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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析五十年代作家行列对马来现代文学的影响

2020-11-09王慧中郑雅然

现代交际 2020年17期

王慧中 郑雅然

摘要:五十年代作家行列是兴起于1950年的马来文学团体,由著名文学家克里斯·玛斯(Keris Mas)等十九位优秀青年作家建立。它所秉持的“为社会而艺术”的观念,以及对马来文学、语言的热爱与推崇,使得该团体在二战后的马来文坛中脱颖而出,对推进马来文学革新做出了巨大贡献。在其影响下,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马来文学发展呈现出全新态势,走上了以“为社会而艺术”为核心、以现代诗歌和小说体裁为创作主流道路,同时推进了马来语革新的进程。

关键词:五十年代作家行列 马来现代文学 为社会而艺术 马来语发展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5349(2020)17-0254-04

1950年8月6日,马斯(Mas,真名为Arif Ahmad)、克里斯·马斯(Keris Mas)、哈姆扎(Hamzah Hussin)等十九位青年作家于新加坡创立了五十年代作家行列(即Angkatan Sasterawan 50,下文简称作家行列)。它是二战后首个马来西亚文学组织,以文学和语言唤醒民众为宗旨,其成员的文学创作为马来文学输入了新鲜血液,也推进了马来社会各方面的变化。作家行列从创立之初就一直不断探索马来文学新的发展方向,更多新成员的加入使得相关探究更加火热及具象化。群英荟萃,各抒己见,团体内不可避免地出现了意见分歧,从而衍生出了两方辩驳的僵持局面。辩论就会有结果,必定会有一方胜利,而后走向繁荣。

一、新的文学发展方向出现

1.“为艺术而艺术”道路遇阻

以哈姆扎(Hamzah Hussin)为代表的“为艺术而艺术”一派,强调艺术的纯粹性,也就是艺术即艺术,并非达成目的的手段。其不主张把文学艺术与政治和社会挂钩,是理想状态下的艺术发展状态。这种脱离现实的文学艺术表达形式,放在当时依然被殖民压迫、对独立充满向往的马来社会,大概率是要被割弃的。不是因为这种文学形式不具有文学性与艺术性,而是因为那个时代的社会需要鼓舞人心的力量注入。大环境下不太能允许该种“文艺青年”逃离现实,只追求观感的享受与满足。虽哈姆扎一派竭力辩说,在期刊上发表文章反复强调不赞同将笔杆子当作政治斗争的枪杆的观点,但依旧不敌另一派的论辩,最终离开团队,另寻去路[1]104。

早在19世纪30年代,法国文学界就诞生了“为艺术而艺术”的文学倾向,而其在19世纪末的繁荣则受到了英国艺术和文学领域发生的一场唯美主义运动影响。该流派能在当时的法国文坛掀起一阵不小的浪潮,归功于浪漫主义思潮的持续繁盛和对充满庸俗习气的资本主义现实社会的反抗。这与20世纪50年代的马来社会大相径庭,前者是对现实的失望而企图逃离以文学艺术作为心灵的慰藉,后者是现实需要众人参与斗争以实现国家独立、社会公正、社会安宁及国家繁荣却试图不管不顾沉溺艺术美梦。纯粹艺术的道路被拦腰折断,是大环境所致,这也就意味着文学会朝着与其相斥的另一方向前行。

2.“为社会而艺术”道路坚定

相比起哈姆扎一派的命运多舛,阿斯拉夫(Mohd Asraf Abdul Wahab)为代表的“为社会而艺术”道路就坚实得多。作家行列建立初始,多数作家就是怀揣为下层民众发声、揭露丑恶现实的心情加入的,受到印度尼西亚文学组织“45年代派”(Angkatan 45)的启发,这也为而后的文学艺术方向奠定了良好的基础。在和哈姆扎辩论过程中,阿斯拉夫据理力争,接连在当时著名的马来刊物《时代先锋》(Utusan Zaman)上发表多篇论文,摆事实讲道理,把“为社会而艺术”的优点讲得明明白白,把其受到另一方质疑的要点解释得清清楚楚,同时还直接挑明了纯粹艺术道路的缺陷[1]104-106。如此说服力极强且符合事实根据的论调,自然就增加了走“为社会而艺术”道路的可能性。

团队中的一众青年作家都是下层知识分子,他们愿用作品为被压迫的劳苦大众发声,其实也可算作“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自然更容易被大众所接受。文学的受众者不止局限于懂行的文学家们,文学所面对的群体是所有群众。作者与读者能产生共鸣与共情,就极易受到追捧,而抓住众多读者的心,就能抓住文学主流。

