theodore Spicer-Simson(1871-1929)所创作郝路义铜雕像(1906制)⑤

图2 郝路义来华之前所照⑥

值得一提的是,郝路义的母亲(见图3)不但来过中国,她还在中国工作过,并对中国基督教绘画艺术作出过贡献。1926年,已转到南京下关工作的郝路义携其母亲参与了“圣路加工作室”(St.Luke's Studio)的工作。该艺术社团的宗旨是“鼓励中国信徒进行具有中国特色的艺术创作,用国画及其他具有中国特色的艺术手法描绘基督的圣迹”。促成些项事工的是当时在南京道胜堂任牧师的、在绘画艺术上颇有造诣的沈子高主教(T.K.Shen,1895-1982),成员主要由郝路义、郝路义的母亲和徐三春(S.C.Hsu)。徐三春艺术作品最后的成稿就得益于沈主教、郝母和其他人反复多次的指点和建议。⑦

郝路义家有大姊、小妹、小弟四人。她排行老二,上有一个姐姐尤妮斯(Eunice)、下有一个妹妹伊丽莎白(Elizabeth)和一个弟弟劳伦斯(Laurens Hammond,1895-1973)。他们四人在性情和爱好上都随母亲,均钟情文学艺术及音乐。大姐尤妮斯从小喜欢音乐,后来成为美国有名的诗人和作家,与美国著名的印象派诗人和作家有直接的关联。尤妮斯曾在欧洲做过战地记者,写过游记和儿童故事,还曾当过编剧。⑧郝路义的小妹伊丽莎白在音乐上最有天赋,是个小有成就的专业大提琴手,据说曾在美国和东亚的交响乐团担任过独奏,可惜短命,1935年44岁时就去世了。⑨郝路义姊妹和小弟四人中,在事业上最成功也相对最长寿的是她的弟弟劳伦斯(见图4)。1895年出生的劳伦斯毕业于著名的常春藤名校康乃尔大学,虽然也很早就学习音乐,但他的成就更显现在发明上,特别是他20世纪30年代发明的郝氏电子风琴,在欧美洲更是家喻户晓,《格罗夫》亦有专门条目介绍。⑩

图3 郝路义母亲

图4 郝路义胞弟(右)及其郝氏电子风琴

郝路义的姐姐和小妹都来过中国,她姐姐还都出版过有关中国的论著。在无锡居住期间,郝路义的姐姐尤妮斯同母亲、妹妹伊丽莎白和她的女儿一起来中国看她,并在无锡长住过一段时间。1928年尤妮斯编辑《东方诗集》,她写信给英国汉学家阿瑟·韦利(Arthur Waley,1889-1966)征求译稿,信中提到她1916年到中国,跟妹妹郝路义一起在无锡住了一年,“从此以后,我的心就与你一样,紧紧地被东方抓住。”⑪她后来在纽约出版的使其名声大震的“记游诗集”《中国侧影》(Profiles from China)(1917)就是这次中国之旅的产物。这本被赵毅衡认为“对中国充满诋毁性描写的散文诗集”在美国出版后很有影响,⑫“当初引起的兴趣几乎仅次于马斯特斯(Edgar Lee Masters,1868-1950)轰动一时的《匙子河诗集》(The Spoon River Anthology)。”⑬

尤妮斯(见图6)虽在其诗集中对无锡的肮脏和市民生活的极端贫困多有描述,但她和妹妹郝路义一样,对中国人对诗歌的普遍热衷还是深有感触的。如她访问北京后在写给朋友的信中就热情地提到:“要做北京警察局长也得会写诗。”⑭从中国回到美国后不久,尤妮斯就在《诗刊》1916年10月号上就中国古典诗词的吟咏方式、节奏构成等问题发表文章,指出中国诗的音乐性与英语诗显然不同。为了更好地阐明她的观点,在这篇文章中,她还附有她在她小妹伊丽莎白的帮助下为两位无锡文人唱诵的苏轼《春宵》记的谱(见图5)。⑮郝路义姊妹俩还曾在1931年出版了一本中国游记的故事书(Burton Holmes Travel Stories:China)(见图7)。⑯尤妮斯与20世纪20年代在美国芝加哥留学的庚款生闻一多也有过交往,并对闻一多的诗作还有过不小的影响。闻一多在其留美书信中曾提到1922年12月1日会见尤妮斯,与她讨论自己的诗作并受到她的赞许,这让他“很以为得意”。尤妮斯还讨论了闻一多的译诗,并鼓励他“伊教我在多译几首,同伊酌了字句,伊当送给Harriet Monroe[蒙罗]选登Poetry[《诗刊》]”。⑰

