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险而行发出独家声音
2020-10-22苏晓洲
今年7月上旬至8月中旬,长江发生流域性特大洪水。在水利界公认“江湖水系最复杂、防汛抗洪最困难”的湖南,持续暴雨倾盆,河湖水位猛涨,堤坝管涌、渗漏、翻沙鼓水等险情频发……环洞庭湖区和湘江、资江、沅江、澧水流域的万里“洪线”上,打响了持续时间近两个月的抗洪抢险大会战。
在此期间,我和同事组成的“融合报道突击队”,“向险而行”先后转战环洞庭湖区沅江市、南县、大通湖区、安乡县、汉寿县、津市市、华容县、岳阳县,还深入武陵山区的石门县、保靖县、永顺县等地,采写了大量来自一线的抗洪新闻报道,取得了媒体最高采用500多家、绝大多数报道在新华社客户端获得了浏览量“百万+”的报道成效。通过不断转换报道视角和战场,延长前线报道周期,我对在防汛抗洪“浩如烟海”的报道中,如何以时效报道、独家报道和创意报道发出“特别之声”,有了更深切的感受和体会。
“闻警而动”要精选出击时点
地处长江中游的湖南,拥有吞吐长江的中国第二大淡水湖——洞庭湖和湘江、资江、沅江、澧水四条大河。庞大、复杂的水系,使得“水情成为湖南省最大的省情”。党中央明确指示湖南防汛压力大、责任重,要把责任扛起来,把防汛各项工作做好。
贯彻上级指示,我们近年来聚焦洞庭湖防汛抗旱问题,在前辈长期抗洪报道经验积累的基础上,“未雨绸缪”对湖南防汛形势开展了持续密切跟踪和研究。这些前期积累运用于今年的报道实践,发挥了“事半功倍”的成效。
从今年6月底开始,湖南各地特别是澧水流域普降暴雨,河湖水位一路上涨。从准备水位、警戒水位,涨到超警戒水位、保证水位……防汛抗旱指挥机构的应急响应,也从四级、三级,一路上调至二级……
何时全面启动一线抗洪报道?
我们通过前期调研了解到:经过长期水利事业建设,湖南省由排涝泵站、撇洪渠、调蓄内湖和排涝涵闸等构成的排涝体系,装机容量达90.9万千瓦,排涝流量9599立方米每秒,这相当于一条大型河流汛期流量,对持续强降雨形成的内涝,具有一定抗击能力;而主要堤防如洞庭湖区堤防,设防标准总体是按1954年城陵矶最高水位34.4米控制。湖南境内长江干堤、环洞庭湖及“四水”很多主要堤防,绝大多数达到了三级堤防以上水准;较高的设防标准,使湖南的防洪体系面对普通洪水,称得上“固若金汤”。
在此背景下,我们此次防汛前沿报道,将出击时间预设为“超警戒水位密切关注,超保证水位重点出击”。
7月上旬,受长江“顶托”、来水“彪悍”、暴雨“瓢泼”等影响,南洞庭湖与西洞庭湖结合部沅江市南嘴镇、南县武圣宫镇等地出现超警戒乃至超保证水位。获悉水情,我们多支蓄势已久的“融合报道突击队”,连夜出发,顶着扑面而来的狂风暴雨,在次日凌晨抵达了洞庭湖区水位最高的部分防汛抗洪一线。
在沅江市南嘴镇目平湖大堤等地,在密不透风的雨点中借助探照灯光,我和同事陈泽国看到堤内村庄二层楼房屋顶,与堤外风急浪涌的洞庭湖面高度几乎持平,“悬湖”之势令人触目惊心。在大堤边的防汛棚里,我们采访了当地防汛经验丰富的专家,了解到今年防汛“要打大仗、硬仗”的严峻汛情;在物资储备点、一线防洪大堤、涵闸泵站,我们见证了湖区党群齐上阵“斗”洪魔的生动场景,将这些情况汇聚起来,结合其他方面素材,我们推出了《八百里洞庭战“悬湖”》,报道被200多家媒体采用。