“为社会而艺术”的文学道路是顺势而为的结果,更是五十年代作家行列依靠不凡的眼界和不断的努力所促成的。

二、文学形式多样化发展

1.现代诗歌创作渐入佳境

在二十世紀二三十年代时,诗歌市场仍被强调韵律和工整的古典诗歌所占领,自由诗体被知识分子嗤之以鼻,现代诗歌无从发展,只有极少数作家愿意冒着被讥笑的风险小试牛刀。马来现代诗歌在二战时还只是初现雏形,待五十年代作家行列建立起来,众多青年作家投身到诗歌创作行列中,用现实的语言借诗歌的形式抒发真实的情感[1]119。曾被授予国家文学奖的乌斯曼·阿旺(Usman Awang)和共计发表过超1000首诗歌,同为五十年代作家行列的核心成员的玛苏里(Masuri S.N.)在诗歌方面也颇有建树。

乌斯曼·阿旺于1955年所作的《罂粟花》(Bunga Popi),在当时社会引起巨大反响,他也因此名声大振,跻身优秀作家行列。该诗没有被韵脚、音节等规则束缚,以大众熟知的罂粟花作为意象,用朴实又优美的语言描绘了经历过战争后的国家、社会、人民都处于无尽的悲伤与难熬的苦难之中的景象:经济萧条、文化倒退、家破人亡、受到身心双重创伤……这些血淋淋的事实都被乌斯曼·阿旺一一呈现:

血液脓浆遍布大地,

人类的灵魂被掠夺,

疯狂地战争毁灭了和睦,

罂粟花美丽绽放期盼着敬拜。

仅剩的年岁,被痛苦补全,

体弱,佝偻,残疾,失明,

映在记忆中的战争充满恐惧,

现实中的战争却让人痛苦、孤独。

人们痛失至亲,

生无所依,

饥饿难耐,

成千的寡妇、失望与苦难,

上万的孤儿乞讨为生。

疯狂的战争毁灭了和睦!

战争掠夺财富占领土地!

战争虐杀襁褓中的婴儿!

战争摧毁了文明!

罂粟花就是倒地横卧的战士,

血色飞溅,充满恐惧。

我们痛恨满是杀戮的战争!

我们想念永久的和平![2]

玛苏里少年时期所在的新加坡曾被日本残暴占领,而这一生活背景直接促成了玛苏里诗集《白云》(Awan Putih)的问世,但玛苏里年龄尚小导致其对占领一事持盲目乐观的态度。从诗集《白云》中可看出,诗歌还未完全脱离传统马来诗歌班顿的诗体结构,但与班顿不同,其诗歌前两句与后两句已有了上下关联:

功绩

不会再出现的

只有真实的功绩

成为尘土的

只有人类的忠诚[3]

在玛苏里受到作家行列的氛围鼓舞,对战争有了新的领悟,诗歌也就发生了很大转变[4]。诗体自由,内容紧靠“为社会而艺术”的发展道路,围绕民族、社会和历史主题而展开,呼吁民族独立,呼吁国家自由,如长诗《我们是时代之子》(Kami Anak Zaman ini)[5]:

我们是时代之子

继承了数代

在我们的血液里流淌着

旧时祖先的遗产

我们继承了交替的传统

血肉里印刻着原生文明

一脉相承,血肉相连

我们毫无拘泥,快乐生活着

我们继承了过去的历史

政府建立又没落

留下的只有骸骨

腐朽压迫下的残灰

可以看出,传统的诗体结构被打破,主题内容变化无穷,这样的诗歌能被当时的社会所接受和认可,意味着现代诗歌已经成功走进大众视野,不再是以前的“小众文学”,打破了传统诗歌一家独大的局面。民众思想观念也在进步,新创作与新思潮的契合证明了曾经对现代诗歌冷嘲热讽的时代已翻篇,同时更能说明作家行列凭借其巨大的影响力成就了马来现代诗歌飞速发展,成了马来文学领域重要历史转折点。

2.短篇小说、现实主义长篇小说持续升温

五十年代作家行列同时也推动了小说创作不断向前发展。除了文学团体内耳熟能详的著名文学家克里斯·马斯、沙马德·赛义德(Abdul Samad Said)、吉米·阿斯马拉(Jimi Asmara)之外,新晋青年作家维加亚·玛拉(Wijaya Mala)等也贡献了颇多的精良小说。