图5 郝路义姐姐在小妹伊丽莎白的帮助下为两位无锡文人唱诵的苏轼《春宵》记的谱⑱

图6 郝路义姐姐尤妮斯

图7 郝路义姊妹俩1931年出版的中国游记故事书封面

郝路义幼年时的生活可说是非常优裕。据其胞弟回忆,她们在芝加哥近郊埃文斯通的豪宅,面对的是风景秀丽的密执安湖。家中不仅雇有很多仆人和车夫伺候他们的起居,还聘有懂法语的家庭教师专门照顾小孩。⑲可惜在郝路义10岁(1897年)时,父亲在游泳时不幸溺毙(一说是因批放贷款不慎,负疚自杀)。⑳父亲逝后,家境虽然有所衰落,但妈妈还是决定带她们姐弟四人去欧洲游历。1899年,他们全家先是在英国和法国的几个大都市游弋,之后又去瑞士和德国等地周游。全家人旅居欧洲的经历使得郝路义和她的大姐、小妹和小弟不仅有了国际化的视野,也掌握了多种欧洲语言。郝路义在瑞士的日内瓦、德国的德累斯顿都上过两年学,在法国的巴黎读过中学。[21]在日内瓦期间,郝路义加入了英国基督教会。在巴黎时,她被基督教女青年会选派去参加在英国利物浦举行的“学生志愿海外传教会议”,由此对基督教海外布道运动产生了浓厚的兴趣。[22]《教务杂志》1920年3月号还提到她在“欧洲学习音乐多年”。[23]

在欧洲游历数年后,他们一家又都回到美国。郝路义被母亲送到美国东部纽约州著名的私立瓦萨学院(Vassar College)就读,并成为当地圣路加(St.Luke's)教会的一员。瓦萨学院的历史悠久,创立于1861年,是一所高校的文理学院,在美国颇有声誉。在音乐教育上,瓦萨学院更是鹤立鸡群,著名的音乐学家、《西方文明中的音乐》的作者保罗·亨利·朗(Paul Henry Lang,1901-1991)在任职哥伦比亚大学之前,就曾在此校任过教(1930-1931)。1914年8月,清华学校首次作为庚款生派往美国留学的十名专科女生中,学音乐的杨毓英和有“中国第一位女教授”之称的女作家陈衡哲(1890-1976)也在瓦萨学院就读过。

图8 郝路义1909年在《瓦萨杂录》上发表的习作(局部)

瓦萨学院现存的学校记录显示,在瓦萨学院就学期间,郝路义的文采已初露锋芒,她在瓦萨学院校刊《瓦萨杂录》(The Vassar Miscellany)上连续发表过文章,仅笔者查到的就有《物种之别》和《巴黎的美国侨民区》两篇(见图8)。[24]通过《瓦萨杂 录》1909年6月 号 所记,我们还可以确定郝路义是1909年夏毕业于该院的,获文学士学位。[25]大学毕业后,早已立志成为海外传教士的郝路义又前往纽约女执事训练学校(The New York Training School for Deaconesses)接受传教士专门培训。该学院的《年鉴》显示,郝路义1912年在读,于1913年毕业。[26]同年夏天受美国新教圣公会团(The American Protestant Episcopal Mission)所派,到中国江南教区传教,据美国教会在华出版的英文期刊《教务杂志》(The Chinese Recorder)1913年11月刊的记录,她于1913年9月27日抵达目的地无锡。[27]

二、郝路义究竟是何时到中国来的?

