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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康百万的传奇(二题)

2020-11-11侯发山

剑南文学 2020年1期
关键词:康家老舅小勇

□侯发山

孙涵三

孙涵三是康家的私塾先生。

当初在物色人选时,康百万着实下了一番功夫。其实,康百万的条件并不高,一要人品好,二要有学问,即德才兼备。经过层层选拔,最后聘用了孙涵三。这个孙涵三没有别的毛病,就是饭量大,一顿饭能消灭串起一筷子的油馍。他原先在没有考取举人前,是个驮煤的,心疼自家的驴,比驴背得还多,久而久之,养成了一个好胃口。康家上下都不理解,有的还说康百万这次做了赔本买卖。

康百万感慨地说,这人吃得多,怕是没人能养活得起啊。

话说这一天,孙涵三带着康家少爷康小勇来到伏羲画八卦的地方,欣赏黄河和洛河交汇的奇观。孙涵三问道:“少爷,你知道‘洛作智水’的涵义吗?”康家栈房区的一个过堂的门楣上,就刻着“洛作智水”。康小勇说:“洛是指洛河,智慧的象征,水是康家经商的重要载体之一。康家就是靠漕运起家,兴家,到发家,经营盐业、粮食、棉花、布匹的,所以‘洛作智水’寓意康家明理通达,生意像洛河水一样源远流长。”孙涵三赞许地点点头,说:“洛河的确是一条有智慧的河流,正是因为她不拘小节,归顺黄河,最终流到大海。‘洛作智水’,我更愿意把它理解为‘乐做智水’,康家祖先是希望后世子孙成为一条像洛河一样有智慧的河流,具有一往无前的勇气、坚定执著的精神、恢宏的气度和博大的胸怀,唯有此,才能达到成功的彼岸,享受快乐的人生。”

师生二人正在忘情地切磋着河洛文化,忽然窜出来一伙土匪,大约有十四五人,团团把他们围起来。土匪头目唤作“座山虎”,让人把康小勇给捆了,之后让孙涵三滚蛋,回去给康百万报信,送500 两银子。

孙涵三抱拳告饶:“好汉,绑架康少爷等于把康掌柜得罪了,他若联合官府,你们肯定不是对手。”

“座山虎”不以为然,说:“他姓康的敢报官,老子就撕票。”

孙涵三说:“康掌柜什么样的风浪没有经过?他即便答应你们的条件,冤仇算是结下了,以后的日子会好过?”

“座山虎”愣怔了一下,反问一句:“你说咋办?”

孙涵三说:“不如放了康少爷,鄙人跟你们上山。”

“你?一个教书先生,要你有屁用?”“座山虎”没好气地说。

孙涵三说:“鄙人可以给你们参谋啊,教你们学习文化,帮助你们书写信件……”

“座山虎”心中一动,他和压寨夫人生的儿子已经过了三个年头,若是把孙涵三弄到山上,教儿子识文断字也好。想到这里,就把康小勇放了,绳索套到孙涵三身上。

途中路过一个打麦场,看到一个石磙卧在麦场的角落。孙涵三抬头看了看天,说:“好汉,这是鄙人老舅家的麦场,鄙人上了山,怕是此生也就没有下山的机会了,鄙人想再孝顺老舅一回。”

“座山虎”皱了一下眉头:“你老舅?我刚才看到一个老头慌慌张张回家了,大门紧闭。若真是你老舅,看到外甥有危险,咋做了缩头乌龟?”

孙涵三笑了,说:“好汉人多势众,老舅不会拳脚,他想帮也不敢帮啊。”

“座山虎”得意地笑了,说:“你要怎样帮你老舅?”

孙涵三说:“天阴着,可能要下暴雨,说不准这个石磙会被冲走,如此,老舅便没法碾场。鄙人想给石磙挪挪位置。”

“座山虎”看了看石磙,少说也有四五百斤,他冷笑两声,便给孙涵三松了绑——这么多人看守,他是跑不掉的。再说,“座山虎”也想看看孙涵三怎么去挪这个石磙。

孙涵三活动一下身骨,双手抱起石磙,似乎没费力气,然后将石磙稳稳地夹在麦场边一棵柿树的树杈上。此时,一阵风吹来,树身和石磙一起摇摇晃晃。

“座山虎”的喽啰们都吓得目瞪口呆,忙后退了几步。“座山虎”也给弄傻了,半天说不出话。

孙涵三对“座山虎”说:“好汉,鄙人吃得多,你们一顿做的饭怕是不够鄙人一个人填饱肚子。鄙人担心到了山上,宝地养活不起啊。”

“座山虎”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说:“好,好,你、你回、回吧,吃穷康家。”

孙涵三笑了笑,扬长而去。

事实上,“座山虎”看到的那个老头不是孙涵三的老舅,孙涵三为了吓唬“座山虎”,故意使出的点子。

孙涵三恼那个老头见死不救,过了好多天才去把石磙给取下来。

看到康小勇和孙涵三平安归来,康百万心生欢喜,嘴上却嗔怪孙涵三:“再有类似事情发生,答应他们就是,银子对康家来说,最不算事。”

