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自下而上:20世纪前半叶民间参与城市化运动论析

2020-11-02涂文学

江汉论坛 2020年10期
关键词:城市化

摘要:20世纪前半叶,随着社会变革加剧和民族工商业发展,中国自上而下的传统城市化发生了路径转向,政府主导、民间参与的城市化运动蔚然兴起。这种自下而上的城市化虽然不乏张謇、卢作孚及刘歆生“一人造一城”的经典案例,但由于民间力量弱小,社会环境欠佳,政府鼓励和扶持其参与国家工业化、城市化力度有限,且二者之间不能和谐共生,良性互动等诸多原因,使得民间参与城市化热情受挫,通道阻塞,平台促狭,直接导致近代中国城市化一直停留在低水平徘徊的层次,裹足难行。

关键词:自下而上;民间参与;城市化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20世纪前半叶中国城市化研究”(013BZS075)

中图分类号:K928.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854X(2020)10-0105-17

一、清末民初民族工商业发展与民间参与市政热情高涨

晚清以迄民初,社会变革的诸多因素使得民间投资实业,参与城市建设的愿望得以伸张,通道大为拓展,自主自治意识亦大为提高。首先,新兴城市纷纷兴起,如被迫开埠由外国人主导之条约口岸城市,由于铁路修筑、矿产开发而出现之新兴交通枢纽城市和工矿城市,更有由传统工商业市镇转型升级扩张而来的现代都市……近代城市的多样性,改变了传统“郡县城市”的单一格局,为民间组织和个人参与城市建设与管理提供了广阔舞台。其次,源自清末的近代市政兴革使城市建设和管理开始由政府单一治理向政府与社会共同治理缓慢转变,为民间组织和个人参与市政并逐渐自治提供了制度保障。“数千年来,我国不是没有城市生活,也不是没有关于城市任务的设施,所不同者,地方自治丝毫未办,一切城市任务不归中央政府直接办理,即归代表中央政府之下级行政机关办理,并没有归市自治团体自行办理的罢了”。① 清廷颁布的《城镇乡地方自治章程》开宗明义:“地方自治以专办地方公益事宜辅佐官治为主, 按照定章,由地方公选合格绅民,受地方官监督办理”(该章程第一章第一节第一条),虽然主旨仍在“官治”,但毕竟给城市“民治”开了政策口子。此后,各地城市自治机构乘隙而生,民间参与市政积极性开始调动起来。第三,甲午战争以后,国家放松了对民间投资工业项目的限制,政府利用行政资源搭建多种投资平台,为民间资本进入工商实业尤其是城市基础设施建设和公用事业领域创造了条件,民间组织私人投资现代经济热情高涨。“直到1895年之后,清政府才真正下功夫去推动工业发展和经济现代化。1903年皇室成员载振周游世界返国,上奏皇帝请求建立商部。是年9月商部建立并授命促进新兴企业的活动。商部拟定了一套关于个体业主和合伙投资企业的法令。该部开始了经济研究并直接建立了一些企业。1906年建立了新的运输交通部。到1907年,邮件投递量在不到十年之内扩大了三倍。中国破天荒第一次具备了扶持各类现代企业的必要手段”。② 辛亥革命以后,国家鼓励并保护民族工商业,《鄂州临时约法草案》规定“人民自由保有财产”、“人民自由营业”;南京临时政府成立伊始,即成立实业部,鼓励和统筹政府及民间投资实业;1927年南京国民政府成立后,在对政府与私人经营的关系问题上,政府明确表示:“推进经济建设之原则,必依个人企业与国家企业之性质而定其趋向。凡夫产业之可以委诸个人经营,或其较国家经营为适宜者,应由个人为之,政府当予以充分之鼓励及保护,使其获得健全发展之利益。”③ 为了保护民间经济的发展,政府表示要裁汰苛捐雜税、改善收税制度、统一货币、发展金融等。④ 《中华民国训政时期约法》明确规定:“对于民营矿业予以奖励及保护”,“为发展国计民生,国家对于人民生产事业,应予以奖励保护”,并颁布了《公司法》、《工厂法》、《公司施行法》等一系列法律,为发展民族工商业提供了法制保障。自清朝末年起,不少城市就将城市公用事业的经营向私人资本开放,如汉口宁波商人宋炜臣就在湖广总督张之洞的支持下,举办了暨济水电公司,包揽了汉口华界自来水和电力供应。南京国民政府时期,许多城市通过政府集中采购的方式向民间资本开放城市基础设施营建和城市公用事业的经营,民间资本投资现代经济部门,参与城市基础建设和公用事业经营活动的热情空前高涨。

政府对民族工商业的保护和鼓励,客观上促进了民间商人力量的壮大,各地商会发展为一支独立的民间社会力量。他们在创办地方实业,发展城市工商业方面起到了巨大作用。如苏州商会集款筹办苏州经丝厂、苏州纶纱厂。从1900年到辛亥革命前,民间办厂已经超过400家,资本总额超过100万的有9家。⑤ 与此同时,地方民族商人也开始越来越多地承担起了城市现代化建设的重任。1900年,为抵制公共租界的扩张,上海闸北绅商祝承桂等奏准组织“闸北工程总局”,在此修筑马路,建造楼房,开辟商场,实际是承担了官府无力担当的一部分地方管理和建设的职能。绅商对地方事务的参与,又反过来为民族资本主义发展提供了有利的条件。缫丝、布厂、碾米厂、制革厂、印刷厂、肥皂公司、面粉公司、风琴制造厂等纷纷在这里落户。⑥ 20世纪初,各城市先后出现商会、商团,工商业者有了保护自身利益的团体。他们开展地方自治运动,为维护自身利益而积极活动,都在客观上推动了城市现代化事业的进步。从1905年到1911年,上海地方士绅主持了声势浩大的地方自治运动,推动了租界之外的上海市区城市早期现代化建设。期间共开辟、修筑了100多条道路,修理、拆建了60余座桥梁,新辟、改建了9座城门,建筑驳岸10个,修造码头6个,对于改变华界旧貌、缩小华界与租界差距、提高整个上海城市早期现代化水平起到了重要作用。⑦

辛亥革命后,在联省自治浪潮中,城市自治是其中一个重要内容。随着商人地位的提高和力量的壮大,其主体意识和制衡官府的能力与清末相比,已经有了明显提升,这必然有利于城市自治的发展。在武汉,这一现象尤其突出,辛亥革命期间,维持地方秩序、筹措军费、发行货币、运粮等诸多事项皆要仰仗商民,军政府也解除了许多对商民限制的陋规,促使武汉商人集团的地位进一步提高,辛亥首义为武汉商界积累了参与重大城市事务的政治资本。以汉口各团联合会、各保安会为代表的基层自治性社团组织,在民国建立后很快恢复、重建、重组;汉口商会也很快恢复活动;在辛亥首义中协助民军起到重要作用的商会会董李紫云当选为民国建立后汉口商会的第一任总理。这些都是汉口商人制衡政府的力量壮大和自身主体意识提高的表现,也为民间资本主义势力自下而上地推动城市化运动创造了空间。

北洋政府时期对于民族资本主义发展的限制宽松,推动了民间“实业救国”的热情逐渐高涨,民族企业为解决城市失业问题,并将城市过剩人口转化为生产力起到了积极作用。1915年后,营口棉丝业在“欧战期间,布价骤增,颇有赢利,销售东北及西伯利亚,俨然大宗出口货。……营埠棉织工厂,分为织布、织袜、织带、毛巾、针织线毯各种,依此为生者,几达万人。”⑧ 地方商会在协助政府进行城市现代化建设的事业中也起到了越来越多的作用,如1919—1920年间,天津商会成立维持市政会等组织,主动配合政府整修街道、挖河修堤、添设浮桥等,按照政府的规定,承担了诸如筹款、协调、拆迁等事务。⑨

南京国民政府时期,民族资本持续扩张。民间私人企业的发展,为容纳城市外来人口,发展城市工业作出了重要贡献。据天津社会局1929年调查,天津纺织业有34264人,占全市工人数72%,工人人数47564人,以河北最多,山东次之。⑩ 1931年中国经济统计研究所对上海2001座工厂进行调查,共有工人212822人,其中以江浙人居大多数。 民间组织也常常主动承担和兴办当地的经济建设,推动城市化建设。如1936年5月华洋义赈会拨款35万元,修筑由蘭州到西安间的汽车路,便利了城市之间的交通往来。民间企业的兴办,使有的地区甚至在抗战时期仍然出现了城市化运动的趋势,如1938至1948年间,江苏南汇县鲁家汇镇“近十年来,碾米、榨油、轧花等厂,以及各式商店,时有增设,市况渐盛。”

民间商人投资办厂,大兴实业,直接催生了一批工矿城镇。如上海、川沙,“文兴镇,……有张炳华、曹翔青等开设南北杂货、花、米行,渐见发达。于是,各商闻风咸集,至光绪三十年间,异常兴盛。文兴镇,成为全沙各镇之冠。” 江苏嘉定“周家桥在法华西北四里许,本一小村落,民国五年,有无锡富商荣氏傍吴淞江购地数十亩,开筑申新纺织厂;八年,欧战发生,纱价大涨,富商购地设厂者接踵而至,地价骤贵,亩值千金,百工麇集,遂成市焉。” 类似的情形在清末民初江浙相当普遍。

二、自下而上的城市化:张謇、卢作孚与刘歆生之个案分析

20世纪初地方精英推动当地城市化与城市现代化,当属张謇、刘歆生、卢作孚分别在长江下游的江苏南通、长江中游的汉口和长江上游的重庆北碚进行的卓有成效的有益尝试最为典型。

(一)张謇与南通的城市化

19世纪末20世纪初,南通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偏僻小县:

南通古名通州,苏省一小县也。……论其繁华则不如沪,论其才(原文如此)富亦不如苏,论其土质物产均不足以齿于江南各县。以故二十年前,人民故步自封,不事改进,教育实业之事,均寂无所闻。满清末年,时方多难,需治孔殷,县绅张季直先生深系世事之艰,欲思而挽救,非实行自治不可。欲行自治,又非振兴实业不为功。至民国成立,入长农商,逮袁氏称帝,以道不合而退归乡里,急办自治。兴学校,置工厂,辟商场,拆城垣,建马路,惨淡经营,不遗余力。不数年间,而寂寞无闻之南通,一进而为实业教育发达之区,再进而得全国模范县(Model District又所谓中国之地上堂Paradise on Earth in China密勒氏评论报尝以此二语称南通)之名。自是而声振一日千里。举凡中外之教育家、实业家无不以一至其地,得先睹为快焉。

张謇在南通的城镇化试验始于20世纪初年。1903年,张謇东游日本,曾参观考察北海道札幌市政,其先进的市政设施和管理水平,给张謇留下深刻映象:“札幌街衢,广率七八丈,纵横相当。官廨学校,宏敞整洁;工厂林立,廛市齐一。相(原文如此)见开拓人二十年之心力”。 日本考察归来,张謇对于南通发展思路渐趋明晰,这就是关于地方自治之“村落主义”:“窃謇抱村落主义,经营地方自治,如实业、教育、水利、交通、慈善、公益诸端”。其“村落主义”的地方自治路径是先实业,再教育,然后地方公益事业,“以为举事必先智,启民智必先由教育;而教育非空言所能达,乃先实业;实业、教育既相资有成,乃慈善,乃及公益”。 经过一番努力,将南通由一个传统的乡村社会建设成为区域性现代化大都市:“由垦牧乡而通海地区,由通海地区而徐州建省份,这就是张謇所追求的成聚、成邑、成都之构想”。

为了实行“村落主义”主张,张謇在南通大兴实业。自1895年在南通唐家闸创办大生纱厂,直到20世纪30年代后期,张謇在南通及周围共开办了30家企业。“南通工业,近十余年来,始臻发达气象。工厂均次第建设,而大生纺织公司为其实业发达之母。该公司发达后,计设大生第二厂、第三厂及第八厂,均拟民国十一年完全成立,后以天灾频仍,故今仅成立四厂。而广生油厂、复兴面厂、资生铁厂、阜生织布厂、大生织物厂、颐生酒厂、通明电厂、通燧火柴厂、通耀皂烛厂、开源纺织厂以及大达公电机碾米公司等,亦因大生纱厂发达之故相继而起。其关于工业上经济之转动机关,有银行五所,即中国、交通、江苏、上海及淮海实业银行等是也。区区一弹丸之县,工厂发达如斯且多,系一二人之手所创办,岂不令人钦仰哉”。

在兴实业的同时,张謇还十分重视对教育的投入。他以通州师范为起点,创办多所学校,从普通教育、职业教育到特种教育,从初等教育、中等教育到高等教育,在当地形成了多层次、多性质的现代教育体系。“南通之教育,虽仅具雏形,未臻十分完善,学校之多,设备之完全,人民智识之增进,远非他处所能及。南通在中国千七百余县中,不过一极小县耳,而竟有高等教育三所,中等教育六所,小学校三百七十余所,特殊教育二,及职业教育四。他如通俗教育馆、幼稚子教育之设立,亦不在少数也”。

张謇尤其对南通的城镇布局和市政建设倾注了大量心血,其市政建设的思路是先规划再建设,“地方自治,则山林川泽丘陵坟衍原隰宜辨也。都鄙封洫宜辨也,墟落市镇道路庐舍宜辨也。旧时方志之图不足据,军用之图又不能容;然欲求自治,则必自有舆图始。欲有舆图,则必自测始”。“建设之先须规划,规划之先须测绘,此其大较也”;“建设之规划求其当,规划之测绘求其详”。为此,张謇在南通师范设测绘科培养测绘人才,专设通州测绘局,“1908—1911年,张謇亲自领导对南通全境7435方里进行大测绘,测图791幅,制图865幅,其比例有1∶5000到1∶250000六种”。他确立了南通一城三镇的城镇布局,即老城区为生活区,唐闸为工业区,天生港为港口区,狼山为风景区。1912年,南通市政机构路工处成立,市政建设进入实施阶段,经过二十余年建设,至20世纪30年代初,一个现代化的南通城初具规模:

南通现在之市街,可分为五区,即城区、唐闸区、天生港区、芦泾港区及五山区是也。城区面积最多,凡城内及三城门外之直街,俱为改良之市街,纵横十余里,均系碎石砌成,宽丈余,每距十余丈有一电灯,铺檐高约八尺。每街口俱有警察,每日由巡警督率犯人洒扫一次。周围有城墙,现已拆毁,仅留城门,故出入甚便。新市场在城之西南,俱新式马路,宽三十余方里,马路长二十余里,宽二丈至五丈,两边为人行道,中行汽车、马车、人力车。人行路侧即两行杨柳,并杂植桃李之属,当春二三月之间,开花发叶,红绿可爱。所有南通之银行、大商店、公园、游戏场、俱乐部、书局、学校,俱萃聚于此。且溪濠综错,俨有西湖之

概。十丈一街灯,二十丈一巡警,其守岗室特别新式,可蔽风雨,不啻警察之安乐窝也。其公共厕所亦异常清洁。桥梁渡口,到处俱是,几有扬州二十四桥之概。故人谓南通之新市场,美丽清洁,热闹繁华兼而有之,洵不诬也。唐

家闸,工厂林立,盖犹中国之有汉阳也。其街道全为新式,朴素坚实,颇有德国式之风。居住者为大工厂、堆栈、运输所、工人居住所、发买商、原料供给商,盖完全为工商区也。天生港、芦泾港及任家港俱为沿江之码头,相距各五六里,有马路,分内港与外港。外港靠轮船,内港靠内河之民船。市街沿内外港俱是,新旧式皆有。天生港有大达轮船之码头,芦泾港有长江轮船公司之划船,任家港则有通扬等处之驳船。沿河风景俱有绿杨城廓之概。五山区在狼山麓有二里许之市场,傍山接水,盖供游人香客宿食休息之地也,颇饶逸趣。街道新旧俱有,上下驰驱与城区之平坦有别。。

在张謇的精心规划和大力经营下,南通由一个老旧县城一变而为颇具欧陆风情的现代化都市。1912—1921年《海关十年报告》如是描述当时的南通:“通州与中国内地城市不同,除了街道比较狭窄外,一切都象上海的公共租界。市内有各种商店,西式楼房到处可见。”

大批工厂开工和繁华的街市,吸引大量人口向南通集聚,20世纪初,南通城市化有了长足发展。“南通城市人口1895年前约为30000人,1909年为52789人,连同唐闸镇等人口,南通城市人口为96169人,1920年,南通城市人口为166277人”。

近代南通迅速崛起,走了一条独特的现代化发展之路。一是先工业化然后城市化,现代工业化与现代城市化相向而行,齐头并进;二是城市实行高度自治,张謇按照其“村落主义”的理想,在南通建立起“地方自治之坚固基础”;三是个人在工业化、城市化进程中发挥了重要乃至关键作用。这三点使其近代城市化形成了别树一帜、影响深远的“南通模式”。“南通模式”的实质是民间和个人主导的城市化模式,张謇的主观努力起了关键作用,对此张謇自己是有深刻体认的:“南通事业由其个人主持,较有系统,维持久较难,不若无锡之能人自为战,可以永兴不败”。张謇个人作用主导南通城市化,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一是主持开办大生纱厂等一大批企业,以工业化带动和支持城市化;二是主持制订南通城市规划并直接投资参与市政建设与管理,使南通由一个落后的小县城迅速崛起为现代化都会。大生纱厂创业初期,困难重重,一波三折,张謇力排众议,不畏艰难,砥砺前行,终致成功。“张謇的人生经历和社会地位,决定了他的办厂资金只能来自民间。张謇创办大生纱厂,碰到的最大的困难是资金筹集。他采用股份制的形式,在通沪两地招商认股,筹集资金。1895年到1899年近5年时间里,张一直为资金筹措而奔波。招商款从60万,变为50万。后为减轻招商的压力,在江鄂督的关照下,张謇与盛宣怀将官机分领,张謇领官机为25万,招商股也变为25万。办厂的形式由商办,变为官商合办,最后到绅领商办。为筹集资金,张謇称自己是‘忍侮蒙讥,伍生平不伍之人,道生平不道之事。后张謇为铭记这段辛酸史,命人作讽刺画《儆图》四幅挂在大生纱厂公司厅”。由于张謇特殊的社会地位和他在企业草创时期的独特贡献,使得其在南通资本集团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和一言九鼎的决策权力。张謇的这种地位和权力为他在企业支持市政建设和城市自治时提供了极大便利。南通作为一个近代城市的崛起为多种因素所促成,但张謇的个人作用无疑是关键因素,从城市的最初测量和规划到一步一步具体建设,张謇付出了辛勤的汗水,南通深深烙了张謇“个人作用”的印痕。“—般来说,社会公益应由社会来办,而近代南通却主要是由张謇个人和其创办的企业来承担的。南通近代工业的起步是从大生纱厂的创办开始的。大生纱厂的创办又主要依靠了张謇个人的力量。当然,所谓个人的力量,并不是说全由个人投资,事实上张謇的个人投资非常之少,特别是创业之初办大生纱厂时更是如此。这里的‘个人力量主要是指在办企业的过程中,张謇起到了极其关键的作用。可以说,没有张謇,就没有大生,也就没有近代南通的轰轰烈烈。南通的公益活动也基本是在张謇的倡导、投资下兴办起来的。南通的经济、文化、教育、社会公益、慈善等一切活动,其资金来源,主要依靠了大生集团的营利。这种个人和企业承担社会功能的做法,在中国近代史上亦是少有的”。 不仅如此,张謇和他的家族还大量捐资,几乎将其所得红利全部捐出用于城市公益事业,“謇自用于地方,及他处教育慈善公益可记者,一百五十余万外,合叔兄所用已二百余万;謇单独负债,又八九十余万元”。 张謇的辛勤开拓,使得南通在民国成为了“模范县”,“中外人士之履南通者,无不谓南通市政之佳,为全国之冠。”