根据历年来的经验,一旦遭遇大汛,洞庭湖区可能出现生物灾害。如湖洲被淹会导致原本栖息在湖洲中的东方田鼠等“鼠辈”穿越湖滩、越过大堤,成群结队地内迁侵入田园。在发现沅江市、南县等地“一线临湖”乡镇出现相关问题后,我们适时推出了报道《洞庭湖畔剿鼠患》,成为本轮汛情关于生物灾害的首发报道。
今年汛情期间,恰逢湖南大力发展的早稻进入收获季节,而优质大米主要来源——晚稻正进入插秧季节,有“鱼米之乡”美誉的洞庭湖区,面临抢收早稻、抢种晚稻、抢险护堤的“三抢”压力。我和同事们深入湖区,在堤外洪水汹涌、堤内稻浪翻滚的环境中,采访与汛情、暴雨抗争的粮食保卫战。从万众一心抢险情拯救受淹稻田、见缝插针抓粮食生产两个层面,推出了《洞庭湖畔打响粮食保卫战》《中国南方汛情对粮食供给影响可控》等报道。
面对主要河流高洪水位导致洞庭湖区一些内湖排水受阻出现险情,我们及时赶到险情最为严峻的我国最大溪水湖之一——毛里湖畔,见证当地干部群众全力以赴巡堤除险,“做最坏准备、尽最大努力,誓死捍卫毛里湖”的状况,推出报道《西洞庭打响毛里湖抗洪“生死战”》。
□ 7月16日中午,苏晓洲(左一)在湖南省常德市鼎城区采访一起管涌险情处置情况。(谭畅/摄)
随着国家防总将防汛Ⅲ级应急响应提升至Ⅱ级,结合习近平总书记对进一步做好防汛救灾工作作出重要指示,新华社湖南分社领导带领我们从闻“汛”而动筑防线、鏖战洪魔勇担当、洪水无情人有情三个层面,采写了《战汛情勇担当——党员干部奋战抗洪一线故事》,在抗洪抢险关键时刻推出,被500多家媒体采用,起到了鼓舞人心、昂扬斗志的强大作用。
提前预判报道时点,抢抓事件苗头推出报道,使得我们本轮汛情中很多重要时效报道,实现了首发,较好履行了国家通讯社“消息总汇”的职责。
“向险而行”要优选发力重点
根据近年我们针对洞庭湖区防汛抗旱所做的“功课”,我们了解到湖南防汛战线很长,光是洞庭湖地区自身防洪工程就主要包含堤防和蓄洪垸两部分,共有堤防10591公里,其中一线防洪大堤总长3471公里。
今年汛期,洞庭湖区几乎全线“告警”。如此漫长的“洪线”,不可能均衡用力,必须抓关键点和出险点。
在水利界,有“长江之险在荆江,荆江之难在洞庭,洞庭之忧在安乡”的说法。位于西洞庭湖畔的安乡县,一线大堤有420公里长,由于其地理位置北连长江、西接澧水、南通洞庭湖,在湖南防汛抗洪这盘“大棋”中至关重要。
我们在汛情最紧急的时候,迅速赶到了安乡县。傍晚时分进县城,就马不停蹄直奔当地防汛抗旱指挥部,在他们的指引下赶到了超保证水位的松虎洪道一线防洪大堤。当时见到的情景,是堤外洞庭湖、澧水、长江洪道洪水水面,高出大堤内村庄、城镇足足有七八米。洞庭湖浩渺烟波间,锚泊的大轮船都成了渺小的黑点。滔滔洪水与低垂的雨云几乎连为一体,空气中四处弥漫着水腥味。
现场看抢险队伍开挖导浸沟,处置“翻沙鼓水”“沙眼”等险情,走访转移群众安置点,听干部群众讲述处置管涌等重大险情的经历,我们坚守抗洪报道“战位”。从汛情最危险时刻,一直坚持采访到高洪水位开始一厘米、一厘米地退却。在人们奔走相告“水又退了一厘米!”的喜悦欢呼声中,我们推出《目击洞庭抗洪“风向标”挺过第一波攻击》,产生良好报道效果。
