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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十年《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的研究综述

2020-10-26王艳叶

戏剧之家 2020年27期
关键词:比较研究

王艳叶

【摘 要】米兰·昆德拉的《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是一部值得反复思索和叩问的小说。本文归纳和分析了约2009-2019年的研究成果,主要从比较研究、主题研究和接受与创化研究三个角度来梳理《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在中国的研究现状,确立了新的研究维度,同时启示混乱生存的当代人沉思生命、追问自我。

【关键词】比较研究;主题研究;接受与创化研究

中图分类号:I106.4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20)27-0209-03

改革开放后,中国当代文学经历了伤痕文学——反思文学——寻根文学和改革文学的探寻轨迹,先锋派对外国文学的翻译介绍、积极探索,及特定的社会背景下中国文学发展的需求,使得这一时期形成了翻译热潮,“昆德拉热”也正是在这一特定背景下兴起的。一是由于当时的捷克斯洛伐克与中国在国家制度与社会意识形态上具有巨大的相似性,从而使得中国作家渴求在昆德拉的作品中反思过去、汲取经验和寻找出路。二是从知识分子的角度而言,昆德拉在捷克斯洛伐克的政治处境下产生的焦虑和移居法国后理性反思国家与个人自由的生存哲思,引起了中国知识分子的精神共鸣,寻找属于自己存在身份的经验启示。三是从文学题材和小说艺术方面来看,先从文学题材方面来看,昆德拉在处理政治与性爱、性爱与人性、个人与社会环境题材方面以形而上的哲思来把握,既避免了触碰政治敏感问题,还塑造了具有“抵抗”意识的知识分子身份,又没有出现“下半身写作”的“肉体在场感”,完成了性与灵肉搏斗的哲学书写,对于政治与性爱高难度把握的文学命题书写给予了中国当代作家方法论的指导;在小说艺术方面,昆德拉在小说形式和小说风格方面的革新为改革开放后的中国当代文学指点了迷津。如其小说形式中融入了不分文体的书写,呈现出散文和随笔的文体特征以及跨文类与跨艺术的写作特征。到了当下,随之出现了第二次“昆德拉热”,陆续出现了研究昆德拉的专著和论文,特别是对其巅峰创作时期的主要代表作品《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的研究。

一、比较研究,走近昆德拉

比较研究主要涉及的是昆德拉《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下文简称为《生命之轻》)的翻译比较研究和从比较文学的视角探讨作者间、文本间的比较。

(一)翻译比较研究

以2008年李刚在《肇庆学院学报》上发表的《文学翻译的诗学观——米兰·昆德拉小说<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及其两个中译本个案研究》和2014年刘煜凡的硕士学位论文《论中国新时期文学翻译中的间接翻译规范——米兰·昆德拉<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两个中译本的比较研究》为代表。前者即以1987年的韩氏中译本和2003年的许氏中译本进行研究,作者借助俄国形式主义和法国梅肖尼克翻译诗学理论指出文学翻译不是再生品而是新生品,反对翻译中的“主仆地位”和内容与形式的二元对立;在个案研究中指出了昆德拉小说创作中的“文体复合”即同一部小说里展现多种不同的文体,这也是后来研究者探讨昆德拉小说复调式的“对位体结构”或“循环体结构”的滥觞。昆德拉的小说常被称之为“复调小说”,但与巴赫金的“复调小说”不同,昆德拉的复调必须有一个把哲学、叙事与梦连接为对位式体系的新艺术,如在第一章的“轻与重”中,既有托马斯面对“轻与重”选择困境的哲学思索,又将托马斯与特蕾莎的情感叙事和特蕾莎的梦穿插其间。后篇论文主要是强调间接翻译中的规范问题。对昆德拉的翻译研究,主要还是通过两个中译本在翻译中存在的问题展开,上升到国内对当前外国作品翻译缺失状况的忧思。