(二)卢作孚在北碚的城市化实践

与张謇以“村落主义”理念进行南通工业化、城市化并推行“地方自治”相同,著名实业家卢作孚秉持“乡村现代化”的先进理念,在重庆北碚开展“乡村建设”实验,使北碚由一个穷乡僻壤一跃成为现代化的新城镇。

发生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乡村建设”运动,是一场由知识界发起并广泛参与,旨在拯救衰败的乡村,救济贫困农民的社会运动。当时全国乡村建设团体600余个,乡村建设实验区或实验点1000多处。影响较大者如梁漱溟的山东乡村建设研究院在山东邹平的实验区;晏阳初的中华平民教育促进会在河北定县的实验区;陶行知在南京举办的晓庄师范学校;黄炎培的中华职业教育会在江苏昆山的实验区等等。与上述“乡村建设”派以教育为手段,以恢复传统文化和复兴传统乡村为根本目的不同,卢作孚的“乡村建设”的理念是“乡村现代化”,即通过大力发展现代经济——工业化实现乡村城镇化,大力发展现代教育将传统乡民改造成过集团生活的现代市民。这个根本性差异无论是“乡村建设”代表人士还是卢作孚本人都有清醒的认识和清晰明白的表述。卢作孚说:“四川嘉陵江三峡是在嘉陵江流域重庆与合川一段间,跨在江北、巴县、壁山、合川四县的境界。我们凭借了一个团务机构——江、巴、壁、合四县特组峡防团务局,凭借局里训练了几队士兵,先后训练了几队学生,在那里选择了几点:北碚、夏溪口以至于矿山北川铁路沿线,试作一种乡村运动。目的不只在乡村教育方面,如何去改善或推进这乡村里的教育事业;也不只是在救济方面,如何去救济这乡村里的穷困或灾变。中华民国根本的要求是要赶快将这一个国家现代化起来。所以我们的要求是要赶快将这一个乡村现代化起来”。民国时期,几乎所有“乡村建设”运动的代表人物都到过北碚,这里繁荣的经济和繁华的街市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强烈感受到卢作孚在“乡村建设”上另辟蹊径,自成一体,独具特色。陶行知说:“北碚的建设,……可谓将来如何建设新中国的缩影”;晏阳初说:“重庆的北碚有卢作孚先生所热心经营的乡村建设区。……我看那里的工矿经济建设事业,都很有成绩,将来希望本会能和那边合作,使他们的经济建设,与我们的教育政治工作,有一个联系”;梁漱溟指出:“从清除匪患,整顿治安入手,进而发展工农业生产,建立北碚乡村建设实验区,终于将原是一个匪盗猖獗,人民生命财产无保障,工农业落后的地区,改造成后來的生产发展,文教事业发达,环境优美的重庆市郊的重要城镇”。

卢作孚以“乡村现代化”亦即乡村工业化、城市化的系统思维和整体目标来思考和推进北碚的乡村建设,其“乡村城市化”的方案是一个包括物质和精神层面涵盖政治(市民或乡民自治)、经济(工业化)、文化教育乃至乡民观念和生活方式的全面现代化:

因为纷乱的政治不可依凭,我们从社会上作第二个试验了,以嘉陵江三峡为范围,以巴县的北碚乡为中心,始则造起一个理想,是要把嘉陵江三峡布置成为一个生产的区域,文化的区域,游览的区域。因为这里有丰富的煤产,可以由土法开采进化而机器开采;为了运煤矿可以建筑铁路;为了煤的用途可以产生炼焦厂;用低温蒸馏可以产生普通用焦,电厂用的瓦斯,各种油类及其他附产品;两个山脉的石灰岩石,山上山下的黄泥,加以低廉的煤炭,可以设立水泥厂;为了一个山脉产竹长亘百余里,可以设立造纸厂;为了许多矿业、工业、交通事业的需要,可以设立电厂;如果在那山间、水间有这许多生产事业,可以形成一个生产的区域。以职业的技能,新知识和群的兴趣的培育为中心,作民众教育的试验;以教生产方法和创造新的社会环境为中心,作新的学校教育的试验;以调查生物——地上的出产、调查地质——地下的出产,又从而分析试验,作科学应用的研究;并设博物馆、图书馆、植物园、动物园以供参考或游览。如果在那山间、水间有这许多文化事业,可以形成一个文化区域。凡有市场必有公园,凡有山水雄胜的地方必有公园,凡茂林修竹的地方必有公园,凡有温泉或飞瀑的地方必有公园,在那山间、水间有这许多自然的美,如果加以人为的布置,可以形成一个游览区域,这便是我们最初悬着的理想——一个社会的理想。

循着把贫穷落后的乡村建设成为繁华美丽的城市这个不凡的“社会理想”,卢作孚在北碚开展的“乡村建设”运动别辟蹊径,依照现代城市的标准再造乡村,实现乡村现代化和城市化。

首先,卢作孚要把北碚建设成为一个“生产的区域”,“第一是吸引新的经济事业”,实现北碚经济由传统农业向现代工业的转型。除了将传统的小农生产改造为集团化、规模化经营的农场农业外,花大气力改土法开采为机器开采的现代工矿业,建立和引进一大批现代化的工业企业。用卢作孚自己的话说,乡村建设“第一是吸引新的经济事业”。卢作孚所谓的“新的经济事业”,就是现代工业、现代农业以及现代交通和现代金融等现代产业。他不仅身体力行,拟定了在三峡地区建设“大规模的经营工业”包括建染织厂、缫丝厂、修枪厂、建筑、修路的“新计划”,主持经营了天府煤矿公司、三峡染织厂及三峡大明染织厂等。更注重在嘉陵江三峡地区营造开展现代工业化运动的软硬环境,使广大的乡民对工业化这一新经济事业产生广泛的认同,乐意转变传统生产方式而投身现代工业化运动。由于卢作孚的苦心经营和社会力量的广泛参与,北碚社会经济面貌和产业格局发生了重大变化,卢作孚亲自领导的煤炭和纺织企业成为该地区的龙头企业,煤炭和纺织成为骨干产业。如抗战时期“煤炭工业成了北碚最大的工业门类。煤业员工2万多人(占北碚总人口的五分之一)。有大小煤矿300多座,煤码头10座,煤坪132座,年产煤70多万吨。供应大后方4346家大小工厂,保证了陪都的冶金、兵工、机械、化工、电力、航运系统70%的工业用煤,配合重庆95万人的民用燃煤”。三峡大明染织厂是西南地区最大的纺织企业之一,至1949年,全厂有自动化织布机400台,纺绽6700个,职工100多人。北碚地区的工业化水平有了极大提升,初步实现了从传统农业经济向现代工业经济的转型。“1927年至1949年这22年之中,北碚拥有了原煤、棉纺、化工、医药、印刷、建材、电力、玻陶、良品、畜产品、五金工具等10多个工业门类,拥有了中国西部地区最大的现代化采煤和棉纺织联合企业,由于工业经济的发展,促使了北碚从一个‘一曲清溪绕几家的小乡场,迅速建成一座10万人口逐渐以工业经济为主体的具有现代风貌的中等城市”。

其次,将北碚建设成为“游览的区域”——一个自然和社会环境“皆清洁,皆美丽,皆有秩序,皆可居住,游览”的新型城市社区。卢作孚就任嘉陵江三峡地区“峡防局”局长之前,北碚地区还是典型的穷乡僻壤,仅有的几条街道也是破烂不堪,1943年卢作孚曾在《嘉陵江日报》上撰文,回忆其时北碚的脏、乱、差。卢作孚就任“峡防局”局长后,决心彻底改变成这种落后破乱的状况。北碚市政建设包括交通建设、市容整治、公园园林建设等几大方面。交通建设包括北碚交通建设和市区街道铺设和市内交通及通信等。从1928年起,卢作孚就开始计划并建设北碚地区大交通格局:“一、航路:1. 凿滩或淘滩,2. 辅助航船进展;二、铁路:辅助北川铁路建筑;三、马路:1. 由合川延长合僮马路,2. 由北碚场修渝简路的支路直到江津尤溪”。市内交通及通信:“一、培修全区内石板大路。二、筹筑由北碚到温泉,由温泉到夏溪口之马路,行驶脚踏车、人力车、马车、汽车。三、筹筑黄桷镇上下坝之马路。四、筹筑由青木关到北碚之马路。五、乡村添设邮务信柜,便利农家通信。六、重要乡村四月安置电话机。七、区内各经济事业安置电话机。八、促成立轮船公司设置小汽船,往来于观音峡与温泉峡之间。九、促成北川铁路建筑完成”。市容整治包括对北碚和辖区内乡下镇街市进行规划、建设和管理,开辟码头、整齐街道、规定各种市场、规定道路名称、开辟公共运动场等。卢作孚还学习青岛城市建设的经验,在北碚建起了街心花园,并在街道路两旁种上了他从上海带回的法国梧桐,使北碚城市面貌焕然一新,开始有了花园城市的雏形。在卢作孚的精心策划和苦心经营下,仅仅十几年间,北碚发生了惊人的变化,“1944年,一家外国报刊载文惊呼北碚是个‘平地涌现出来的现代化市镇。根据是‘北碚现在有了博物馆和公园,有了公路和公共体育场,有了漂亮的图书馆和一些建设得很好的学校,还有一个非常现代化的城市市容,称赞‘北碚是迄今为止中国城市规划的最杰出的例子。1948年,由中美两国专家组成的中国农村复兴委员会来到北碚考察,北碚的城市风貌使他们大为吃惊:‘各委员发现北碚市容,如宽广的街道,各种公共建筑,市政中心,及其他事项,都远非普通中国城市所可望其项背。北碚由一個偏僻乡场变成为一座中外知名的美丽城市”。

