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教官群体与小站练兵

张华腾,汪永平

(陕西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陕西 西安 710119)

袁世凯小站练兵仅仅四年(1895.12-1899.12)时间，在短短四年时间就取得骄人的成绩，新建陆军编练成功，成为中国第一支现代化陆军，为中外所赞扬。袁世凯小站练兵成功之因是多方面的，其中德国教官的作用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可能是限于史料或其他原因，学术界对小站练兵时期德国教官的研究非常薄弱。对在小站练兵中德国教官群体的聘任、教官的责任和义务、教官群体在编练中所起的作用、教官群体与中国新建陆军将领之间的关系等问题，长期以来都语焉不详。有鉴于此，本文爬梳了小站练兵时期的相关资料，拟对小站练兵时期的德国教官群体进行探讨，以弥补小站练兵时期德国教官研究之不足。

一、小站练兵取法德国的需要与趋势

袁世凯小站练兵，学习西方，是以德国陆军、德国军制为法的。当欣赏他的军机大臣、督办军务大臣荣禄要他拿出一个练兵计划时，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德国，“荣相亦右其议，嘱公于暇时拟练洋操各种办法上之。公手缮数千言，其大旨则步军操法，以师法德国为主”(1)沈祖宪，吴闿生：《容庵弟子记》卷二，上海大东书局，1913年，第72-73页。。他在写给二兄袁世敦的信中也谈道：“适值朝廷因绿营不足恃，急欲编练新军，从北洋试办入手，荣中堂正在物色人物。弟适晋谒，即蒙详询最新外国兵制，即以德国陆军制度详细答之。中堂甚韪予言，旋告之李爵帅(即李鸿藻)，谓袁某对于军事上之新学识深有心得，畀以练兵之责，必能胜任也。”(2)张国淦：《北洋述闻》，上海书店出版社，1998年，第2页。

袁世凯小站练兵取法德国，非一时的心血来潮，而是顺应了19世纪70年代以来中国向西方学习并进行军事改革的趋势。经历了两次鸦片战争失败的教训，为改变中国军事落后的局面，中国开始了学习西方军事的历程。普法战争一举成名的德国，靠的是强大的陆军，德国陆军于是成为世界各国学习的榜样，自然也成为洋务派取法的对象。李鸿章、左宗棠、张之洞等人学习德国军事，还主要以武器装备为着眼点。李鸿章的淮军就装备有德国生产的克虏伯炮，从而提高了淮军的战斗力。左宗棠的湘军也装备有克虏伯炮，在收复新疆的战斗中发挥了重要作用。19世纪80年代发展起来的中国海军，尤其是北洋海军，购买的军舰，以英德生产的为主，尤其是以德国军舰为主力舰(3)除了定远、镇远两大主力舰外，尚有来远、济远和靖远舰，均为铁甲舰，全为德国造。。在北洋船舰上安装的大炮均为克虏伯炮。李鸿章苦心营造的旅顺和威海卫海军基地，全部安装了克虏伯后膛钢炮。张之洞于19世纪90年代创办的汉阳枪炮厂，也以德国的技术为中心。李鸿章创办天津武备学堂，培养陆军人才，也是以德国为榜样的。

其实，落后德国的崛起和强大，不仅仅是军事武器的先进，先进的武器与德国军队编制、营制、指挥方式与指挥体系以及军队训练方式密切相关。比如德国创设参谋本部制度，极大地提高了军事指挥效率，在世界军事史上具有重要意义(4)张瑞安：《德国与中国近代军事变革研究》，《青海社会科学》，2012年第2期。。不过中国人对德国军队的全面认识有一个过程，甲午战争清政府被学习德国的日本军队所打败，才认识到军制的落后和训练的落后，于是开始学习德国先进的军制制度，包括编制、营制和训练方法。胡燏棻编练定武军、张之洞编练自强军都注意到德国的军事制度与军事训练。袁世凯编练新建陆军，则将学习德国军事，进行军事改革，编练中国现代化陆军达到一定的高度。

编练西式军队，学习德国军制、典章，需要一大批懂得外国军事典章条令的军官，聘请德国教官帮助中国进行重大军事改革势所必然。袁世凯小站练兵，聘请德国教官就是在这样的大背景下进行的。

二、德国教官招聘过程中的波折

对中国急需军事武器和军事教官的要求，德国最初还是给予支持的。德国的支持最初并非全是侵略中国的需要(5)19世纪80年代，德国对中国是给予支持的，除了经济利益外没有什么特殊要求。80年代以后，德国开始发生变化。1897年德国以两名传教士在山东被杀为由，抢占胶州湾，以山东为其势力范围，其侵略中国的本质才最终暴露出来。也就是从1897年始，中国认识到德国的真面目，几乎中止了德国教官的聘请。，而是基于以下几个方面的原因：第一，德国不像英、法、俄那样有赤裸裸的侵略要求，主要是经济利益，通过出卖德系先进军事武器，博得中国政府的好感。第二，德国人尤其是军人应聘到中国做教官，是中国诱人的高工资，中国的高工资与德国国内相比要高出二到三倍甚至更高(6)白莎：《晚清在华的德国军事教官概况》，《北大史学》第13辑，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年。。第三，对于出身工农、小资产阶级家庭的德国军人来说，到中国会有更好的发展。因为德国的传统限定，出身低微家庭的军事人员，只能做低级军官即士官，而不可能成为将领(7)据白莎教授研究，“中方对德国教官的待遇也相当有吸引力。合同中所定的月薪在200两到300两白银之间，这在1890年代以前是1000马克到1500马克。此外还有从德国到中国的旅行费用和其他一些福利。干得好的还可以得到专门为外国人颁发的勋章：双龙宝星也颇受当时西方人的重视。一个普鲁士的中尉， 在1902 年的年薪才4500马克，结婚条件定为6000马克。而中国工资是6000马克2—3倍”。见白莎《晚清在华的德国军事教官概况》，《北大史学》第13辑，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年。。有鉴于此，一些德国人愿意到中国发展。

