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天与伎乐天的人神浪漫
——浅谈敦煌飞天形象
2020-11-13李瑶
李 瑶
(北京舞蹈学院,北京 100081)
“千年敦煌壁,万古绝世画”,敦煌壁画堪称世界最大的“壁画艺术长城”,拥有极大的艺术研究价值。敦煌壁画中,飞天与伎乐天又是最广为人知的部分,敦煌艺术作为中国艺术宝库中辉煌璀璨的一颗明星,从来不缺少人类对它的研究与解读。飞天所谓何?飞天如何飞?飞翔何以借飘带?飞天是男还是女?如何在现代设计中完成敦煌飞天的完美诠释?这一系列的问题是笔者在研究飞天与伎乐天文化伊始的困惑。
敦煌飞天之美,不仅美在飞动的形式,更是中华传统艺术精髓的集成融合再到分化独立的凝聚。通过对飞天体态造型和服饰研究,敦煌飞天不仅展现出了先人们的生活状态和审美趋向,更是把宗教精神和美学思想发挥得淋漓尽致。在历史背景、社会经济、宗教传播、融合创新等一系列影响下,敦煌艺术从北凉兴起至五代十国的落寞经过了无数次的变化与沉淀,才得以跨越千百余年与人们相见。
1 飞天是会飞的神
1.1 从天竺飞来
从前人的研究中我们得知,敦煌飞天的起源要追溯到印度,它不是一位神,严格来说是乾闼婆与紧那罗的夫妻复合体,他们合二为一,共同承担歌与舞的职能。随着佛教理论、艺术审美及创作的发展需要,由原来狰狞的马头人峰面目,逐渐演化为眉清目秀、形态优美、回荡在天穹的天人飞仙形象。敦煌飞天是人也是神,非人也非神。
图1 北凉时期莫高窟275窟南壁局部(临摩作品)
敦煌飞天形象受不同时期以及不同思想影响而变迁。北凉时期(图1)石窟中的飞天为典型的男性形象,具有印度和西域人物风格,飞天带有圆形的头光,脸型为椭圆,直勾鼻子,大眼大嘴大耳,身材比较短粗,小字脸特征十分明显。北魏时期(图2)脸型逐渐变得修长,面容清秀,嘴巴和耳朵小巧,五官更加协调匀称,这个时期飞天的身材较为修长, 甚至有一部分飞天形象的腿部和脚部的比例长达上半身的二倍。隋朝时期(图3)飞天完全脱离西域形象,趋于中原女性化。唐朝(图4)飞天形象中国化完成,达到艺术顶峰,并开创了用飘带代替天人翅膀这一传统神话形象的艺术之举。笔者在临摹过程中,能够感受到每个不同阶段敦煌飞天壁画的造型、色彩、线条等具有不同特点。造型愈加夸张,色彩愈加丰富,线条愈加纤细流畅。临摹帮助笔者从文字讲述的平面观察阶段上升到浸入式感受阶段,后期在临摹的基础上加入了创新的绘画手法,例如对于绘画材料的多种尝试,油水分离法、局部放大法、复合材料叠压法、单色水墨临摹法等。从单一的临摹中加入主观的创意,极大拓宽了笔者更多可尝试性的服装设计思路。
图2 北魏时期莫高窟251窟前室北壁(临摩作品)
图3 献花伎乐飞天(隋莫高窟420窟西壁龛内)(临摩作品)
图4 唐时的飞天形象(临摩作品)
图5 莫高窟285窟中的双飞天飘带(临摩作品)
1.2 伎乐与飘逸飞天
一般意义上讲,要有翅膀才能飞上天,敦煌飞天却是靠着衣带自由飞翔,这与中国的佛教文化有着极大的渊源。佛教进入中国后,道教神仙思想对佛教有所渗透。飞天的衍变过程中,显然也融入了羽人的概念,但飞天绝非是羽人。对比东西方早期壁画中关于“飞”的方式,西方天使是挥动背上的翅膀而飞翔,如拉斐尔的油画作品《丘比特与三女神》;敦煌飞天则是借助飘舞的彩带和衣裙形成“飞”的动势。
不同时期的飞天飘带各有其特点。北凉时期飘带以单色为主,多使用白色、蓝色、绿色;北魏时期飘带开始更有韵律和节奏感,以土红色为主要背景色;到了西魏,多了流动质感,飘带也更加灵动。萌芽期的飞天飘带造型的整体特点为粗旷、浑厚有力量,例如,莫高窟285窟的双飞天中的飘带(图5),豪放潇洒中同时流露出僵化和拘谨。敦煌飞天在唐、五代时期到达了鼎盛期,这两个时期的飞天飘带造型雄浑舒展、娟秀飘逸,线条流畅,造型生动优美,色彩非常大胆,常出现红与绿的强烈补色对比。