第三,将北碚建成一个“文化的区域”——以城市文化为标杆而谋划与建设北碚文化景观,培育与现代城市文明等量齐观的“文化的区域”。一方面,建立起现代化的学校、博物馆、图书馆、研究院和植物园等只有在城市里才会有的现代文化教育机构和设施。另一方面,通过教育和科学文化的熏陶,改变乡民传统落后的思想观念和行为方式,提升民众现代文明素养。“我们用文化事业和社会公共事业将这市场整个包围了。另外造成一种社会的环境,以促使人们的行动发生变化”。在这方面,卢作孚着力尤多,主要做了三方面的工作:一是致力于乡民传统生活方式的改造,变落后的乡村生活方式为现代的城市生活方式。卢作孚注重通过学校教育培养年轻一代从小养成良好的生活习惯和文明素养;通过社会教育和各种现代文化熏陶改良乡民生活方式,渐渐形成新的文明习性。他在北碚开展以破除迷信移风易俗、讲究卫生、传播普及现代生活常识、开展健康文体娱乐活动等为主要内容的“新生活运动”,使传统乡村生活方式逐渐为现代城市生活方式所替代。二是致力于传统乡村社会结构的改造和现代社会关系的重构,变以血缘、地缘为基础的社会结构和以家庭、宗族为中心的社会生活为以业缘为基础的新型社会关系和以职业为纽带的现代集团生活。卢作孚认为,实现乡村社会的现代化,关键是人的现代化和社会组织、社会结构的现代化,重点是变地缘的、血缘的、家族的社会关系、社会结构为以业缘为纽带的广泛、复杂、多变的立体的新型社会关系,变老死不相往来的单一呆滞的家庭个体生活为彼此相互依赖合作但又充满竞争的现代“集团生活”。为此,卢作孚在北碚开展了有声有色的“集团生活”试验。三是致力于培养市民现代民主意识、公共服务意识和自治能力、管理水平,变封闭散漫的乡村社会为“皆有秩序”、自治开放、共有共享的现代城市社会。在卢作孚“乡村现代化”的总体目标和建设方案里,镇乡自治也就是城市自治不仅是其中的重要内容,而且也是关键环节。卢作孚十分注重乡村社会转型进程中的“秩序建设”,即按照现代方式并适应乡村社会向城市社会转型后建立全新的城市政治、经济、文化生活规范和生活秩序,通过秩序建设,不仅形成有规矩和有规律的政治生活、经济生活、社会生活和文化生活,而且藉此改变乡民们自私、散漫、封闭的传统落后观念和生活习俗,逐渐养成现代公共意识、自治精神和民主观念。

20世纪20年代中期,北碚还只是一个约有200户人家,1000多人口的小山村。直至40年代末,“随着北碚城市化的进程,人口也在明显增加。1929年新春,卢作孚组织峡防局的全体职员进行一次北碚场的户口调查,其统计结果是住户3348家,总人数17007人。到1936年,住户猛增到12671户,65284人。住户和人口增加了4倍多。自1938年后,由于抗战的关系,北碚成了迁建区,战区人口大量涌入。1940年3月,嘉陵江三峡地区乡村建设实验区署与国民政府主计处统计局合作进行的人口普查,住户达到19771户,人口达97349人,比1936年增长7100户,32065人。增长率为49.11%。” 从北碚人口的职业结构来看,从事工矿、商业等二、三产业的人口已占相当比例。“据1940年统计,14岁以上的人口中,从事农业(含林、渔、牧)8218人,从事矿业8121人(其中煤业8058人),工业(含土木建筑)5941人,商业(含金融)4569人,交通运输业(含邮电)5363人,自由职业(含教育、医务)等1992人,公务(含党、政、警人员)3421人,侍从佣役2296人,共计39921人,占总人口的41%”。

北碚是民国时期“乡村建设”运动中不走传统复古旧路而成功实现乡村工业化城市化的唯一实例,卢作孚主持嘉陵江三峡地区“乡村建设”是近代以来继张謇“南通模式”后民间与社会主导乡村城市化的又一经典案例。在北碚工业化、城市化、现代化实践中,卢作孚作为其中的主导者至少充当了三种角色:

一是设计师角色。卢作孚对“乡村建设”有系统的理论思考,分别于1930年和1934年发表了《乡村建设》和《四川嘉陵江三峡的乡村运动》的文章,系统阐述其乡村建设理论和实践主张,他以“乡村现代化”为“乡村建设”运动的主要目标以区别于其他以“复兴中华传统道德”为嚆矢的“乡村建设”运动,并将其称之为“创造集团生活的第二个试验”,“试作一种乡村运动,……赶快将这一个乡村现代化起来”。表明其乡村工业化、城市化、现代化已有一种理论自觉和历史自觉,一种通过乡村现代化而實现整个国家和民族现代崛起的使命意识。并将乡村现代化具体化为工业化与城市化。对于北碚乡村建设,卢作孚不仅有理论阐述和目标设定,而且有对行动路径的系统化设计:“第三是系统:我们必须将整个三峡的事业分为经济方面、文化方面、治安方面、游览方面、又必须进一步三回头将经济事业分为矿业方面、农业方面、工业方面、商业方面、金融方面,将文化事业分为研究方面、教育方面,将治安事业分为军事方面、警察方面;这就是使我们当前的问题有个明白的系统,有个明白的分析”。卢作孚十分重视城市建设规划,在充分考查和实地调研的基础上,拟定了北碚产业发展、市政建设、城区规划、房屋建筑、街道修整等包括产业规划和市政规划等一系列城市发展规划,为各项事业建设和发展“做了有序的安排”。

二是领导人和参与者角色。卢作孚领导和参与北碚“乡村建设”始于1927年2月担任嘉陵江三峡地区峡防局长,从1927年到1931年,卢作孚用将近5年的时间在峡防局长任上专注于北碚建设事业,1932年,其弟卢子英任北碚峡防局督练长,卢作孚请其代行局长职权。1936年2月,四川省政府将北碚峡防局改组为嘉陵江三峡乡村建设实验区,卢作孚任实验区乡村建设设计委员会副主席,继续参与和指导北碚乃至整个峡区乡村建设运动。作为被官方任命的北碚地方领导人,卢作孚是北碚乡村建设运动的当然领导人,是北碚工业化城市化的开拓者和奠基人,从理论构建到制度设计,从发展规划到组织实施,从企业营运到市政建设,卢作孚“始终是北碚一切事业的指导者,而四叔卢子英则是他指导下的具体执行者。北碚的建设和改革,完全是在他的直接指导下继续向前发展的”。作为北碚建设事业的领导人,卢作孚不仅善于宏观指挥,而且躬身下行,亲力亲为,尤其在乡村建设草创时期深入民间,做艰苦细致的宣传启蒙工作。“为了在思想上改变乡村人的观念,卢作孚要求北碚的工厂、学校、机关、博物馆等一年中安排几次对外开放,任人参观,甚至连‘办公设备、上课、研究的地方以至于寝室、厨房、厕所,都让他们参观。这年端午节,第一次向公众开放时,北碚周围几十里的人都来参观,一时北碚人山人海。各工厂、学校、机关热闹非凡,连90多岁的老人也从十余里外坐滑杆赶来参观,而平时很少出门的乡村妇女,来北碚参观的竟‘比平时赶场时约增十倍。特别是峡防局民众俱乐部举办的各种活动更是引人注目。卢作孚有时亲自主持活动,如《嘉陵江报》8月27日记载,民众俱乐部为市民放映幻灯,卢作孚手持‘传声筒,亲自向观众讲解幻灯中的内容,他的讲解有‘不少传神处,故很能引人入胜,使市民们‘洗耳静听……”

三是投资者角色。卢作孚既是官方委任的峡防局长,但更主要的身份还是民生公司的董事长,一身而二任,他不是化公为私,以权谋私,而是公而忘私,公私兼顾,以民生公司的资金投资于北碚的各项建设事业,甚至是无偿支持北碚的公益事业。据统计,民生公司的投资包括航运、煤矿、机械制造、轻纺、食品加工、贸易、金融业保险以及农业和教育等共60多个行业。“而对于以实现‘乡村现代化为宗旨的嘉陵江三峡乡村建设事业,当然更是民生公司要‘帮助开发四川的各种生产事业中的一项。民生公司从各方面都给予了大力支持。这种支持,从1927年春到1949年底的整个嘉陵江三峡乡村建设期间一直都没有间断过”。这些投资包括:投资企业,投资10万元由卢作孚任董事长的“天府煤矿股份有限公司”,抗战开始后投资122.58万元,占公司股份27%,由卢作孚任董事长的“天府矿业股份有限公司”;投资13万元(全部资本30万元),由卢作孚任董事长的“大明染织股份有限公司”,以及对轻纺食品加工业等8个企业的投资20万元等。投资交通,“北川铁路股份有限公司”总资本20万元,民生公司牵头入股投资8万元;投资科教事业,卢作孚兴办“中国西部科学院”和“中国西部科学博物馆”,以其主持之民生公司、北川铁路股份有限公司、三峡染织厂出资15.1万元,投资教育,创办兼善实业股份有限公司,先后接管和创办了“合川私立瑞山小学”,“实用小学”和“兼善中学”等。卢作孚及其民生公司在嘉陵江三峡地区的大规模投资,有些项目产生了可观的经济效益,如煤矿和纺织业即是。但卢作孚志不在此,他更多考虑的是企业反哺社会,帮助北碚乃至整个四川尽快现代化起来。事实也的确如此,北川铁路开通,使北碚由偏僻闭塞的乡场而与外部世界建立起快捷紧密的经济交往和联系;天府煤业公司成立后,现代化的采矿业带来北碚地区经济繁荣,人口大量集聚,仅煤矿工人即达万人左右;现代学校教育的兴办让儿童入学率在1949达到了78.9%,民众夜校、职业学校、场期学校等社会教育,有效地提升了北碚人的学习兴趣和文化水平,真正实现了企业与社会双赢,经济效益与社会效益双丰收的可喜局面。

