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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博恩及其对《救荒本草》的英译和研究

2020-11-02邱玏

中国中医药图书情报 2020年5期
关键词:英译研究

邱玏

摘要:本文梳理了英国传教士、药学家伊博恩的生平资料,以其研究和英译《救荒本草》为例,详细阐述其研究背景、过程和主要内容,并将伊博恩对《救荒本草》的英译和研究放置在中医药科学化浪潮及中国近代中药药理学形成和发展的时代背景下,分析阐释其意义和影响。

关键词:伊博恩;《救荒本草》;研究;英译

中图分类号:R28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5707(2020)05-0058-04

DOI: 10.3969/j.issn.2095-5707.2020.05.014

Abstract: This article organized the biographic data of British missionary and pharmacist Yi Bo-en and selected the study case of his English translation and research of Jiu Huang Ben Cao, elaborating on its research background, process and main contents, simultaneously placing it under the historical background of the TCM scientization tide as well as the formation and development of traditional Chinese pharmacology in modern China, so as to analysis and expound its significance and influence.

Key words: Yi Bo-en; Jiu Huang Ben Cao; research; English translation

20世纪20年代前后,随着西医药学影响日渐深入,国内掀起了一阵中医药科学化研究的浪潮。研究者力图运用现代科学的方法改良发展中药,由此形成了一支以留学欧美和日本的海归学者和西方传教士、医药学者为骨干的研究队伍,促进了中西药学的交流和碰撞。生药学、中药药理学、中药化学等新兴中药分支学科随之诞生,中药科学研究的序幕逐渐拉开。其中,以进行中药药理学研究的英国传教士伊博恩(Bernard Emms Read)为代表的药学家以英译中国传统本草古籍为基础,从现代科学的角度,对古籍所载中药加以鉴定、分析,在中药科学研究的历程和民众的实际生活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对《救荒本草》的英译和研究就是典型的代表。

1  伊博恩生平

关于伊博恩生平的中文记述,包括伊博恩逝世时的讣告、悼念文章及现代研究文章,互相抵牾处不少。上海大学历史系梁珊的研究论文中,参考了大量英文资料,其中包括伊博恩曾经就读的耶鲁大学神学院档案馆的资料,厘清了一些矛盾疑点,提示查阅一手英文资料非常有必要[1]。笔者有幸获取到一定数量的英文文献,其中由德国柏林国家图书馆原东方部主任、闻名欧洲的汉学史及目录学家魏汉茂(Walravens Hartmut)根据耶鲁大学神学院、伦敦维尔康医史研究所、剑桥大学李约瑟研究所的工作人员提供的珍稀史料,对伊博恩生平和著述进行详细梳理而撰写的Bernard Emms Read(1887-1949): A list of his publications一文尤为珍贵。结合这些中英文资料,笔者在现有研究条件的基础上对伊博恩生平进行了梳理、辨析和补充。

1887年5月17日,伊博恩出生于英国南部城市布莱顿[2]。1908-1909年在伦敦大学药学院获得药物化学学士学位,1909年以英国伦敦传教会官方派遣的医药传教士身份来华,1909-1915年任旧北平协和医学堂生物化学及药理学讲师[3]。1916年开始,伊博恩赴美继续研修深造,1918年获得耶鲁大学生物化学理科硕士学位[4]。同年伊博恩返华后,任新北平协和医学院生物化学副教授。1922年,协和医学院建立药理系,伊博恩加入其中,开始了近代中国药理学学科的建设,并开展了一系列重要研究,中药药理研究的条件在这个时期逐渐成熟[5]。1925年,伊博恩获得美国耶鲁大学药理学博士学位,回到北平后,成为协和医学院药理学教授。1932年,伊博恩被聘为上海雷士德医学研究院生理科学系主任[4],此后的数十年内,伊博恩对于本草文献的整理、译编始终未停止。