汛情发生后,湖南群山苍莽、溪谷纵横的湘西地区,山洪、地质灾害频发。听闻7月上旬发生在石门县南北镇潘坪村雷家山的山体滑坡,规模巨大。我和同事谭畅等人立即从洞庭湖平原启程,驱车六七个小时,抵达位于“湖南屋脊”——壶瓶山区的事发现场。当地人士说,由于山高路远、沿途泥石流和山洪频发,很少有媒体记者进入现场。
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幅“末日山崩”的景象:一座巨大的山体近一半坍塌,300多万立方米滑坡体挟着泥石流冲下山沟,沿途摧毁了山林、茶园、房屋、公路、电站。我们抵达现场时,坍塌的山体依然不断有土石滚落。
采访就在滑坡现场和不远处险情处置指挥部展开。北斗卫星高精度地质灾害监测预警系统多次成功预警、当地组织事发地居民紧急提前避险搬迁、山崩前提前一小时关闭湖南、湖北之间一条繁忙的省际交通线等关键细节,被我们全面掌握;从当地干部群众口中,我们还听到他们在一些房屋的裂缝处贴上纸条,观测变化。隔段时间看,有纸条崩断,就显示“房屋位移了”;观察山间泉水,发现水突然变浑浊,显示山体进一步松动了;进而发现平时难得一见足有“两粒米长”的大蚂蚁,从山间岩缝里竞相爬出来四散奔逃,显示“麻烦要来了”等鲜为人知的细节。
运用这些鲜活生动的“第一手素材”,我们抓紧时间推出报道《一场“山崩”是如何被预知的?》。报道内容完全跳出了当地“情况通报”,播发后引发了网友热议。人们惊叹“北斗神器”惊人的准确,也点赞基层工作人员高度负责的工作态度。呼吁全国各地学习“石门经验”,运用“高科技”结合“土办法”,尽量避免山洪和地质灾害造成重大人员伤亡。
本轮抗洪抢险报道,我们把洞庭湖水系中地理位置处于防洪要冲的地方,作为“主攻选点”;把低标准堤防和等外堤防,当成“重点对象”;把“迎流当冲堤段”“堤基、堤身渗漏堤段”“穿堤建筑物严重破损”“地质灾害高发地”等“险工险段”,看作“主要战场”。既通过气象和水文信息资料,提前选准“突击队”的战场;又不以山河为远追逐突发险情现场,力求“见人所未见、闻人所未闻”,成就了不少独家新闻。
“脱颖而出”要巧选关注视点
抗洪抢险,是个专业性比较强的“技术活”。抗洪报道作为“技术新闻”要获得舆论关注乃至成为热点,创意非常重要。
创意,需要有准备的大脑。
我和同事们在洞庭湖区抗洪一线采访,发现到处都能遇上名字里带“水”的“抗洪人”,比如“洪”“涛”“波”等。
这种现象,很快引起了我们的注意。一番走访发现,他们这么取名,浸润着“湖畔人家”关于洪水的记忆,也表现出他们的父母守卫河湖安澜的壮志豪情或殷切希望。
选定目标,我们开始不但寻找名字里带“水”的“抗洪人”,更寻找这些身上有故事的人。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津市市一个抢筑子堤的抢险现场,43岁的白衣镇党委书记刘波介绍,他生于洞庭湖畔。“童年最难忘的一件事,是家乡发大水,父亲用一根扁担挑起两个箩筐,一个箩筐里坐着我,另一个箩筐里坐着我弟弟。”刘波说,“爸爸挑着我们两兄弟,走了二十几公里上山躲水。他给我取名刘波,给弟弟取名刘泳。希望遇洪平安、逢灾无恙。”