有关郝路义抵华的年月,国内学者有各种说法,但都以杨荫浏晚年在《最后的课》中的说的一段话为依据。这里,杨先生提到他“十二岁那年[即1910年],遇到美国传教士郝路义”。[28]但华蔚芳、伍雍谊在1994年的文章中提到杨先生“十岁时[即1908年]偶然见到了在无锡的郝路义”,[29]杨周怀先生则说郝路义是在杨荫浏“十一岁时[即1909年]…听到杨荫浏在吹奏中国乐器,并且朗读中国诗词,就很喜欢这个小孩”的。[30]对此,笔者2011年在《杨荫浏的传教士老师——郝路义其人、其事考》曾专门订正过:

把杨、郝二人的初次接触说成是杨“十二岁那年”,应是杨先生记忆有误。郝路义是受美国新教圣公会团派遣来华的传教士,她的来华准确日期和她之后在中国的行踪在教会的刊物《教务杂志》中都有明确的记载。据《教务杂志》“抵华传教人员”报道,郝路义是1913年9月27日才抵华的。[31]

杨荫浏先生出生于1899年11月10日,郝路义到无锡时的杨荫浏应已将近14周岁了。其实,郝路义1913年才到达中国的这一事实,不仅当时的《教务杂志》有明白无误的记载,美国教会的官方出版物上也都有记录。如有关郝路义1944年8月回芝加哥住院,[32]及次年她在华盛顿病逝的报道中都提到过她是1913年才抵华的(详见下文)。[33]

但是,梁茂春先生在2014年发表的《杨荫浏采访录》一文中,对郝路义1913年抵华这一史实再次质疑。梁先生说杨先生跟他提到:“我从1910年(十岁时)就在无锡认识了这位干妈妈,她教我英文,还教过我钢琴、乐理、和声和作曲,我跟她学了十年左右(约1910-1920年)。同时,她也跟我学昆曲和声韵。她能说上海话”。[34]梁先生在文后的“采访后记”中又特意提到:

我相信杨荫浏先生的这个叙述是不会有误的。宫宏宇先生怀疑这个时间的准确性,他查阅到的资料说:郝路义是1913年9月27日才来华的……我却进一步怀疑1913年9月27日这个时间并不是郝路义最早来华的时间。因为杨先生说:“她能说上海话”。上海话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学会的,郝路义能够讲上海话,说明她早就来过中国并学过中国语言了。曹安和老师也曾对我说:“她(梁按:指郝路义)能够写中国古体诗。”能够写中国古体诗,更不是刚到中国就能做到的,她必然在中国传统文化方面有长期的熏陶才能达到的水平。……所以,杨荫浏先生在1910-1920年间和郝路义有深入的接触,应该是可信的。[35]

杨荫浏先生和郝路义“有深入的接触”,已是不争的事实。但笔者对梁茂春先生对郝路义早在“1910年”即已到华的推断理由及结论却不敢苟同。原因如下:

首先,郝路义会说上海话并不能证明她在1910年就已来到中国了。杨先生在回忆中说:“她能说上海话”,但并没有明确说明郝路义是何时“能说上海话”的。且不说郝氏的语言能力之强(郝路义在瑞士、德国上过小学,在巴黎读过中学),在中国居住之久(在中华圣公会江南教区布道长达30年),她到后来学会了上海话是完全有可能的。但是,这并不证明她与杨先生初识时(1913年)就已“能说上海话”。

同样,曹安和对梁茂春先生虽说过郝路义“能够写中国古体诗”,但同样没有说明郝氏是何时学会“写中国古体诗”的。以上提到郝路义在1913年9月到无锡后不久就因致力于基督教音乐本土化而开始与裘昌年等江南文人骚客朝夕相处,她到后来学会了“写中国古体诗”并非奇事。另外还必须说明的是,与郝路义翻译过《诗经》及唐诗宋词及其讨论中国古典诗的论文有据可查的事实相对照,目前似乎还没有哪个学者亲眼见过郝氏写的中国古体诗。或许更需要注意的是,梁茂春先生1979年底和20世纪80年代初采访杨先生时,后者已是年逾八十的老翁。耄耋老人对七十多年前发生的事是否有精确的回忆是值得怀疑的。而笔者所据《教务杂志》当时(1913年11月刊)的记录,却是她于1913年9月27日抵达无锡的教会实录。

此外,我们也可从别的西文档案文献中找到郝路义1913年9月才抵达华土的旁证。如以上提到,根据《纽约基督教女执事训练学校年鉴》(见图9)上的记录,郝路义是1913年才从该校毕业的,同年被美国圣公会派往无锡传教。[36]按照欧美教会的规定,派往海外的宣教士必须接受全面的培训,在受训没完成之前,郝路义是没有资格来中国传教的。

