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林谷的传说

张树伟

明朝后期栋鄂河（今大雅河上游岱龙江一带）的一个女真部落叫栋鄂部（也译成董鄂部），栋鄂部首领看中了部落里一位长得如花似玉的格格（姑娘），想娶格格做第三房福晋（老婆）。格格随部落以地名取姓，姓董鄂。由于格格长得美丽大方，人们都叫她赛音格格，意思是好姑娘。赛音格格家境贫寒，她的玛玛也一直想要找一个有权有势的人家，但是赛音格格却看中了部落首领家做阿哈（奴隶）的一位阿哥。这位阿哥姓佟佳。女真人的习俗和汉族人不同，汉族家的姑娘三门不出四户，讲的是男女授受不亲，从小就缠足。而女真人的格格从小不缠足，行动自由，所以女真格格与女真阿哥的交往多。佟佳阿哥从小勤劳能干，上山打猎采参、下河捕鱼捉虾都是数一数二的好手，长得也英俊。赛音格格十分喜欢，两个人暗中相爱了。怎奈部落首领逼婚，玛玛和讷讷都求之不得，乐见其成，已经订好了迎娶的日子。

佟佳阿哥和赛音格格一核计，没有别的法子了，咱们一块逃吧。就这样，在正月十六这天傍晚，俩人偷偷地跑出了村寨。为了不留痕迹，沿着栋鄂河冰走了几里路程，然后就抓山了。

赛音格格的玛玛和讷讷发现赛音格格不见了，便挨家挨户寻找，他们惊动了村里的狗，一犬吠形，百犬吠声，狗叫聲连成了一片，就惊动了部落首领家，部落首领发现佟佳阿哥也不见了，才知道俩人准是私奔了。这才组织人马四处寻找，可是找了大半夜，也没有发现半点踪迹。煮熟的鸭子飞了，首领发下了狠话，一旦抓到家奴必处死。赛音格格的家人也咬牙切齿地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佟佳阿哥和赛音格格趁着大飘月亮，不知翻过了多少座山，越过了多少道岭，饿了就吃一口带着的干粮，渴了就吃一把雪，困了就找一块大石头，背对背迷糊一会儿，醒了再继续走。离部落越来越远了。月亮下去太阳又升上来了，俩人不知又走了多少天，终于走不动了，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休息，就有一群狼围了上来。佟佳阿哥把佩刀递给赛音格格，让她自己防卫，他弯弓搭箭，一连射死了两只狼。其余的狼见不是对手，都逃走了。

经过了这一场战斗，俩人又累又乏，正不知还要往哪儿走，要走到什么时候，一抬头看见了一块巨石。巨石横搭在悬崖上，下面居然就是一个天然的石屋，俩人喜出望外，这不是老天赠给我们的住所吗？走进石屋里一看，发现满地狼毛和狼屎，原来这里是狼窝啊，怪不得刚才的狼那么凶，原来我们侵占了狼的家园啦，对不起啦，先住下来吧。他们打扫了狼毛和狼屎，在地上铺上了厚厚的干树叶，用树枝将石屋的前脸围起来，搂了些树叶堆在上面，又用石头一层一层地垒起来，挡住风寒，只留一个窄门洞进出，就住了下来。白天俩人一块出去打些獐狍野鹿，打到了就回到石屋，开膛破肚，褪毛扒皮，饿了烧柴烤肉，剩下的挂在石壁上风干，以备不时之需。

打猎时，他们走遍了山谷，发现这里真是一个好地方。

春天来到了，天气暖和了，百草绿了，百花开了，山谷里充满了勃勃的生机。本性善良的花草树木在春天里格外亲切，他们采摘能吃的野菜，看护结果子的树木，培育野稗子野荞麦，俩人同行同止，寸步不离，真真是一对神仙伴侣。鸟儿们展开歌喉为她们歌唱，驱除他们心中的寂寞，花儿们肆意开放，无拘无束。就连山里的乌虫（一种无毒蛇，民间认为是吉祥蛇），也引导着他们去采大棒槌（人参），寻找上百年的灵芝。佟佳阿哥用打来的猎物和采来的棒槌、灵芝，到山下换来些盐、油和蜡烛，俩人的小日子过得充实又富足。

山谷中的夏日也不溽热，林木森森，山溪淙淙，顶水而上的鱼儿们，成了他们调剂生活的美味。俩人深潭里洗澡，河滩上晒日，不知道有什么需要担忧和哀愁的，也不知道时光过去了多少，仿佛是人类的初祖，天地间最早的一对男女。石屋本就冬暖夏凉，蚊虫多的时候，在石屋里薰上一堆艾草，就能叫他们睡上一个安稳的觉，他们就这样过着恩恩爱爱的日子。

