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轻松

王永奇

还有一周就要高考了。奶奶为辛苦的孙子做了一桌孩子喜欢吃的饭菜。那四喜丸子和拌了芝麻酱的粉皮散发出诱人的香味。猴急的儿子拿起了筷子就想吃一口菜。奶奶打了他一下说，不是给你的！儿子说，妈，你可是太偏心了，你心里现在就有你孙子一个人！奶奶瞪儿子一眼说：我就偏心了！

这个时候，孙子从卧室里走了出来。这两个月孩子消瘦了许多，团脸变成了长脸，连嘴唇上的小胡子都明显了，架在鼻梁上近视眼镜似乎松了许多。狠心的爸妈不但没收了孩子的手机，还制定了一个个的“不许”：不许12点以前睡觉，不许出门，不许看电视，不许打电话……就差不许拉屎尿尿了。奶奶虽然不同意这些做法，可是知道所有准备高考的孩子们都在拼搏着，也只好忍着不吱声了。

奶奶把孙子拉到了餐桌旁边一边给他碗里夹着菜一边心疼地说：孙子，再辛苦些日子，等考上大学咱们就能轻松了。

刚刚坐下的儿媳妇不高兴了：妈，你千万可别给他灌输这种思想，现在的本科生到处都是，本科生将来找工作太难了，咱们怎么也得考研考博呀！你们没看见吗？现在是学历越高就越吃香越好就业！

奶奶点点头说：哎——你说的也没错，我看现在不少单位招聘广告上都写着博士生研究生优先。咱们隔壁家老王的姑娘大学毕业两年了，光招聘会就去了几十次，去一回哭一回，现在还在家里呆着呐。孙子，咱们坚持把研究生念完，等将来咱们有工作就能轻松了。

正在吃着四喜丸子的儿子发话了：妈，现在有工作了也轻松不了。就说我吧，大学毕业考了两年，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才考上这个公务员。我给局我长当这个秘书容易吗？处处得看着领导的眼色办事，人家随便说说，那就是指示。这不嘛，刚才来电话说明天要去社区检查，我得连忙把讲话稿写出来，主题要鲜明，词儿必须得新颖，若不就不高兴。我辛辛苦苦干了十年才弄上个科级干部。真不知道啥时候能提个处级呀。再说了，他研究生毕业都二十七八了，又该找对象结婚了，房子买不买？婚礼办不办？那上百万的钱从哪儿出？

这回媳妇发话了：就是，我一想到儿子结婚买房子头都疼。我們护士长月月给儿子扣房子贷款钱，偷偷哭了几回了。再说现在哪有轻松的工作呀？就说我吧，在手术室工作轻松吗？一站就是一天，下了手术台腿都不会走道。她叹了口气说：要我说呀，只有以后退休了才能轻松！

儿子有了同感：那可不，若是想轻松等退休吧！

这回奶奶不高兴了。她把手里的筷子一放说：什么？退休轻松？哎，我退休轻松过吗？办完退休手续的第二天我就开始在家看孙子，一把屎一把尿地容易吗？他睡着了还得连忙去楼下门卫取牛奶和报纸，害怕孩子醒了掉地上我都得一路小跑。从孙子上幼儿园起我就得又接又送，冬天冷夏天热责任还大，都说退休了去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可是这些年我最远的旅游地就是净月潭。

儿子有些感动了，他来到妈妈的旁边说：妈，你为我们辛苦了这么些年，真是不容易，这回等你孙子上大学了，我带您出去好好旅游一回。什么新马泰，什么香港澳门——

奶奶一摆手说：快拉倒吧，我还旅游个啥呀？现在我这腿脚都不行了，去趟超市回来腿都疼半天。现在有这心身体都不让啦！还是省点钱将来给孙子买房子吧。你们说说吧，我退休轻松过吗？

儿子，媳妇都不吱声了。大家把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在了墙上爷爷的遗像上。看来，只有他是轻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