卢作孚以一己之力并整合各方资源,联合社会力量致力于北碚工业化、城市化和现代化,在中国近代城市发展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辉煌篇章。在卢作孚无私奉献的行为示范和人格魅力的感召下,不少有识之士或慷慨解囊,或入股投资,纷纷加入北碚地区“乡村建设”运动的行列,形成一股强大的社会合力,有力地推动了北碚工业化、城市化、现代化进程。如天府煤矿之所以后来发展成为川东第一大矿,实现了机械化采煤,年产量曾占重庆地区全年煤产量的一半左右。个中原因乃是河南中福煤矿总经理,号称“煤油大王”的孙越崎,在抗战方兴,被迫内迁之时,被兼任天府煤矿董事长的卢作孚的热情、诚信所感动,二人谈合作,“不过五分钟,即一切决定”。中福煤矿先进的机器和技术的加入,使峡区煤业大发展,煤产量大增。

(三)刘歆生与汉口城市化的发展

与张謇、卢作孚以一己之力“一人造一座城”推动南通、北碚城市化不同,近代汉口现代都市的崛起则有赖于汉口工商社会共同奋斗,协力而为。但其中着力最多、投资最大、成效最显者当首推有汉口“地皮大王”之称的地产商人刘歆生。

作为一个因商而兴的城市,汉口城市兴起有两个鲜明特点,一是没有经过严格的规划,城市建设随意性很大,二是由商人和居民自主建设,尤其是地域性商人集团投资对街区、码头、会馆、祠堂庙宇、学校的建设。罗威廉指出,“实际上,在行会出现之初,它就投资于城市土地;但是,直到18世纪末,这种投资才开始加强;到19世纪下半叶,这种投资非常普遍地发展起来。这样,行会作为一种法人团体,其城市土地所有者的地位日益重要起来”。这些街区著名者包括由安徽商人于康乾时期修建的新安街,河南怀帮药商于康熙时期修建的药帮一巷、二巷、三巷和药帮大巷,山、陕商人于道光年间修建的关帝街,湖南商人于嘉庆道光年间修建的宝庆正街及宝庆一街、宝庆二街、宝庆三街,江浙、安徽的盐商于康乾嘉道时期修建的淮盐巷,江苏吴县商人于雍正年间修建的金庭巷等等。汉口开埠尤其是辛亥革命以后,汉口城市化的迅速发展,使商人看到了投资地产的巨大利润空间,纷纷加入到城市建设的行列中,表现最为突出者是汉口本土商人刘歆生。刘歆生曾是多个汉口法国洋行的买办,他以敏锐的眼光预测到汉口地皮日后必然看涨,于是大力进行房地产投资。当时张公堤未修,汉口城堡也未拆除,从城堡到后来修筑的张公堤之间是一片地势低洼的后湖湿地,每当夏汛来临,一片水乡泽国,地主和乡民纷纷低价出卖土地,刘歆生从银行钱庄贷款,乘机大肆收购。据概略估计,上自舵落口,下迄丹水池,西至张公堤,南到铁路边这一广大地区,刘歆生所购土地面积约占到了四分之一。1905年,张公堤修筑后,堤内湖地顿成良田,官府规划在此建汉口商场,1907年汉口城堡拆除改修成后城马路,市区开始向外扩展。刘歆生建立了专业的填土公司,大兴土木,在今江汉路由胜利街口起至京汉大道一带建造了大批房屋。与此同时,刘歆生还承包了英租界填基修路的土方工程,修筑了歆生路(今江汉路),后又修筑了与之垂直的歆生—路、歆生二路、歆生三路,在这片街区修建了亨达利、中英药房、汉口大旅馆等高档建筑以及生成里整齐划一的二层高档住宅区,在今民意街、自治街、民主街修建了大批平房、板房等平民住宅区。刘歆生还提供地皮在今解放公园一带帮助法商修建了西商跑马场,与多名商人合资在今航空路一带修建了华商跑马场。刘歆生填出的地皮,为辛亥革命后汉口建房热提供了大量的成熟用地。1914—1918年间,沪商蒋广昌和胡庆余堂合资,在今江汉路、南京路间修建了义成总里,官僚袁观海修建了长怡里、长乐里、长康里、长寿里、长青里等里弄,曾任上海道的桑铁珊修建了保和里、保安里、保成里,赣商周五常修建了以五常里(今永康里)为中心的中山大道两侧的店铺、住房数百栋。刘歆生眼光独到,善抓机遇,成为清末民初汉口当之无愧的“地皮大王”,他自己亦以此为傲,曾不无得意地对黎元洪说,“都督创造了民国,我则创造了汉口”。1924年《湖北实业月刊》刊载一篇《汉口房产地皮之近状》说,“汉口自辛亥革命以还,旧式房屋立被于火者,皆逐渐建筑新式,而后城马路之进化,大有一日千里之势,如新辟之新马路一带,即由偏僻之区进而为繁华之域,比租界有过之而无不及,于是此处不动产,亦变为汉口绝好之产业,从前囤有此处地皮或水淌者,皆利市百信焉。汉口地皮最多者,大抵为刘歆生,市房最多者,大抵为周五常,盖其地产房屋皆占汉口之特别地位,成注意之焦点也”。汉口的商人尤其是外籍商人在汉口还大量投资兴建会馆、善堂、学校等,如徽商修建的“新安公所”,山陕商人修建的“山陕会馆”等。“徽州与山陕公所是19世纪汉口最大的公所组织,但我们并没有理由认为他们是唯一采用这种形式、在这样广泛范围内进行团体性活动的组织。至少在太平天国运动后,代表广东、宁波、绍兴、江西和福建商人的同乡会,以及米业、盐业、茶叶、钱庄行业等领域的非地缘行会,在汉口的声望与势力都可与徽州、山陕公所相匹敌或者超过了它们,一些较小的行会也纷纷在汉口购买、开发不动产”。关于慈善场所“善堂”,羅威廉经过研究后认为,“从关心行会成员发展到向行会所在的城市街区提供慈善服务,是一个不太大但非常重要的进步。19世纪20年代,盐商行会建立了(非正式的)汉口第一家‘善堂,向附近街区的穷人提供食物,这标志着当地行会以街区为基础的慈善活动开始走向制度化。19世纪三四十年代,很多其他商业行会模仿这种做法,但只到太平天国运动后,汉口涌现出近100家善堂,这才成为城市生活的日常特征”。 商人办学最典型的是徽商于1721年在新安书院亦即紫阳书院、徽州会馆内增建“六水讲堂”,这种所谓的“义学”不仅招收徽商子弟入学受业,而且服务范围面向整个汉口社会,“汉口四方杂处之人,亦无不沐浴熏陶,感发兴起,则书院之为功于人心风俗者,又不独六邑(徽州府属的六个县—引者注)之人被其泽也”。 清末民初,汉口商人兴办学堂如雨后春笋般涌现,仅黄陂街及周边街区就有不少这类私立学校。“这些学校都由会馆、善堂、同乡会、同业公会主办,个别也有私人创办。上段有潮嘉会馆办的潮嘉小学,四官殿内有黄陂人涂立舆办的立舆初小。中段迴龙寺有江西吉安会馆办的吉州小学,宁平街有纱业公会办的纱业小学,绣花街后面有万寿宫办的豫竞小学,三义殿有安徽太平会馆办的太平小学。下段洪益巷内有培心善堂办的培心小学,培英会馆办的培英小学,还有磨子桥近处的复兴小学。大蔡家巷与小蔡家巷内,有郑慧叶的儿子郑全京主持办的民新小学本部与分部。在苗家码头与百子巷之间有化善堂办的化善小学。靠江边则有一所江汉初级中学”。 汉口绅商对城市的“义举”还表现在主动投资修建了一些道路、桥梁、堤防,保护城市安全,方便市民出行。这些道路、桥梁、渡口码头,被称之为“义路”,“义渡”,“汉口行会之所以承担起以街区为中心的慈善责任,另一个原因是由于它是所在街区地产的所有者。早在善堂建立之前,出于对所拥有的不动产的关心,行会早就开始承担起所在区域的建设、消防等事务的责任。例如,早在18世纪,徽州公所就拓宽、修直并重新铺设了经过新安书院建筑群前面的一条‘义路,从而第一次使这条街道改造得适合于货物运输;其领导人满意地谈到,这项工程得到了其他行会的普遍称赞。1880年前后,徽州公所购买并拆除了一座邻近的建筑,以打通街巷,从而使全社区去汲水的人不再需要躲避那些阻碍正常通行的水洼了。19世纪初,江西公所在流经汉口的一条小河上架设了一座供公用的桥梁;同样,在18世纪,当玉带河洪水时常泛滥时,山陕公所在靠近其地产的地方建了两座石桥,以供出入之用,这两座石桥于1834年和20世纪又重建了两次。虽然公所无疑从这些桥上得到了收益,但它还是声称他们这样做是出于对饱受洪水之灾的街区的‘同情,而且,重建也是一种‘义举,有利于所有居民行人”。“1806年,徽州公所建立了一座渡过汉水的义渡”。 如果说,“义路”、“义渡”等道路、桥梁建设建设是会馆、公所等地域性商人组织出于维护自身利益并附带着承担起所在街区的公益责任,那么,汉口绅商出资兴建堤坊等大型城市基础设施,则体现出“行会逐步超出所在社区的范围,而趋于把自己的赞助扩展到整个城市”,充当了汉口市政建设的主角。据民国《夏口县志》记载,汉口地方绅商筹资兴修的堤防主要有长丰堤,长乐院,长安院,中墩堤院,高姓古堤等:长丰堤,“在汉口西北六里,周长约四十里,高一丈至四五尺不等。建有上、下二闸,以资蓄洪。清同治七年,由绅耆韩家盈、罗光富等积资创修。清光绪十八年,复经韩家全、罗海民、张鉴堂、刘凤山等培修一次,年余工竣,居民赖之。嗣因闸口二处冲溃,废圮已久,今拟续修”。长乐院:“在舵落口上首,周长约十余里,宽五六尺至七八尺不等。民国二年,由地方绅张瑞珊、胡树勋、余尚斌、张书绅等筹资创办,数月工竣,历年来居民赖之”。长安院:“在舵落口上沙觜,八区上段。周长约八里,宽六七尺不等。民国七年,由地方绅张翰丞、王渭滨、王开寿、张佑先、王俊卿、王海门等筹资创办,数月工竣,历年来居民赖之”。中墩堤院:“在柏泉茅家庙东南里许。民国二年九月,李子凤、李少珊督修”。高姓古堤:“在柏泉。堤长约五里。堤身有大小闸眼二,以时启闭。堤内极低处,即高姓古堤湖。因堤址太低,于清光绪庚寅、辛卯年修筑完固,堤内渔业、农业两得其利云”。