图9 郝路义1912-1913年在纽约基督教女执事训练学校就读的记录

更为重要的是,郝路义1913年9月27日才到中国的这一史实,郝氏在自己的著述中也提到过,如在一篇写于1923年的题为《中国诗歌之音调》(“The Tunes of Chinese Poetry”)的论文中,她就明白无误的写到“在中国居住的十年里……”[37]此外,美国基督教会的机关刊物对郝路义1913年抵华一事也都屡有提及。如美国基督教会双周刊《生机勃勃的教会》(The Living Church)1944年8月20日在“哈门德[郝路义]小姐回美住院”的报道中就提到“哈门德小姐是1913年抵达中国的”。[38]

顺便提一下,杨荫浏先生晚年记忆有误,不仅仅体现在郝路义来华日期这一个细节上。如他关于郝路义提议付给他的薪水就是一个例子。在梁茂春先生《杨荫浏采访录》中,杨先生提到:“她一定要我回上海,她要救回我的艺术感情。她表示:我的生活由她管,她每月给我150美金,就让我看看画,看看书。她让我全家都搬到上海去,票已经给我买好了。”[39]但杨先生在1978年秋的另一次回忆中却成了“每月给我四百美元的薪水”。[40]

三、郝路义在无锡(1913-1926)

郝路义1913年9月27日到中国后,一直在无锡的教会工作,直到1926年,才开始转到南京下关工作。在无锡工作的十三年间,她也曾短暂回美国,如1917年8月刊发的《教务杂志》就有她1917年5月28日离开无锡短暂回美国的记录。[41]1923年4月号的《教务杂志》在1923年2月“离去者”一栏,也提到郝路义离华赴欧洲和美国一年。[42]坊间最近拍卖的以下这幅郝路义身着中装的肖像画(见图10),很可能就是她此次回美国时由美国油画家奥拓·哈克(Otto Eugene Hake,1876-1960)绘制的。

图10 郝路义着中装肖像(Otto Eugene Hake绘)[43]

以往的研究都只提到郝路义初到无锡时,如何被杨荫浏的音乐才能所动,进而主动“教他英文、钢琴、乐理”。[44]但对郝路义在无锡教会时的其他音乐活动,却绝少提及。其实,我们也可从教会当时的记录中对郝氏在无锡教会时的生活及工作情况窥见一斑。如最早有关她在无锡音乐活动的报道就刊登在1916年7月的《教务杂志》上。这篇题为“无锡的新教堂”的报道提到,1916年春无锡中华圣公会圣十字堂(Church of the Holy Cross)建成典礼,无锡圣公会会长、中华圣公会江苏教区无锡圣十字堂创办人、首任区牧慕高文(G.F.Mosher)、中华圣公会江苏教区第五任郭斐蔚主教(Frederick Rogers Graves,1858-1940)为新教堂献祭,众教徒用中文齐唱赞美歌《教会独一的根基》,郝路义(弹美国风琴)和其他两名中国乐师伴奏。[45]

除了在无锡圣十字堂弹风琴、义务教杨荫浏英文、钢琴、乐理外,郝路义在无锡期间的最主要的成就是她将基督教圣乐中国化的尝试。在无锡教堂辅导中国信众唱圣诗,郝路义意识到与其将中国歌词生硬地配上西洋曲调,不如认真研究中国诗词句法的韵律节奏和断句手法,从而创作出一套适合中国教徒歌唱的圣歌。通过观察,她发现中国文人读书和吟诗的方式与她所熟知的基督教早期的格利高里圣咏极其相似,因此她认为通过继承和吸取西方基督教祭拜传统和经验、融合中国本土固有的音乐素材,一种新的属于中国人的教会音乐是完全有可能建立起来的。这就是她1920年提出和提倡的“新素歌”(New Plainsong)。和“以文章闻名邑中,在无锡一带声望颇具,且曾当过地方官”的无锡文人裘昌年一起,[46]他们为无锡圣公会圣餐仪式创作了一套以文人吟诗调为基础、他们自己称之为“圣十字架弥撒”(The Mass of the Holy Cross)的基督教仪式音乐。[47]

