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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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父亲与母亲

母亲是一名医生，她热爱这个职业，同时喜欢绘画，这和她小时候的一段经历分不开。

九岁那年，她腹痛数日，被诊断为阑尾炎，需手术治疗。但打开腹腔后，医生见阑尾并没有发炎而就此关腹。阑尾未切除，她却白挨了一刀，幼小的心灵中产生了极大反感，立志长大后要当一名医术精湛的外科医生。那次术后，她躺在病床上，外婆买来了蜡笔和图画本，让她画画解闷。她画了一只小动物、一盆花，外婆表扬她画得不错。就这样，她对绘画逐渐产生了兴趣。

母亲22 岁毕业于南京医学院，后被分配到南京鼓楼医院工作。在人事科报到时，科长问她愿意搞哪一科，她毫不犹豫地说：“我要搞外科。”于是她在普通外科工作了12 年。12 年中，开展大小手术近千例，无一例发生严重并发症。后因工作需要，领导委派她创建神经外科，她又从头学起，这一干，又是12 年。那个年代没有C T、磁共振等先进设备，判断和治疗颅内病变的难度较大，风险也大，站台手术或抢救病人时间都很长，消耗精力多，母亲凭着勤奋和毅力，胜任了这个鲜有女性问津的专业。1982 年，她在江苏省内开创了首例神经外科微创手术，她请耳鼻喉科陈兆和主任配合，经病人的口鼻深入颅底，在显微镜下，摘除了蚕豆大小的脑垂体瘤。这种手术不须打开颅骨，减少了创伤，同时头面部不留疤痕。

母亲46 岁被任命为鼓楼医院党委书记，五年后调任院长职务。她边学边干，直至1996 年退休。在母亲任期内，正逢鼓楼医院成立100 周年。她总结过去，继往开来，力争使医院的医、教、研水平进一步提高，更好地造福百姓。

1996 年后，母亲又回到医疗队伍。那时医院里还没有医学心理科，而社会上有心理问题的人很多。母亲凭着从医24 年及从政12 年的经验，在院内开设了心理咨询专家门诊。这项工作开展至今已24 年。许多有严重忧郁或焦虑的人来倾诉内心的痛苦，经母亲耐心疏导和综合治疗后，重新振作起来，回归到正常人的生活。母亲也成了许多病人的知心朋友。

母亲一方面奉献余热，同时重拾童趣，晚年生活充实而多彩。

2010 年我们搬进新居，母亲自己设计庭院布局，并和父亲一起重新栽花种树。母亲坚持运动，在庭院中打太极拳，在自家健身房打乒乓球，还学练钢琴。爸妈退休后的前十年，他们俩还一起学跳老年交谊舞，到国内外各地旅游。

紧密相连 陶寅/画

母亲少年时酷爱绘画，退休后上了老年大学，多年坚持，绘画水平逐步提高。近年来，她已不满足于简单临摹他人作品，而是希望表现自身的感受和意图，使画作富有新意和思想。她画的《白菊和红金鱼》，题款为“白如雪红似火，做人要清白，待人要热情”。《日落时的荷花》，花是赭黄色的，荷叶为暗绿色，题款为“俏也不争春，静亦自然安”，寓意长者不要去和年轻人攀比，宁静生活，就能安然自得。

凝思 陶寅/画

父亲晚年多病缠身，数次住院抢救治疗，她日夜守护，同时，抽空在病房的小桌板上坚持习画。2018 年岁末，她画了一幅《和平鸽与牡丹花》，题款为“和平吉祥图”，副题是“祝你早日康复”，挂在床头，鼓励他要有信心战胜病魔。

近四年来，母亲每年用画作印制成数百份年历，分送给亲朋好友，以此形式贺年，加深感情交流。2020 年挂历中的六幅已不是单纯的花鸟画，那是他们俩55 年相濡以沫的爱情生活的写照。

第一幅是一对美丽的孔雀。题款为“当我们年轻的时候”，寓意他们曾经有过靓丽的青春。第二幅画的是一对鹦鹉在林间窃窃私语。题款为“两心如影共依依”。这幅画让我们想起，父亲在世时，每天下午母亲画画，他便在她身边练习楷书。第三幅是一对在水中嬉戏的天鹅，题款为“情真意切”。第四幅是一对公鸡和母鸡，因为父亲是属鸡的，题款为“祥和”。第五幅是两棵老树，根系交错盘绕在一起，题款是“紧密相连”，他们俩都爱好栽花种树。40 多年前，父亲在自家庭院东面栽种了一棵玉兰树。随后，母亲又在它旁边种了一棵洋槐树。如今，这两棵小树苗已长成参天大树，树干比院墙外的六层楼房还高，玉兰树还分出两个大枝，象征着父母的感情紧密相连。

年历最后一幅画还在创作时，父亲已去世。母亲用心画了一只孤独的小猫，坐在石墩上，凝望着一对在花丛中翩翩起舞的蝴蝶，它在“凝思”，也就是这幅画的标题。

母亲和中国美术馆馆长、世界知名雕塑家吴为山是30 年的忘年交。他得知母亲要举办个人画展时，寄来一幅墨宝：“为美而画。陶寅画展寄语：陶寅大夫是一位十分令人敬重的长者。今年在她从医60 周年之际，将举办个人画展，这是以意传情，以美化人，以自己人生理想和境界来会友的高雅之举。陶大夫为救死扶伤，从生理、心理、病理，再到医院管理，有情有理，以至晚年学画，不仅研究画理，还融入人生哲理。她作画，皆为心中永远追寻的美的理想。可敬可佩。”

2020 年是母亲从医60周年，她的一些同事及同学都建议她应该有不服老的精神，举办个人画展。在大家的鼓励下，她决定举办画展并出画集。她说，我要展现的是老年人的风采和思想情怀，使观者能有美的感受和愉悦的心情，并从中得到启示：要想做一件事，必须坚持不懈地努力，任何时候开始都不晚。

母亲小时候的两个愿望如今都已实现，她用60 年的经历践行着她的诺言，再苦再累都无怨无悔，母亲说：“我做得不一定很好，但是我尽力了，我知足了，今生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