这一年初秋，佟佳阿哥带着榛子、松子、人参、蘑菇、木耳和几张兽皮，到鸭绿江边其他女真部落换取生活用品，在一个铁匠铺换镰刀的时候，被栋鄂部来买锄头的人发现了。外面阳光明亮，铁匠铺里光线昏暗，那人在铺子里，发现佟佳阿哥的时候，赶忙低下了头，趁佟佳阿哥一进铺子，眼睛还没有适应铺子里光线的时候，连忙出去了。他守在路口的一丛柳树毛子后面，等佟佳阿哥出来的时候，一直悄悄跟踪着，看佟佳阿哥进了山谷，才飞跑回栋鄂部报告。

栋鄂部首领带人循踪而来，在山谷里搜索起来。

眼见搜索的人进了九曲峡，海东青飞到佟佳阿哥和赛音格格面前，说，阿哥格格你们快跑啊，有人来抓你们啦。阿哥和格格远远看见了一大帮人，正气势汹汹直奔谷里而来，正是栋鄂部的人。俩人一边往山顶上跑，一边在心里祷告：老祖宗三仙女佛库伦哪，快来救救我们吧！他们跑动的身影引起了栋鄂部人的警觉，他们吵吵嚷嚷地追来，边追边放箭。佟佳阿哥的后背中了一箭，赛音格格肩膀上也中了一箭，俩人搀扶着，踉踉跄跄，顺天梯峡往上爬。栋鄂部的人越来越近了，他们带来的狗已经冲在了前头，眼见就要咬到佟佳阿哥的脚后跟了。

话说海东青在给阿哥和格格报信后，就去向三仙女佛库伦报告去了。三仙女佛库伦感应到了佟佳阿哥和赛音格格的祷告，便驾着一朵祥云，来到了山谷的上空，这时候，栋鄂部的人已经顺着天梯往上爬了，由于天梯太窄，仅能容下一人，上去一个，就被佟佳阿哥踹下来一个，佟佳阿哥上面托举着赛音格格，下面对付来抓他的人，情况十分危急。佛库伦伸出手指，口中念念有词，向下轻轻一指，满山满谷顿时长满了枫树，追赶的人一愣神，便不见了佟佳阿哥和赛音格格的身影，佛库伦吹了口气，枫树的叶子瞬间变得火红一片，满山满谷似乎都着起了大火，火红的枫树热烈炫目，仿佛能听见噼噼啪啪燃烧的声音，追赶的人只觉得眼花瞭乱，头昏目眩，一个个都被眼前这突如其来的景象吓呆了，屁滚尿流地往山下跑，哪里还顾得上抓人？

佟佳阿哥和赛音格格终于攀上了山顶，俩人望着山下火红的枫树也惊呆了，这景象太壮观了。赛音格格的肩膀血流不止，昏迷不醒。佟佳阿哥正不知如何是好，一个头顶棒槌果、身穿绿裙子的格格来到山顶，拔出了赛音格格肩膀上的箭，用一棵棒槌秧子在赛音格格的伤口上轻轻一拂，又吹了一口气，赛音格格的伤口就愈合了，佟佳阿哥也被人参格格如法治好了。俩人连忙道谢，人参格格说要谢就谢三仙女佛库伦吧，是她叫我来的。说完就不见了。二人双双朝天上跪拜，拜谢三仙女佛库伦。并发誓要相爱到永远，让满山满谷的红枫树做他们爱情的见证，他们还命名这个山谷叫枫林谷。

枫林谷里的花草树木原本就有灵性，被三仙女佛库伦光临之后，更加神采奕奕、光鲜灵动。而枫树长勢更好，郁郁葱葱、冠盖如云，每到秋霜降临时，枫树一夜间就红了，满山满谷的红叶如一片片降落人间的彩霞，轰轰烈烈得仿佛是佟佳阿哥和赛音格格的爱情。

这年冬天，赛音格格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取名佟佳山枫。山枫聪明伶俐，到了七八岁，佟佳阿哥和赛音格格将山枫送到山下求学，长到十七八岁时山枫回到家中，温习功课，准备考取功名。