郝路义在无锡期间的另一主要成就是翻译中国古典诗词。仅笔者可以查到的就有她发表在美国《诗刊》第20卷第5号上(1922年8月号)翻译的唐诗宋词五首。[48]郝路义翻译的中国古典诗词不仅仅只在美国文学刊物上发表,在同时期英国出版的汉学刊物上也可见到。如1925年英国伦敦出版的《东方艺术与文化年鉴》上就刊发她翻译的《诗经·国风·终风》《诗经·郑风·叔于田》《诗经·齐风·还》、杜甫的《客至》、李白的五言绝句《怨情》等。[49]郝路义也撰写书评,如1922年日本留美学者小畑薰良(1888-1971)出版英文《李白的诗作》(The Works of Li Po)(E.P.Dutton and Co.,1922)不久,她就写了书评,刊登在1923年的美国《诗刊》上。[50]

郝路义自己也写诗,如1922年11月号的《教务杂志》上就刊有她为纪念无锡教友所作的英文悼诗。[51]

图11 郝路义翻译的《缅甸行》

四、抗战时期的郝路义

抗日战争开始后,对中国古代诗词歌赋情有独钟的郝路义转而翻译和编配抗战歌曲,如1943年李抱忱(1907-1979)在纽约编辑出版的英文抗战歌集《抗战中国的歌曲》(Songs of Fighting China)中所包括的22首歌曲中,有6首的歌词——《长城谣》《游击队歌》《出征歌》《嘉陵江上》《兵农对》《满江红》——就是郝路义翻译成英文的。[52]郝路义与李抱忱早在1930年代初就有过一起工作的经历,他们在一起编辑过《颂主诗集》。[53]至晚从1940年代初开始,郝路义将目光转移到现代人所作赞美诗的翻译上来,同时也为中国民间歌曲填词。1941年5月,郝路义与杨荫浏合作,将“极虔诚而又平民化的基督徒”将军冯玉祥创作的五首“词句简易纯朴”的赞美诗“配制曲调”以《山花诗》为题,作为“民歌圣歌集之一”在重庆出版。

除了翻译现代人所作的赞美诗外,郝路义也翻译其他现代诗作,如1942年7月,她就将江亢虎作词、杨荫浏作曲的《缅甸行》翻译成英文(见图11)。[54]1946年在纽约出版的英文《闽江船歌》中第八首由杨荫浏作的歌词也是郝路义翻译成英文的。[55]

五、郝路义去世(1945年7月10日)

梁茂春先生1979年底和20世纪80年代初采访杨荫浏先生时,杨先生提到:“1946年,我干妈妈得了胸癌,回美国去了,回国之后于1947年去世的。”[56]这里面有两个错误:一、郝路义是1944年,而不是“1946年”飞回芝加哥治病的;二、郝路义去世的日期也不是“1947年”,而是1945年7月10日。不过,杨先生在郝路义逝世后所写的“小传式追悼一文中”所提供的“她在胜利前一年,因病重返美;胜利之年,在美逝世”的信息是准确的。[57]

关于郝路义回国治病的消息,美国基督教会双周刊《生机勃勃的教会》在1944年8月20日刊有题为“哈门德小姐回美住院”的消息(见图12):“由于病情严重,哈门德(郝路义)小姐已从中国回到芝加哥,现在帕萨文特纪念医院(The Passavant Memorial Hospital)治疗。哈门德小姐于1913年去中国,到1936年由于疾病返国为止,她大部分时间都在上海教区传教。1939年,她再次回到中国,在重庆协助中华圣公会张海松牧师(1891-1970)工作。”[58]

在一封写于1945年7月7日的信中(见图13),在美国休假的南京金陵女子学院音乐教授、郝路义的朋友和合作者葛星丽(Stella Marie Graves,1895-1968)也提到“路易斯·哈门德病危”。[59]

图12 《生机勃勃的教会》1944年8月20日刊“哈门德(郝路义)小姐回美住院”消息

图13 葛星丽1945年7月7日的信中提到“郝路义病危”

1945年7月29日,《生机勃勃的教会》刊登了郝路义于1945年7月10日在美国首都华盛顿病逝的消息(见图14)。在这篇长达350字的“讣告”里,作者再一次提到郝路义是于1913年到中国传教的。

