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洼的人给王家洼的喜事鼓掌
2020-10-26弋舟
弋舟
这两年,此起彼伏,时有各地的文学刊物迎来了自己的华诞之庆。生日如此集中,反映出的,则是一部完整的中国当代文学史。毫无疑问,中国当代文学的基本载体,就是文学期刊。大致上,文学期刊是与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历程相随的,是中国当代文学的重要佐证。我想,恐怕任何一位当代中国作家,都无法避免地与文学期刊发生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当然也概莫能外。于是,文学期刊要过寿,身为作家的人,照例要献上热情洋溢的贺词。而贺词与贺词又有不同。如实说,有些贺词“礼貌性”的因素会多一些,好比李家村的人“过事”,王家洼的人也受邀来热闹一番。事实上呢,这李家村,王家洼的人可能只拜访过一次,甚至还可能压根毫无交集。但既然人家有了喜事,既然也被抬爱着邀请了,王家洼的人也只能提着点心上门表达一下同喜之情。
现在,《飞天》也要“过事”了,《飞天》也创刊七十周年了。对我而言,这可就是“王家洼人自己的喜事”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天经地义,以主人翁的意识,咱们自己先给自己鼓个掌!
二十年客居甘肃,客居兰州,我早把自己当成了“王家洼”的人。至于甘肃是否将我当成了自己人,我不知道,但我明确地知道,甘肃的文学,肯定将我当做了自己的人。这二十年,基本上对应着我的个人写作史。我在这个生命的时段里提起笔来,立志成为一个小说家;在这个生命的时段里,从一个懵懂的入场者,渐渐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文学身份。而这二十年时间展开的空间,就是在甘肃,在兰州,在我内心的这块“王家洼”。
如果说,抽象地谈论一块地域的文学会显得空洞的话,那么,现成的方案就是,我们用这块地域上最重要的那份文学期刊来为之塑形,使其具体化,成为一个可被说明的对象。那么好了,谈论甘肃的文学时,我们尽可以直接谈论《飞天》。在这个意义上,我便可以将自己与甘肃文学的关系想象成是與《飞天》的关系,将甘肃文学对我的收容想象成是《飞天》对我的收容。
最初的时候,一篇名为《捍卫所有的妹妹》的中篇小说写就,辗转着,呈到了王柏原老师的手中,什么意图呢?其实就是希望经他之手,再辗转到《飞天》去。当时也的确就是这么认知的——进入文学,即是进入文学刊物。这个认知当然可以商榷,可以批判,但现在我愿意重申这个认知的朴素与正当,没什么不可以坦然认领的——大家都曾经怀着一颗红心向往着发表。
接下来,小说果然也辗转着到了《飞天》之手,而这个代表着《飞天》之手的人,叫张存学。他当时是《飞天》小说组的组长。组长当然是权威,他说可用,小说便被用了。
多年以后,我才意识到,就我的文学生涯而言,这是一个重要的时刻。不是说这篇小说对我有多重要,也不是说写作初期的一次发表有多重要,是说,生活在王家洼,被王家洼发了居住证,是何其的重要。《飞天》的认可与接受,就是甘肃文学给我开具的居住证。从此,生活、战斗在文学的王家洼,我就具有了合理合法的心情。
在这种心情之下,我有了块自己的文学的后方,继而与《飞天》发展出“娘家人”一般的情谊。在这个娘家里,有深谙小说真谛、声如獒吟一般浑厚的张存学,有沉静从容、酒量如海一般的马青山,有须发蜷曲不似中土人士的阎强国,有一边写诗一边觊觎小说的郭晓琦,有娴淑若民国碧玉似的赵剑云……
在这块文学的后方,我在王家洼过着有小说、有酒的生活。我从他们那里习得的一切,实实在在地作用到了我的人生见识与文学经验之中。
《飞天》从来对自己人好,这无可厚非。在我看来,省级文学刊物最重大的使命就在于对“自己人”好,她为之负责的首要对象,就是一方水土之上的自家人——前提当然是,作为自家人,你不能丢了王家洼的人,你得给王家洼争脸。她颁过奖给我,当我在鲁院回炉时她拿出过一期的版面发表我组来的同学作品……
相较于《飞天》对我的襄助与声援,我对她的回馈显然是不够的。我得承认,她不是我主要的发表阵地。于是,她对我的理解与宽容,才尤其令我惭愧。在这样的心情下,我觉得自己总要给“我们王家洼”做点儿什么方能安心。好了,就像知道我的心思,马青山、阎强国,两任主编都把设计封面这个差事交给了我。我自知,并不是《飞天》找不到更合适的设计者,这是两位兄长对我的信任。他们信任我对于文学的理解,信任我对于《飞天》精神的领会,信任我懂得王家洼人的文学观。重要的更在于,他们是藉此给予我一个回报娘家的机会。
《飞天》今日之风度,已然有目共睹。在不甚优渥的办刊条件下,这份祖国大西北的文学刊物,始终保持了应有的文学水准与文学立场,她的“大学生诗苑”栏目,美誉更是经久不衰。七十年来文学家国,《飞天》无愧于自己的使命。我为我的娘家人骄傲,也会为之牵挂。
我知道《飞天》始终在勉力前行着,如今,我也服务于一家文学刊物了。身为《飞天》的主编,阎强国经常会打电话跟我沟通最新的办刊政策,咨询兄弟刊物的稿酬标准。这些,都是一个编辑家心系事业的具体表现,他在为自己所为之事而呕心沥血。心中努力托举着的,不仅仅是刊物的兴衰与荣辱,还有一方水土的文学前景。在这样的一位编辑家手中,《飞天》之志,势必不坠;《飞天》的旗帜,势必不倒。
好了,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的《飞天》,王家洼的人为王家洼的喜事鼓掌!鼓了掌,我也要表个态。今后,我愿意时不时的,也提着点心回咱们王家洼,告诫自己别总是好高骛远,总是觉得人家李家村好。
责任编辑 阎强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