1941年,雷士德医学研究院被日军占领,伊博恩并未利用當时交换平民战俘的机会到美国去,而是继续留在中国,后被日军投入龙华集中营,在营中仍旧保持乐观精神,尽力照顾老弱难友,并利用营养学专长帮助难友改善健康,对抗恶劣条件。1945年,伊博恩被释放后不顾身体受到的极大伤害,经过短暂的疗养,又继续为雷士德医学研究院的复兴和重建奔走努力。1946年5月伊博恩接任雷士德医学研究院院长一职,研究工作得以继续[1]。1949年6月13日,伊博恩因癌症病逝于雷士德医学研究院私人寓所,享年62岁,其骨灰安葬于上海静安寺公墓教堂[4]。

伊博恩将一生贡献给了中国近代药学研究事业,他活跃于一系列的学会组织中,曾担任中华医学会执行委员会副主席、英国亚洲文会华北分会会长、加拿大援华会医药委员会主委、上海卫生局顾问等职务。此外,伊博恩还历任美国科学促进会成员,中国生理学会、伦敦生理学会终身会员,教会医事委员会代理干事、司库及委员等职[6]。

伊博恩同时积极投身医史活动,早在1926年即在美国Annals of Medical History(《医史纪年》)、Far Eastern Times(《远东评论》)等杂志发表多篇医史研究论文,并根据柏林大学历史系副教授许宝德著述编成《中国医学史略》。1935年与王吉民等成立中华医史学会;1936年后,历任第一届委员会委员、前三届委员会秘书及《医史杂志》编辑等要职[7]。他还曾任英文《中华医学杂志》编辑委员会委员、《中国生理学杂志》《亚洲文会会志》《中华健康杂志》、北京自然历史学会出版期刊及教会医事委员会会刊编辑等职[6]。

伊博恩的工作成果并未得到充分的重视,直至近年,魏汉茂对其著述进行了一次较为全面地梳理,尽可能列示1917-1977年伊博恩发表或由后人整理的著作、学术论文和科普论文,共计292篇(部),伊博恩毕生基于中国古老文明中的医史文献进行研究,尤以对中国药物、药用植物、食物等贡献最著[8],可谓著述颇丰。后人评论云:“先生当日自抵华后,对于中国之药品及植物即大感兴趣,研究不遗余力。渠此种学识洵为全球之首屈一指者。”[9]

2  《救荒本草》的特点和影响

《救荒本草》是一部著名的植物学专著,为明太祖朱元璋第五子、医学家和植物学家朱橚所撰,约成书于永乐年间(1403-1406年)。书中收载可食植物414种,其中历代本草有138种,新增276种。按部编目,分草、木、米谷、菜、果5部,描述了植物的生长环境、形态特征、毒性及烹调食用方法等,每种植物还配有木刻插图。该书特点在于,朱氏将采集的野生植物在园圃内种植,仔细观察,据此获得真实资料[10]。

《救荒本草》初为救荒而设,开创了野生食用植物的研究,在国内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是我国本草学从药物学向应用植物学发展的一个标志。朱氏既借鉴了传统本草学领域中的直接观察和描述的方法,用简洁通俗的语言介绍植物的形态特征、生长环境等,还结合图片加以展示,同时又对传统植物分类方法有所创新,比较系统地使用了一套植物学术语。《救荒本草》兼具中国古代传统科学和西方近代科学思想的双重特点,在传统植物学、农学及医药学发展史上都具有重要意义[11]。

