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做题家”:跳出“自己”看自己,这特别棒
2020-11-06蒋肖斌
蒋肖斌
孙滚滚小学和初中都在山东的一个县城上,高中在市里上,大学在北京上,毕业后留在北京工作。他梳理了自己的成长轨迹,觉得挺符合“小镇做题家”的概念,“我的确是靠一路‘刷题,或者说好好学习,才走到今天的”。
孙滚滚说:“有人听到‘小镇做题家这个称呼会不乐意,好像说除了做题就没有别的能力。其实,做题只是你的能力之一,拥有这种能力也不是什么坏事;你同时也有其他能力,到了大城市,一些差距可以被慢慢追平,而原有的优势也能得到更好的发挥。”
北京大学精神病与精神卫生学博士汪冰记得,自己刚到北京上大学时,室友中有一個北京孩子,晚上带着他骑自行车去录像厅“刷夜”,这是他之前完全不会想到去做的事情。“这些小小的举动让我意识到,其实我也可以选择‘任性,这是一个年轻人应该享受的人生乐趣。”
“做题”这件事,会给一个人带来正反两方面的影响
做题这件事,曾给孙滚滚带来一种根深蒂固的思维方式,那就是认为只有正统的方法才是对的。从这个思路出发,才能得到最直接的答案——得到分数。所以,只要记住一些套路,就不用再动脑去开发不同的做法——创新是不被鼓励的。
这种思维模式产生了比较大的负面影响,孙滚滚觉得自己“成绩越好,思维越被禁锢”。虽然在别人眼中,他依然是那个“高考满分720分而他考了680多分的好孩子”。
到了大学,答案不再唯一,孙滚滚一度有些迷茫,还有些厌学——不做题了,只想平躺着。直到工作后,他的认知才慢慢发生了改变,他发现,“做题”的思维还给工作带来了不少正面影响。
比如,一个项目需要按照时间脉络来划分成不同的阶段,孙滚滚认为这是理所应当的,因为这已经在过去12年的基础教育学习过程中潜移默化地形成。
汪冰说,“做题家”的称呼在诞生时是带有贬义色彩的。因为“做题”在我们印象中是机械、刻板的。所以,我们称一个人为“做题家”,其实就是认为他是我们之前常说的“应试人才”。
如果认定自己的遭遇和身份有关,那就很难改变,毕竟小镇出身是一个既定事实。但如果看到“小镇做题家”背后的特质,情况可能就不一样了。那么,“做题”这件事到底会对一个人产生什么影响呢?
汪冰分析,他在工作之后,能迅速得到所在岗位的“拿分”要点,但不太敢表达自己的不同意见。
他会像考试一样去完成工作任务,但不太容易去享受过程,心心念念只有一个目标。
他足够勤勉,但容易与自己较劲。
“做题这件事,会给一个人带来正反两方面的影响,关键在于个人。”汪冰说,“当一个人像一个陀螺那样旋转的时候,他怎么才能停下来?他需要知道自己在旋转,觉醒非常重要。”
眼界可以追平,没有什么缺点会伴随一生
觉醒之后,把客观存在的“差异”当作什么,也是需要“做题家”们自问的。
晓晓出生在一座小县城,上小学、初中、高中走路都只需5分钟。晓晓最大的特长就是“做题”,她一直都是“好学生”,还考上了北京的大学,成为家族骄傲。
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的不足,是在学校招募“交换生”的时候。此前她从来没为自己的人生计划过这个项目,对此也闻所未闻。当她懵懵懂懂地报了名后,母亲打电话来问的第一件事是,“这影响不影响成绩”——这也正是她最担心的。的确,在她此前人生的评价体系中,分数是唯一的标准。
工作后,晓晓在公司以“效率高”闻名,因为在规定时间内做完规定的事情是她的“传统技能”;晓晓学习新事物的能力也不错,因为经过从小城市到大城市的磨炼,她习惯于被新事物迎面打来,而自己也可以稳稳接住。
“小城市最大的问题可能是比较单一,人们能看到的东西有限,很多事情只有一个标准。这个问题随着你到了大城市,就能立刻得到‘沉浸式解决。”晓晓说,“我觉得我有一点比较好,那就是心态好。我乐于承认自己的不足,反正我是从小地方来的,出错很正常,有进步就可以。”
关于小镇的孩子和大城市的孩子在眼界上存在的差距,孙滚滚认为是可以被追平的,这取决于个人。“我是一个态度比较积极的人,会有意识地与身边的人对比,有差距就去学,让自己跟上大家的步伐。我也挺乐观的,觉得小时候的生活差距再大,长大后都可以弥补,没有什么缺点会伴随人的一生。”
评价一个人,不应该看他现在的位置,而要看他从哪里走到了此处
只在考试前的两个晚上做了一遍上一年的真题,就轻松通过公务员考试的小杨,也算是“做题”的受益者。
小杨来自一座江南小镇,从小做题,上中学后,做题更是每天最重要的事。和孙滚滚一样,他也一度形成了一种思维定式:习惯去揣摩出题人的用意,而少了跳出命题视角的思考。这种情况在他上大学后有所好转。
“因为成绩一直不错,做题做顺了会增加应对各种考试的信心,而这种应试信心的增加,会逐渐转化成为人处世的信心,我认为只要有充分的准备,在面对挑战时就不用太担心结果。”小杨说。
孙滚滚也发现,从小镇来到大城市的经历给他带来一个好处,“我知道我的起点比较低,但仍然走到了一个比较高的位置,这让我觉得,往上攀登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我有信心不断往上走”。
汪冰认为,“小镇做题家”是一个相对概念。“我们不要把一些问题归咎于小镇,其实这是任何从之前的生存境况进入下一个境况的人必经的心理调适过程。只不过‘小镇做题家这个词比较引人注目,所以容易引起共鸣。”
作为一个资深“小镇做题家”,汪冰的释怀也经历了一个漫长的过程。多年后,他读到一句话:“评价一个人,不应该看他现在的位置,而要看他从哪里走到了此处。”
“如果把在大城市出生的孩子放到小城市孩子所在的生活环境和家庭环境中,他会做得更好吗?这个问题可能没有答案,但可以给同学们一个提醒:不要因为自己改变不了的事情而自卑,不要把所处环境的局限,当成是自己的局限。”汪冰说。
(阿建摘自中青在线,勾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