袁世凯小站练兵，创建新建陆军，聘请了多少德国军官呢？即小站练兵的德国教官群体有多大规模呢？张之洞在南京创办自强军，不足3000人的规模就聘请了35位德国教官(8)张之洞从厌恶和根除清军腐败着眼，认为“以洋将带之，则诸弊悉去”，不仅聘请德国教官数量较多，而且赋予他们一定的兵权。所编练的自强军，德国教官同时任营官、哨官，而中国军人只能任副职，待训练三年，编练成熟，再将兵权交给中国军人。张之洞的本意是好的，也取得了一定的成绩，但也存在不少弊端。张之洞后来总结了这段练兵教训，认为“今日中国练兵诚为第一要事，惟各国皆思干预我兵权，亦是大患，大率用洋人为教习则可，用洋人大员为将领万万不可”。见张之洞：《致总署》，《张之洞全集》第3册，河北人民出版社，1998年，第2135页。，新建陆军7400人的规模，应该就更多了。其实不然，新建陆军中德国教官群体规模，袁世凯有过计划，即准备聘请13人，是自强军德国教官群体的三分之一。而经详细考证，实际上在新建陆军工作的德国教官见于史籍者仅仅有8人。

袁世凯取法德国军制编练新建陆军，自然非常重视德国教官。在他还没有被任命为编练大臣之前，他就为荣禄、督办军务处拟定了新军编练章程及外国教官聘请合同的初稿。督办军务处充分肯定了袁世凯的练兵方案和聘请外国教习的合同，认为“拟呈《聘请洋员合同》及《新建陆军营制饷章》。臣等复加详核，甚属周妥……至应用教习、洋员，最关紧要，应由臣等咨会出使德国大臣，与德国外部选商聘订。其人数、银数均按该道所拟合同办理”(9)袁世凯：《新建陆军兵略录存》卷一，文海出版社，1966年，第65-67页；又见《翁同龢集》上，中华书局，2005年，第149-150页。。

袁世凯拟定的招聘外国教官的计划和规模，体现在其《谨拟聘订洋员人数薪数》文件中：

谨拟聘订洋员人数薪数

陆军参谋军务官一员，月支薪水六百两。须聘德国副将、参将等官(10)副将、参将是晚清武官名称。副将为从二品，参将为正三品。。

步队教师二员，月支薪水各三百五十两。须聘德国游击、都司等官

马队教师一员，月支薪水三百两。须聘德国都司、守备等官。

炮队教师二员，月支薪水各三百两。须聘德国都司、守备等官。

工程队教师一员，月支薪水二百五十两。须聘德国守备、千总等官。

查验修理军械教师一员，月支薪水二百五十两。聘德员。

步队兵目四名，月支薪水各一百五十两。聘德人。

军医教师一员，月支薪水二百五十两。拟就近在天津、上海募聘英美人。(11)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清代档案史料丛编》第十辑，中华书局，1984年，第246页。

袁世凯拟定的招聘计划中透露出以下几个信息，反映了袁世凯在这方面的构思与设想。

第一，以德国教官为主体，也适当接纳一些英美人员。英美人员主要在军医方面。第二，德国教官中有一人的军衔较高，有一定的权威性，起码与中国的副将、参将相当，其他为基层军官。第三，比较全面。所聘教官包括步、马、炮、工程及修理查验武器的机械师，另有非军官的步队士兵4人。第四，不同军衔的教官享受不同的工资待遇，最高月薪600两白银，最低150两白银。

应该说袁世凯的设想是务实合理的。但是，袁世凯在小站练兵的实践中，聘请外国教官的数目大约8人，与计划有着一定的距离。是不需要那么多，还是有其他什么原因，很长时间以来都没有搞清楚。德国学者白莎教授的研究为我们揭开了这一谜底。原来在聘请德国教官的过程中，德国的指导思想与袁世凯的思想相矛盾。19世纪90年代以来，“德国政府更希望推荐一名高级军事顾问 ，一方面帮助中国进行彻底的军事改革，同时提高德国在华的经济和政治影响”(12)白莎：《晚清在华的德国军事教官概况》，《北大史学》第13辑，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年。。署理两江总督张之洞编练自强军聘请德国教官时，德国人就试图实现这一计划。当时，陆军部很快就推荐了李伯特(Liebert)上校，李伯特同意赴华当差，但是提出三个条件：一是要求“兵事归其专主”，二是要带四个副官，三是要求年薪4000英镑(13)张之洞：《致总署电》，《张之洞全集》第9册，河北人民出版社，1998年，第6948—6949页。。然而合同尚未签订，张之洞就调回其湖广总督本职，无法承担这笔费用，又断难强迫回任两江总督的刘坤一履行此任，所以张氏就请许景澄撤销了聘雇高级军官的请求(14)张之洞：《致俄京许钦差电》，《张之洞全集》第9册，河北人民出版社，1998年，第6873页。张之洞说：“惟仆即回鄂，断难强江省留用。鄂力逊江甚，竟难统用，拟留两都司，辞一将两千总。知尊处极为难，望婉达德兵部道歉，祈鉴谅。”。这使德国非常恼火，为此向总理衙门提出严重抗议。正是在此时，袁世凯向德国政府提出为新建陆军招聘德国教官的计划，其中也要一名较高军衔的军官，真可谓柳暗花明又一村。但德国外交部向袁世凯提出接受李伯特及其要求时，被袁世凯严词拒绝。“袁也强调，他所要的只是教官，而不要指挥官或高级军事顾问”(15)白莎：《晚清在华的德国军事教官概况》，《北大史学》第13辑，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年。。从总理衙门留存的档案中，我们也发现了这一谈判情况：“本衙门(即总理衙门)现准督办军务处复称，天津延订各国武员，均系充当各项教习，并无管带队伍名目。”(16)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清代档案史料丛编》第十辑，中华书局，1984年，第253页。袁世凯虽然也要求有一个军衔较高的军官，但在其为督办军务处拟定的招聘教官条件时，就非常清楚地指出：“某人应听本督办节制。所有本督办定立规条，均须遵办。”(17)袁世凯：《新建陆军兵略录存》卷一，文海出版社，1966年，第64-65页。袁世凯的条件非常清楚，外国教官在中国的身份、地位，完全是雇佣关系，一切均得听从中国官员的安排，绝对不可能掌握中国的兵权。这就是袁世凯的不妥协的主权要求，宁愿不招，也不会接受李伯特的三项要求。袁世凯是这样设计的，实际也是这么做的。如果说袁世凯的上军务处督办的招聘合同初稿还是纸面文字的话，那么他招聘其小站练兵教官的合同就具有法律效力了。