一天早上，一家三口来到溪边洗脸。忽见石屋前面、九曲溪旁多了一个菱形的巨石和一个四方平面石。三人左看右看不知石头从何来。还是山枫悟性高，对玛玛和讷讷说，这个菱形巨石像是汉族人家端午节吃的大粽子，这个四方平面石像书桌一样，是不是如果我在此石上温习功课，就能高中榜首呢？这是老天见我这些天有些倦怠，以此来提醒我要勤奋读书啊。于是他就把书本搬到那平面石上，坐下来读书了。说来也怪，以前在屋子里温习功课，山枫多不能专心致志，谁知道一坐在这石桌前，精力格外集中，心神笃定如一，学业大有长进。

一天夜里，月朗星稀，山枫趴在石桌上小憩，忽见月华突然暗淡了一下，从月光里冉冉飘下来一个女真人装束、美丽端庄的仙女，正惊奇间，仙女来到了山枫面前，说：“山枫聪明，求取功名。后青云渡，先平步峰”。说完用手指了指，又冉冉飞升到月华中去了。山枫正不知是梦是真的时候，却见仙女所指的方向，果然有一片平坦处，山枫顺着平坦处走过，就见前方青云蔼蔼，流水潺潺，有几块大石头铺排在流水中，水面上的露气缭绕在大石头上，月光下看上去，就是淡蓝色的青云了。山枫踏石而过，再往前一望，群山苍莽，绵延无尽，皓月之下，无限壮阔。

到了赶考的日子，玛玛和讷讷为山枫打点好行装，千叮咛万嘱咐送下山去。放榜之日，山枫高中第一名。报喜的簇拥在山枫前后，鸣锣开道，闹闹哄哄直奔枫林谷而来。沿途的百姓，才知道有一个枫林谷，知道枫林谷里出了一个状元。有些人就跟在报喜的队伍后来到了枫林谷，见谷里土地平旷，风景秀美，人烟稀少，就把家也搬来了，为的是沾沾谷里的钟灵毓秀之气，以图后代子孙有出息。一传十十传百，方圆百里的人家蜂拥而来，山枫为了玛玛和讷讷不被外来人打搅，就在石屋前的一块大石头上题了“中心”二字，马上就有匠人把这两个字给刻在石头上了。外来的人家就知道，这石屋是枫林谷的中心，外人是不得打搅的，状元发话了，谁敢不听？自此枫林谷大名远扬，成了远近闻名的风水宝地。有读书人家慕名而来朝拜菱形的大粽子石，以求金榜高中之意，也有经商的人家来朝拜大粽子石，以求“大挣”之意。地方官府给佟佳阿哥和赛音格格送来了“状元之家”匾额，两口子过上了幸福安稳的晚年生活。

阿布凯恩都里天神，听三仙女讲了佟佳阿哥和赛音格格的故事，大为感叹，遂同三仙女驾着祥云来到枫林谷。阿布凯恩都里站在红枫顶上，连连点头慨叹：真是人间仙境啊！我也出点力，给这锦绣之地添上点花吧！于是向空中一指，一棵仙桃便飘落在天梯峡的山崖上，又将“人间仙境”四字往下一撒，不想却撒在了一条修行千年的灵蛇身上，灵蛇痴迷这四字，哀求天神不要取走，阿布凯恩都里天神就没有取走，至今被人们称做灵蛇恋印。鸟鹰眼神好使，见阿布凯恩都里天神来了，便急急飞到天神脚下，拜求晋级加封，阿布凯恩都里天神便说：“鸟鹰守此”，青松神年高耳聋，一听鸟鹰寿此，想自己乃是青松长寿之神，天帝发话了，便将一长寿松树落在鸟鹰的肩膀上，鸟鹰再也飞不起来了，化成了一块巨石，人们便把此石叫做“鹰寿石”，谐音“赢寿石”。意思是谁能看到此石，就会赢得长寿。那棵长寿松，由于听错了旨意，天神生气了，就罚他永远长不大，成了一棵矮小的不老松。后来人们发现这块巨石能看出九种物象，就叫做九肖神石。

佟佳阿哥和赛音格格百年之后，乡亲们将他们安葬在九曲峡口处，久而久之，墓上耸起一对岩石，形似相依相拥的夫妻，正是忠贞不渝的爱情丰碑。女真人后来改名叫满洲族，简称满族，正月十六也演变成满族的放偷习俗。

再再后来，据说1976年海城大地震时，九肖神石在下滑中旋转了180度，陡然停住，半悬于陡峭的崖顶边沿，这就是至今我们还能看到的奇观。

〔特约责任编辑 李羡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