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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朗文化的歌者
——评彝族作家何鸟散文集《时光皱褶处》

2020-11-12字春华

边疆文学(文艺评论) 2020年2期

字春华

彝族作家何鸟在潜心创作与出版小说的同时,也写下了有关于布朗文化的优美动人的散文集《时光皱褶处》。这部散文集是对他行走在临沧双江布朗山时所访、所见、所闻、所感的真实抒写与记录,也是对他所热爱痴迷的布朗文化的歌颂,里面的24篇散文写的全都是布朗文化。透过散文集里何鸟的细腻动人又热烈直接的文字与歌颂方式,布朗文化在神话、传说、歌谣、古籍记载中有了厚重的民族历史文化的依托,在“佛爷”“昭色”“安章”(布朗族文化主要传承者)的祷告传承仪式中有了现实的生命流动,在罩笼房、编织、弹唱者、婚礼等日常生活的细节与创造中有了浓厚的民间气息。同时,何鸟在布朗族文化的爱好者与守护者的陪同下,富有无尽热爱与感慨之情地在散文集里写下了对布朗文化的无数赞歌,倾注了大量的歌颂布朗文化的充沛的情感,让读者可以在散文集里如身临其境般地领略到布朗族独特的历史文化、民俗、信仰与生活的诸多魅力,此散文集也可算作是有关布朗文化的具有极强的可读性、纪实性、游记性的散文读本。

何鸟所歌颂的布朗文化在澜沧江与小黑江的一个名叫双江的切割地上,其全称为双江拉祜族佤族布朗族傣族自治县,是中国名字最长的县。由于特殊的地理环境、生产耕作方式、民族文化交流等影响,双江布朗族创造出了独具魅力的布朗文化,这在散文集《时光皱褶处》里都有所记载、描述与体现。

在富有诗意与时间哲理的《时光皱褶处》的书名背后,散文集用布朗族的神话、传说及有关历史记载写出了双江布朗族的厚重的民族历史。在民族的起源问题上,各少数民族都有自己的久远的神话传说,也都有民间口耳相传的故事,布朗族也不例外。在双江布朗山寨,布朗人刀有明给何鸟讲述了一个有明确母题的生动的布朗人类起源的创世纪神话,其故事梗概大致如下:很久以前,山上出现了七个太阳,为了解决万物毁灭的危险,推选出本领最大的白猴王上天找龙王,看到瞌睡的忘洒雨的龙王,白猴王生气地将水缸掀翻,于是人间暴雨一下就是七七四十九天不停歇,人类也被洪水淹没了。为此,天神只好派一个叫雅英的神到地上寻找人类,先遇到询问的老虎和黄蜂都说没见到人类,说见到了也会吃了人类,作为惩罚,它们现在都不能接近人类。最后是善良的蜜蜂说出在洪水中存活下来的人类在葫芦里,麻雀啄不开的葫芦被狡猾的老鼠啃开了,作为回报,布朗人将种出的粮食让老鼠先吃。葫芦里的兄妹二人是不肯结婚的,为此,雅英用天意的方式让他们结合,繁衍出布朗族的后代。在这记述与表述中,布朗族的神话传说鲜活生动了起来,也合情合理了起来,这神话传说也形象地记载了布朗族早期的一定的历史样貌与生活形态,也投射出了布朗族远古的思想意识、生活智慧。而《云南通志》对布朗族的记载是“居多傍山,不畏深渊,寝无衾榻,食惟荞种。”康熙年间的《顺宁府志》则记载为:“薄蛮一种,男女色黑貌恶,耳戴大环,箨帽,赤足,好渔,刀耕火种,言语呐咯,不晓汉语。”在这流传至今的口头相传的神话、传说与历史记载的相遇与交融中,在何鸟的记述与歌颂下,没有自己民族文字,属于南亚语系孟高棉语族布朗语支的布朗族就这样既神秘又真实地呈现了出来。对于在远古神秘气息与现实的交融传承中的布朗文化,何鸟厚重地歌颂到:“是他们在澜沧江和小黑江流域燃起了第一个火塘,踩出了第一条山路,开垦出第一片土地;是他们让第一个婴儿的哭声在这里发出;是他们中的第一个老人成为守护村寨的魂。”

在神圣与世俗间,在诸多历史传说与现实间,布朗族的神灵圣地的在场与沟通者,在用心地守护与传承着布朗文化。在邦协布朗山的行走与走访中,承载着布朗人信念中的敬仰之光的佛寺在何鸟的迷幻中呈现,这里的“烘莫梳、烘光、烘准、烘竜”都在威严讲究地传承着布朗文化的神性仪式与习俗,在“佛爷淡红色的袈裟飘拂着迷幻的光,像一种灵光在抚摸着我的灵魂,我的心在灵光的照耀下平静”的感受中,在“布朗人把佛寺当作神灵生存的地方,用一种超理念的思想来认识佛寺,来构筑他们信念的圣境”的描述中,何鸟虔诚地贴近了布朗人的佛寺;在与神灵最接近也是布朗山寨寨内最神圣的寨心桩旁,房屋以其为中心开始四周散开,在这“寨心桩之谜”里,何鸟关注的是布朗老人,“越过老人迷茫的神情,我也看见了寨心桩。”“每一位老人都会把我带进远古的阳光下,把我灵魂放置在远古的月光下洗礼。”;“竜”是布朗人对无比神圣的神灵的称呼,对于相信万物有灵的布朗人而言,它可以具体化身为一棵树一片叶子一块石头,也可以是一条河一座山或一束光亮,它也是布朗人的精神依托与精神家园,布朗人在用虔诚的仪式在祷告与祭祀着,在“对‘竜’的信仰与期盼中”,何鸟阅读了布朗族学者俸春华的十分生动的描述,也在布朗老人的讲述中感受到了庄严;作为布朗文化的痴迷者,昭色是何鸟行程中要走访的重要的人,昭色是布朗人对祭祀活动主事人的称呼。在邦协,他见到了“昭色的梦和真实的人”,也听完了昭色王应贵在1980年的“神找”的故事,在梦与真实间,何鸟歌颂到:“在布朗族的历史文化长河中,昭色是一朵闪烁着光彩而且千年不变的浪花,是天空一枚永远明亮的太阳,一代一代做昭色的人传承着一个一个的传说,以一个一个的传说见证着布朗人的历史。”;在“安章的日子”里,何鸟见到了作为活的布朗族历史的安章俸贵云,他是邦协村管事的人,他也“已经从岁月深处走来,……他的心灵和身躯都经过岁月长久地打磨。”透过何鸟的富有情感、期许、赞叹的感受与细腻的文字,在这一个个鲜活的布朗文化的虔诚的守护者与传承者身上,读者可以读到布朗族独特的风俗、仪式、宗教信仰,也能读到布朗文化的活的灵魂。