袁世凯与德国教官魏贝尔签订的合同为：

督练新建陆军袁，募订德员魏贝尔充当管理新军工程营兼查验全军军械事务，所有合同条款开列于后：

一、魏贝尔应听本督办节制，所有本督办定立条规均须遵办。

二、魏贝尔每月薪水支给库平银三百两，按中国月份发给。

三、此项合同限华历二年为满……如彼此愿留办事，先期仍可续订合同。

四、魏贝尔如办公勤能，忠实任事，由本督办随时查核，酌加薪水。至应加多寡，须听本督办自定(18)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清代档案史料丛编》第十辑，中华书局，1984年，第224—226页。。

由此合同前四项就可以看出，袁世凯招聘外国教官完全是其原来的设想，尽管招聘过程中出现波折，但其原则性一点也没有变化。中国练兵主权，始终由中国官员掌握，岂容外国插手。可能就因为上述原因，袁世凯招聘外国教官计划的规模没有原来设计的那么多。袁世凯小站练兵还有一个特别优势，他已经招聘并重用了120多名天津武备学堂毕业的学生，如段祺瑞、王士珍、冯国璋、曹锟等，天津武备学堂学生接受的就是德国军事教育。有120多名接受德国军事教育的学生为辅助，也就没有必要再聘请那么多德国教官了。关于天津武备学堂学生在小站练兵时期的作用与贡献(19)熊群荣、张华腾：《北洋武备学堂与晚清军事早期现代化》，《理论与现代化》，2012年第6期。，此不赘述。

三、德国教官群体规模与职责

小站练兵时期的德国教官群体规模是比较小的，袁世凯设计的编制是13人，一支7400的军队仅仅聘请13位教官，就已经很少了。而实际上，经过梳理小站练兵时期的文献资料，出现名字的仅仅8人，是否仅此8人，尚待进一步考证。而这8位教官也不全是德籍，还有其他国籍的，因为大多数为德籍教官，为了叙述的方便，即以德国教官群体称之。文献中出现的这8人，有名有职责，即巴森斯、穆兴礼、伯罗恩、曼德、祁开芬、魏贝尔、施璧士、高士达。在这8人中，巴森斯的官职最高，为“参赞营务兼教练事宜”，即教习处的实际负责人，主要负责作战训练等。现有资料显示8人简况如表所示。

以上8名教官中德籍6人，挪威籍1人，葡萄牙籍1人，德国教官处于主导地位。这些教官都是通过中国政府总理衙门、驻德公使与德国外交部协商聘请到的，其中高士达与魏贝尔、曼德、施壁士一起在督办军务处、总理衙门备案，魏贝尔与曼德的聘请合同有完整保存(20)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清代档案史料丛编》第十辑，中华书局，1984年，第224-228页。。他们人数虽少，但身兼多职。如巴森斯除了参赞营务外，本身就是一名教官。魏贝尔除查验军械外，还兼德文兵官学堂总教习以及管带新军工程营。曼德除马队教官外，还任马队学堂教习等。总之，袁世凯善于用人，充分利用了他们的知识、智慧与技能，使他们的知识和技能得到充分发挥。

如前所述，德国教官群体与中国政府的关系，具体为与新建陆军的关系，完全是雇佣性质，以协约形式出现，具有法律效力。中国政府高薪聘请他们，规定了他们在中国的年限和职责、义务，即帮助中国，创建现代化的陆军，利用他们的军事知识和军事技能，将德国的军事制度、军事技术、编练方法等传授给中国军人。中国则为他们提供优越的生活条件以及对他们的各种制度约束，一切受制于中国新建陆军督办袁世凯，袁世凯是协约的监督者和执行者。

小站练兵时期外国教官简况

此表据袁世凯《新建陆军兵略录存》、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清代档案史料丛编》第十辑等文献资料编制。

四、德国教官群体在小站练兵中的作用

小站练兵时期，德国教官群体充分发挥了他们的作用，为新建陆军尽心尽力。他们的才识、能力的发挥，促进了新建陆军的迅速成军，促进了中国第一支现代化陆军的成长，在袁世凯编练新建陆军过程中流下了他们的汗水。我们研究新建陆军，必须对他们的作用给予充分肯定。