孙涵三自是感激,从此更加用心调教康家私塾的孩子们。

舍水窑

在没有“舍水窑”之前,邙山岭上只有一口“舍水缸”。康店全村三十八家,轮换着挑水,每家一天,每天一担,这是当地约定成俗的规矩。

爹到山东去了,挑水的事情便落在娘的身上。小勇嚷闹着要去,娘答应了。山沟里有口泉,泉水叮咚,一年四季却不干涸。娘刚把水桶放下,小勇跑过去抓起泉边的葫芦瓢开始舀水,一瓢,又一瓢。等到两个水桶舀满,小勇的头上已经开始冒汗。娘拽几片树叶撒在桶里。娘说:“这样水就不撒了。”

小勇去抢扁担挑水,扁担乱晃,水桶纹丝不动。娘笑了笑,接过了扁担。山路磕磕绊绊,扭来绕去。娘挑着水桶走在前边,晃晃悠悠的,真如她说的那样,水桶里的水荡来悠去,居然点滴不溅。

日头好像跟人做对似的,挂在头顶上,像个火势熊熊的灶膛,烤得到处热烘烘的。小勇用袖子抹拉一把脸上的汗,说:“娘,咱歇歇再走吧。”

“这天,不能歇。”娘喘着气说道,脚下的步子反而加快了。

终于到了邙山岭。那个水缸还在,缸里的水已经见底。娘放下担子,一屁股坐在路边的石头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小勇用两只小手当做扇子给娘扑扇着,一边嘟噜道:“娘,咱不能不挑吗?”

娘说:“今天轮到咱家了,必须得挑,不能坏了规矩。”

小勇下意识地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娘从水缸里拿出水瓢,撇开水桶里的树叶,舀了一瓢水,让小勇喝几口,然后自己咕咚起来。

“为啥要给这个缸里挑水?”其实,这个话题小勇已经问过娘多次了。

娘说:“这里是大路,过往行人多,方便他们的。”

“他们?咱又不认识。”小勇不高兴地噘着嘴。

娘瞪了小勇一眼,想想他也不小了,便给他讲了那段过往。

那一年,老家遭了旱灾,庄稼绝收,父亲饿死了,母亲带着她逃荒要饭。走到邙山岭,累,饥,渴,四处没有人烟。她啃着母亲干巴巴的奶头,使劲吮吸着……等她醒来,母亲已经没有了气息。康家老掌柜说,她差点把母亲的奶头啃掉,若不是母亲的乳血,她也会死掉。康家收留了她,后来就嫁给了老掌柜的儿子,也就是后来的康百万。从救她的那天起,康家老掌柜,也就是小勇的爷爷,就在邙岭放置一口水缸,每天挑一担水,为过路行人舍水解渴。过了一段时间,在小勇爷爷的影响下,村里人轮换着挑水。

“时间久了,大伙儿就把这口缸叫舍水缸。”娘说到最后,眼窝里已经蓄满了泪水。

看到娘眼窝里藏的泪,小勇相信了娘讲的故事。他帮娘擦拭了一下眼窝,说:“娘,这水真甜。长大了我也挑水。”

“乖儿子!”娘把小勇抱在怀里,眼里的泪终于滚了出来。

等到小勇的爹,也就是康百万从山东回来,他把赚来的二百两银子拿出来,在舍水缸那地方,挖了一个深3米、宽2 米、长4 米的水囤,然后在岭上和大路边挖了几道水沟,一旦遇到雨天,水就会自然流入水囤。囤口放置一个系着绳子的小木桶,囤边放一把木制水舀,方便过往行人饮水。当然,到了冬季或者旱季,水囤缺水,村里人还会从山下往岭上挑水。水囤建好后,又在水囤边打了一孔窑洞,以便过往行人避暑寒、防雨雪,后人称这孔窑洞为“舍水窑”。

1943 年的夏天,有一股过路的土匪打算偷袭康家。当时,正值酷暑天,大正午的,又热又渴,“舍水窑”可谓雪中送炭。他们在窑里喝水、避暑的时候,看到窑里立着的一块石碑,其中一位识文断字的土匪认出这是块“饮水思源”碑,由中国现代著名国画家、书法家、教育家谢瑞阶之父谢友三先生撰文,康店寺沟康建清先生书丹,碑文讲述的便是“舍水窑”的来历。这伙土匪也是良心未泯,大为感动,遂取消了洗劫康家及康店的念头,直奔偃师而去。这伙土匪后来被官府围剿落网,他们才交代了这段历史。

直到上世纪六十年代,“舍水窑”和水囤还保存完好,发挥着应有的功能。七十年代因平整土地,大路改道,“舍水窑”名存实亡。至于那块石碑,因为年代久远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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