克里斯·马斯在五十年代作家行列期间,在报刊上发表了60篇短篇小说,而这些小说多以反对殖民统治和封建主义为主题,揭露了广大农民渔民的困苦生活,后被收录于4部小说集《鲜花盛放(1959)》(Mekar dan Segar)、《两个时代(1963)》(Dua zaman)、《折断生长(1963)》(Patah Tumbuh)、《反抗(1968)》(Pertentangan)当中。维加亚·玛拉对于小说的创作热情丝毫不输别的著名作家,在此期间,他创作发表了上百篇短篇小说,其中还包含了不少获奖佳作。主题写实,有数量和质量的双重保障,使得短篇小说的道路被扩宽,路基也被夯实[1]133-134。

而沙马德·赛义德于1958年创作的长篇小说《莎丽娜》(Salina)也享誉全球,是具有国际水准的一部优秀长篇小说[7]2。该小说围绕一位二战后家破人亡痛失爱人的女子莎丽娜展开,从多角度呈现出了她的不幸人生,但她却仍旧自食其力努力生存还心存善意。小说除了体现对战争的憎恶及对劳苦人民的同情之外,作者对主人翁的塑造包含了其对女性新的解读,在当时看来,这种主题在文学界是鲜有的,甚至是违背世俗规则的,小说摆脱了传统文学原有的条条框框,每个角色都鲜活无比,结局也并非是圆满结局,可被算作现实主义的新尝试,使得战后马来小说又朝前迈进了一大步。

三、文学和语言革新

马来文学在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已经呈现出了繁荣的态势。而该团体中的文学成员都是从小接受马来语教育的下层知识分子,并非接受英文教育的贵族文学家,因此他们的作品都是马来语作品。随着他们的文学逐渐兴起并被社会和世界所接受,自然也就拉动了源语言的发展,提高了马来语的地位。以沙马德·赛义德的小说《莎丽娜》为例,作品被翻译成英语、法语、俄语、汉语等多语言版本向外输出[7]3。这不仅是文学的输出,更是马来语的输出。

作家行列同由一批老作家所成立的马来语言协会(Lembaga Bahasa Melayu)达成共识:殖民地奴化教育不能达到争取民族独立的目的,改革和发展马来语势在必行。基于这一背景,作家行列确定其宗旨应该侧重于改革马来语和马来语教育[1]114。作家协会在作家行列的协助下做了许多工作,例如推动了马来语拉丁化,规范了马来语语法规则,引进并改造了大量外来词编入马来语词汇,编纂马来语词典等。这些努力都使得马来语词汇匮乏、语法不规范等问题得到改善,使马来语在短期内得到了极大的改善和提高。而后两个组织又联合举办了马来语言文学大会(Kongres Bahasa dan Persuratan Melayu),商议决定推行马来文字母拉丁化、发展马来语教育等。马来语能够持续稳步发展,双方的友好协作功不可没。

语言是文学的基础,文学是语言的集合,二者相辅相成,无法分割。作家行列就在语言和文学之间,充当起了协调员的角色,让二者互相磨合、互相促进。可以说,没有作家行列的进步青年所做的努力,马来语言和文学革新的运动无法获得社会各阶层的参与和支持。因此在马来西亚独立后,马来语能顺利替代英语成为国语和教学的媒介语。

四、结语

五十年代作家行列可谓是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马来文学发展的大功臣,1950至1962年的文学发展成就几乎都离不开该团体的貢献。它影响了战后马来文学的方方面面,使得马来现代文学在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走上了出新且出彩的道路。全新的发展方向、不断涌入的新人作家、体裁和内容的创新和语言的革新,以“为社会而艺术”为心照不宣的既定目标,直接引导了现实主义文学层出不穷蓬勃发展,还突破了传统文学的各种限制。这种出新是顺应时代发展要求的,应当被看作有积极作用的“换血”机制,因为只有出新才能保障文学的活力,才能拥有不断向前发展的动力。在这十二年间,马来文学之路精彩纷呈,这些新动态、新成就也深刻影响了之后的马来文学发展。

参考文献:

[1]王青.马来文学[M].北京:外语教育与研究出版社,2004.

[2]Usman Awang.Jiwa Hamba[M].Kuala Lumpur:Institut Terjemahan Negara Malaysia Berhad,2009:46-48.

[3]Masuri S.N.Awan Putih:Kumpulan Sajak-sajak[M].Singapore:Pustaka Nasional,1975:31.

[4]Tengku Intan Marlina,Muhammad Jailani.From Awan Putih to Suasana Senja:A Textdealism Approach Towards Masuri S.N.'s Poetry[D].Kuala Lumpur:University of Malaya,2010.

[5]Masuri S.N.Bunga Pahit[M].Kuala Lumpur: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67:20.

[6]A.沙马德·赛义德.莎丽娜[M].郁郁,译.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1985:2-3.

责任编辑:刘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