(二)作品比较研究

比较研究,可归为比较文学中的平行研究,通过对作品的直接比较、理论与作品的探讨,求同辨异地研究作品与作品、自然、社会现象的关系,解读作品的内涵。在平行研究文献中,有昆德拉自己的作品之间的对比研究,如以《生命之轻》和《不朽》两部作品来追问昆德拉小说中“田园牧歌意识”的主题研究,在生存的境遇中遭受“冲突”时,个人与集体(社会)的关系呈现出两种选择——“共在”与“此在”。“共在与此在”是从海德格尔的存在主义视角来解读文本。 还有不同作家作品的研究,可追溯到1995年李晓林在枣庄师专学报上发表的《从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到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卡夫卡与米兰·昆德拉》,以两人代表作品《变形记》和《生命之轻》对两位作家进行比较研究,认为昆德拉是以生存的智慧和幽默来透视现代社会中芸芸众生的生存之思,生命无法承受之轻;另一者则是营造了似真似幻的梦魇世界来倾诉后现代主义的荒谬与悖论,生命无法承受之重,退化为坚硬外壳包裹的甲壳虫。两位作家从自己的生存境遇来思索存在这一主题。还有个主题是关于女性的生存悲剧书写,有与作家张爱玲和严歌苓进行对比研究的,如2016年山东大学刘兆国的硕士学位论文《米兰·昆德拉与严歌苓女性书写比较研究——以<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和<扶桑>为例》,在论文中以女性书写为理论基础,基于两位作家高度相似的人生经历和海外身份,从女性形象——女性意识——叙述技巧来解读了小说中的兩位主人公,即特蕾莎和扶桑在社会环境和两性关系中,分别以“梦”与“笑”来书写生存状况,实现自我意识的觉醒和生存抗争。在这一主题研究中,多是贴近小说中的人物进行解读,挣脱了“生命交响曲”的宏大与沉重,更真切地感受生命的轨迹和启示。关于昆德拉的小说形式,是从文学作品的内容与形式的辩证关系出发强调其独特之处,如“关键词”结构、“7章”结构成为昆德拉小说的标志性特色[1],不难发现昆德拉是一位极具探索创新精神的小说家。

二、“沉思生命”的主题研究

“小说不是作家的忏悔,而是对于陷入尘世陷阱的人生探索。”[2]p263再读小说时,仍笼罩着“最沉重的负担压迫着我们,让我们屈服于它,把我们压到地上……最沉重的负担同时也成了最强盛的生命力的影像。负担越重,我们的生命越贴近大地,它就越真切实在。相反,当负担失去,人就会变得比空气还轻……那么,到底选择什么?是重还是轻?”[2]p5的存在之思。这符合昆德拉小说的原则,即不断地对自我进行追问,在他的《小说的艺术》中也宣称“在我的小说中,探索自我意味着抓住其生存问题的实质,抓住了生存的暗码……或者是构造人物的某些关键词”[3]p29-30。牵引的两个关键词是“生存”、“自我”,通过关键词的牵引不断追问自我和存在。这种存在之思和追问自我自有其言说的合理性,即昆氏小说的创作背景、具体内涵,无论是对过去中国人还是现下中国人的生存都具有启示。

