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播学视角下电影《寄生虫》的空间叙事逻辑
2020-11-02高雁南
高雁南
【摘要】在电影《寄生虫》的叙事进程中空间性维度支撑隐喻、承载与分割。个体客观存在的空间决定了其社会处境及权力获得。《寄生虫》运空间与权力的关系构筑了电影场景并参与叙事,将阶级对立的主题思想描绘得生动而深刻。本文结合传播学相关知识,分析电影《寄生虫》的空间叙事逻辑。
【关键词】阶级对立;空间叙事;符号隐喻
中图分类号:TN9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0348(2020)018-117-03
Abstract: In the narrative process of the movie Parasite, the spatial dimension supports metaphor, bearing and segmentation. The space of an individual's objective existence determines his social situation and power acquisitio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space and power in Parasites constructs a movie scene and participates in narration, which vividly and profoundly depicts the theme of class opposition. This paper analyzes the spatial narrative logic of the film Parasite with the knowledge of communication.
Key words: class opposition; Spatial narration; Symbolic metaphor
韩国导演奉俊昊执导的电影《寄生虫》在第72届戛纳国际电影节、第92届奥斯卡金像奖等多个评选中荣获55个奖项,并成为首部获得奥斯卡最佳影片的亚洲电影。奉俊昊导演续延以往的社会视角,浓墨重彩地刻画阶级对立,并将空间场景、符号隐喻作为重要叙事手段。
1. 符号隐喻构筑异质空间
1.1 符号隐喻的二元对立
导演首先利用色调和光线区分空间,并以地下室和别墅作为对立空间的物质存在和其他异质符号的载体基础。电影以光线昏暗的地下室为开场,色调为墨绿色,具有浓重的阴湿气。与此相对,朴社长家的别墅光线充足,色调为草绿色,充满生机。
其次,地下室的低微与别墅的高高在上形成对比,“台阶”隐喻上、下层阶级之悬殊的同时,构筑了台上、阶下的异质空间。金基宇爬坡、登上台阶走进朴家别墅,终于有了暂时体面的工作,却在漆黑的雨夜与父亲和妹妹仓皇逃离,踏过无数个向下的台阶返回地下室。此处导演设置了多段台阶,用电影时间缩短了实际时间,同时拉长了心理时间,震撼性地展示了底层阶级跌回原形是如此轻易。同时,“界限”也是重要的隐喻符号之一,包括物质的界限——场景布置与画面构图,和心理的界限——朴社长口中的“不越界”。金基宇初访朴社长家等待保姆雯光去叫朴夫人,他通过落地窗观察二人交流,基宇的背影作为前景,画面三分之一处的玻璃接缝不仅将后景中的保姆和朴太太分开,也在整个画面中将保姆、基宇相对于朴夫人划分开,隐喻着底层人无法横跨社会界限。“气味”的隐喻与“界限”相似,皆点明阶级鸿沟的不可逾越性。影片四次提到气味,分别由朴多颂、朴社长夫妇说出,同时由金家人尤其是金基澤直接收到“被嫌弃”的信号,并引发其自我互动和行为变化。金家人由“改变自我”企图消除气味雷同,到“不做改变”,再到杀死朴社长“改变对方”,显示了阶级矛盾的暴露和难以调和。
资本主义让意指系统自然化。金家利用符号粉饰自己,如金基宇伪造的学历盖章、金基泽递给朴社长的烫金卡片和金基婷扮演高级家政会所使用的托词,消费符号的惯性使朴家人信任对方。在朴家眼中,下层阶级不过是一个个可以满足需要的符号。同样金家人想要改变命运、成为符号的消费者,让符号不再是手段而是目的。
1.2 异质空间下的阶层差距
利用空间垂直结构隐喻阶级层次是本片的叙事基础。福柯认为空间即权力容器,规训了人的时间与身体。要去探讨权力关系得以发挥的场所、方式和技术,因为我们无法逃脱宰制我们的空间。金家人无力支付网费去蹭网,却因住在地下室而不得不将手机举过头顶,勉强接收信号。也就是说,技术进步对不同空间群体的权利赋予是不平等的。同样有使用网络的机会,金家人只会利用它模仿叠披萨盒的步骤、伪造入学证明,而朴家人会拿它去“信仰”美国。数字时代裹挟着整个人类社会急速前进,却不幸将首尾距离越拉越长,“数字鸿沟”不减反增。在信息等于财富的时代,朴家人利用信息寄生于美国,通过衣食住行等来彰显自己的上流格调与品位,通过对他人的要求来巩固自己的阶层身份。反观金家的信息获取方式仍停留在人际传播阶段,他们通过传统的熟人介绍获得就业机会——也就是整个故事的原动因——金基宇的朋友请他帮忙代理家教。此后,金家人对朴夫人连环的欺骗也采用人际传播中的平衡论即“p-o-x”理论予以支撑,一味建立三角信任关系,使谎言的代价愈发沉重。
2. 下层阶级的自我觉醒