《救荒本草》在明代翻刻数次,明代本草学家李时珍认为本书“颇详明可据”,在其著作《本草纲目》中,不仅引用了书中记载,还借鉴了其描述植物形态的方法。明代徐光启《农政全书》荒政部分中,《救荒本草》亦占据了较大比重。清代重要类书《古今图书集成》“草木典”中的许多图文也引自《救荒本草》。清代吴其濬《植物名实图考》不但借鉴了朱氏通过实际调查和收集实物获取资料的方法,而且直接引用了《救荒本草》中的大量图文。明代王磐《野菜谱》、周履靖《茹草编》、鲍山《野菜博录》、姚可成《救荒野谱》及清初顾景星《野菜赞》等研究野生可食用植物的著作都直接或间接受到《救荒本草》的影响。可见,本书对我国明清学术界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救荒本草》问世后不久即传到国外。约在17世纪末,首先传到日本,在日本多次刊刻,并有多种手抄本。1881年,俄国植物学家布莱资奈德(E V Bretschneider)在《中国植物志》(Batanicum Sinicum)一书中,曾对《救荒本草》中的176种植物进行学名鉴定,并认为其中的木刻图早于西方近70年。20世纪30年代,美国植物学家施温高(W T Swingle)认为《救荒本草》是世界上已知最早、也是当时最好的研究救荒食用植物的著作。1942年,美国植物学家里德(Howard S. Reed)在《植物学简史》(A Short History of the Plant Sciences)中盛赞《救荒本草》绘图精细,超过当时欧洲的水平。1947年,美国科学史家萨顿(George Sarton)在《科学史导论》(Introduction to the History of Science)中对《救荒本草》推崇备至,称其“可能是中世纪最卓越的本草著作”,尤其赞赏其插图极端精美[12]。可见,《救荒本草》的国际影响极为深远。

3  伊博恩对《救荒本草》的研究和英译

20世纪40年代,正值抗日战争时期,物资匮乏,交通阻塞,上海市食物及药品来源不继,百姓大为恐慌。伊博恩著文刊载于沪市各英文报纸,提倡以本地所产食物和药品取代舶来品,并列举其名以备采用。为解决当时的粮荒、药荒等问题,伊博恩着手对《救荒本草》进行深入研究。1943年,《中华医学杂志》(中文版)从第1期开始,将伊博恩对《救荒本草》的英文研究之作译成中文,题为《荒年可食之植物》,分3期进行刊载。《荒年可食之植物》分为草部、有叶菜类、可食之野生根、番薯——今日最重要之根茎植物、谷类坚果及水果、枣与橄榄、用作食料及药物之大黄、山楂、樱桃、杏与桃、枇杷、莲子与藕共计12篇,皆为《救荒本草》中所列植物,部分保留了原书中的植物异名、采收、形态、产地、性味、功效、食用方法等信息,论及现代植物种属、成分,世界范围内的使用历史、现状及相关文化背景等内容,首篇选列了《救荒本草》各部已鉴定出现代品种的79种植物名称[13-15]。

1946年,伊博恩進一步对《救荒本草》中的358种植物定学名,并译成Famine Food Listed in the Chiu Huang Pen Tsao(《〈救荒本草〉中所列饥荒食物》),由上海雷士德医学研究院出版,即为我们通常所说的《救荒本草》英译本。

伊博恩在英译本序言中,从战时中国的饥荒情况、应对举措及中国尚未开发的自然资源引入,谈及《救荒本草》的成书背景和主要内容,并对其中的本草图大加赞赏。序言还从现代植物学和营养学的角度介绍了国外如英国、日本、印度等常用的救荒植物,详细分析了代表性植物中的主要营养成分及热量来源等。伊博恩认为《救荒本草》原书中有不少内容重复的部分,因此主要从6个方面进行了研究,包括中文名称、参考权威意见给出的植物种属名、根据详细的植物描述给出的英文名称、已知的化学成分分析、其它国家食用植物的使用情况、参考文献中有关该植物的信息。全书引用的参考文献大体分为三类:植物鉴定类、植物描述类及正文中的其他类,涉及中国、日本、英国、印度、美国等多个国家的词典、个人专著等[16]。书中根据以上6个方面,按照《救荒本草》中各植物的出现顺序,对358种已确定现代品种的植物进行分条列述,每条标注植物的中文正名及所有异名、韦氏拼音名、拉丁名(即种属名)、英文名及参考文献代号和页码,正文则根据中外参考文献,援引现代植物学和营养学知识,重点解析每种植物的营养成分、食用方法、主要用途等,并在右侧标示植物的食用部位,以萱草花为例,如图1所示。