除了挖掘到刘波和刘泳的故事,我们还采访到坚守大堤几十个昼夜、把抗洪一线当做“干部教育最好课堂”的沅江市南嘴镇镇长刘洪;“困了就打自己几耳光”坚守岗位的防汛中队长王洪波;见证水文测量从人工到智能化的“水利世家”刘洪流……从他们口中,我们了解到洞庭防汛抗洪的沧桑之变。在此基础上,我们采写的《不负其名守安澜——洞庭“守堤人”名字里的洪水印迹》,受到了社会各界特别是媒体同行一致好评。有心人发现,此稿作者苏晓洲、袁汝婷、蔡潇潇,名字里竟带了四个“水”,一时之间,“三湘四水”写名字里带“水”的“抗洪人”,传为美谈。
创意,需要有乐观的心态。
抗洪报道,需要克服蚊虫叮咬、湿气热浪、风吹雨打的煎熬,面临血吸虫病、皮肤病等健康风险威胁,着实是个“苦差事”。但我们从一线抗洪大军身上,经常能感受到凡事向好处看、坚信“洪水终将退去、大地一定能保住”的豪迈乐观精神。把这种精神运用于报道实践,往往能催生出人意料的创意。
在抗洪一线,我们发现在防汛日益机械化、信息化甚至智能化的今天,一些“水利前辈”传下来的“秘器”依然非常实用,有的甚至是一线抗洪队员们的“标配”。
如竹梆子,汛情险情出现,梆子声是警报器;一切安然无恙,梆子声是安眠曲。如尼龙手绢地图,防水、抗皱、便携、耐用。如没有扶手、没有靠背的木凳,让守堤人能短暂休息但又不至于倒头睡去误事;如驱赶蚊虫的蚊香,如夜晚用来照明的马灯……我们将这些所见所闻集纳起来,将其分别命名为“传音梆”“蝉翼图”“醒脑凳”“断魂香”“暖心灯”,以《“抗洪侠”的“独门秘器”》推出报道,独特的视角,清新的文风,取得了良好的传播效果。特别是其中关于“断魂香”(蚊香)的描述被很多读者在评论中引用:这种长得“土里土气”的燃烧蚊香,一尺来长十分粗壮,点燃后烟味重、烧得久。它散发出来的气味,对蚊虫来说简直就是“含笑半步癫”,一熏就蔫。
创意,需要有问题意识。
本轮防汛报道,我们了解到一些地方出现超历史记录的洪水,导致今年成为汛期文物受损十分严重的一年。我们抢抓湖南省张家界市永定区马头溪风雨桥被洪水冲毁这一新闻事件,结合全国70多座“文物桥”被洪水冲毁背景,推出深度报道《古桥如何抗洪》;报道从问题和现象入手,通过采访权威专家,剖析古桥这类“古建活化石”存在的汛前排查和抢救性维修保护不力、过度人类活动挤占古桥生存空间等保护软肋,提出了为保护立法、就修缮调规、帮管理定向等对策建议。
在此次抗洪抢险报道中,我们还推出《“小沙眼”频酿大险情,去洞庭“心腹之患”须治“软脚堤坝”》,指出洞庭湖防洪体系中,沙质“软脚堤坝”普遍存在堤身、堤基渗漏严重等问题,是防汛抗洪的突出“软肋”。通过采访多地水利专家,提出了启动吹填压浸、高喷灌浆等治理工程,升级换代这类堤坝,努力消除洞庭防洪“心腹之患”的系列建议。
一位“老水利”就抗洪“黑科技”报道接受我们采访时说:“防汛抗洪中很多东西都变了,可土地没变,河流没变。人民至上、生命至上的理念,永远不会变。”
作为一名新闻工作者,我们也要秉持“老水利”这种精神,在坚守、传承中不断追求发展和超越,把防汛抗洪报道推向新的境界,更好推动社会事业发展和进步,更好服务于党和人民。