图6 莫高窟290窟上沿伎乐飞天 南壁(临摩作品)
伎乐飞天作为飞天的一部分,在飞天壁画中占有很大比重。敦煌飞天壁画中音乐题材的壁画颇具特色,乐器种类、数量、表演形式极为丰富。演奏乐器由“乐伎”完成,“伎”一般是对中国古代歌舞艺人的统称。我们通常看到的敦煌壁画中的“伎乐天”形象,其实是特指在天穹里负责奏乐和起舞的乐伎。他们为数众多,分布在洞窟的不同位置,有的直冲云霄,有的鱼贯遨游,有的悠然弄铉,极具观赏性和时代特征。壁画中伎乐天形态各异(图6),他们在天空自由飞翔,或脚踩彩云徐徐降落;或昂首挥臂,腾空而上;或手捧献花,直冲云霄;或弹起琵琶箜篌,横笛竖琴,联袂歌舞;或若歌若舞,互相追逐。他们如燕的身影,长长的舞带随风漫卷,仿佛散落在天际的花朵。
图7 莫高窟435窟(临摩作品)
图8 莫高窟334窟十一面观音图(临摩作品)
图9 莫高窟285窟(临摩作品)
图10 北魏莫高窟263窟 南壁(临摩作品)
2 飞天是会舞的人
2.1 宗教与生活服装的提炼
在观摩、临摹中,笔者发现飞天形象有着鲜明的特征,均为梳高鬓、戴手镯、上身右袒、下着长裙。裙装作为飞天服饰的主体,其形制及变化都比上身复杂,长裙分为里外层结构且为双色面料,当裙子腰部面料向下翻折时,会露出里侧的颜色,裙子底摆大多会有一层裙边结构,并与裙子颜色不同。隋唐时期的飞天形象,腰部通常会围有一件或两件腰裙,通常不分前后片,呈长方形。有的飞天形象系有腰带,前身打一个X型衣结,飘带随身体在空中随意飞舞。裙下摆是三角形的飘片,极富造型美感。观察飞天形象中的长裙与帔帛的造型,不难看到当时民间妇女的生活掠影,工匠们笔下的飞天形象是一种对世俗化的超越。如图7中的飞天造型,赤裸上半身,下身为两层土红色长裙,裙腰部位下翻漏出同裙摆部位的石绿色面料,肩披蓝白色飘带。
在万千飞天壁画中,唐代的飞天造型形象与当时的现实生活最为接近,被世俗化影响较为明显,有强烈的侍女书画风格。飞天形象中的发式、服装、配饰、衣裙、帔帛,乃至面部贴花,都离不开特定的时代特征与风俗气息。飞天在唐代完全脱离了西域式飞天风格,但仍旧是保留了西域的特征,例如上身赤裸,不穿鞋子,带臂釧、手镯等。如图4初唐散花飞天。
敦煌服饰创意设计:李瑶
2.2 笔者心中的飞天伎乐天
通过对敦煌壁画的创意性临摹(图8~图10),笔者感叹伟大艺术的魅力,赞叹前人不倦的艺术追求,惊叹中华传统文化的传承与博大。飞天的的存在,让整个洞窟流动起来,让残破的敦煌壁画更加具有生命力,它们是速度和力量的呈现,用“瞬间的定格暗示出永恒的动感”,让敦煌壁画在残破的景象中生生不息。
在临摹基础上如何将敦煌文化运用于现代敦煌主题服饰设计,以及如何完成从大众“历史意识”的思维定势中脱离,回归到现代作品本身的转换,是笔者需要思考的问题。现代设计是新时代的产物,接合传统与时代气息,笔者认为,需要将壁画中本身的纹样或服饰样式进行研究、重组,精简取舍,并融入现代元素,加以创新。现代飞天主题的舞蹈作品中,人们常会看到上述服饰形制,设计师会在传统敦煌美学的基础上,抽离几个重要特征,在此基础上进行创新变化。敦煌飞天形象拥有极强的固有特性,造型、色彩、形式感共同建构了敦煌飞天艺术形象。款式造型作为服装的主体骨架,是形象创作的基础;色彩是创造视觉主体效果的因素;形式感则来源于敦煌飞天艺术本身的魅力展现,对三者进行适度的加减法是笔者在设计过程中琢磨、思考和不断尝试、比较的着重点,通过研究,进一步把敦煌飞天的造型与服饰艺术中的特点运用到现代服饰的设计中,让敦煌飞天的艺术文化精神一直传承下去。
在跟随导师韩春启进行敦煌创意临摹的学习过程中,收获的不仅是绘画上的乐趣,更多的是从敦煌魅力中触动笔者在设计专业上的启发与思考。敦煌艺术的文化价值与研究价值值得人们深思与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