图中正文译文:萱草的花富含维生素A和一些维生素B1。干花又称“黄花菜”,市场上有售,含有9.3%蛋白质,25%脂肪,0.9%灰分和60%富含糖的碳水化合物。叶和苗没有相关资料。Yuan Hu说,花、叶和苗都是很好的蔬菜。萱草根可以放进面粉中制作糕点,山区居住的人很大程度上依靠这种植物作为食物来源。在《救荒本草》作者所在的时代,京城的文人墨客将苗作为佳肴来食用,叶有甜味,花被孕妇食用后据说可以保证生男婴[16]。

对比《救荒本草》中萱草花的原文,伊博恩在英译本中未翻译出原著的主体内容,甚至有错译现象,如关于萱草花异名“鹿葸”,原书为“本草一名‘鹿葱”,“鹿葸”应为“鹿葱”的笔误;“花被孕妇食用后可以保证生男婴”的论述,原书为“名宜男,风土记云怀妊妇人佩其花生男故也”,指佩戴而非食用。此类错译现象在其他条文中也有出现。

对比整体译文和原书,除个别条目外,原著中作为主体内容的植物形态描述等并未译出。译文中部分条目保留产地、药性、功效和食用方法等,其中药性描述中,五味多保留口尝得来的味道,因此出现与原书不同的描述,如大蓟原书作“味苦”,而译文则认为其“具有一种天然的甜味”。部分毒性描述与原书迥异,如柳叶菜,原书未提及毒性,而译文则指出,其叶曾报道有致癫痫抽搐样反应的强烈毒性;或根据植物成分的不同对原书中提及的毒性作了现代阐释,如泽漆,原书认为“性微寒无毒,一云有小毒,一云性冷微毒”,译文解释为其嫩苗可以食用,但其中的乳胶成分有毒,常用作鱼饵毒和箭毒等。四气描述,除个别条目外,并未译出[17]。

此外,译本中共选入与《救荒本草》中苋菜、荠菜、灰菜、遏蓝菜等对应的现代植物图共10幅,并标以拉丁名(种属名)。文后附以中英文植物名索引和56种未鉴定出的植物名索引[16]。

伊博恩的《〈救荒本草〉中所列饥荒食物》并非完全按照《救荒本草》进行翻译,更准确地说是基于《救荒本草》中的414种植物所做的现代研究,译本没有过多涉及原书中的传统本草理论,更多的是从现代植物学和营养学的角度对植物进行化学成分分析和种属鉴定,尤其注重从实用角度介绍途及食用方法,对于现代植物学和营养学研究的参考意义较大,而种属鉴定的科学性有待进一步研究[6]。

4  小结

伊博恩对《救荒本草》的英译和研究,正是源于对民众健康和饮食的深度关切,在战乱年代散发出国际人道主义的光芒,其研究著成的《〈救荒本草〉中所列饥荒食物》具有很强的实用性。此外,他还以科普的形式撰述《上海食品》《上海蔬菜》与《上海鱼类》等小册,并著《日常饮食与疾病》等文[18],倡导饮食均衡,并客观指出,中国产的水果与蔬菜在营养价值方面绝不比西方国家出产的低劣,劝告在华西方人放心食用。伊博恩所處时代正是西风渐盛、中西文明碰撞和交融的年代,其对《救荒本草》的英译和研究,带着对中国传统医药较为冷静、客观的眼光,用现代植物学、药理学和营养学方法对《救荒本草》中的药物进行规范和整理,使其被更多的西方人所认识和接受,同时参考中外著述,鉴定其现代植物种属,对于扩大药食用植物资源同样功不可没。伊博恩对《救荒本草》的英译和研究是中医药科学化浪潮的缩影,虽然传统植物和本草学的理论精髓并未完全译介和传递,却忠实地记录了东西方植物和药学文化碰撞和交融的真实过程,对传承和发展传统中医药具有一定的借鉴意义。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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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BERNARD E R. The Relationship of diet to disease[J]. The Chinese Recorder, 1921(9):626-629.

(收稿日期:2019-12-02)

(修回日期:2020-04-21;编辑:郑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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