我们对德国教官群体给予较高评价，是以教官个体在练兵过程中的具体作为为依据的。鉴于史料的限制，仅以巴森斯等6人为例进行分析。

(一)巴森斯尽心尽力

在德国教官群体中，巴森斯的军衔最高，承担的责任最重，主要负责高层设计和对军事演习进行指陈评价。我们从新建陆军留下的8则演习战纪资料中看到巴森斯参与了其中的1次。

光绪二十三年十一月二十四日(1897年12月17日)，新建陆军在小站附近同和庄演习攻守之法。演习分南北军进行，北军防守，由巴森斯调度，南军进攻，由袁世凯亲自指挥。袁世凯部署如下：

北军作守，由洋员巴森斯调度。以左翼第一、右翼第二步队两营，炮队一队，马兵两队，于是日九点钟赴同和庄一带择地防守。以左一营守左翼，右二营守右翼。因同和庄右界大河，可阻敌人绕抄，左面空旷，故将炮队尽列左面。马军两队，一队分散探敌，一队伏于全阵体后。复由右翼拨派一哨，散伏同和庄后沟内，以作最前之阵线。主阵官于布置后，随登同和庄民房之上，便远察敌人来势。

南军作攻，由本督办调度。以左翼第二、右翼第一、第三步队三营，学兵一营、炮队一队、马军两队，于是日十点钟率队进攻。派左翼第二营游击其右，学兵营并马军一枝攻其正面，时进时退，均为疑兵。主阵官亲率步队两营，炮、马各一队，并力由左面进攻。先以炮十尊探明北军左翼炮队所在，用排炮毁其炮。继以步队进攻，迨北军来御，即分右三步队一营、马队一队绕抄其后(21)袁世凯：《新建陆军兵略录存》卷七，文海出版社，1966年，第546-547页。。

巴森斯作为教官中军衔最高者参加新建陆军的军事演习，与袁世凯一起指挥，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演习方案是否巴森斯策划，不得而知。训练中有进攻，有防守，有侦探，有埋伏，有包抄合围，步、炮、骑等各兵种协同作战，各种战术无不运用，颇具有实战演练的气魄。新建陆军就是在这样的训练中逐步提高的。

另两次演习，巴森斯没有参与指挥，而是在演习结束后进行评价，指陈得失(22)查《新建陆军兵略录存》第七卷载13次战纪，其中8次为全军演习训练，5次为某营演习训练，对照时间、地点，巴森斯的两次上禀评判，一次21日，一次23日，不在这13次战纪之中，因此无法确定具体时间和地点。。

巴森斯的两个条陈，只有具体的日期，而没有更为详细的时间和地点，巴森斯在21日(何年何月何地演习，尚待考证)演习后上禀袁世凯。袁世凯通告全军说：“照得此据洋员巴森斯禀称，本月二十一日操演行军队，互有得失，所指各条极为妥善，合将华洋原文传阅，仰各营一体遵照。”巴森斯在上禀中指出：

本月二十一日操演行军队，守队占得地势，兵气接连，各兵前进，所据地势亦甚得力，所搭之桥，死水相宜，活水溜大，恐被冲刷。攻队前进，被红队枪击，队伍排列一字不妥。距桥过近，不得地势，并一字步队向旁前进，距红队三百密达远，易受枪火，且有背负锅帐工兵队，周围搀乱，亟应改正。盖攻队距桥太近，冒险异常，如遇守队进攻，未知攻队如何退法，恐定要受伤(23)袁世凯：《新建陆军兵略录存》卷七，文海出版社，1966年，第606页。。

巴森斯的评价有肯定、有批评。根据演习中出现的失误之处，他相应提出几点纠正意见，这些意见对新军的训练是非常必要的。巴森斯通过实战演习的评判，讲述现代作战的规则和战术，尤其是现代马、步、炮合成军队协同作战，从而发挥出应有的战斗力。新建陆军在巴森斯的建议下总结经验，改革训练，一次又一次操演，一次又一次提高。

巴森斯的再次条陈在本月24日，是对23日(何年何月何地尚未考察清楚)的操练进行评价直陈。袁世凯阅后分发各营。袁世凯说：“照得本月二十四日，据本军参赞营务兼教练事宜洋员巴森斯禀，称本月二十三日操演行军，已有可观。惟攻队、行走、步法渐有松懈，攻守见面相敌时，所距裆子较近，此后宜如何操演行军之法，谨分条缕陈，禀请检核等情前来。据查，禀内所指步炮马各队应行改正各法，均关紧要，合行将译成汉文原禀一件，随单转发，仰各营遵照所圈各条，认真改正，以待校阅，切勿玩忽。”(24)袁世凯：《新建陆军兵略录存》卷七，文海出版社，1966年，第609-610页。

巴森斯的条陈，主要是关于以后应该如何操演，应该注意什么。比如行军队兵勇在操场不宜随便行礼；守队一方所挖的战壕要交错进行；攻队一方之距离，应有一千五百密达，注意保护自己，届时一鼓作气；进攻时接应队、备分各队相应有所准备；指挥应在队中执旗调度，相机行事(25)袁世凯：《新建陆军兵略录存》卷七，文海出版社，1966年，第611-612 页。。巴森斯的点评指出了军事训练努力的方向及提高作战能力的具体要领，符合军事训练中的战术要求，对新建陆军军事能力的提高起到了积极作用。

(二)伯罗恩工作一丝不苟

伯罗恩负责新建陆军初期的操练，他将德国军操毫无保留地传授给新建陆军。伯罗恩在光绪二十二年十一月八日(1896年12月12日)向袁世凯提出《洋员伯罗恩拟呈操场每日课程》，提出基本训练29条，分为“论站立不动诸法”“论开步走诸法”等。每法再详细分为诸法细则。如论站立不动诸法包括站队法、枪法、刺刀法等。论开步走诸法包括左右走法、一排左右走法、一哨左右走法、预备放枪法、快跑法、随便走法等(26)袁世凯：《新建陆军兵略录存》卷七，文海出版社，1966年，第580-588页。。