(一)轻与重

在这宏大的叙事主题“存在的哲思”下,反观文本“轻与重”和“灵与肉”的多重奏,昆氏的“生命之轻”,其“承受的轻”具体指的是什么?何谓“重”?“轻与重”与存在的相关性是什么?“轻与重”和“灵与肉”共同揭示的是什么?捷克斯洛伐克动荡的社会背景,个人生命处在政治迫害的环境下,生命之重已是人们生存的常态,压得生命疲惫不堪。那么处于现实荒谬的环境中,在人生来具有自由选择权的存在主义的人性视角下,选择“轻”的生命状态是否可以获得自由的憩息、本真的存在?大多文献即是从存在主义视角建构昆氏的存在之思,如《生命轻重再思考——重读米兰·昆德拉<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李晓林和陈孟等学者把“生命之轻、承受之轻”理解为是一种对生存意义虚无的认知,“轻是在事物失去意义、反叛失去对象、行动失去目标、存在失去依据之时的一种感觉”[4]。这种“虚无”的人生,最好的代言是萨比娜。小说通过托马斯不断沉思生命把“轻重”的哲思建构在文本里,他渴望“轻”,是因为现实社会中“非如此不可”,包括著名外科医生承担的工作压力、家庭生活的失望、父母对自己的不理解和疲于违背自己的意志,他选择逃离这些他无法承受之重,换一种人生过活的方式,追求不彼此束缚的性友谊和自由意志的个人空间。简言之,这种“轻”是指摆脱除自己以外的一切,渴望绝对的个人自由。和萨比娜一直在背叛和逃离媚俗中寻求本真的存在是一样的。不难看出小说这两个人物在心灵和气质方面是相似的。但正如萨比娜最后意识到自己也媚俗时对自我灵魂的鄙视和绝望一样,托马斯也意识到生活在“别处”,生活无法本真地存在,无法绝对自由,无法只有“轻”,生存的境遇是你无法选择的,也就是文本中一再提到的“偶然性”。这里的“别处”是“媚俗”的同义词,即“所有人的生活、战斗、痛苦、爱,事实上,他们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在别人眼里他们应该这样做,特别是为了原本应当这样却未能这样的世界”[5]p425,所以接受了特蕾莎的爱,接受了重,不是无法承受轻,而是无法做到轻,因为生活最终还是在别处。托马斯在追求自由、追求本真的存在,以及现实让他在“轻与重”的困境中做出抉择的时候,他得以不断地沉思自己的灵魂,叩问自己的每一种选择。“重”则意味着承担责任,意味着直面生存中的“非如此不可”,直面生命无法逃离的“媚俗”,包括传统习俗的圈养、社会责任道德的扛起、家庭生活中的忠诚和信任、两性情感的妥协,扛起自己的命运附加于自己的一切,就像用肩膀顶住天穹的巨神阿特拉斯一样,就像托马斯最后答应特蕾莎搬到乡下居住一样。

(二)灵与肉

在托马斯的生命轨迹中,探讨的是生命“轻与重”的生存困境,在这一存在的可能性中,启示我们的是生命无法挣脱“轻与重”的绝对两极,在不断追问自我的过程中扛起自己的命运,勇敢地面对这些“非如此不可”。“灵与肉”又是生命存在可能性的另一场所的在场思索。特蕾莎,对于托马斯而言,是他从涂了树脂的篮子里抱出来安放在床榻之上的孩子;对于母亲而言,是她无法弥补的大写的过错;于她自己而言,是在“灵与肉”的生存境遇中苦苦挣扎的女人。特蕾莎的世界在不断挣扎着,祈求看到自己灵魂和存在的不同性。特蕾莎的灵肉挣扎来自于母亲的粗俗和羞辱,使她陷在肉的集中营里;而来自丈夫托马斯的“性友谊”,让她混杂在一群裸体女人中,等候托马斯的判决。从一开始的不平等,到以自己的绝对忠诚付出和软弱来维系她渴望的爱情灵肉统一,我们看到的不仅仅是两性对待爱情即“灵肉统一”的态度,也看到了特蕾莎挣扎了一生的存在反思。沿着这一条路的存在之思,我们看到了存在的最高形态,“因平等而自由,因自由而饱满,因饱满而逃离生命中因失去所有维度而无法体认的价值感缺失的虚无之轻”[6]。在平等的基础上,特蕾莎再不需要用“梦”来战斗,再不需要利用和迷醉于自己的“软弱”来拖着托马斯,弱到像只小白兔无法逃离他的身边,给自己造成灵肉撕扯的伤害。从主人公对爱情的追求来探讨西方文学挚爱主题的建构和流变也是很有新意的视角,如西南大学的杨晓河就以昆德拉《生命之轻》清晰地梳理了挚爱谱系的建构,从柏拉图的《会饮篇》“欲求”的另一半的思想史发端,到中世纪《特利斯当与伊瑟》建构挚爱主题的文学传统,到《堂吉诃德》以戏谑的方式反思了挚爱主题,到《唐璜》则将挚爱滑入了欲爱,再到《安娜·卡列尼娜》则是看到了挚爱的虚无,沿着这条谱系重新思考和叙述了《生命之轻》挚爱存在的可能性,追随着托马斯为挚爱放弃自由的意志选择,得到挚爱主题基石已经变更的结论,是托马斯式的“同情”,这是对文本新的挖掘和探索。