“乡镇统于郡县”,挤压了传统中国城市自由发展的空间,导致宋明以来以经济功能为主体的城市发展受到限制,以商人为主体的民间力量在传统城市化进程中亦难发挥应有的作为。“郡县城市”不仅是一种城市形态,更幻化为一种制度文化,一个民众留恋弥深的精神家园。其强大的惯性直接影响现代城市化的有序展开和城市摆脱国家政权的多重制约而独立自由的发展。

清末新政期间,顺应大批新型工商专业市镇勃兴和传统“郡县城市”向现代都会的功能转型,朝廷颁发《城镇乡地方自治章程》,不仅赋予一些新型市镇法律地位,而且传统城市因此开启市政改革之先河。各地城镇纷纷响应,城镇自治经历了一个短暂的黄金期。民国初年,城市自治和市政独立有明显进展,像上海这类沐浴欧美民主文明之风的城市,仿照欧美市政体制,成立了颇具民主色彩的具有现代城市政府雏形的自治公所、议事会、参事会乃至市政厅之类的市政组织,地方绅商参与甚至主导城市事务的热情空前高涨。然后好景不长,袁世凯主政的北京政府时期,地方自治运动受到压制,城市自治为官治所取代,如1914年2月,上海市政厅被迫解散,上海县接管了上海城市市政事务。南京国民政府成立后,虽然颁布了《市组织法》、《市参议会组织法》、《市自治法》等法令法规,并批准组建了一批特别市和普通市。法律规定赋予城市市民“出席居民大会、坊民大会及行使选举、罢免、创制、复决之权”,也规定市参议会为“全市人民代表机关”,由市民选举产生,对市政府有监督、审议和咨询权。但实际情况是,这份法规从一开始就没有真正实行过,如南京直到抗战爆发一直就没有成立过参议会,上海虽然成立了参议会,但一直没有完成民选,于是改称临时参议会。与上海相似,汉口特别市也只有未经民选产生的临时参议会,该会于1929年8月1日成立,市长兼任参议会议长,并规定临时参议会附属于特别市政府,其职权有如下四项:建议本特别市兴革事宜;讨论市长咨询事件;讨论市长交议市民请愿事件;审查本特别市行政之成绩。简言之,只有对市政“指导和咨询”两种职能,与《市组织法》规定的监督、审议、裁决甚至罢免市长的职能有本质的违异。

总体而言,民国时期城市自治和市政独立状况是“有其形而遗其神”,即引入了西方城市市政体制的外在形式,而排斥过滤掉城市市政独立和市民自治的民主精髓。在国民党一党专制体制下,国家建立现代市制的主要目的并不在推动以市民自治为依归的现代民主市政体制,而是旨在将其纳入党国统治体制内以强化对城市政治、经济、社会的全面控制。20世纪20年代末30年代初,城市政府建立后,城市建设和城市管理成为城市政府的主要职能,市政事务完全由官方主导。在政府主导下的市政体制格局中,民间,确切地说是商人逐渐并最终完全丧失了对城市事务的参与甚至话语权。民间或者商人在城市事务中由主要参与者到逐渐边缘化的演化过程,在清末民初至20世紀30年代30年间得以充分展现。

以汉口为例,清末清廷宣布实行地方自治,汉口商界闻风而动先后成立各种自治组织30多个,这些自治组织多以消防、公安、商警、卫生、道路、慈善等为己任,均为所在辖区居民选举产生,俨然近代城市基层政权。1911年秋,汉口成立了官商共商市政场所——汉口市政会,为官绅商三位一体的以警政为限的近代市政管理机构。辛亥革命后,汉口市政机构几经流变,政府意欲强化对汉口城市事务的管控,但因政局动荡等多种因素影响未能如愿。综观20世纪初叶汉口市政状况,虽然有汉口建筑筹办处、马路工程局、工巡处和建筑汉口商场督办处之类的官方机构和市政会这样的官商共商的市政机构,但政府对城市建设规范化管理和指导的权威并没有完全确立,加上时局混乱,因此,政府在城市市政事务方面发挥的作用极为有限。民间组织如汉口地方保安会和业主会仍然在城市公共事务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尤其是1907年汉口总商会成立后,汉口商界对城市建设与管理等市政事务的参与更具自觉意识和理性色彩,由商会主导或官商共同参加的市政组织,作为沟通市民与官府之间的纽带和桥梁,在清末民初汉口市政事务中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辛亥革命后汉口重建,民间无疑发挥了主导作用,但重建伊始,官方意欲按照现代城市建设要求主导其整体规划并组织实施,这就必然触及商民的个人利益。于是,业主会作为一个商民自治组织,在汉口重建过程中充当政府与市民之间的协调者角色,当然更多的是站在维护业主利益的角度与“汉口建筑筹办处”、“汉口马路工程局”等官方机构进行抗争,其结局大多以政府让步,业主会胜利而告终。如1913年,汉口马路工程局,发布规定建筑办法,街分三级,巷分五等,只于城垣内修筑直马路三条,横马路七条。由于街巷宽窄不一,沿线各业主在报请勘丈时屡起争端。后由汉口业主会修改街巷等级,将汉口街道分为大街、中街、小街,大街宽二丈六尺,中街宽二丈二尺,小街宽一丈八尺呈请汉口商埠警察厅贴出告示,晓谕各业主,争端才平息。很显然,汉口业主会的势力压倒了官方的马路工程局,起到了老城复建的主导作用,警察厅站在业主会一边,最终批准了代表商民利益的新标准。1918年,湖北省政府拟在“汉口张美之巷建筑横马路一案,已经各团体屡议屡搁,总难进行”。究其原因,一来政府“款项支绌”,二来在早已规划的马路线内,房主“造屋者日多“,业主们群起反对,政府筑路计划付之东流。直到1929年武汉建市后,汉口市政府才在是处修筑了民生路(即原张美之巷)、三民路、民族路、民权路等柏油路面的横马路。“业主会在民初与官府的抗衡中屡屡获胜,说明其势力之大。这里,我们对其姑且不作所谓现代化进程中的公域与私域冲突的价值评判,列举这个例证,只是说明它反映了民初汉口城市公共事务仍然由商人集团所主宰这样一个基本的社会现实”。

汉口商界主导市政的格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其实,端倪在清末即已初现,清末汉口商界拟在后湖开辟商场,由于湖广总督瑞澂强势介入而夭折,不仅极大的挫伤了商界办市政的热情,更直白地表现出官商之间难以弥合的矛盾以及商对官的依赖。20世纪20年代初,政府主导市政的态势开始显现,汉口商场建筑督办处理接管汉口建设后,其工程计划基本撇开了商会和其他民间组织的参与,而以官府为主导,向外商借款。1923年,武阳夏商埠建筑处委托工程师编制《建筑汉口商场计划书》,汉口地亩清查专局督办孙武主持编制《汉口市政建筑计划书》,都是官府行为,民间组织已失去了在城市规划中的话语权。只是由于政局的动荡和武人专权,汉口官方没有办法按计划实施城市现代化改造,而民间依自己的有限力量各自建设,汉口城市的现代化重建在官与商既对抗又合作——所谓官商互动下艰难地前行。

1930年代,南京国民政府成立,彻底结束了商人参与乃至主导城市市政的历史时代。

南京国民政府时期的城市建市,其意义在于使城市成为独立的政治单元,纳入国家行政序列以强化对其控制,“都市为国家的代理人”。都市既然成为中国行政序列中的政治单位,除了继续保持其商业——经济中心的功能外,还负载了相应的政治——社会责任,加速实现城市现代化尤其是市政建设与管理的现代化不仅是国家对城市政府的重要要求,也是城市政府的主要职责。城市建市后,按照蒋介石“建設之事端,唯市政最为先务”之要求,“市政”成为城市政府的主要任务。

城市在成为独立的政治单元而不是其他政治单元(如郡县)的附属物,成为政治经济中心而非单一的商业市镇后,开始具备独立的行政法人地位,行使独立的行政职能,城市政府成为城市事务的领导者和主导者。过去那种城市本身“无政府”社会状态下由商人主导的城市公共事务的历史从此一去不复返,民间(主要是商人集团)在市政和城市生活其他公共事务中的角色由此发生了质的改变:由市政主导者退居为政府主导下的市政参与者和协作者,由官商互动的合作者蜕变成对立面和批评者,由官商、官民冲突中的胜利者逆转为失败者。

国家和政府强势介入城市市政,对于近代城市化和城市现代化带来多方面的的影响,一方面是民间社会对国家和政府的高度依赖,国家和政府对民间主要是对绅商参与和主持的市政事业给予一定的支持,官商之间形成一种互利互惠的合作关系,从而一定程度上推动工业化、城市化的进步和发展,如张謇、卢作孚一直与官方保持良好的合作关系,即是其事业取得成功的重要因素。另一方面,国家与社会,政府与民间确切的说是官商关系则有更为复杂的一面,既有强势政客对弱势商人的肆意掠夺,又有随着城市社会经济逐步规范化、法制化后对商人自由发展空间的限制。但更多的还是官对商的巧取豪夺,这方面的例子以晚清、北洋政府、南京国民政府三代官府对汉口富商刘歆生地产的强占侵夺最为典型。