图14 《生机勃勃的教会》1945年7月29日刊“郝路义去世”讣告

结 语

以上,笔者以郝路义所存中英文文稿、西文报刊文献以及所派差会档案资料为主要资料来源,以郝路义本人为着眼点,就其家庭背景、来华前生活教育经历、抵华日期、在华主要事工及逝世年月日进行了厘清和论证。可以确定,郝路义是1913年9月27日抵达无锡、1945年7月10日在美国首都华盛顿病逝的。在其居华的三十多年中,郝路义不仅仅只是发现了杨荫浏这个英才,为他学习西乐和基督教圣诗编辑创作提供了帮助,她本人对中国文化的诸多方面亦有所钻研,特别是在基督教音乐中国化,中国古典诗词的英译、评论及中国抗战歌曲创作等方面都做了相当多的工作,且都有所开拓。而这些工作是目前学界鲜有所知的。

注释:

①此文为笔者在《杨荫浏先生诞辰120周年国际学术研讨会(北京,2019年11月10日)》上的发言稿。

②田青:《杨荫浏与中国宗教音乐》,载《音乐研究》,2000年1期,第65-68页;杨周怀:《杨荫浏先生在中国基督教赞美诗的翻译、编曲、作曲及作词方面所作的贡献》,载《中国音乐学》,1999年第4期,第39-40 页。外文论述可见:Peter Micic,“Gathering a Nation's Music:A Life of Yang Yinliu(1899-1984)”,in Lives in Chinese Music edited by Helen Rees (Urbana:University of Illinois Press,2009),pp.91-116;另见英国学者钟思第(Stephen Jones)2017年2月26日的博文:“A tribute to Yang Yinliu”(向杨荫浏先生致敬),https://stephenjones.blog/2017/02/26/a-tributeto-yang-yinliu/.Accessed:2017-05-26。

③宫宏宇:《杨荫浏的传教士老师——郝路义其人、其事考》,载《中国音乐学》,2011年1期,第46-53页;《上世纪20-30年代部分来华西人与中国音乐》,载《天籁——天津音乐学院学报》,2011年1期,第22-33页;《杨荫浏与其中外师友》,载《云南艺术学院学报》,2017年2期,第6-12页。

④1990年代末曾在中国艺术研究院音乐研究所工作过的澳大利亚学者彼得·米思奇博士(Peter Micic)在其1999年发表的《采集一个民族的音乐:杨荫浏的人生缩影》(载李海伦编:《中国音乐人生》,美国伊利诺大学出版社,1999)一文中用到了芝加哥纽伯瑞图书馆(The Newberry Library)收藏的郝路义1912-1943年间写给其姊尤妮斯·狄任斯(Eunice Tietjens,1884-1944)的私人信件中的一封郝路义寄自昆明的信(1939年8月13日)。但米思奇文章中错误颇多,如没有任何根据地断言王光祈曾将埃利斯(Alexander John Ellis,1814-1890)的论文《论世界各民族的音阶》翻译成中文(第100页)、杨先生在圣约翰大学时曾就学于犹太音乐学家库特纳(Fritz A.Kuttner,1903-1991)(第97页)门下。

⑤照片来源:https://www.metmuseum.org/art/collection/search/190568.Accessed:2018-12-28。

⑥照片来源:Eunic Tietjens Papers,The Newberry Library,Chicago。

⑦Daniel Jason Fleming,Each with His Own Bruch:Contemporary Christian Art in Asia and Africa(New York:Friendship Press,1938),“Acknowledgement”.

⑧郝姊尤妮斯·狄任斯(Eunic Tietjens)以意象派诗人兼儿童文学作家闻名。最初她以为报刊写系列专栏为生,1912年,受芝加哥一些文人朋友们的鼓励,她开始更多倾向于诗歌的创作,从而开始了她与芝加哥《诗刊》(Poetry)创刊人哈丽特·蒙罗(Harriet Monroe,1860-1936)长达25年的友谊。尤妮斯1915年成为《诗刊》的副编辑。她在美国文学史上的地位已得到承认,美国20世纪60年代就有专门研究她生平及创作的博士论文出现,欧美国家规模较大的文学词典也都有她的词条,如1995年版的《牛津美国文学词典》中也有关于她的条目。参见赵毅衡:《对岸的诱惑》(北京:知识出版社,2003年),第143-145页。

⑨Eunice Tietjens,The World at My Shoulder(New York:The Macmillan Company,1938),p.11.

⑩Henry B.Aldridge,“‘Music’s Most Glorious Voice’:The Hammond Organ,”Journal of American Culture19.3(1996):1-8.“Laurens Hammond Dies at 78;Invented Electric Organ in 30's,”New York Times(July 3,1973):26.