三、接受与创化研究

昆德拉作品最大的特性是生命存在之思,于读者而言,《生命之轻》启示读者去思考媚俗与自由、社会与自由的关系,从自身出发探寻自我。在鲁迅所提到的中国这个关乎人情的社会里,我们是否可以摆脱情感的左右?媚俗无时无刻不在用美丽的语言和情感打动人,让人活在情感的谎言里,“感动从人们的脑袋里排除了差距感、终局性的意义……及个人脊柱下不透明的生活情境”[7],简言之,这样的感动情绪并不能改善我们自身现实的处境,反而让我们回避现实的残酷和淋漓鲜血,沉浸在自己的软弱和幻想的美好世界里,弱到爬不起来。

从对当代中国文学的影响来看,《生命之轻》的写作方式适合中国现实主义传统用小说来思考人生的方式,昆德拉将社会因素——媚俗与自由、政治因素——政治与现实、情爱因素——性与人际关系上升到了存在的形而上需求层面,释放了无法言说的生存体验和精神遭遇。当然,最为重要应该是带给中国当代文学家对自我、历史、文化进行怀疑与否定的一种精神力,影响了当代中国作家的认知和文学创作。生存体验和精神共鸣的知遇,同时也让中国作家承受了难以名状的压力,如何用这种小说来思考和表达人生、社会中的敏感话题?具体而言,《生命之轻》对敏感题材的处理,使中国当代作家表现出对精英化、贵族化和英雄化以及宏大叙事的专制性和主流话语权力的消解。其次,昆氏小说的“元小说”特征,即“第三时”小说特征,使中国作家逐渐审视中国文学传统,从中汲取营养,做到博古通今和中西兼取,使中国作家在接受中创化,也可说是“本土化”。如2014年李遇春的《韩少功对米兰·昆德拉的接受与创化——从<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到<日夜书>》就具体分析了昆氏作品影响下中国作家的“本土化”,从昆德拉《生命之轻》的“词典体”到韩少功《日夜书》的“象典体”变体,昆氏从自身拥有的音乐素养出发通过音乐体式建构“四重奏”的复调小说学,韩少功则从自己推崇的中国传统绘画里的散点透视中的多元主义叙事模式出发,来建构“众声喧哗”的复调小说学,两者殊途同归,使小声呈现出了多主题、平等性和整体性的特性。此外,昆德拉文史哲混合叙事也被中国当代作家所肯定,如陈忠实等一大批中国当代作家无不受其影响,《白鹿原》将历史、政治、性爱和白鹿原上的大小人物融为一体,成为了“民族秘史”。

四、结语

综上所述,笔者在阅读了关于昆德拉《生命之轻》的研究文献后,将其归纳为三个研究角度:比较研究、主题研究和接受与创化研究,并对其进行了梳理和评述,在昆德拉存在哲思宏大主题下有了一些新的探索发现,并展示了新的研究维度。昆德拉对存在的形而上思考,对当下社会依然有着重要启示。信息化和高科技的时代,是消费的时代,是物质和娱乐的时代,是容易沉溺于舒适的时代,要警惕赫胥黎《美丽新世界》中告诫的“毁掉我们的,不是我们憎恨的东西,恰恰是我们所热爱的东西”和尼尔·波兹曼所担心的“娱乐至死”的景况,昆氏小说为我们提供了出路和思考,让我们沉思生命。在存在的境遇里不断地权衡“轻与重”,不断地追问自我,叩问自己的灵魂,思索自我存在的意义。

参考文献:

[1]胡松杰.形式与内容的相互克服——以<中暑>和<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为例[J].沈阳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8,20(4):508-512。

[2]许均.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3,5.

[3]昆德拉.小说的艺术[M].唐晓渡,译.北京:作家出版社,1992.

[4]李晓林.从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到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卡夫卡与米兰·昆德拉[J].枣庄师专学报,1995,(3):1-7.

[5]昆德拉.生活在別处[M].袁筱一,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4,8.

[6]林佳.存在的最高形态:因平等而自由——<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主旨新探[J].青海社会科学,2012,(5):169-173.

[7]严婷.捷克人的视野——论米兰·昆德拉对当代中国文学的影响[D].浙江大学,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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