在慢慢地消失与现存流变的布朗文化踪迹中,何鸟在追寻着,也在记录歌颂着。“消失的罩笼房”中,他听老岩老人还原了布朗罩笼房的完整建造与乔迁过程,在这里,他感叹到:“罩笼房消失了,布朗山依旧,布朗山的阳光依旧。我只听到时代的步伐震撼着布朗山。”;在布朗山的寻梦中,他见到了“编织梦幻的女人”,也听到了编织的布朗姑娘叶子在歌唱:“我在阳光下纺线,我在月光下织布,我织好布,缝好衣服,等待我的哥哥来试穿,……”在一个下午,何鸟在寨边大青树背后的一户布朗人家听了布朗山不能缺的用来传情达意的牛腿琴,听了《开门调》《烧火调》,对这古朴真挚的词调韵律,何鸟歌颂到:“我在时间的伤痕处见到的布朗族牛腿琴弹唱者叫老塞。”“黄昏来临,牛腿琴弹唱者成为大地呼吸的另一种福音。”;在布朗山的漫游中,何鸟也参加了一个布朗人家的“经典婚礼”,在这隆重的婚礼中,他记下了“过礼”,知道了“祝婚调”;在“神话中的蜂桶鼓舞”中,何鸟深切地体会到了“蜂桶鼓舞是布朗山独创的舞蹈,也是布朗人生生世世与大自然依存的创意。”;在布朗族鲜花灿烂的插花节中,何鸟听到了佛爷的祷告、布朗小伙姑娘的对唱,他也沉醉在“这就是布朗人的插花节,是我所见到过的与大地和灵魂融为一体的最让人激动的节日。”;在布朗大地上活着的“臼魂、小鬼田魂”中,何鸟“正在走进神灵的恩泽之地。”;在“一位布朗少女的歌唱”中,何鸟的灵魂真正回归到了大地;在布朗人的传统美味的“茶叶套餐”中,何鸟醉了;在布朗人“魂灵栖息的地方”,何鸟听到了佛爷吟唱的指路经;在布朗山,“走向田间的男人”已经修理好了犁耙走在路上了;在“剥玉米的老人”的劳动中,“时光流过记忆的空白地,流过布朗人家无梦的黎明。一幅远远超越于艺术构思的生活画面真实而不带任何虚幻色彩地展开在天地间。”在这何鸟所热情详细地记述、走访的布朗山、布朗人的生活点滴中,布朗文化的现实细节就这样丰盈了起来,也隐喻性地见到了“时光皱褶”处的布朗文化。

通读《时光皱褶处》,也可以在每一篇章中轻易直观地感受到作者何鸟的深厚的语言文字功底与对布朗文化的炙热痴迷的情感,也可也寻觅到他散文集名字的由来与他的期望。“布朗山是一个神秘的地方,只有时光才能从这里走过。”“我行走在时光皱褶处的布朗山,灵魂飘荡在一个十分遥远的梦幻之中。”“布朗山是一片从神话中诞生的天地,也是一片在时光皱褶处存活着神话的天地。”在这些不浮夸不做作的自然引出的歌颂中,何鸟深切地领悟到了时光皱褶处的布朗文化的美,触摸到了布朗文化的活的魂灵,当然,这其中也会有遗憾,有期盼,他希望布朗文化能在时光的皱褶处得到更好的保留与传承,也希望更多的世人能感受到布朗文化的多彩的魅力。

《时光皱褶处》也是一部具有较强的可读性、纪实性、游记性的记录歌颂布朗文化的散文集,这里有真实的行程与人名、地名,也走访和接触到了一个个具体的布朗文化的守护者与传承者,读来踏实引人,也真实可信。此外,何鸟在抒写的方式上既有写实记录性的语言,神话、歌谣的转述记述,也有多种修辞手法的贴切运用,让布朗文化在多样的文字形式中形象地活了起来,生动了起来,与纯粹的抒情散文相比,《时光皱褶处》整体散发出了朴拙厚实又情感丰沛的独特地抒写味道,也最终道出了散文“形散而神不散”的真谛,那就是一切只为布朗文化。在文章中,何鸟也如是写道:“我在布朗山行走多日,终于发现,遥远的不是布朗山,而是我们的心境;迷茫的不是布朗山,而是我们的梦幻。”

打开散文集《时光皱褶处》,也就是以热烈的理性与感性、历史与现实并存的方式走近了双江布朗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