⑪ Eunice Tietjens to Arthur Waley,October 1,1926,Tietjens Papers,Newberry Library.转引自赵毅衡:《诗神远游:中国如何改变了美国现代诗》,四川人民出版社,1985,第105页。

⑫关于狄任斯旅行中国后写的诗集《中国剪影》中的乞丐、小脚、女仆、死婴、粪坑等贫穷落后状况的书写,以及该诗集在美国新诗运动中的影响,赵毅衡在其《诗神远游:中国如何改变了美国现代诗》一书中有较详细的讨论,详见第101-105页。但赵毅衡并不认为狄任斯“存心恶意地给中国抹黑,但她无法摆脱偏见”。《中国剪影》中也不乏“好诗”,有些诗篇很有意义。“《最神圣的山》(“The Most Sacred Mountain”)一诗自一九二五年就编入中学课本。笔者赵毅衡在美国遇到过一些老人,他们说他们对中国诗最早的印象就来自课本里的这首诗。”

⑬赵毅衡:《对岸的诱惑——中西文化交流人物》,知识出版社,2003,第143页。“当狄任斯1917年10月到法国去做随军记者时,桑德堡以狄任斯自己的诗题《中国剪影》为题作诗送她,并在诗中赞扬狄任斯这部写中国的作品。”——赵毅衡:《诗神远游:中国如何改变了美国现代诗》,第101页。

⑭Eunice Tietjens,Poetry of the Orient:An Anthology of the Classic Secular Poetry of the Major Eastern Nations(New York:A.A.Knopf,1928)p.182.赵毅衡:《诗神远游:中国如何改变了美国现代诗》,第26页。

⑮Eunice Tietjens,“The Chinese Chanting of the Classics,”Poetry 9.1(October 1916),p.38.

⑯Eunice Tietjens,“The Chinese Chanting of the Classics,”Poetry 9.1(October 1916),pp.35-39.赵毅衡:《对岸的诱惑——中西文化交流人物》,第143页。

⑰闻一多:《闻一多全集》第12卷,湖北人民出版社,1993,第122-123页。Bert Stern,Winter in China:An American Life(USA:Xlibris,2014),p.40

⑱图片来源:Poetry:A Magazine of Verse,Vol.9,October 1916,p.38。

⑲Stuyvesant Barry,Hammond as in Organ—The Laurens Hammond Story.http://thehammondorganstory.com/(Accessed:26 July 2017).

⑳Laura Lee,The Name's FamiliarⅡ(Gretna:Pelican Publishing,2001),p.154.

[21]Tietjens,The World at My Shoulder,pp.3-13.

[22]“Louise Strong Hammond,”The Living Church111.5(July 29,1945),p.13.

[23]“Notes on Contributors,”The Chinese Recorder51.3(1920),卷首。

[24]Louise Strong Hammond,“Differentiation of Species”,The Vassar Miscellany38.7 (April 1909):370-375;“The American Colony in Paris,”The Vassar Miscellany38.9(June 1909),532-533.

[25]“Candidates for the Baccalaureate Degree,”The Vassar Miscellany38.9(June 1909):527.

[26]The Yearbook of the New York Training School for Deaconesses(New York:Saint Faith's House,Cathedral Close,1920),pp.26,29.

[27]“Arrivals,”The Chinese Recorder44.11(1913):718.

[28]乔建中:《杨荫浏先生的音乐之路》,载《中国音乐学》,1999年4期,第6页。

[29]华蔚芳、伍雍谊:《民族音乐传统接力赛的健将》,载向延生编:《中国近现代音乐家传》,春风文艺出版社,1994,第381 页。

[30]杨周怀:《杨荫浏先生在中国基督教赞美诗的翻译、编曲、作曲及作词方面所作的贡献》,第39页。

[31]宫宏宇:《杨荫浏的传教士老师——郝路义其人、其事考》,第48页。

[32]“Miss Hammond Returns,Goes to Hospital,”The Living Church,V.109,No.8 (August 20,1944),p.6.

[33]The Living Church,Vol.111,No.5(July 29,1945),p.13.

[34]梁茂春:《杨荫浏采访录》,载《中国音乐学》,2014年第2期,第15页。

[35]同[34],第23-24页。

[36]The Yearbook of the New York Training School for Deaconesses(New York:Saint Faith's House,Cathedral Close,1920),pp.26,29.