伯罗恩所拟订的这些操法，是德国军队训练的基本操法，所以袁世凯认为“所拟操法各条，俱系紧要，每日上午应按哨单操一点钟之久。不必拘定先操何条。哨官应看天气冬令，和暖时多习站立操法，寒凉时多习走跑操法。每日必须将二十九条操完，不熟者宜多操，不必拘定先操何条，兵勇必条条留心，不敢偷懒”(27)袁世凯：《新建陆军兵略录存》卷七，文海出版社，1966年，第588页。。

伯罗恩一丝不苟的敬业精神还可从他为新建陆军订立章制条规并多次禀告袁世凯可以窥知。《新建陆军兵略录存》中收录的德国教官给袁世凯的禀告，最多的就是伯罗恩。除上述禀告外尚有《洋员伯罗恩条陈各队操法》《洋员伯乐恩条陈操法》《洋员伯罗恩条陈操法》《洋员伯罗恩条陈各队应改情弊》《洋员伯罗恩拟呈查验操规》5个禀告(28)文献中伯罗恩、伯乐恩混用，本文统一为伯罗恩。。其《洋员伯罗恩拟呈查验操规》中述：

标下每日查操到场时，兵勇等即宜归队，不可分散操练，应俟查过方准分开。至标下每日到场谒见统领行礼时，各队应分两行立正，不必举枪。每营计四队，如到某营查一队时，其余三队照常操演，不必等候。如查某队，某队应立正，官长一律(29)袁世凯：《新建陆军兵略录存》卷七，文海出版社，1966年，第605页。。

伯罗恩所述虽然是自己工作的情况和要求士兵遵从的基本礼节，但前提是“每天”工作的坚持。

其《洋员伯罗恩稽查各条》云：

一、每遇本督办考阅各队，及各营比较之期，由督操营务处随时知会伯罗恩随往操场，将各营队操演弊病分晰记注，即日呈请本督办鉴核。

二、除礼拜、朔望、验枪因公停操日期外，伯罗恩按每日早起分往一处稽查操法。

三、伯罗恩赴操时刻，应按督操处知会，限定时刻前往，不可迟误。

四、伯罗恩前往稽查需带翻译及特派官员同往，见统带领官，均以平行客礼接待。

五、每到一处该队督操官或领官，应将该队调列横阵，告知人数，哨官长归队立正。伯罗恩即将该队查验人数是否相符，有无老弱，衣服军器是否一律洁整并所操各法有无弊病，是否合法，均即详细注明，是日下晚上灯前呈请本督办鉴。

六、伯罗恩到操场下马，与该管官见，礼受人数单后，其稽查队伍时特准骑马，惟不得驰骋，以防碰人。

七、派伯罗恩稽查各事，只可注记明晰，呈请本督办酌核妥定，发饬各营照办，限期改正，伯罗恩不得擅自传调。

八、本督办遇有公出时，应呈单纸，即迳送督操营务处代办。

九、应往各营地段，由督操营务处分日指明前往。

十、伯罗恩遵守本督办上项所发规条办公，此外不得干预他事(30)袁世凯：《新建陆军兵略录存》卷二，文海出版社，1966年，第219-221页。。

《洋员伯罗恩稽查各条》实际上也是袁世凯将与德国教官签订合同的具体化，规定有工作任务、工作职责，但一切都在督办袁世凯的限定之中，“不得干预他事”。《新建陆军兵略录存》编写于1898年，次年即1899年，鉴于新建陆军蒸蒸日上，盛名大显，西太后与光绪皇帝下旨，“著将该军平日训练情形，详悉陈奏，并将各种操法、绘图、贴说进呈备览”(31)廖一中，罗真容：《袁世凯奏议》上，天津古籍出版社1987年，第34页。。袁世凯专门组织一个编写班子，以段祺瑞、王士珍、冯国璋为主，将平时军中号令、文件、操法汇集，并对一些枪法、炮法、阵法绘图说明，进呈时取名为《训练操法详晰图说》，将《洋员伯罗恩稽查各条》收入其中，题目更为《洋员稽查队伍规条》(32)段祺瑞等：《训练操法详晰图说》二，文海出版社，1966年，第1083-1085页。，内容几乎没有变化，唯一变化的是伯罗恩的个人名字取代为洋员，即扩大为教官群体，即所有洋教官稽查新建陆军时都必须遵循此模式办理。

(三)魏贝尔的敬业精神

魏贝尔原在天津武备学堂任职，其认真负责的职业精神和专业知识技能得到人们肯定，所以袁世凯不仅给予重任，而且让其一身三职，即查验军械兼德文兵官学堂总教习、管带新军工程营。袁世凯聘请魏贝尔为教官,在签订合同后向督办军务处汇报说：

嗣查有德员魏贝尔品端学博，于武备中应用各学业皆讲求有素，曾在天津武备学堂充当教习，华洋人员均甚敬服，该洋员前因新军声势较振，辞去学堂差事，请来效力。章京采访舆论详细考查，该洋员谙习工程，学术颇有渊源，又无洋员习气，因与订立合同，札委管带工程营兼查验全军枪械，并在营内挑选聪颖幼丁能通文意者五十人，在该营设立学堂，令该洋员教授武备各学业及德国语言文字，冀各生徒肄业有成，兼能习解德语，以备遣赴德国阅历兵事，俾易造就，实为时务中最要之举。魏贝尔月支薪水银三百两，即以工程营管带官薪公发给，不须另行开支，合同限二年为满。除俟拟订学堂章程再行详报外。理合照录合同缮折呈请鉴核，转咨立案等情(33)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清代档案史料丛编》第十辑，中华书局，1984年，第226-228页。。