张謇和卢作孚能够在近代城市化运动中有所作为,将南通和北碚建设成为现代化城市,除了前述个人之功外,与他们有着深厚的官绅背景尤其是官方支持扶助大有关系。张謇于光绪二十年(1894年)中一甲第一名赐进士及第,高中状元,民国成立后,1913年10月至1915年11月,出任北京政府农商总长,是典型的绅商合一、官商兼具的两栖人物。卢作孚民国初年曾受四川军阀杨森之邀出任泸州永宁公署教育科科长,1929年至1932年兼任嘉陵江三峡地区防务局局长,其间于1929年应四川善后督办刘湘之邀出任川江航务管理处处长,1935年任四川省建设厅厅长,1938年被国民政府任命为交通部常务次长,主管战时水陆运输任务,直至1943年辞去该职,1940年被国民政府任命为全国粮食管理局局长,负责军需民食的粮食问题。张、卢二人的官员身份,使得他们与政界有着天然的亲缘关系和千丝万缕的紧密联系,从而在政商之间左右逢源,纵横捭阖,国家和政府成为其办企业、兴市政的有力奥援。

光绪二十二年(1896年),张謇以状元身份奉署两江总督兼南洋大臣张之洞之命兴办大生纱厂,办厂之始即得张之洞、刘坤一等朝廷封疆大吏的大力支持。按照张謇的最初愿望,大生纱厂筹集商股,纯粹商办,怎奈商界财力有限,筹助资金久无着落,遂转而向张之洞、刘坤一求助,张、刘将原湖北南纱局购买的“官机”40800枚折价50两作为股金给大生纱厂,这样,大生纱厂便由商办企业转为官商合办。正是由于张謇的特殊身份以及由官府支持的“官商合办”的独特体制,使得张謇兴办现代企业不仅能顺利创办,而且获得良好发展的内外环境。

进入民国,张謇的事业如日中天,在1920年代达到鼎盛。究其原因,仍然由于官绅支持,官商之间形成良性互动。一是张謇曾任北京政府农商总长,在民国上层有着深厚的人脉关系,这些重要的人脉关系在他的事业中曾发挥过重要帮助作用,如华成盐垦公司主要依靠冯国璋的支持,江苏省长韩国钧也为张謇的企业提供过不少帮助;二是张謇之兄张詧长期在通州为官,被时人称之为“通州土皇帝”,张謇在南通办实业获批土地就全赖其兄帮忙斡旋。所以,即便张謇后来辞官返梓,以民间绅商身份办实业,兴市政,其状元身份,为官经历和深厚人脉,仍然如影随形,发挥着巨大作用。“要之,张謇对于现在中国之政界,表面上虽无何等之关系,然以张公在经济上、地方自治上有坚固之基础,不仅大总统及现任内阁,即地方政府亦无如之何也。张公虽持重自下,然在中国政界之潜势力可谓不薄”。

卢作孚虽然没有张謇显赫的状元身份和位高权重的官职,但由于他长期跻身四川官场,在地方亦积累了丰厚的人脉资源,因此,无论是最初创办民生轮船公司,还是后来在北碚兴办企业和市政,都得到政界和地方绅商的不少扶助。如其民生公司就是在合川地方官吏的鼎力扶持下得以成立营运的:“卢作孚办民生公司是白手起家的,由于当时的华轮航运公司受到帝国主义垄断势力的打击和本身管理的不善,无不经营困难,连年亏损,因此有钱的绅商多不愿投资航运事业。卢作孚认为‘航运为各业之母,决心从航业着手振兴实业。民生公司最先集资两万元,实收股金仅0.8万元。卢筹借路费600元到上海,在合兴造船厂订造了一只70.6吨的浅水铁壳小轮,造价3.5万元,最后由合川县教育局长陈伯遵挪用县教育经费和前任合川县县长郑东琴等的借款支持,才将船款凑足。小船命名为‘民生,1926年7月驶回合川,民生公司开始正式营业”。卢作孚在北碚进行了城市化试验,同样得到上至四川军阀杨森,下到嘉陵江三峡地区地方士绅的大力支持。

从张謇和卢作孚兴办实业和市政得到官方支持的经历我们可以看到,这种官商合作和互动主要基于两大因素,一是官商两栖的身份地位与个人人脉,二是以利益为纽带的互利互惠合作。国家和政府对于民间社会办实业,兴市政的支持,很大程度上或只是权宜之计,或完全出于官员个人私利,并非出于为实现国家工业化、城市化、现代化的整体目标,培育出一支实力强大的民间力量参与其间,国家主导,社会参与,上下联动,共襄大举。而且,中国数千年轻商贱商传统,也使国家和政府缺乏对商人的真正信任,双方因此难以成为真正平等的合作伙伴。张之洞、刘坤一当年支持给张謇的“官机”,是原湖北南纱局堆放在上海杨树浦整整三年无人问津的“旧货”,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张謇帮助张之洞、刘坤一解困救急。但两江总督却以此为契机控制了大生纱厂,从企业获取高额利润。而且,政府对民族资本的扶助只是锦上添花,不能雪中送炭,一旦企业有难需要政府帮助解决时,大都袖手旁观,见死不救,如光绪二十四年(1898年),大生纱厂因经费短绌而无法开工,“张謇像到处化缘的和尚似的,求刘坤一,求张之洞,求盛宣怀,求江苏、安徽、江西各地的官员,但是应者仍然寥寥,到手的钱还不够几天收购棉花的价款。张謇走投无路,一度曾想求助于外国资本,甚至多次以辞职向刘坤一表示抗议”,但依然无济于事。有着深厚官绅背景的张謇在与政府的合作中尚且处处受到掣肘,只能在夹缝中左冲右突,艰难生存。那么,那些布衣商人如刘歆生等在腐败且强势的官僚政治体制下遭遇到的悲惨境况更可想而知。

如前所述,汉口富商刘歆生靠囤积地皮起家,到辛亥革命前夕,其资产已达1000余万。刘歆生庞大的资产,自然引起地方官府的觊觎。由于刘歆生对地产投资过于狂热,各项经营开支过大,借贷的流动资金转为不动产,加之地方当局作梗,至1911年,其积欠华洋银行、钱庄和各界款项达500余万两,没有现金偿还债务。于是湖北省官衙乘火打劫,经湖广总督端徵奏准,以湖北官商名义合借洋例银500万两,订立合同分20年筹还,将刘的部分地皮及建筑物划归湖北官钱局充作公产陆续变卖还欠款。这样,刘歆生所有坐落在歆生路南边的一连9幢铺屋以及生成里全部房屋的产权,都移归湖北官钱局了。1910年5月21日《申报》曾以《富商刘人祥将入法籍》为题,报道刘歆生即刘人祥与官府的地产纠葛。“汉口富商刘人祥由立兴洋行买办囤积地皮起家,现有资产一千余万。惟其地皮之在后湖者颇有纠葛,刘因此时托名洋商以资抵抗”。而当有名任鲍氏者,向湖广总督瑞澂呈送禀文,控告刘歆生侵占其地,请求官府下令拆让。瑞澂不问青红皂白,批示用“充公”两字解决刘歆生后湖地产纠纷:“查此案前据江汉关道两次具禀,该氏控争之地,业经断令充公,则此地已与该氏无涉。至刘人祥串挂洋旗,捏契图占,早已讯供确凿,是其心术险诈,直一地方无赖之尤,免于究办以属格外从宽。若如来禀所称,尚敢霸踞不让,尤属胆大妄为。仰江汉关道严饬夏口厅押迅令速拆让,立界充公,限五日内禀复。如敢挺抗,即照会法领事签字提讯,禀请从严惩办”。于是有刘歆生見此批示后极为惶恐“允其入籍,将所有产业概行过户洋商,以资保护”的传闻。

辛亥革命后,北洋政府尤其是“首义新贵”将军团垂涎刘歆生的房地产,1923年,湖北当局成立了由义威将军、首义人士孙武任督办的汉口地亩清查专局,清算矛头直指地皮大王刘歆生和房产大亨周五常。据《汉口中西报》1923年4月29日报道:“鄂督困于需索,当局罗雀掘鼠。近竟查得后城马路外刘歆生、周五常管有价值二百余万之地皮一大段,谓系官产,已于本月二十五日由夏口县署处分,凡地皮及建筑物一律无偿收归官有”。“夏口县宣告处分书后,并不取业主同意,径行着人栽立界碑”。“孙督武带兵士流氓二百余人,身着军服,携带枪械,任意于歆生后湖一带地产上栽立碑石,强夺至三余万方之多;勒逼各租户过租”。孙武强取刘歆生地产,显然得到湖北省政府的支持,当刘歆生向湖北督军控告孙武并主张维护其合法权益时,湖北省公署的批示却明显偏袒孙武等人,强词夺理,仗势凌弱。