[37]Louise Strong Hammond,“The Tunes of Chinese Poetry,”in Arthur Waley ed.,The Yearbook of Chinese Oriental Art and Culture 1924-1925(London:E.Benn Ltd,1925),p.116.

[38]“Miss Hammond Returns,Goes to Hospital,”The Living Church,Vol.109,No.8(August 20,1944),p.6.

[39]同[34],第16页。

[40]同[28],第9页。

[41]“Departures,”The Chinese Recorder48.8(August 1917),p.548.

[42]“Departures,”The Chinese Recorder54.4(April 1923),p.248.“Arrival,”The Chinese Recorder 55.5(1924),p.343.

[43]图 片来源:http://www.artnet.com/artists/ottoeugene-hake/louise-s-hammond-in-a-chinese-robeholding-a-rose-WgNkuF3ggmrFGIquo5CQMQ2.Accessed:2018-12-28。

[44]杨周怀:《杨荫浏先生在中国基督教赞美诗的翻译、编曲、作曲及作词方面所作的贡献》,第39-40页。

[45]“New Church for Wusih,”The Chinese Recorder47.7(July 1916),p.500.

[46]裘昌年1869年出生在无锡的一个官宦家庭,父亲是曾任浙江乍浦海防府知府的裘蕴山。裘昌年本人也考中过秀才。虽然是前清秀才,但裘昌年身边也不乏改革求新之人。中国第一张白话报《无锡白话报》的创办人裘廷梁是他的叔叔,有“中国第一女报人”之称的裘毓芳是他的大妹。裘昌年曾任孙传芳幕僚,与无锡诗人、书法家孙揆均、藏书家、书目专家丁福保、革命家、书法家吴稚晖、画家吴观岱等交往甚密。《普天颂赞》中收有他作词的圣歌。裘昌年也以擅长书画闻名,他的书画在各大拍卖场至今仍有拍卖。

[47]关于郝路义、裘昌年、中国词乐与“新素歌”的创作过程,本人已有较为详细的论述,此不赘述。参见宫宏宇:《杨荫浏的传教士老师——郝路义其人、其事考》,第50-52页。

[48]1912年在芝加哥创刊的《诗刊》(Poetry)是当时美国最有影响的诗刊。19 世纪二三十年代为《诗刊》投稿的诗人包括意象派运动发起人庞德(Ezra Pound,1885-1972)、叶 慈(William B.Yeats,1865-1939)、艾略特(T.S.Eliot,1888-1965)、桑德堡(Carl Sandburg,1878-1967)、弗莱契(John Gould Fletcher,1886-1950)等。印度著名诗人泰戈尔的英文诗,最早也是在《诗刊》上发表的。

[49]Louise Strong Hammond,“The Tunes of Chinese Poetry,”inYearbook of Oriental Art andCulture 1924-1925edited by Arthur Waley(London:E.Benn,1925),pp.122-125.

[50]Louise S.Hammond,“Review:Interpreting a Master:The Works of Li Po;Shigeyoshi Obata,”Poetry22.6(1923),pp.334-337.

[51]Louise S.Hammond,“On the death of a Christian,”The Chinese Recorder53.11(November 1922),pp.714-715.

[52]Lee Pao Chen,Song of Fighting China(New York:Chinese News Service,1943).

[53]Samuel J.Mills,“The Union Hymnal,”TheChinese Recorder(September 1932),pp.572-575.

[54]此作品刊登在《乐风》1941年第2卷第4期。

[55]Stella Marie Graves and Malcolm F.Farley,Min River Boat Songs(New York:John Day,1946).

[56]同[34],第17页。

[57]杨荫浏:《西方民族音乐观》,载《中国音乐学》,2004年4期,第118页。

[58]“Miss Hammond Returns,Goes to Hospital,”The Living Church,Vol.109,No.8(August 20,1944),p.6.

[59]Stella Marie Graves to Mrs.Mills,July 7,1945,RGO11-137-2750,Yale Divinity School Library.葛星丽根据美国汉学家、福建协和大学教授沙善德(Malcolm F.Farley,1896-1941)所采集的闽江船工号子曲调改编创作的《闽江船歌》(The Min River Boat Songs)(New York:The John Day Company,1946)中第六、第七首的歌词就出自郝路义之手,第八首的歌词(杨荫浏作)也是郝路义翻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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