袁世凯对魏贝尔的高度赞赏和信任，使魏贝尔更加敬业。魏贝尔为新建陆军制定的章程有《洋员魏贝尔查验枪械条陈》《洋员魏贝尔条陈礼法各节》等。魏贝尔条陈礼法的主要内容有：官长等办公时必须佩挂挂刀，以昭敬重，其刀带要扣在军衣内，非至其住房不应解脱；有病官兵不得带病工作；官兵工作时所有衣钮，一定要扣着，除非夏季炎热，经允准方可随便。所有本军官兵，遇到本军中外官长，应立正以示礼仪(34)袁世凯：《新建陆军兵略录存》卷二，文海出版社，1966年，第221-223页。。魏贝尔拟定的军中礼法，关乎新建陆军的军容、军仪、军威、军纪，是一支现代化军队的外在表现形式，这种外在表现形式，对于成长中的新建陆军来说是非常必要的。无怪乎袁世凯立即颁布命令实行。他说：“昨据洋员魏贝尔拟呈条陈，均属可行。合亟刊传各营官弁，将该员所拟条陈，诸节奉行，勿得玩忽。”(35)袁世凯：《新建陆军兵略录存》卷二，文海出版社，1966年，第222页。

查验修理枪械是魏贝尔职责之一，他曾为新建陆军制定了《洋员魏贝尔查验枪械条规》。对枪身、刺刀等部件的操作均有严格要求。如枪件、刺刀，必须经常擦洗，处处洁净；扛枪姿势，其枪托永远向前，枪口向后，毋得任意将枪托向后；拭枪、上枪、卸枪诸法，各哨官督率教习；枪膛及零件、刺刀刃，不准用硬物摩擦，如砖沙石粉之类；每月初一、十五两日，各部自查；每月查验官总查等(36)袁世凯：《新建陆军兵略录存》卷二，文海出版社，1966年，第250-253页。。保护、爱惜枪械武器是现代军人的最基础任务或义务，最为关键的是形成自觉。作为新建陆军士兵的大多数——由农民转化为现代军人，养成自为自觉，靠的是制度约束。伯罗恩的这一制度，是新建陆军转换为现代军队过程中的重要因素。

(四)曼德的工作表现

曼德原在定武军中任教官，虽然时间不长，但他由定武军转来，各方面情况比较熟悉，而且愿意在新建陆军中工作，所以袁世凯马上接收了。他对曼德的印象很好，督办军务处将袁世凯的禀报转给总理衙门备案。袁世凯的禀报为：

案据督练新建陆军浙江温处道袁世凯禀称，窃照前定武军马队教习瑙威国武弁曼德，去冬由胡府尹燏棻移交前来，仍留新军充当教习，当将合同录呈，禀奉钧批祗遵各在案。伏查该洋员教练马队甚能尽心，年来与各官弁渐相熟习，又能粗解华语，才颇可用。惟其原订合同于本月十九日即已届满，而新聘德员马队教习到营尚需时日，刻下若听该洋员停教，必旷误新兵操练，未免可惜，且马队计五百名数，教练綦难，实非一洋员所能经理。今曼德极愿续留，因与续订合同较原订各条约束稍密，又删去按半年加薪一次各语，月薪仍支一百七十五两，期限二年，并令在马队内挑选识字兵丁二十四人加教以算法、测量、绘图等学，为将来考充官弁之选。拟由章京(37)指袁世凯自己。章京本为清朝官名，早期为武官的称呼，后不限于称武官，如军机处之军机章京、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章京等。在满族官员中，“章京”又成为对上级自称的称谓。袁世凯在这里沿袭了满族官员下级对上级的自称。薪公内每月筹匀银二十五两，另札发给该洋员，作为加教各学之酬赏，俾知鼓励，格外尽力。除分饬外，理合将现与洋员曼德续订合同录缮清折，恭呈鉴核，转咨立案等情(38)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清代档案史料丛编》第十辑，中华书局，1984年，第226—228页。。

曼德虽然为挪威人，而且工资相对来说较少，每月仅175两白银，但其工作任务还是繁重的，马队教官兼马队学堂教习，教以算测、绘图诸学。曼德同样非常认真和敬业，为新建陆军辛勤工作。1896年4月6日，袁世凯传知全军说：“照得本军马队教习洋员曼德素谙算法、测绘各学，应派该教习在马队内挑选识字兵目四十八人，除按日照常教练外，仍加教以算测、绘图诸学，每月另由本督办加发津贴银二十五两，以资酬赏。”(39)袁世凯：《小站练兵营务札》，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所图书馆藏，第1页。6月28日袁世凯传知新建陆军马队第一营：鉴于马队教官仅曼德一人，训练方法为：每哨中先挑选一部分有一定基础的人，集中起来由曼德直接训练，即先培养骨干力量，待这一部分人训练成熟，再分发各哨具体训练。这不失为一种好的训练方法。袁世凯通告马队说：“为传知事：照得本军马队为数较多，总教习曼德一人教练，迭谓力难周到，操练未易精详。现拟在每哨内挑出头目兵四名、正兵四名，每日按时调集在新开大操场，责成曼德一人认真教练，准曼德在哨官长内调选二人帮同经理，冀可将西法逐细学习，俟有成效，再分教各棚，易臻一律。其未经挑调各兵，专责成督操官巫炳修严加教练。任统带尤须督饬各队哨官弁认真学习。倘有支疏误各情弊，定以该统带、督操官是问。传到各宜懔遵。”(40)袁世凯：《小站练兵营务札》，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所图书馆藏，第38页。