1926年汉口建市后,无论是武汉国民政府还是南京国民政府时期的湖北省和武汉(汉口)市当局,对于刘歆生地产仍取剥夺侵占之策。当1926年汉口甫经设市,即因袭北京政府湖北地方当局决定,仍将刘氏地产处分归公,交财政委员会管理。次年刘歆生禀恳湖北省政府批准,令饬民政、财政、农工、司法四厅,在汉口特一区管理湖北官钱局产业委员会,于1927年11月先后四次调验契据及争地地图,随即因西征军到汉而停顿。1928年,“湖北公产处,竟乘此时期,遽以一纸布告,强将民前往平政院批准停止执行,又夏口地审厅判决,对于民收取租金之请求权,准予存在之汉口三新街、辛壬里、壬冬里一带房屋地皮,执行管理,并将从未发生纠葛契管之汉口小华清街东歆里房屋,改钉湖北公产处号牌,更以武装队士,压迫住户过租,绝不顾平政院命令、夏口地审厅判决”。刘歆生又多次上书湖北省政府,请求组织审查委员会审查他管业契据,发还被没收地产并停止收租。但湖北省政府并没有支持刘歆生的请求,1933年1月,省民政、财政、建设三厅呈湖北省政府文称,刘歆生关于轮流抽换陆续呈验地契的请求交由审查刘歆生产业委员会第六次会议讨论决议照准。但省政府秘书处的呈文则认为,刘歆生是在“巧取”。并认为原汉口地亩清查专局于1923年至1924年间没收的地产已交官钱局逆转公产处接管,而刘歆生主张拥有的汉口后湖一带地产及华清街东歆里基地,以及刘歆生与卢鹤琴争讼多年、经夏口县署于1923年没收充公,督、省两署布告拍卖,1927年至1928年由湖北公产处呈准收管,而刘歆生主张拥有的汉口三新街、辛壬里、壬冬里一带房屋地皮,即羊子洲基地,“均属公有,毫无疑义”。并认为,因武昌起义,汉口兵燹,清末汉口商场后湖清丈局制成的张公堤内土地鱼鳞图册以及空白板契,“遂致散流民间,莫可究诘。狡黠之徒,按图填契冒占,或伪造契约投税。刘歆生其最著者”。提出应令饬刘“将全部契约及权原老契一并呈缴,详加查验,辨别真伪,附具意见,连同全部新旧契约呈府提会核定,似未便遽允该民所请,向押主轮流抽换契约陆续呈验,以杜取巧,而重介产”。省政府委员会第66次会议决议支持了秘书处的意见,否决了刘歆生的请求,令财政、民政、建设三厅遵照。

刘歆生先知先觉,当汉口后湖还是一片汪洋之际,花费巨资购下大片湖地,张公堤修筑后,其抢抓机遇,填湖造地,不数年,昔日荒芜旷野变为繁华街市,汉口城市空间大大扩展,不仅后湖乡民演变成城市居民,而且吸引大批商人到此投资兴业,成为汉口重要的商业区和居民聚居区。当是时,张之洞主政湖北,积极支持商界参与市政,官商之间尚能保持和谐良好的互动关系,政府和民间共同努力,遂使汉口城市化得以正常推进。另一方面,清末民初,汉口近代城市化刚刚起步,刘歆生所购地产还是一片尚未开发的处女地,其商业价值并不为人们所认识,地方政府对于这些荒湖野地亦缺乏兴趣。但是,随着城市化的快速发展,随着地价不断攀升带来的可观的商业价值,随着城市政府的建立需要牢牢掌控包括土地开发在内的市政主导权,政府要下山摘桃子了,向拥有大量地产的商人开刀,削弱商人势力而建立国家和政府的权威。民国时期的政府处理土地问题,并不是以协商、赎买等法治方式进行,而是动用权力甚至军队、警察等国家机器强制占有,表现了强势的国家和政府对弱势的民间社会的轻慢与不屑,显示出专制政治轻商贱商传统的强大惯性和惰性。由于国家和政府对商人的无情打压,商人经济实力大大削弱,有实力的商人更是凤毛麟角,形成不了一个与国家既抗衡又合作的民间社会。更重要的后果还在于,强势政府在处理商人私有财产上的随心所欲、恣意妄为,造成营商环境空前糟糕,商人们人人自危,普遍缺少安全感,无论经营商工还是市政参与,行者裹足,畏缩不前。

事实表明,一个只有国家主导,缺乏民间社会积极参与的城市化,注定是残缺、畸形的城市化,更何况民国时期的国家和政府并非具有强大经济实力和丰富行政资源的真正的“强势政府”。20世纪前半叶,中国城市化运动的发展受限,城市化水平过低,原因当然很多,但民间力量弱小,社会环境欠佳,政府鼓励和扶持其参与国家工业化、城市化力度有限,且二者之间不能和谐共生,良性互动,不能不说是重要原因。

注释:

① 臧启芳:《市政和促进市政之方法》,《东方杂志》1925年第22卷第11号。

② 吉尔伯特·罗兹曼:《中国的现代化》,江苏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444页。

③④ 万仁元、方庆秋主编:《中华民国史料长编》(第26册),南京大学出版社1993年版,第345、346页。

⑤ 根据陈真、姚洛合编:《中国近代工业史资料》(第1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57年版,第41—52页。

⑥ 章开沅、马敏、 朱英主编:《中国近代民族资产阶级研究(1860—1919年)》,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97页。

⑦ 张仲礼主编:《近代上海城市研究》,上海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13―14页。

⑧ 翟文选等修、王树枏等纂:《奉天通志》卷114《实业二·工业》,1934年铅印本;戴鞍钢、黄苇编:《中国地方志经济资料汇编》,汉语大词典出版社1999年版,第467页。

⑨ 天津市档案馆等编:《天津商会档案汇编(1912―1928)》,天津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第3349页。

⑩ 刘大钧:《中国工业调查报告》(上册),李文海主编:《民国时期社会调查丛编·近代工业卷》(上),福建教育出版社2004年版,第116、104页。

奉贤县文献委员会编:《奉贤县志稿》,参见戴鞍钢、黄苇编:《中国地方志经济资料汇编》,汉语大词典出版社1999年版,第588页。

民国《川沙县志》卷7《交通志·街巷》,民国二十六年(1937)铅印本。

民国《法华乡志》卷1《沿革》,1922年刊行。

南通县自治会编:《二十年来之南通》(上编),南通翰墨林印书局1930年版,第1―2页。

张謇:《东游日记》,转见章开沅:《张謇传》,中华工商联合出版社2000年版,第167页。

《呈报南通地方自治第二十五年报告会筹备处成立文》,见张孝若编:《张季子九录·自治录》,中华书局1931年版。

《谢参观南通者之启事》,见张孝若编:《张季子九录·自治录》,中华书局1931年版。

章开沅:《张謇传》,中华工商联合出版社2000年版,第207、83页。

南通县自治会编:《二十年来之南通》(下编),南通翰墨林印书局1930年版,第1、26、86—87、86页。

《南通县测绘全景图序》,见张孝若编:《张季子九录·自治录》,中华书局1931年版。

曹从坡、杨桐编:《张謇全集》第1卷,江苏古籍出版社1994年版。

凌振荣:《张謇与张之洞城市化实践之比较》,《南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7年第4期。

虞晓波:《比较与审视——“南通模式”与“无锡模式”研究》,安徽教育出版社2001年版。

王敦琴、蒋辉明:《“中国近代第一城”诠释》,《南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5年第4期。

凌耀伦等编:《卢作孚文集》,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278、267、279、214页。

陶行知:《在北碚、 实验区署纪念周大会上的讲演》,《陶行知全集》第3卷,湖南教育出版社1985年版,第311页。

晏阳初:《四川建设的意义和计划》,《晏阳初全集》第2卷,湖南教育出版社1989年版,第123页。

梁漱溟:《怀念卢作孚先生》,《名人传记》1987年第5期。

张太超:《北碚工业史话》,见《北碚》1994年第4期。

卢作孚:《我们要“变”,要“不断的赶快变”》,《嘉陵江日报》1943年10月4日。

嘉陵江三峡乡村实验区署编:《嘉陵江三峡乡村建设实验区计划》,《工作月刊》1936年第1卷第1期。

刘重来:《论卢作孚“乡村现代化”建设模式》,《重庆社会科学》创刊号。

刘重来:《卢作孚与民国乡村建设研究》,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275、22—23、226页。

重庆市北碚区地方志编委会编:《重庆市北碚区志》,科技文献出版社1989年版,第57页。

卢国纪:《我的父亲卢作孚》,四川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139页。

卢国纪、张守广:《中国近代言乡村建设不能忘记的人——〈卢作孚与民国乡村建设研究〉序》,见刘重来:《卢作孚与民国乡村建设研究》,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5―6、5—6页。

罗威廉:《汉口:一个中国城市的商业与社会》,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6年版,第340、353、356、356—357页。

《湖北实业月刊》1924 年第1卷第7号。

《汉口紫阳书院志略》卷7《艺文·六水讲堂记》,湖北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第247页。

皮明庥等主编:《汉口五百年》,湖北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第38页。

武汉市地方志办公室编:《民国夏口县志校注》(上册),武汉出版社2010年版,第103—104、138页。

《汉口中西报》,武汉图书馆藏缩微片第539号。

胡如雷:《中国封建社会形态研究》,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79年版,第254、278—279页。

《宋会要·食货》十八之二十七。

乾隆《乌青镇志》卷3《建置》,民国七年(1918)铅印本。

《市组织法》第6条,《国民政府公报》第39 冊第474号,1930 年5月。

参见涂文学:《城市早期现代化的黄金时代——1930 年代汉口的市政改革》,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9 年版,第381页。

叶秋原:《市政与国家》,见陆丹林编:《市政全书》,道路月刊社1929年版,第62页。

驹井德三:《中国江苏省南通州张謇有关事业调查报告书》,参见章开沅:《张謇传》,中华工商联合出版社2000年版,第298页。

凌耀伦、熊甫:《卢作孚文集·前言》,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8页。

《申报》1910年5月21日。

《汉口中西报》1923年4月29日。

《刘歆生呈督军公署文》,《汉口大陆报》1926年 3月2日。

《照录刘歆生于十三年十二月十三日呈湖北省长公署文》,《国民新报》1926年5月14日。

《刘歆生呈湖北省政府禀文》(1931年11月15 日),湖北省档案馆藏,档案号:Lsl-5-4598。

作者简介:涂文学,江汉大学城市研究中心教授,华中师范大学中国近代史研究所教授,博士生导师,湖北武汉,430056。

(责任编辑  张卫东)

猜你喜欢

城市化
《城市化过程与特点》教学设计
城市化进程中居民医保制度完善策略
大庆市城市化进程中耕地资源可持续利用的问题及对策
辽宁省城市化进程与生态环境负荷的交互响应研究
城市化进程中的周口川汇区农村新型社区管理研究
城市化下的历史文化与现代商业共存模式研究
农村可以走就地城市化新路
中国城市化滞后程度测度
雕塑的城市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