电影中二次矛盾的爆发和高潮是朴多颂的生日派对,花园曾是金家人度过快乐时光的地方,此情节中却成为了金基婷失去生命和全家彻底失去伪装的空间。金基婷遇刺带有一定的偶发性,虽然作为全家最聪明的人,她的死亡象征着阶级固化中穷人难以改变命运的现实,但导演对于金基婷失去生命的铺垫并不强烈,反观金基泽刺杀朴社长的举动看似无厘头,实则有迹可循。金基泽通过自我意识、自我满足和自我互动的过程逐渐强化了对阶级差异的认知,他感受到朴社长对于自己身上“气味”的厌恶是对贫民阶层的天然隔离和鄙视,并最终在各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下做出行动外化了阶级对立和价值冲突。
2.1 自我意识
自我意识是人关于“我是谁”的一切问题和回答的总和,由两部分构成:自我形象和自我认同。自我形象指人对自己所扮演形象的判断以及认为别人如何看待自己。自我认同是个人按照经历的成功与失败对自己的评分。两者皆基于“主我”和“客我”的互动,即个人围绕对象事物的具體行为、反应和所认为的社会评价、期待之间的互动。金基泽的自我形象和自我认同最开始来源于自己的儿子和女儿。他们为自己把关开车技术、个人形象并协调好对朴社长的说辞。此处,导演利用平行蒙太奇将把关过程和实际效果串在一起,在流畅叙事的同时使金基泽强化自我认同的过程变得合理。
2.2 自我满足
自我满足预期的发生源于一个人对某事件的期望有助于创造使该事件发生的条件,即个人预期使不太可能发生的事变为现实。金家四口人连续通过伪造身份顺利获得岗位,已经形成了一个自我满足预期的循环,皮格马利翁效应在他们身上得到充分展现。金基泽经过与朴夫人的谈话完成了赶走原保姆计划的最后一个环节,并向朴社长推荐自己的妻子担任保姆,在妻子也获得岗位后金基泽的自我满足预期达成。
2.3 自我互动
布鲁默在《象征互动论》中提出“人把自己本身作为认识对象”。人沿着自己的立场对社会期待进行能动的选择、加工,并将它们与个人行为重组,完成一次自我互动,产生一个全新的自我。最初,金基泽在车技获朴社长好评,说辞也十分受朴夫人信任之后,相较未踏足朴家时的自己成为一个自我认同更强的个体。中期,受到“气味”质疑的金基泽通过自我互动做出行为改变,决定一家四口用不同味道的洗衣粉,然而洗衣粉改变不了“穷酸气味”的存在,金基泽逐步意识到阶级对立的存在。后期,金基泽发现原本感受不到自己“气味”的朴夫人也做出了捂鼻子的动作,而当时的朴夫人光着脚、坐姿不雅地讲着电话却嫌弃他身上的味道,这一情节既表现了金基泽通过前期自我互动产生的自我质疑,又暗示着两阶层间矛盾加深,尤其是下流阶层僭越与不满。
自我意识的加强和自我满足预期的达成与后期金基泽通过自我觉醒和自我互动得到的认知产生落差,成为推动个人反抗的动力。
3. 空间解构与关系失衡
3.1 孤独参与
人是社会性动物,人的成长是一个不断迈步于更深刻社会化的过程,人际传播为个体社会化提供基础路径,是建立与他人社会协作关系的一个重要动机。其次,关系建立后,仍要通过经常不断的人际传播予以维系和发展,个体在某段关系中的参与及伸展程度影响着此种关系的优劣和个体进步的可能。威廉舒尔茨关于人际关系的定位将“参与”认为是获得自我价值感的途径,参与需求未得到满足会感到孤独。当金基宇与朴多惠在女方房间单独相处时,二人的实际距离、心理距离皆降至最低值,暂时拥有着普通年轻人之间怦然心动于彼此的美好纯情,封闭且隐秘的房间将他们与外界隔离,社会身份得以剥离,身体平等进而拥抱无碍。然而仅仅是一扇“窗户”便轻易刺破了关系。金基宇透过多慧房间的窗户望着花园中富人们为朴多颂庆生的热闹场景开始感到“无法参与的孤独”。孤独感可以被看做是期望的社会关系与实际所处的社会关系之间出现分歧的结果。金基宇的期望不止于自己和金家女儿的恋爱关系,而是通过“与富人谈恋爱”跨越阶级界限并获取新的社会身份。窗户重新连接起金基宇和世界的联系,迫使他不得不发问:“我真的适合这里吗?”
3.2 信任危机
信任是人际传播的有力工具。由影片开头朴、金两家建立信任到信任平稳期再到信任下降直至瓦解,人际关系崩坏趋势与阶级对立明晰程度逐步加强。三个不同场景下朴社长对于“越界”的厌恶,强化了其与金基泽之间的信任危机。信任流失引发二者关系中成本与效益失衡,对于金基泽来说,他付出的代价大于获益便选择终止这份关系,即杀死朴社长。此前,金基泽致力于维护两家之间寄生与被寄生的关系,因为他们从这份关系中获得了回报——自我价值、安全感、成就感。影片中期,面对前保姆雯光一家去曝光他们的威胁,金基泽都没有想过去推翻与朴家的关系,是朴家人的态度最终决定了金基泽的选择,因为朴社长强调的界限使金基泽丧失了自我价值。失去女儿的惨痛代价成为金基泽杀人的导火索,他只用了一刀就结束了朴社长的性命,而金基宇遭到雯光丈夫数次以石头撞击头部仍旧活了下来,这也暗示着阶层矛盾的不可调和与同阶层之间的相融性。
4. 结语
“谁都不是从一开始就是寄生虫。他们本来是我们的邻居,朋友,只是在不经意间被推到了悬崖的边缘。”这是导演奉俊昊在一次采访中给出的真切表述,我们从中看到了他对底层人物的关怀视角和殷切期望。奉俊昊拥有社会系学术背景,对严肃社会话题的挖掘具有敏感性和专业性。电影《寄生虫》中对于阶级对立这般传神的刻画正是得益于导演对空间哲学、传播学等社会学领域知识的内化式运用,由此电影的叙事流畅性和思想性产生高度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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