可能是限于曼德军衔较低，不能给予高工资，袁世凯从自己的津贴中拿出25两作为补贴，颇能说明问题。曼德在其工作期间，同其他教官一样，勤勤恳恳，尽职尽责，发现问题就上报给袁世凯，袁世凯再进行整顿。1896年10月1日袁世凯传饬马队第一营统带、督操官：对马队第一营中，洋教习曼德指出的训练中的弊端必须限期革除，按照教习的指导训练。袁世凯说：“照得本年八月十八日，据本军马队第一营洋教习曼德，呈列遵饬，于是日在操场将马队所操尚有未能合法各款缮具清折前来。据此，查该教习所呈各款均属妥善，亟应逐一改照操练。合行粘抄各款，传仰该营统带、督操官遵照，督饬各队官弁兵丁，限于下□校阅，务将该教习指议弊病认真改除。切切毋违！”(41)袁世凯：《小站练兵营务札》，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所图书馆藏，第103页。

曼德指出的训练中的问题是多方面的。我们不妨列出，以见曼德的工作精神：

曼德呈列马队操练尚有未能合法各款

计开：

一、当操马队成一行时，各兵站立未佳，因行不直，且彼此相距远近不匀。

二、举刀之技，仅可在站稳之时相举，不得按今日所操，一面行动一面相举，将官长在马上举刀情形开列于后：闻口令将刀提在胸前，然后仍旧放下，一面垂下右手贴在胯骨后面。其刀刃要正向马，人之右脚后根处。

三、步下举□行礼规矩开列于后：

(一)闻口令拔刀举在□前，然后放下，使刀尖指地，仅离一寸。右手要伸出在胯骨之外。

(二)成大排一行走时，排尾落后终不好看，官长等常宜留神照管，以挽此弊。

(三)由大排改小排走过时，应听口令一发，然后各小排各自相转，方可一律。而今日所操者未能合法，故紊乱耳。

(四)大排慢颠曾亦未佳，头目等宜即管，以使齐整，不得或胶或后(原文如此)，以致乱行。盖乱行在行军最忌之事，恐临敌转移不得余地之故也。

(五)由小排改大排，人人要等口令，无须着忙。每小排前行四人及二行四人，俱要整齐而成。

(六)由大排改各哨成一排，亦要排齐，官长必须要懂口令，以便使哨下遵行。因见今日之真知者仅有二三员耳。

四、步法错处未免显然，开列于后：

(一)每分钟有迈一百三十步者(每步约四十生丁麦的)，有迈一百二十步者(约五十生丁麦的)，照规矩论，每分钟迈一百拾四步(每步计八十生丁麦的)，然与中国亦未尽合。据教习愚见，以为每分钟最好迈一百步(每分钟七十生丁麦的)，既不过力，又能经久无畏路遥也，此教习曾经屡次试验过也。

(二)凡向左、右转时，脚不可跺地致有声音也。

(三)一齐之口号，要喊在右脚上，以使各兵再迈左脚一步，然后右脚速即□到左脚之侧方为合法，如以下所开之式：立(左脚)——定(右脚)！一(左脚)——二(右脚)！

(四)马队托枪向不用马枪，仅以马刀代之，各有规矩。至托枪以及请安两法，既不属东，又不属西。

再，查前后两队，据教习愚见，□非不佳，惟左、右两队尚未实获训练之益，此后该两队应必自知不及该前后两队也(42)袁世凯：《小站练兵营务札》，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所图书馆藏，第104-105页。。

曼德指出的马队不规范之处体现在多个方面，队形、步伐、礼法、刀枪、口令等，反映了新建陆军马队初期训练时的状况，非有严肃认真负责的工作精神，不能提出这么多这么细的问题。三年后新建陆军马队万马奔腾的战斗精神和气质，就是这样训练出来的。

(五)施壁士履行职责

施壁士的职责是稽查武弁兼分队教习，负责操场等军纪军规、制度建设及督察。1896年4月6日，袁世凯传知新建陆军全军：“照得前募洋员施璧士充本军稽查武员，曾经本督办拟发该洋员稽查操场条规，饬遵在案。合将该条规传仰各营一体遵照。”(43)袁世凯：《小站练兵营务札》，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所图书馆藏，第2页。

施壁士拟定的《稽查操场条规》为：

计开：

一、该员隔一日抽往各营操场，按簿内载官弁兵丁人数查明，即用英文在簿上记……

一、所查兵丁内如有身量瘦小、体质素弱及年纪较老者，即按名登记。

一、各队兵丁衣履均须一律整齐洁净，如遇有衣履污损者，不即修饰者，由该员随时指出嘱该管官责罚，登记簿上。

一、该员抽查后，即将原簿送请景营务处，译成汉字，转呈核阅(44)袁世凯：《小站练兵营务札》，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所图书馆藏，第3页.。

稽查官的职责是严肃认真的，所有官兵的违规违纪行为都要登记在册，便于袁世凯整饬，对维护军纪、保证训练起了很重要的作用。

(六)高士达的工作进展

军乐队是现代军队组织的一部分，关乎军队的礼仪、军容及外在形象，是军队现代化的外在表现形式之一。袁世凯创立新建陆军伊始，就创建了军乐队，特别聘请高士达为号令教习。高士达将号兵规则上陈给袁世凯。袁世凯阅后认为可以采用，发到全军执行，“照得现据号乐总教习洋员高士达察呈号兵条规，颇有可采。合将原件传发，为此传，仰各营即便遵办，毋违”(45)袁世凯：《新建陆军兵略录存》卷二，文海出版社，1966年，第262-263页。。

由上可见，德国教官群体中的个体都工作踏实、认真负责，并取得预期的成效。德国教官群体为新建陆军的训练，为中国第一支现代化陆军的诞生和成长付出了艰辛的努力，应该给予肯定。

五、德国教官群体与中国官兵的友好关系

作为外国教官，尤其是作为军事强国、大国的军人，在小站练兵期间的不端行为也不时暴露出来，如虐待、欺负、打骂中国士兵等。但这毕竟是少数现象，袁世凯对他们的不端行为有纪律约束，即必须尊重中国士兵的人格，违反轻者罚薪，重者解除聘用合同(46)《新建陆军兵略录存》卷三，章制《禁止洋员擅打雇工》规定：“照得本军当差各洋员，均系武备官员，应恪守合同，谨守礼法。不得殴打华人，致失武官应守礼法。本督办特加传谕，作为定章：嗣后各洋员雇用华人，如有违反等事，由该洋员将违反情由叙明，请洋务局总办移交地方官，按律严办。切不准擅打华人，致使体面。倘违此章，则非但不守礼法，且实不尊约束。本督办定按照合同，撤罚不贷。”见《袁世凯全集》第4卷，河南大学出版社2013年，第160页。，不至于像自强军中德国教官那样飞扬跋扈，这也正是袁世凯的高明之处，即始终不给他们兵权，而只能按中国官员的要求去办。

袁世凯及新建陆军官兵与德国教官群体的主流关系是友好的，几乎没有什么大的不愉快事件发生。首先，袁世凯对德国教官所提出的规则和建议，德国教官几乎全部接受，并以军令的形式号令全军。无论是军衔较高的巴森斯，还是军衔较低的曼德，都一视同仁，没有厚此薄彼。其次，袁世凯对德国教官的工作给予充分肯定。如评价魏贝尔：“品端学博，于武备中应用各学业皆讲求有素。”“学术颇有渊源，又无洋员习气”(47)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清代档案史料丛编》第十辑，中华书局，1984年，第226页.。评价曼德：“该洋员教练马队甚能尽心，年来与各官弁渐相熟习，又能粗解华语，才颇可用。”(48)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清代档案史料丛编》第十辑，中华书局，1984年，第228页。第三，对德国教官群体给予多方面的关照，比如医疗保障。德国教官如患病，免费治疗，如因公受伤造成残疾，给予一定的经济补偿。袁世凯将这些内容写进合同，以示郑重且具有法律意义。如与曼德签订的合同中显示：“如遇暂患病症，准由本营官医诊治，免输医药等费。倘因公受伤至成残废，另给三个月薪水。并予回国川资。”(49)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清代档案史料丛编》第十辑，中华书局，1984年，第228页。第四，其他中国官兵与德国教官也友好相处，礼尚往来。徐世昌是小站练兵期间仅次于袁世凯的中国官员，头衔是“总理新建陆军稽查全军参谋军务营务处”(50)徐世昌：《徐世昌日记》第1册，北京出版社，2018年，第384页。，与德国教官相处非常融洽。《徐世昌日记》中记载，1897年7月5日，徐世昌到小站不久，就与德国教官魏贝尔有了来往，“阅德文学堂教习德国人魏贝尔、学生四十余人”(51)徐世昌：《徐世昌日记》第1册，北京出版社，2018年，第370页。。11月30日，与巴森斯共同考察军队操法，“晨起，考步队右翼第三营操法，会同姜翰青、巴森斯”。12月2日，巴森斯邀请徐世昌等人吃西餐，商谈军务，这天徐世昌“偕姜翰青、杨阶平、绍宸、续堂赴巴森斯参赞之约到其寓中，具洋馔，谈兵事”(52)徐世昌：《徐世昌日记》第1册，北京出版社，2018年，第383页。。姜翰青即姜桂题，是新建陆军步队左翼翼长兼第一营统制，杨阶平即杨荣泰，是步队第二营统制，绍宸、续堂为参谋营务处秘书。巴森斯邀请新建陆军高级将领、官员以吃西餐的形式谈论军事问题，关系之融洽可见一斑。1898年12月30日、31日，因为要迎接公历新年，巴森斯、魏贝尔先后邀请徐世昌等吃饭，欢度元旦，迎接新年。30日“午刻，巴森斯约饭”，31日“晚魏贝尔约晚饭，伊德国明日过年，今夕同中国除夕也”(53)徐世昌：《徐世昌日记》第1册，北京出版社，2018年，第418页。。徐世昌所记日记，除了写字、诗词、祭祀之外，很少有关于政治事件、大事、要事的记载，但却有与德国教官融洽关系的记载，非常珍贵，很能说明小站练兵期间德国教官与新建陆军将领、官员之间的友好关系。

德国教官先后回国，大都在1899年以后，这与袁世凯小站练兵终结、出任山东巡抚的时间基本一致。他们回国，袁世凯等都为他们送行，这样的事情在《徐世昌日记》中也有体现。如1899年5月，巴森斯、魏贝尔等要回国，5月4日，袁世凯就组织将领、官员，“公饯洋员巴森斯、魏贝尔”，感谢德国教官群体的帮助，洋溢着非常友好的气氛(54)徐世昌：《徐世昌日记》第1册，北京出版社，2018年，第428页。5月13日“为魏贝尔送行”(55)徐世昌：《徐世昌日记》第1册，北京出版社，2018年，第429页。5月28日，徐世昌等“到洋务局，又答拜洋员”。9月14日，“德员骑兵教官祁开芬辞行”(56)徐世昌：《徐世昌日记》第1册，北京出版社，2018年，第439页。这年11月底，新建陆军(时称武卫右军)奉命撤离小站，分批开赴山东驻防。12月6日，袁世凯被任命为署理山东巡抚，小站练兵降下帷幕。

总之，德国教官群体与袁世凯小站练兵时期的友好合作，是近代中德军事交流史上的一段佳话，也是中国近代军事史上值得总结和研究的一段军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